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虎穴

第十一章 虎穴

蘇乞兒雖然被我雄渾的內力所驚,但聽罷松本一番話,鼻子還是差點兒氣歪——他一生縱橫江湖,年輕時憑著絕學‘醉拳’曾勇得武舉人之名,一時風頭無兩。就是因為他天性好游,不喜為官才棄去功名朝奉浪跡天涯,想來在這幾十年里的綠林當中,除了郭沛天這樣的逆天狂人之外,但凡誰提起來都要挑起大指稱贊!而今松本竟然擺出一副將之玩弄與股掌之間的姿態,這不由把蘇乞兒激得狂怒,冷笑道:“好狂的口氣,老夫今日不拿兵器,就用這一雙肉掌會會你,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在一刻之內將我擊倒!”,松本驚訝道:“你當真不用兵器?”,蘇乞兒再次大聲答道:“沒錯,我不用兵器!”,他一言說罷,底下的觀眾均發出一聲驚歎,繼而爆發出陣陣的喝彩之聲。

聞聽他言,我不禁在心中暗歎道:“蘇前輩啊,蘇前輩!‘一刻之約’只是我的搪塞之辭,你卻怎麼任起性來比我們這些年輕人還要糊塗?須知高手對決只爭分毫,你的醉拳固然厲害,但面對松本這種高手,你又如何能抵擋住真槍實刀?糊塗啊,糊塗!”,在台下的梁寬等人聽罷也俱是搖頭歎息——想那綠林之中最講‘信義’二字,蘇乞兒此番一句話說出去,就如作繭自縛,俗話說‘潑出的水收不回來’,看來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自己受著了。

松本揮了揮手,下邊有侍童送來上來一個長條形的黃綢包裹,松本小心翼翼將包裹打開,從那木盒當中取出一把純黑色的武士刀,不得不說,這把刀配色十分奇怪——在此之前,我曾在大連木樓當中見過一把‘森田妖刀’,在與胡老三的攀談當中我得知:武士刀的形狀一般都是一個稍顯瘦長的刀身、一個菱形的護手和一個麻布所編的握手組成。其中握手一般與刀身顏色不同,許多妖刀為了追求華麗還喜歡將握手配上乍眼的金黃深紫二色,從而讓使刀人獲得一種錯覺,提升現場即戰力。但松本這把刀卻是純黑的,從刀身到握手上的麻布都是。陽光照射在黑刀之上耀出一道暗白的光斑,就仿佛嵌了一道彎曲的云紋符咒似地。我愈看心里愈是別扭,那感覺就像走在街上,突然看見綿羊堆里跳出一只粉紅色的無異。我在心中隱隱對蘇乞兒的安危有些擔心,只盼著他能用絕招醉拳擊敗松本抑或是三招兩式之內看到差距主動認輸,因為那樣他雖丟掉一些榮譽,但起碼還能保住一條命在。

松本抽出寶刀將刀把沖外,向蘇乞兒深鞠一躬,蘇乞兒當然也不能失掉武學禮節,將雙手並在一處還了一禮。禮畢,松本並不客氣,瞪大眼睛朝著蘇乞兒就是一頓猛攻。蘇乞兒閃身相避,想從當中覓得一絲良機。不過這太難了,松本幸人比較之前的施耐普不僅在兵器之上占有優勢,而且在基本功、力道和攻防切換都有自己的優勢。轉眼之間,松本揮出十刀,這十刀遍及‘劈’、‘砍’、‘剁’、‘刺’、‘錐’于一體,實則凶狠異常的殺招。再看蘇乞兒,在重壓之下終于施展了他的獨門絕學‘醉拳’,他的身形之快、之飄可謂是中原的翹楚,除了關東的郭氏之外幾乎再無一人能夠赤手空拳打敗他。醉拳意在‘醉’字,雖然看似綿軟無力但卻隱含變數,具有極大的迷惑性。客觀地說,倘若松本赤手空拳與他交戰一定占不到半分便宜,不過此番蘇乞兒以拳對刀,本該進攻的招式卻因為利刃來襲變得由攻轉守,若想從松本的刀林當中覓得一分便宜實在是難如登天,還不到半刻他的鼻窪鬢角就熱汗淋淋,雖未被利刃刺中但也絕沒有優勢可言。

