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云南(一)

叔侄倆定下計策回屋休息暫且不提,一夜無話,待到次日平明,老少爺們兒們起床梳洗休整,忙得不亦樂乎。這些天在海上飄泊,誰都沒能好好的清理內務,再加上後來被俘,在水牢里又關了好幾天,遠遠望去,我們幾個不像是京城來的奇人貴客,反倒像是丐幫派來要飯的使團。

一晃又過去了兩日,含炯和獨孤璞的身體都恢複得不錯。我開始慫恿含炯勸她姐姐回家。含炯倒還真聽話,一口一個姐姐叫著,把含琢哄的格外高興。我能看得出,含琢其實早就活了心,想與父親兄長團聚,但之前大仇未報,她實在捱不下面子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想她這次她尋到了親夫,又找回了親生弟弟,著實把面子賺足,任誰也不敢再笑話她了。

吃過午飯,含炯蹦跳著來告訴我,說含琢已經答應帶我們一起回云南。另外,含琢說這個害人的水寨也不要了,她已經散了金銀,遣嘍啰們回家務農了。聞聽含炯的話,我心中亦喜亦憂。喜之喜,含琢能夠洗心革面,不再做這害人的勾當;憂之憂,看她此番孤注一擲的力度,怕是鐵了心的跟定我了。

不管怎樣,燕叔的計策還是要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的,否則這半年以來的努力,以及在海上苦熬的三個多月就算徹底白費了,兩位船老板也算白死了。我自己呢,則更慘:如果沒有意外,我現在應該背上了朝廷欽犯的身份,雖然用太祖寢宮里的《龍興風水圖志》在獨孤璞那里換了八萬兩紋銀,但再想回到京城重振祖業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除非我想掉腦袋。唯今之計,只有騙來軍火,隨燕叔重返關東做一票大單才行。

見我眼也不眨地呆立著深思,含炯便打趣道:“姐夫,你愣在那里想什麼呢?不是嫌棄我姐了吧?”,我忙接道:“小鬼頭,姐夫待你不薄吧,你可別害姐夫啊,這話要是不小心傳到你姐耳朵里,她非得把我活剝了皮”。

含炯微微一笑,說道:“姐夫,如果我沒記錯,你在北京城郊我燕大叔的家里,你們好像是商量了其他事兒來著,借著送我回家的機會,管我爹索要什麼丹麥機槍,然後返回東北去挖掘誰的古墓來著……”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想到這個小鬼頭表面上對大人的事情漠不關心,可心里邊卻什麼都知道,如今他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我攤了牌究竟是所謂何故呢?

“唔……含炯,你既然全都知道了,那你打算怎麼做?”

“姐夫,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跟爹說的,只要……”

“只要什麼?”

“只要你們回關東的時候帶上我,讓我和你們一起去冒險就行。在家呆著實在是太枯燥了,能憋死人”

“行!姐夫答應你,不過你也要幫我保守秘密,要不咱們誰都去不了,知道麼?”,聽了含炯的話,我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含炯畢竟是個孩子,沒有大人那麼多的鬼心眼子。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駟馬難追!”

第二天是一個陽光充沛的豔陽晴日,老少爺們兒們隨著含琢帶上應用之物,一把大火燒毀了水寨,踏上了前往云南的征程。常言道“狡兔三窟,詐狐五穴”,能成大事者,必須要有幾倍于他人的自保意識和忍得住寂寞的超常耐力。方唯清就是這種人,為了安全,他的老巢沒有設到昆明,而是藏在一個叫做“勐馬”的邊陲小鎮。勐字音為měng,比喻勇猛,傣族人最愛用這個字兒,凡是有平地的地方,一般都用勐字修飾。方老爺子之所以把自己的藏身之所安置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是基于以下幾個原因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的:

首先,昆明在地理上,處云南中央偏北,不臨邊界,與南洋無論聯系還是交易都非常不便,不利于業務的開展,而勐馬鎮地處云南的西南一側,進可以順東北方向直達四川盆地;退可以經由廣西逃往海南,是一個完美的居住場所。

其次,昆明是云南清兵駐紮最為密集的都城,方家雖然兵馬齊全,但羽翼未豐,財力尚未達到富可敵國,暫時還不敢公然與大清朝官軍公然叫板。

最後,方唯清利用了云南民族繁多的特點,巧妙地把矛盾轉移,使得清軍不敢輕易離開昆明腹地,對云南進行大規模的清剿。云南地貌複雜多樣,以元江谷地和云嶺山脈南段的寬谷為界可以分為東西兩大區域:東部為滇東、滇中高原,其地勢奇陡,地貌異常險惡,溶洞石林叢生,人在上面不動尚且難以呼吸,更不要說戰斗了;云南以西是橫斷山脈縱谷區,地勢雄奇險峻,更有三江並流的奇觀,屬于易守難攻的地勢。

自古以來,云南就是一個多民族的雜居地,境內常駐哈尼、傈僳、拉祜、納西、景頗、獨龍、白族、傣族等幾十個部族,民族問題非常敏感和微妙。為了鞏固統治,明朝時期統治者曾在云南實施了土司政策並加以完善。土司是宋朝“土官”的演變,其職位可以世襲,但傳承之前必須經過朝廷的批准,《明史?職官志一》曾有記載:“凡土司之官九級,自從三(從三品)之襲替,胥從其俗。附寨之官,自都督至鎮撫,凡十四等,皆以誥敕辨其偽冒”。土司對朝廷要上繳一定量的賦稅雜役,而朝廷給土司以掌控軍隊的權利,它的實際作用相當于自治政府。自明朝中期以來,土司政策穩定了云南的政局,促進了云南各方面的發展。但隨著時間的考驗,土司政策所暴露的弊端越來越多,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世襲制過分膨脹了某個家族的勢力,使之在羽翼豐滿之後敢于自擁為王。

玄燁于康熙十二年始發兵清剿三藩頭目平西王吳三桂,無奈清軍法紀不嚴,在討伐當中與當地少數民族沖突不斷,及至康熙十七年秋,吳三桂病死,清軍徹底進駐云南,更是與當地傣族民眾發生了大規模的沖突。到了雍正在位時期,為了進一步加強集權,防范三藩死灰複燃,胤禛皇帝下大力氣在云南實施改土歸流的變革,觸犯了當地很多地主的利益,反清呼聲自此不斷。

雍正六年,云南爆發了一起最嚴重的事故:拉祜族人紮鐵匠在鎮沅率領拉祜族大軍,並聯合傣族和哈尼族的軍隊,公然起義抗清,不服清朝管理。雍正聞聽消息後急派兵鎮壓,紮鐵匠最後雖然戰死沙場,但余下的部隊多年來一直不停地在暗中偷襲清軍,使得清軍的大部隊不得不提早收縮防線,放松布防,再加上天高皇帝遠,清朝的權力和兵力均鞭長莫及,導致少數民族聚居地周圍很少遭到清軍的搜查。方唯清在當地不僅仗義疏財,贏得了當地土著的信任,更是公然資助革命黨反清義舉,獲得幾個部族首領尊重。基于以上幾個原因,方家把指揮總站設到這個狗不拉屎貓不回頭的彈丸之地,多少年來與眾多少數民族一起倒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