第四十九章 海陣

徐老板細心觀察風力,調整帆向,鐵船一個加速跟隨紅色小艇鑽進兩山之間的夾空,燕叔再想阻攔已然來不及了,只能在心中默默祈鐵船能夠平安過隙。不幸的是,好事總是來得那麼的曲折,那麼難以預見;而壞事的降臨幾乎都是雷同的直接,雷同的相似。小艇行到一半時突然加速,把我們徹底撇開,率先沖出了隧道。

出了隧道之後,它並沒有直行,而是往左一拐,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當中。之後周圍的形勢,就像從說書先生嘴里演繹的評書一樣:山谷兩頭出現埋伏的船只,把兩個出口全都堵住,我們被夾在當中成了甕中之鱉。燕叔氣得把腳狠狠跺在地板上罵了一聲,忙叫徐老板把船停在夾空中間,盡量拖延鐵船與敵船的接觸時間。徐老板之前雖被小艇激的失去理智,但現在看清了事情的面目,頭腦逐漸清醒,趕快把鐵船停穩,觀察敵方的意圖,伺機而動。

燕叔趕緊下艙入庫,把雪藏在艙底的德軍捕鯨弩搬了出來,由于一路上從未遇到海盜,並沒有使用的機會,眾人幾乎把它忘了。拽出之後,魚弩被抬到了甲板上。為了射擊平穩,燕叔首先用繩子套過弩底,穿過桅杆,把魚弩牢牢固定在甲板上,使箭頭直指前方,對敵船實施警告。哪知對方根本就沒把魚弩當成一回事兒,紅色的小艇在山外游蕩了一圈兒,又掉頭駛回,直奔鐵船 —— 這次它不是孑然一身,身後跟了兩艘黃色大木船護航。

燕叔腕子一叫勁兒,把一只鋼箭推進弩腔,旋即,他躲到魚弩後邊,伺機瞄准領航的小艇。待距離適中時,他牙關緊咬,一扣繃簧,那弩箭‘嗖’的一聲離弦而去,直奔紅艇方向射來。就在弩箭在空中飛行的時候,小艇就像長了眼睛,突然向左猛地一拐,躲過致命的射擊。箭頭擦著艇身的邊緣,直射到後面黃船的船舷上,只聽耳輪中“咔”地一聲巨響,左邊黃船的舷窗被鋼箭一下刺穿,海水立刻蜂擁而入,艙內的幾名水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被海水灌飽,一齊做了水中之鬼。

紅艇目睹慘狀,不僅沒有逃走,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朝我們襲來,燕叔又給魚弩推了一只鋼箭,再次瞄准預備射擊。這次紅船變得異常聰明,不走直線,而是盤起了蛇形,燕叔連發三箭都沒有射中,漸漸地,兩船之間越來越近,魚弩在近距離失去了准星,徹底淪為一堆廢鐵。紅船像泥鰍一樣敏捷,趁著我們驚訝的機會,把身子一斜,‘嗖’地從鐵船側畔擠過,繞到我們身後。盡管紅艇不懷好意,但我們不得不佩服它的駕駛技巧,當兩船交叉時,紅艇上的船夫竟然使兩者的間距達到三尺之內,正當鐵船上的眾人想要伸手抓它時,它又飄然遠去,像一個漂浮的幽靈,讓人法捉摸得到。我不禁和徐老板墮入同一個怪圈,想把紅艇里的舵手揪出來,看看他究竟是何許人也。

紅艇成功繞到身後,與後邊的兩條黃船重新構成編隊,再次向鐵船沖來。燕叔剛才把魚弩栓在船頭,並且牢牢固定,再想移到船尾已經來不及了。剛掏槍射擊兩三發子彈,只見黃船兩邊的舷窗一齊打開,里面伸出了十幾把連發盒子炮,乒乒乓地一股腦把子彈傾瀉到船上,燕叔躲得飛快,一個“就地十八滾”退回船艙,

看著鐵船被紅艇玩弄于股掌之間,徐老板也沒心思開船了。趁燕叔射擊的間隙,他下到庫里,取出臨行時帶的另一件寶貝——火焰噴射器,把氣罐背在身上就要躥出船艙拼命,燕叔和獨孤璞哪能讓他白白送死,一個抱腿一個抱腰,死命地把他拽住。獨孤璞邊拉邊勸:“老弟稍安勿躁,你出去就是送死。聽老哥一句話,好好呆在船里掌舵,我們有機會逃出去的”。徐老板搖了搖頭:“紅艇船夫的駕船技術,不知高于我幾個境界,所以咱們是斷然難以從他的手心逃脫。依我的經驗,他們今天是吃定咱們了,不把船上的東西搶光是不會罷休的。而且,還有一個事兒,為了不讓你們害怕,我沒有告訴你們……”