看罷幾十招後,我在心中暗道:“不行!憑著松本這番攻勢,一刻之內蘇乞兒定要吃虧,倘若蘇乞兒因為賭氣廢了一身武功,那我非但沒給‘塞北邪神’壯上威風,反而還帶來更多惡名”,想到此處,我稍稍吸氣縱身一躍,施了一招‘扶搖直上’,雙腳聲息皆無地躍上擂台。松本一見臉上大喜,忙虛晃一刀跳出圈兒外,道:“你要來與我應戰麼?”,我沒有應答,轉眼去看蘇乞兒,只見蘇乞兒滿額俱是汗滴,氣都喘不勻稱,但他依然強撐面子怒斥我道:“小子,你上來干什麼?我與松本尚未分出高下,你這是想替我下去還是怎地?”,我知道他脾氣火爆,又死要面子,就道:“師父,我不是搶你功勞,徒兒就是想會會這人,待斗完之後再還給你!”,蘇乞兒怒斥道:“我什麼時候成你師父了?”,我笑道:“從城中到城南時,您教了我許多輕功,讓我受益匪淺,不管您承不承認,我自是把您當作師父一般看待!”,蘇乞兒聽罷甚覺受用,但又覺得此刻退去理由不夠,臉面甚是無光,又問:“你剛才說的‘待斗完之後再還給你’又是何意?”,我笑道:“師父,我只向您借用一刻時間,在這一刻之內我若不能將他戰勝,您稍歇片刻還可以繼續斗他”,蘇乞兒聽罷笑道:“小子,倘若拿兵器敵他,一刻之內我也能取勝!你若想讓我退下,必須也要赤手空拳斗他才行!”,聽罷此言,我心中暗暗叫苦道:“蘇乞兒啊,蘇乞兒!你害人不淺!滿天下除了‘塞北邪神’和八十一門總門長之外,又有誰敢說出手必勝?枉我還你救你性命!”,不過事到如今,卻也沒有退路了,我只能答道:“好!我亦空手去斗他!”。蘇乞兒聽罷先是一驚,不禁歎道:“好小子,果然有魄力!這‘一刻之約’老夫答應你了!”,言罷,他飄身形落下台去,梁寬眾人將他讓進精武體操會當中去暫且不提。片刻之後,丈余的台上只剩下我和松本二人。松本將刀橫托在手上行了一禮問道:“這位先生,我來中國許多年了,你們中國的綠林名人我也略知一二,但今日仍然有感于您的奇功,敢問您姓字名誰?雅號如何?”

我聽罷在心中暗暗思量道:“此番我還未得勝,還是不報名號的好!倘若栽了,師父難免會怪我丟臉!”,想到此處,我也一躬身道:“我姓郭,名字卻沒必要報,而且我在武林只算一個無名小輩,雅號根本沒有!”,松本聽罷,道:“那我就稱你為郭先生好了,剛才我見你膂力驚人,想和你公公平平地戰上一次。你想用什麼兵器盡管開口,且不用為什麼‘一刻之約’所縛住,倘若你不用兵器,那我也將這把寶刀收起”,我聽罷心中暗喜,剛想開口,哪知在台下又傳來蘇乞兒干老的聲音,道:“小子,你若膽敢毀約,老子就跳上去把你拽下來”,我心中暗暗叫苦,只好應道:“約定我還是守著吧,我不喜歡用什麼兵器,你亦不用收起寶刀!”,松本聽罷面露喜色,道:“那就得罪了!”,言罷,他劈頭蓋臉就是一砍,我瞅准機會側身一躲寶刀正好落空。由此開始,我二人就斗在了一處。

不得不說,松本的確是一個攻防俱佳的高手,較之中原喜攻厭守的陋習而言,他的均衡幾乎可以江湖大半的武林人黯然失色。不過我是何許人也?郭沛天又是何許人也?我生了一副魔鬼般的身體,郭沛天又有一副魔鬼般的武藝,在他的魔鬼操練之下,我又與真正的魔鬼‘天池獸魚’斗了一年,不僅是內功,就連輕功、外功均學到了他三四成。遙想當年他只身去斗‘廣東十虎’尚未現出任何頹勢,現如今我身前即便有三四個蘇乞兒、黃麒英也怕是難斗敗我,戰了十余回合之後,我面對松本一把利刀竟然也未有任何下風可言,我偷眼觀看,只見台下觀眾連同精武體操會中端坐的蘇乞兒、梁寬等人均是吃驚不淺。

又戰了十幾個回合,松本打得入神,‘揮’,‘劈’,‘帶’,‘掄’,‘剜’…… 殺招頻出,怪招不斷,將壓箱底的絕技全都施展出來,我雖未落下風,心中害怕一刻之後倘若勝不得松本,那蘇乞兒老來發癲,故而也甚是著急,于是也將郭沛天教我的絕學盡數施展出來。我愈戰愈是興起,拳腳當中呼呼掛風,滿含郭沛天的霸者之氣,松本雖然進攻凌厲,卻也不知我在天池猛獸頸下求生的一段經曆,所以無論他怎麼揮刀劈砍,都無法傷到我一根毫毛。漸漸地,松本的氣勢被我壓下,就像當初蘇乞兒壓制施耐普似地,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一見松本窘迫之姿,我心中十分得意,攻防中不免就有些隨意。不得不說,松本的確是行家里手,一見我有所放松,他向我連攻三刀——這三刀發出之後我才意識到其變化良多,並非是平常招式。

俗話說:‘一步亂,步步驚’,他那三刀使得十分精巧:劈中帶刺,掄中有砍,我在頹勢當中不禁就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第三刀躲得稍微老些,鋒利的刀尖兒瞬間便自我鎖骨開始劃破了外衣。這一刀雖然沒有刺到筋骨,但仍將我胸膛的肉皮劃出一道一尺長的傷疤。台下眾人驚了一聲均替我捏了一把汗,而蘇乞兒竟在台下奚落我道:“看著內力仿佛不俗,原來也是一個重看不中用的吃貨,還不如換老夫上台斗他吧!”,我聽罷此言,心中甚覺氣憤,這股怒氣的膨脹之下我體內的野性轟然迸發,我也不顧松本豎刀向左來刺,雙腳如飛,大喊一聲伸右手直取他的哽嗓咽喉。松本見罷一驚,想要撤刀躲避,卻又不信我真敢以身迎刀。猶豫之下,他的刀刺得稍微嫩些,正被我的左腋夾住,我趁著這個機會將右手箍在他哽嗓之上就將他整個人活活提起。

