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拜山(三)

說時遲那時快,當肥碩老者和胡老三將酒盅端起的一瞬間,也不知什麼東西將我的手指輕輕碰了一下,耳輪中只聽見‘哐當’一聲,酒盅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肥老頭一見臉色旋即變了,立刻斜眼用怪異眼怒視著我。胡老三一見這情形急忙轉頭向那老者賠笑道:“老哥,這娃兒是頭一回喝酒,心中難免有些慌張,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胖老者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好,那娃兒不會喝便也罷,但咱哥倆今天必要喝得盡興,否則小老兒我絕不能讓你出門,哈哈哈……”,言畢他再次舉起酒盅朝胡老三示意。胡老三亦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兩人脖子向後一仰一同做了個飲酒狀。

“哐!”,兩人喝罷將盅同時撂在桌上,我抬眼一瞧,那小盅中的酒依舊滿滿的。

胖老頭一見面有慍色,便向胡老三質問:“你怎麼不喝?”

胡老三一副嬉鬧姿態回問:“你怎麼也不喝?”

胖老頭一時語塞無以作答,便又問:“莫非你是同道中人?”

胡老三笑回:“俺可與你們不同道,俺乃二龍山胡老三是也”

胡老三的這名號一出口,胖老頭的臉色頓時大駭,忙抽身回退想要拔刀反抗。胡老三又怎能坐以待斃,只見他腰身往下一沉,兩腿猛一發力,有如雄鷹展翅般地朝著老者撲去。老者此時已被徹底懾住,傻呆呆愣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說時遲那時快,胡老三也不對他客氣,他上步閃身,左手一點老頭的笑穴,右手抓起他面前的酒盅,順勢就把一盅老酒揚進老者的口鼻中去,整套動作一氣呵成讓人見了心里有著說不出地暢快。

一見胖老頭倒地,旁邊立著的小二終于如夢方醒,撒腿便想逃跑。我又怎能放他走掉?于是我悶身運氣,自覺得胸中里有一團川流不息的氣浪開始緩緩湧動,胳膊和大腿的筋骨之間陡增許多力量。

我便隨便抓了一條凳子掄了起來,說來也怪,往常用兩手才能搬動的松木凳子,現在用三根手指便能穩穩夾住。而這一條長凳在我手中,感覺就像平常擺弄的一根樹棍兒無異。

我心里好不高興,難以言表的愉悅之感迅速襲遍了全身。兒時京城的十年評書生涯幾乎讓我形成一個定勢:尋常人若想一夜之間變為武林高手,倘不是在山洞里尋見了大仙,那就必然要經曆諸如在大道上偶遇奄奄一息的掌門人這樣的千古奇事。而此番我卻毫無征兆地變強了,甚至根本不知究竟是夢蓉在云南給我胸中留下什麼東西,還是真具備了像靜虛道長所說的紫微星能力。不過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渾身此時的感覺是太過舒暢了。

店小二剛要逃跑,猛然見我用單手將凳子拎起,已然嚇得不知所謂,我見此情形得意地掄了幾圈兒,更是把他嚇得都快小便失禁。胡老三不出片刻徹底制服了胖老頭便飄飄飛過,順勢朝他屁股踹了一腳,店小二站立不穩應聲倒地。待一切辦完,胡老三又在身上解下一根繩子麻利地將二人捆在一起。我低頭看了看被灌酒的胖老頭,只見他嘴邊已然吐了一圈白沫,白眼珠上翻,全身上下只剩了喘氣的力量。待胡老三全部綁完,他又便回頭與我說道:“知焉,你在這看住這倆人,俺去後廚去抓那女人”

我答應一聲,胡老三便頭也不回地跑去後廚了。尋了好大一會兒,胡老三終于回來,他臉上有些喪氣,忿忿地同我說:“狗日的,那娘們溜得倒快,俺翻遍後廚也沒找到她的蹤跡”

少歇了一會兒,二人便來到店小二近前,店小二此時已從驚嚇之中反映過來,強掙著繩子半跪在地上哀求道:“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胡老三聞聽低聲罵了一聲:“狗東西,就你這單腳貓的功夫還想騙俺胡老三?再練十年去吧……”

小二又求:“小的也是身不由己,被逼無奈,小的家中還有八十老母……”,說到此處他自己也覺得這話說得離譜,便只能一遍遍重複叨念:“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胡老三一指他身旁的胖老頭,對這店小二說道:俺且問你幾個事情,你若是如實回答爺爺倒可饒你不死,但倘若你敢說半句謊話,這胖老頭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小二聞聽點頭之態如同雞扡碎米,口中不停嘟囔:“大爺您有什麼就盡管來問,小的一定不說謊話”

胡老三問:“俺先問你,你們在此共有幾個人?都在這做些什麼?可否與黑風嶺中的匪幫有關?”

小二聽罷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大爺就是眼尖,我們的確是黑風嶺人。此次我們總共來了八個,其中做飯的女子是這里的首領;騙你們來此吃酒的,則是負責望風的嚴胖子;剩下的就是小的了,小的就是一個雜役,只管聽人差遣端茶送水,此外還有五個挖洞的,平時並不時常過來”

我和胡老三聽罷均是大吃一驚,便問道:“挖洞的?挖什麼洞?”

小二搖了搖頭說:“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剛才說過,我勢低力微,寨子里這些秘密我根本無權過問。至于您們,肯定是在外頭故意露了白吧,否則嚴爺也不會誘騙你們而來”

胡老三聽完便笑道:“你猜得還真不錯,俺果然在他面前露了些白。這老頭雖然外表瞅著忠厚,可身上帶著的那股的匪氣卻沒有辦法掩藏,俺猜他必然是匪幫中人,便略施小計同他一道前來”

聽到此處,我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就問:“三叔,原來您早就知道這胖老頭的身份?”