“什麼事兒,你趕緊說”,獨孤璞松開手。

“自打咱們進了山縫子,我就覺得這里的水色有點怪,很像是我小時候師父告訴我的一個海上奇陣”。

“什麼奇陣?”,出于職業敏感,燕叔立刻松手追問。

“雀鱔陰陽陣”,徐老板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底氣不足,驚恐地望著眾人。

“‘海陣’這個詞,早年我也聽方士講過,據說它與陸陣一樣,同樣遵從易經八卦的約束,但隨著朝代的更迭,這門技藝好像早已失傳”,燕叔轉著眼珠,一邊回憶往事一邊說道。

“的確,真正的海陣,我也是頭一次見到。以前我隨著師父學習駕船技藝的時候,他老人家曾經教過我說,海陣一般都異常歹毒,而這‘雀鱔陰陽陣’是其中最歹毒的一種,布陣人先是觀察地勢,選擇一個較為狹長的空間把魚苗投入海中,再用竹圍攔住使其不能逃脫。雀鱔幼年之時,布陣人必須天天都弄些鮮活的死尸肉,剁成碎塊兒,撒進水里。久而久之,這些幼鱔就會迷戀人肉的滋味,即使撤去竹圍也不肯離去,整日聚在通道等待進食”。

“如果像你說的這樣,只叫‘雀鱔陣’就行了,為什麼又叫‘雀鱔陰陽陣’呢?”,燕叔果然是研習風水多年的高手,一下就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所謂陰陽,並不是傳統的解釋,這里是指兩層意思。第一層是說此魚有一個‘一口定陰陽’的怪癖:倘若第一次吃到的是男尸,以後就只吃男尸身上的肉,絕不再碰女尸一口,這種雀鱔被叫做‘陽雀鱔’,反之亦然;這第二層意思,是指吃了人尸肉的雀鱔,具有滋陰補陽之奇效:‘陽雀鱔’滋陰;‘陰雀鱔’壯陽。布陣之人的目的,就是待其啖盡尸肉的精華之後,用鋼絲線網把雀鱔從底下兜住,放在白鐵鍋里活煮到五分熟的時候下箸,此時最為大補。關于它的藥效,野史曾有記載,傳言未央生曾偶得一條‘陰雀鱔’,帶回烹食,哪知每每服用,竟可夜禦十女,一個月內未曾間斷。鑒于它的奇效以及殘忍的培育方法,曆代帝王都封禁了它的布法,嚴禁在皇宮外流傳,民間之所以掌握育法,是由于五代時期宮廷內亂,禦用方士流落民間泄露所造成的。”

聽了徐老板的描述,所有人都被驚得不輕。俗話說“士可殺,不可辱”,一想到自己的精血即將被雀鱔吸干,帶進女賊的身體,幫助她們去享受其他男人,船上的老少爺們們全都怒了,就連膽子最小的獨孤璞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大戰在即,最害怕的就是自家亂了陣腳,丟了氣勢,如今群情激昂,自然是讓燕叔心中寬慰,可戰斗畢竟不是兒戲,外面槍聲大作,彈藥橫飛,差一差就會丟了小命兒。

徐老板拍了拍手中的噴射頭,對燕叔說:“這陣,是我與人家斗氣被他們騙進來的,我理應負起全責。一會兒我登上甲板在正面攻擊,把敵人的注意吸引過來。你挑一個有利的地形埋伏下來,瞄准了在暗中射擊”。說完,就要出艙拼命。燕叔忙拽住他,說道:“外邊至少有六七把連發盒子炮,你這樣出去就等于送死,咱們還是換個方法……”,沒等燕叔說完,徐老板微笑著說道:“時間緊迫,現在已經容不得再訂計策了。而且,禍是我惹的,該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的時候,就必須得有人站出來。由于我的輕率,給大伙帶來這麼多麻煩,大伙沒有怨我罵我,我就覺得非常羞愧了,如今老哥您,竟然還惦記著我的安危,小弟實在是感激涕零,唯有以死相報”。說完,膀子一晃,掙脫了燕叔緊抓的手,大步流星朝前邁去。就在馬上要出艙門的一瞬間,他驀然停住,頭也不回,扔了一句:“假如我不幸殉難,各位兄弟有突出重圍的,就請抽空到蓬萊轉告我的家屬一聲吧,說此生我欠他們太多,來生再把未盡的責任補全”。

眾人面對如此淒景,無不潸然淚下。獨孤璞說道:“老弟放心,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說,我一定會將萬兩白銀親自送到弟妹手中,你就放心的去吧”。徐老板點了點頭,淚水順著臉頰滴滴掉落,頭也不回地沖出舵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