松本原來力道就差我許多,如今失了呼吸渾身更像散了架子似地。我左腋一收,將他的寶刀奪下,右手一使勁兒幾乎將他喉結掐斷,他的兩只眼珠猶如金魚雙眼,向外鼓鼓地凸著。片刻之後,他沒了聲息,更再不手刨腳蹬,渾身的筋肉猶如棉花一般柔軟。我怕他使詐,單手舉著他繞場行了一周,將他重重摔在地上,松本也不出聲,在地上一動不動。方才那個遞劍的侍童在台下匆匆趕到台上,伸手又是去探鼻息,又是去掐脈搏,直擺弄了半刻鍾的之後,他終于站起身來搖頭朝下擺了擺手,意為無藥可救。

松本一死眾人皆驚,圍觀的百姓們自是群情振奮,鼓掌歡呼之人有之,相擁而泣者亦有之。擂台之下,幾個日本官員亂做一團,趕緊派人去搶松本幸人的尸體。我斜眼一瞥,蘇乞兒在體操會的人群當中正在吃驚,而那破了相的白昱思亦是一副瞠目結舌之狀。我一見白昱思心中甚是惱火,借著意猶未盡的斗氣,也順便想給蘇乞兒施一個下馬威,于是我拾起松本的一把黑刀,從台上一躍而起,凌空對准白昱思的方位就是一甩。古來撒手暗器素講‘小’、‘巧’、‘輕’、‘薄’四點,講究隱蔽,講究殺人于無形之間。而我這一甩絲毫沒有隱蔽之意,甚至將‘大’、‘拙’、‘重’、‘厚’四個缺點占盡。不過古語有言曰:‘有弊必有利’,我這一刀雖然巨大,但卻凌厲,憑著我十分內力,任誰伸手去阻恐怕都會殘肢斷臂,故而此次並無誰敢再為惡人白昱思出頭。轉眼之後,那飛刀正紮進白昱思的前胸之內,巨大的力量帶著白昱思後退了三四步,那刀倒也飛得周正,正鑲入他後身的一張桌內。

轉眼之間,二命皆喪,我望著兩具尸體,心中也漸生歉意,覺得自己此番做得仿佛有些過分。台下許多觀眾並不知我與白昱思之間的恩怨,方才殺松本固然是好,不過此後的拋劍屠人卻只當我殺得性起、亂殺一氣,一通騷動之後,許多人心生懼意,紛紛起身逃走,轉眼城南萬余觀眾就跑了半數。我飄身從台上落下,抽出他前胸的利刃將白昱思的首級斬下。旁邊的梁寬和廖啟棠從未見過如此血腥之舉,直嚇得面如土色均不知如何說話,好在蘇乞兒見過世面,厲聲質問我道:“你何苦要這般狠毒?”,“狠毒?”,我冷笑道,“你不知道這人生前有多麼狠毒,倘若不是我命大,怕是早被他害死三回五回了”,蘇乞兒又道:“你內、外、輕三功純熟,出手又如此發狠,讓我想起一個人來?”,“是誰?”,我問道。蘇乞兒道:“‘塞北邪神’郭沛天!”,我聽罷一見再沒誰知道我的底細,就放肆地大笑道:“沒錯!他還真和我說過斗你”,蘇乞兒驚道:“那你是?”,我將真氣彙于丹田,用全身之力吼了一聲道:“你方才說的‘塞北邪神’正是我爹,我乃是他的獨子,諢號‘塞北瘟神’郭鎮霖!”,蘇乞兒梁寬幾人一聽大驚,立刻被驚得瞠目結舌,我見他一副窘相,心中暗笑道:“看來郭沛天的確駭人,而我那自封的綽號‘塞北瘟神’也甚是好聽”,蘇乞兒聽罷我的身份質問我道:“郭沛天是你老子,難怪你的輕功如此絕倫,我且問你,你爹現在藏于何處,因何十年都不敢露頭示人?”,我思考片刻道:“我爹他已歸隱山林,潛心教我習武,此番我前來打擂正是受爹爹驅遣,他要我做些對武林大有裨益的事情!”

“大有裨益的事情???”,蘇乞兒、梁寬和寥啟棠三人六目相對,仿佛自己耳朵聽錯般地。良久,蘇乞兒忍不住噴笑道:“你說‘塞北邪神’要對武林做大有裨益的事情,哈哈,哈哈,你說,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麼?”,我聽罷答道:“蘇老前輩,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爹在前幾十年的確在武林中作惡良多,正是如此,我爹現在才想讓我替他做些好事,挽回他的聲譽!”,蘇乞兒在我說話時一直觀我神態,我心中無愧神態自然沒有任何慌張,言畢,蘇乞兒道:“如此說來郭沛天倒是一個有趣之人,少時像個惡漢子;現在老了,反倒像個羞羞答答的大姑娘了”,我道:“其實我爹這十年來一直隱居著修身養性,他現在是一個很好的人”,蘇乞兒又笑道:“他人好不好……我不敢說,不過你這次空手斗敗松本,既給霍武師報了仇,又大漲了武林人的威風,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眾人言罷剛要散去,哪知自城北呼呼啦啦開過一隊騎兵,為首的將官一手持鞭一手拎著一支短槍,其余的士兵每人手里都端著一支火槍。這隊騎兵行的異常迅速,還未等我們反應過來就將精武體操會的場地緊緊包圍起來。