胡老三語氣儼然摻雜一絲得意又說:“那是當然,你也不想想三叔是干什麼的?三叔是賊的祖宗!”

我二人又問了一會兒,見從店小二嘴里也套不出更多的事情,胡老三便轉了一個話題又問:“你既然說自己是黑風嶺的,那你給俺講講崔二毛子的脾氣秉性和興趣癖好”

店小二聞聽胡老三的提問,小臉兒兀自扭成了苦瓜似的一團兒便答:“這個倒難說了,崔寨主這麼高的身份,就是端茶洗腳也輪不到小的去做。所以小的只能在閑來無事時聽聽外人對崔大寨主的評價。”

胡老三聽到此處趕緊搖頭,重新問:“那你便給俺講講外人對他的評價,最好是能說出這崔二毛子與其他土匪相比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

“特別之處……”小二咂了咂嘴,沉思一會兒說道:“要說特別,還真是沒有什麼明顯的。我只聽說崔大寨主此人非常孝順,大爺你倘要問他與其他人最不同的,這應能算上一條”

“哦?怎麼一個孝順法?”胡老三問。

小二回道:“其實小的也是聽說,這崔家在幾十年前本是懷德鎮邊的一戶佃農,崔父因病早亡,崔母獨自養育兩個兒子崔大毛子和崔二毛子。要說崔母其人,那真是個勤勞厚道的好人,無奈崔家兩個兄弟卻生性有些頑劣。十幾年前不知因為什麼,兩兄弟與東家小少爺起了沖突錯手將其打死。大爺您也知道,這佃戶家的日子不攤上絲毫濫事尚且難過,兩兄弟頂撞了東家還有好果子吃?之後崔二毛子撒丫子跑進山里不知所蹤,而崔大毛子被老東家捉住活活打死。崔母經此一難便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後就有些異常了,有時十天半月也不說一句話,整天默默誦經。

時光又過了幾年,崔二毛子在外頭終于混成了人物。衣錦還鄉的他一下山回家團圓便想帶人去老東家那報仇。崔母生性善良,言冤冤相報何時了,告誡崔二毛子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生殺意。崔二毛子當時也答應了,但晚上老東家九族還是被滅了。崔老太太第二天得知之後氣得七竅生煙,每見寨主便要破口大罵,並多次驅趕寨主要與他斷絕母子之情。知道隨著時間流逝和眾多親戚故舊的調節,老太太才漸漸不提此事。但她仍未原諒兒子,思考良久之後,老夫人斷然決定削發為尼,到深山里去吃齋念佛,給崔家人祈福折罪。崔二毛求了多次自知拗不過老母。便將自己的大量積蓄拿出,給親娘在懷德西山選了一個福址,在那上面又建了一座小廟,還專程花高價去外地請法師給廟里的佛像開光。這些事雖然都不太大,但一般的人卻難以做的這麼周全,所以小的說,這崔大寨主尚屬一個孝子”

胡老三聽罷此話不禁點頭歎道:“這崔二毛子雖然做了許多惡事,但勝在仍存有一片孝心。想來此人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感歎之後,胡老三又沖店小二說:“小兄弟,你記得,俺胡老師那說話算數,說不殺你便不殺你。但你卻要先委屈幾天,等三爺的好事辦完了再放你出來。對不住了……”,胡老三話音剛落,手上的駁殼槍已然擊在小二的後腦上,待小二昏倒之後,胡老三到後廚揪了一個麻袋回來,將小二裝在里面又夾在胳肢窩里。

“走!”,胡老三一聲令下,我倆便速速出了大門。此時已過飯口時間,山民自是都往馬市的方向返回也沒誰來飯莊吃喝。胡老三借著這個機會,從馬廄里挑出兩匹好馬。閑言不敘,兩人甩磴上馬便向著鄭家老店的方向趕。望著胡老三英姿颯爽的背影,我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歎他的鎮定多謀。

一路無話,半個時辰之後二人終于回到店房,洪屠戶和靜虛道長早就在家等待了。他倆一見我們帶了個麻袋回來甚是驚奇,胡老三也不著急解釋,先把小二帶到樓上去。待四人齊齊上樓,胡老三把麻袋口打開,又找了一團破布堵在小二的嘴里,才把這半天來的經過同他們一一道來,靜虛道長和洪屠戶聽得入神,不禁連連稱贊:“胡三弟果然是厲害!”

胡老三聽罷臉上稍稍現出一番喜色,隨即又露出一絲惋惜之情,道:“匪窩雖破,但可惜俺一時失手將那胖老頭給弄死了,外加在後廚女胡子又離奇消失,使得俺根本不知那些人究竟想挖些什麼。不過此行也有些收獲,咱們起碼知道崔二毛子是一個孝子,還有一個誦經行善的老娘。按俺的想法,咱與其直接硬闖黑風嶺面見崔二毛子,還不如先去西山游說崔老夫人,只要她一開口了,崔二毛子也不敢不聽”

靜虛道長聽完頻頻點頭道:“胡老弟說得沒錯,強攻不如智取。游說崔老夫人的確是解救四哥的上上之選。那就這樣:明日一早我就與老洪一同動身去西山寺廟拜訪,想來憑著貧道的身份去見崔老婦人一面也絕非難事。胡兄弟你既然已然被女匪首見了面,此番就先在家休養幾天靜候佳音吧,至于知焉…… ”,靜虛道長說到這兒把臉轉過來道:“你倒可以憑著公文,去俄國人的哨所給華萊士發個電報去問問金箱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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