為首的將官一勒馬,穩穩地停在蘇乞兒面前,其他軍士也個個將火槍舉起,用槍口直指向體操會的會員們。蘇乞兒混了幾十年江湖,自知此時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于是他對身前將官施了一禮,道:“這位大人,我們精武體操會個個都是守法良民,不知您此番擁兵包圍是和原因?”,將官在馬上歪著嘴,上下打量了蘇乞兒一番,道:“有人報案說這里死了人!”,蘇乞兒聽罷忙抱拳答:“回這位大人,這里是中外比武斗藝的會場,我們雖然把一個日本人打死,但是上台之前我們都是立了生死狀的,認賭服輸、聽天由命;倘若戰死、概不追究!”,將官又道:“報案的人說,你們體操會的人不僅殺了一個日本武師,還殺了一個大清朝的國民,這個人沒有和你簽生死狀吧?”,蘇乞兒一聽啞口無言。的確,白昱思倘若被施耐普所殺,或者墜入台下,旁人斷然沒有追查的理由,不過數萬人目睹白昱思是為我所殺,這事情反而說不清了。

正在此時,有兵士下馬搜尋證據,白昱思的無頭尸體正巧就在人群當中,又尋一會兒,白昱思的頭顱及松本那把寶刀也被找到,將官在馬上對蘇乞兒說道:“尸首、凶器均已找到,你們還有何話說?弟兄們,帶走!”,蘇乞兒剛要辯解,幾只火槍從四面指向他的頭顱,我一見暗暗著急,心想:“事情皆因我而起,倘若因我一時沖動而連累了旁人的話,于誰都不是一件好事”,想到此處,我起身喊道:“且慢!一人做事一人當,人是我殺的,你們只需縛我即可,這事與精武體操會的人無關”,將官打量了幾眼,冷笑道:“你說是你就是你了?那還要我們這些執法者做什麼用?弟兄們,將他們一個不剩,全都綁到府衙受審!”,將官發令,二十幾個人拿著繩索、木枷將我和蘇乞兒一干眾人全都拿下,我轉頭望向蘇乞兒,目光飽含歉意,蘇乞兒對我避而不看,使我心中更為難受。

不消一會兒,眾人被押至一間巨大的鐵牢,因為少時長在京城,所以這條路我依然記得,這應該是九門提督府下的一個分支——九門提督掌管京城京畿安全,其職能就相當與洋租界中的警察局長,它的分支自然也類似于知縣、知府審案的公堂了。兵士將眾人押進牢內,將鐵門‘哐當’一聲壓了把大鎖,之後就轉身離去了。許多體操會的會員坐在地上長籲短歎,還有些小會員忍不住心中的懼意,竟然掉落許多眼淚出來。良久,蘇乞兒歎了一口氣,道:“唉,想我在江湖闖蕩一生,老了老了還晚節不保,被人逮進囚房去受這囹圄之辱!”,旁邊許多人聽罷應道:“是啊!體操會受人景仰,從未錯殺過一個良民,到頭來怎麼卻到了這番田地?”,我聽他們一番陰陽怪氣的議論心中雖大為光火,但仔細想想依舊是滿含歉意,于是便道:“各位勿急,事情總會有個結果,到時候我只需承認諸位與此事無關,不就可以了麼?”,廖啟棠搖頭歎道:“你想得倒是簡單!洋人早就對體操會不滿,這群官老爺此前也是迫于找不到把柄才騰到今天,這次抓人我以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擒你是小,毀會是大!”,梁寬聽罷也在旁邊答道:“是啊,這怕只是一個導火索而已!”,我聽罷二人所言,道:“既然你們認定朝廷想要整你,與其在牢中乖乖受死,還不如和我一起越獄逃走,憑我的內力這只鐵門根本就不算什麼阻攔!”廖啟棠聽罷嚇得魂飛魄散,忙道:“祖宗誒,您可別介!您是老哥一個,想去哪去哪兒,我們這些人可全是拖家帶口,一旦劫牢反獄九族都要被誅。況且師父臨死之前還交代過,讓我將精武體操會發揚光大。咱們當中只要有一個人逃了,精武體操會就會背負一世惡名!這真是比死還要難受!”,屋中人聽廖啟棠一番言罷,歎息聲愈發濃烈,抱怨之聲此起彼伏。

眼見這些人對我冷嘲熱諷,我不禁在心中暗暗憋氣道:“這些人在外頭看著一個比一個豪情,其實卻是滿身娘們兒的矯性。難怪郭沛天少時喜歡戲謔權威,這些可憐之人卻是有許多可恨之處”。想到這里,我心情反而釋然了許多,也不理這些人的冷嘲熱諷,躺在干草堆上便開始屏息聚氣、閉目養神。過了許久,門外終于傳來聲息,幾個差人上前開鎖問道:“哪位是精武體操會的負責人?隨我們一同走一趟!”,廖啟棠聽罷忙從地上站起,道:“我就是”,一個差人朝他擺了擺手示意出去,廖啟棠也不多說,回頭怒視了我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與幾人走了。等了半個時辰,寥啟棠終于被人押回,他的臉上、身上似有一些傷痕,左腿也變得一瘸一拐。他進房之後靠在牆上坐下,任憑別人如何追問也是一語不發。又過了一刻鍾,門外來了三四十個士兵,每人手中全拿著短槍,為首一人小心打開鐵門喊道:“叫郭鎮霖的人出來!”,我聽罷緩緩從地上站起,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朝他們聳了聳肩,道:“我就是!”,門外人聽罷神情緊張,立刻舉槍口全指向我,我一見這番情形苦笑一聲道:“我若想走早就走了”

幾十人持槍押解我出了監獄,沿過道走了半天也未見審案的大堂。我心中懷疑,便向領頭人問道:“我們這是往哪兒走?”,領頭人回頭看我一眼,奸笑著答道:“你莫多問,總之是個好地方!”,領頭說罷再也不言,又過一會兒前方終于見亮,只見在通道末端正停著一輛冒著黑煙的深藍色汽車。一見我來,車門里下來兩個穿著長衫、踏著板鞋的魁梧大漢,我抬頭探視——只見兩人身材健碩、二目如燈,走路的姿態都與凡人有異,一看就是功底深厚練家子。他倆手中各拿著雙槍,四只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我。兩個黑衣人朝領頭的獄卒努了努嘴兒,獄卒會意,從身後拿出一個黑布袋子套在我的頭上,在此之後,兩個黑衣人將我押入車內,一左一右兩把槍抵在我的腰間。

汽車開始轟轟隆隆地開始搖晃,我的心也隨之一起忐忑不安起來。此時此刻,我心中漸漸有些後悔:既後悔意氣用事當著幾萬人的面前貿然殺掉白昱思授人以柄,又後悔殺人之後沒有逃之後快。汽車左拐右拐行了半個多時辰,我終于感覺到震動減緩,繼而兩個黑衣人打開車門將我連推帶搡趕出車外。一出車門,我頭上的黑布口袋被人忽然掀起,下午劇烈的陽光立刻從四邊趁機襲來,將我雙眼耀得緊緊閉上。我彎腰緩了許久才敢睜眼再視,只見我的眼前乃是一套極其奢靡的深宅大院,四邊琉璃溢彩、金碧輝煌,那排場、那氣魄均不是知縣知府這種級別可以比肩的。我心中起疑剛要發問,忽見面前偏門大敞四開,從中不緊不慢走出三個人來:我抬眼觀看,只見在行在當中的乃是一個身著暗紅色短褂的男人,此人身材不高,體型瘦削,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都顯得極為細瘦,好像是一副癮君子被掏空了身板似地。生著一張棗核臉——之所以說他是個‘棗核臉’並不只說他臉型酷似棗核,而是臉的顏色與滿臉的褶皺與棗核極為神似,讓人瞧見從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再往上看,只見此人眼睛生得不大,但是隱藏在其中那顆眼珠卻是極為有神。他雖然刻意掩蓋著眼中的殺意,但身上那股鋒芒之氣卻是無法隱藏的。我見罷不禁在心中暗暗驚異道:如此的氣質卻生了這樣一副病秧子的身板,真是可惜,可惜!

看罷中間的‘棗核臉’後,我又把視線投向他身旁的二人:只見此二人俱穿了一身蟒袍,其中一個膚色發黑、一個偏白些;身材一個偏胖些,另一個則非常自然。我又向二人臉上打量,只見那二人均生了一副平常人的面龐,並不像‘棗核臉’那樣讓人過目難忘。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二人抬足落步的姿態均是十分輕盈,很明顯是有輕功在身。他倆一副朝廷命官打扮卻緊緊尾隨在一身便裝的‘棗核臉’的身後,讓人看後不禁心生奇怪。

‘棗核臉’晃蕩著身子來到汽車跟前,他眯縫著眼,點點寒光從細細的眼縫當中直刺出來,而臉上卻帶著一副似是友善的笑意。他剛要開口說話,卻做出一副要咳的姿態,身後的黑白二人像是習慣了這種情況,急忙上前爭相在他背後輕撫,過了片刻,他的臉終于由暗紅又變為醬紫色,自嘲地苦笑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我聞聽心中暗笑道:“這人雖然生得有些丑陋,但看模樣也就四十出頭的模樣,只是他滿臉的褶皺和一副病秧的姿態才讓他顯得老邁”,他一番話畢先前押送我的兩個黑衣漢子忙道:“隗掌櫃您說笑了,倘若您說自己的武功當世第二,又有誰敢稱自己武功天下第一?”,‘棗核臉’聽罷急忙擺手笑道:“豈敢、豈敢?二位卻言重了!”,在此過程中我斜眼瞥他,只見他雖在極力否認,但臉上卻顯出幾分得意。

見罷幾人寒暄之態我差點兒笑噴,暗歎道:“感情現在溜須拍馬竟也不著邊際!那姓隗的即便是一把好手,但‘天下第一’這個稱號又有幾人敢當?恐怕連八十一門總門長和郭沛天這樣的絕世高人都不敢承認吧!”,想到此處我臉上隱隱露出一絲不屑,將頭顱高高昂起斜著眼看著他。隗掌櫃見我這般看他,神情不僅沒有變惡反而更加和藹,只聽他朝兩個黑衣人道:“二位,我這一把老骨頭半邊身子都踩進棺材里了還能有何作為。現在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你們瞧,王爺這不都開始找新掌櫃了麼?”,他說到這兒,他將臉又扭了過來向我微微一笑。

“王爺?”,聽罷此言,我心中不禁暗吃一驚,我急忙重新掃視身旁左右的景物——只見這四周的建築氣勢恢弘、規模龐大,雖趕不上皇宮那樣奢華,但作為王府倒是十分恰當。兩個黑衣人與隗掌櫃聊了一會心生別意,隗掌櫃也不相留,笑道:“既然二位要走,隗某也不強留了,這一路還麻煩二位護送!一會兒不要忘了去賬房取些茶葉錢才是!”,二人聽罷臉上洋溢欣喜,自是揣起雙槍歡歡喜喜的走了。隗掌櫃送走二人轉過頭對我笑道:“年輕人,你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吧?”,我瞟了他幾眼,又打量了打量四周,只見偌大的院落當中除我們幾人之外空空如也,既沒有眾軍兵包圍,亦沒有一人拿槍威逼。想了片刻,我與那姓隗的道:“隗掌櫃,身在何處我倒是不在意,反過來我且要問你一句:你們既此番不綁我也不拿槍威逼,難道就不怕我逃跑麼?”。隗掌櫃聽罷哈哈大笑,笑後,他又開始咳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我之所以不怕你跑有兩個原因:第一,自我第一天進這王府,還尚無一人能逃出我隗某人的掌握;第二,我聽說你是‘塞北邪神’的兒子,郭沛天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想來他兒子亦不會是個喜歡逃跑的孬種吧!咳咳……咳咳”,說到此刻,隗掌櫃不禁又咳嗽起來。

聽罷他一番話,我不禁在心中贊道:“這隗掌櫃果然是處事老道的油子,凡事既給對方留足了面子,又使之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不過他那一副凡事成竹在胸、高高在上的姿態卻是十分惹人討厭”,想到此處,我就想在他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輕功給他一個下馬威。就在我將動沒動的一瞬間,隗掌櫃突然身子一歪,整個瘦弱的身體就像一只鬼魅般地向東射去,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身子突然又從半空當中折回,整個過程迅速、連貫、凌厲,讓人難以將這完美動作與他的身體聯系在一起。末了,隗掌櫃攤開手掌,笑道:“哈……果然又是五只公的,有趣,有趣!”,我一見心中好奇便湊上來觀看:只見從他手中飛出了幾只蒼蠅。只聽旁邊的瘦官接道:“隗掌櫃神功蓋世!我等今生怕是望塵莫及嘍!”,隗掌櫃忙道:“咳咳……莫先生,你要這麼說隗某就慚愧了!我方才只是看這氣氛太過沉悶,便想嘩眾取個寵,逗逗大家開心而已,咳咳……”,我一見此景心中暗道:“這隗掌櫃的輕功果真不是蓋的!他這哪里是娛樂大眾,這分明就是想給我來個下馬威啊!難怪這三人既不拿槍也不帶兵,原來對一切早有把握了!”,想到此處,我突然對這三人的身份以及那個尚未出現的‘王爺’產生了無比的興趣,心中也不想逃走,于是便道:“隗掌櫃果然厲害!但不知你們將我帶來是何意思?”,隗掌櫃身邊的胖子又答:“把你帶來不是我們的意思,而是王爺的意思!王爺聽說你一刻之內空手斬了日本武師松本非常開心,特施洪恩赦你無罪,還邀你前來赴宴!”

我問道:“敢問邀我相見的是哪位王爺?”,胖子笑答道:“你想想,普天之下除了皇上之外……哪位王爺最大?”,我驚道:“難道是……攝政王載灃?”,胖子聽罷發怒,斥道:“放肆!王爺的名號怎能是你一個凡夫俗子隨便稱呼的?這要讓別人聽到了,你就是不赦之罪!”,隗掌櫃一聽連忙上前解圍,道:“鞏先生,這孩子還小,自然不懂得官場之內的種種規矩!此番王爺既然賞臉宴他,我們還是不要拖延,趕快帶他前去准備吧!”,隗掌櫃這一番話雖然帶著十二分的和氣,但那胖子就像是貓見了老鼠般地,連忙垂首站立在一旁再不說話,隗掌櫃笑道:“年輕人,王府之內雖不比皇宮但規矩也是蠻多的,你以後須要謹言謹行才是!咳咳……還有,你這身行頭實在太過猥瑣,趕緊隨我前去沐浴更衣,之後再去拜見王爺!”,說罷隗掌櫃也不待我答應,兀自在前面引路。

走在半路,我心中暗揣道:“有趣,有趣!孫先生本讓我潛入攝政王府,先攪他一個亂局,再設法去就王鎮冥,沒想到此番局沒攪成,我卻成為王府內的座上嘉賓。這此種的區別真可謂是天上地下,看來只要一個微小的事件,就會給人的命運帶來天差地別的結果啊!”,我在心中感歎的同時也為能見到攝政王載灃而暗暗高興,幾人走過幾套跨院兒之後,隗掌櫃在一棟青磚紅瓦的大房前邊停下,我向四周打量一番,只見周圍的景物雖然亦是不錯,但照著其他建築卻是遜色三分。隗掌櫃拍了幾下手掌,從大房當中出來七八個三十幾歲的女人,這些女人打扮得並不妖豔,想來應是王府之內的雜工。隗掌櫃朝最前一個稍老的道:“王媽媽,東西都准備好了麼?”,老嫗答道:“回隗掌櫃,水一直開著,衣服也都准備好了,就等您帶人過來了”,隗掌櫃點了點頭,道:“我身後這位就是王爺要宴的貴客,你趕快帶人進去幫他沐浴更衣吧”,“是”,老嫗答應一聲,便上前來牽我的手。

眾人進了那間青磚大房之後,隗掌櫃三人坐在前廳的長凳上面喝茶,而老嫗和幾位女人就想帶我去後廳沐浴。這時隗掌櫃說道:“年輕人,你身上還帶著家伙,後廳里全是女人,這東西倘若走了火,把女人們嚇到了可不好,咳咳……”,我聽罷大驚,心想:“他怎麼知道我身上有槍?莫非是詐我?”,想到此處我故意裝傻道:“隗掌櫃,家伙……?什麼家伙?”,胖子聽罷臉上頗帶不滿,罵道:“關公面前你耍什麼大刀?你背後雙肋之間的不是一把手槍是什麼?”,我聞聽大駭,暗道:“原來早就被人家識破!”,于是只好繼續裝傻道:“哦,原來隗掌櫃是說手槍,這是朋友送我的玩意兒,我因為不喜歡這東西所以忘了”,說罷,我將手伸入後腰,將孫先生贈我的那把勃朗甯手槍掏出放在桌上,隗掌櫃又道:“王府之內絕不可以攜帶這種危險東西,萬一走火驚了王爺,這罪名不是你我能擔當的起的……咳咳”。三人在卸了我的槍後也不再理我,只管坐在長凳上斟茶喝茶。老嫗將我帶到後廳,只見廳堂正中擺著一只近一人高的大澡盆子,在澡盆兩側擱著兩只短凳,旁邊的桌上鋪著一身嶄新的褐色綢緞衣褲。老嫗帶我走到澡盆近前,回頭朝我說道:“脫吧!”,我被驚得大駭,道:“就在這兒脫?”,老嫗又道:“澡盆就在這里,你不在這兒脫還去哪兒脫?”,我臉上泛紅,打量周圍幾個女人站立不語。老嫗一見我的神態笑道:“哈哈,原來還是個怕羞的小雛!那好……我就留春香、阿今兩位來伺候你好了,其他的都隨我出去”,還不等我回答,那老嫗就訕笑著帶著其余的女人走了,此時屋內只剩下我們一男二女三個人。

我臉上有些火燙,也不敢直視兩個女人,兩個女人問道:“公子,怎麼不寬衣?”我答道:“我……我……從小沐浴就都是一個人的,你們……你們兩個還是出去的比較好”,春香說道:“公子不可,您可不知王媽媽有多厲害,她吩咐的事我要不做,回頭她可要罰我們挨餓、抽鞭子呢!”,那叫阿今的也道:“是啊,公子,而且我倆都是過來人了,沐個浴也沒什麼好羞的!我們女人家的都不怕,您還怕個什麼呢?快寬衣吧……”,我聽罷還是搖頭,道:“不行,不行,你倆還是先出去為好,要不……這樣,你們先出去片刻,待我脫完衣服進這浴盆之後,你們再進來也不遲!”,兩人對視一眼,春香朝阿今點了點頭,阿今說道:“謝公子的同情。那我們就暫且出去候著,待您入了浴盆之後我們再來服侍您!”,二人說罷便一齊出了廳去,待門一關,我連忙三下五除二將身上的破衣脫去,腳尖兒一縱便躍入澡盆之中。

我那半條腿剛沉入澡盆當中,一股火辣辣的感覺就由腳底開始傳遍了全身,我驚的‘呀’了一聲下意識地敲了澡盆一下,借著反力又縱出了澡盆,我彎腰撫摸著被燙紅的小腿,原來剛才我由于太過緊張,竟沒有試試水溫便貿然躍入,自然被那半盆熱水燙了一個措手不及。就在我剛直起腰想要找尋冷水勾兌之時,門突然開了:春香和阿今從外面進來邊跑邊問道:“公子,剛才屋里是怎麼了?”,我見她二人進來,忙嚇得趕緊捂住要害,道:“沒……沒……沒什麼……我……我……就是那盆里的水……過熱了些”,春香一見我那這幅窘態忍不住發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王府最近不太安甯,我還以為又鬧刺客了呢!”,阿今也笑道:“公子,我們就先不叨擾了,冷水就在旁邊的桶中,你自己兌完再喚我們進來吧”,說罷,二人又轉身出廳將門帶上。

見她二人出門,我長出了一口氣,自己也不禁對剛才那的一幕啼笑皆非,待我兌完水溫,小心翼翼爬入木盆時,渾身上下立刻洋溢著一股異常舒爽的感覺。我將二目閉上,心想自從天池與郭沛天一別,歸二龍、到江門、走雄關、入京城……幾乎有一個多月沒有洗澡,此刻疲憊的身子被那溫熱的水緊緊包圍著,自是舒服的要緊。這時從外頭響起春香的聲音:“公子,你准備好了麼?”,我回了一聲:“嗯,好了!”,于是二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我抬頭一望,只見這次二人手中與前有所不同,一個拿著布巾、一個卻端著只木匣子。春香首先蹬上短凳道:“公子,您要怎麼個搓法?”,我大窘道:“搓法?我……我以前都是自己搓澡的啊……你倆就在一旁呆著擺擺樣子就行了,這些私事還是要我自己來做吧!”,阿今將木盒放在桌上卻掩嘴笑了,道:“我在王府呆了二十多年,卻從來沒見過像您這般羞澀的男人!以前我們也接待過許多貴客,不過這些人正與您相反,沒有機會造個機會也要揩點油呢!”,春香又道:“是啊,春香我以前一待客人就愁得頭疼,而此次這位公子如此可愛,我倒想好好地服侍服侍呢”,說罷,也不及我阻攔,她伸手便拽住我一只胳膊,不由分說便拿起毛巾搓了起來。

我滿臉緋紅——不,是全身上下都一片緋紅:我娘死得早,從小到大從未有女人料理過我,而今沒有任何預兆之時,竟然有兩個女人在我沐浴之時突然來伺候我,那種感覺當然是極為難堪的。我不敢說話,更不敢移動,任憑春香像擺弄一只小貓小狗般地伺候我,阿今在桌前也沒閑著,她將盒子打開,一股沁人心脾的茉莉香氣立刻從盒子當中傳了出來。我忙問道:“姑娘……,你這……這是干什麼?”,阿今歎道:“公子,這盒子里的是外國使臣送給王爺的沐浴露汁,用完之後通體留香,像我們這樣的下人,唉……想用都沒福用呢!”,我聽後忙阻攔道:“姑娘休要使用這東西!只有女人才喜歡通體留香,我一個粗壯男人配上這些玩意兒豈不讓人笑死?”,阿今擺出一副柔弱姿態道:“公子,這是總管親自吩咐的,也是給貴客享受的理解,您若不應……我們又要被王媽媽打罵了”,我一聽此話心生憐憫,便長歎一口氣道:“唉!既然如此,你就稍微加一點點好了!”,阿今得令臉上自是欣喜異常,二人站在短凳上面一個站左,一個居右,一個搓身,一個灑露,我泡在溫潤的水中,全身不時與她二人粉嫩的肌膚相碰,心中砰砰跳個不停。

洗了許久,我那皮膚終于又現出本色出來:雖然此前我與四爺在二龍山干了一年粗活,但不咸山上的天池地勢奇高,周圍云霧繚繞,陽光並不毒辣,經過這二年多的恢複竟也白皙了許多。春香阿今二人看著我洗淨的臉龐和白皙的皮膚不禁歎道:“公子若穿上綢緞紮上綸巾也可比當年的江東周郎了!”,我臉上一紅,道:“二位姐姐過譽了,我只是一個山間野夫,又有何資格去攀比風流倜儻的周郎?”,春香聽罷驚道:“公子,你竟叫我姐姐?”,我道:“是啊,我覺得你倆比我大些,自然要叫‘姐姐’”,春香聽後歎了口氣道:“公子,小奴只是一個伺候長官沐浴更衣的下人,您卻不嫌我卑賤叫我姐姐,這著實讓我們感動。不過這侯門深可敵海,勾心斗角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我聽王媽媽說,王爺好像想留你在府中,你若始終保持這樣謙卑的性格到時候可要吃虧!”,我聞聽驚道:“什麼?王爺想留我在府中?”,春香忙將食指伸到嘴前示意,又壓低聲音道:“這些年來從未有誰能受到你這般的禮遇,你是第一個,這足以看得出王爺對你是相當重視和喜愛的,綜上所述,你極可能被留在府中為王爺服務!”,我聽罷大驚,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是何滋味,這時阿今說道:“香姐,時候不早了,再待一會兒隗掌櫃他們可能要催,我們還是加緊時間把活干完再說”,春香點頭,二人加緊又抹又擦,末了,我全身終于清爽乾淨。春香臨走時說道:“公子,難得您今天賞臉既不好色相欺,又不嫌棄我們卑賤。姐姐在臨行之前送您一句話:侯門之內盡殺機,既不能太過張揚,又不能太過謙卑,凡事都需慎言慎行才是!”,他倆未走之前,我亦不敢出來換裝,只好在浴盆當中點頭稱是,阿今又道:“我倆雖然卑賤,但畢竟在這環境里浸淫了二十余年,您若不嫌棄,以後遇到什麼棘手的問題或是想了解王府內的事情倒可以來這找我們”,我一抱拳道:“謝謝二位姐姐的關照,小弟若能留在府中,自會常來找二位姐姐請教”

二人聽罷拿著木盒等應用之物出門去了。我拿起桌上嶄新的毛巾又將身子擦了乾淨,才將那套褐色的衣褲套了進去。不得不說,泡完澡後渾身甚是舒爽,我心里高興,推門便從外廳走進過道,行了一會兒過道到了盡頭,往前一拐,正看見前廳當中的隗掌櫃和莫先生、鞏先生一起坐在桌前喝茶。三人一見我沐浴之後的變化甚是驚奇,隗掌櫃道:“果然是一個英武少年!有幾分郭沛天當年的氣魄!”,我聽罷忙問:“你認識我爹?”,隗掌櫃苦笑道:“怎麼不認識?我今天能在王府之中混口飯吃,還要托你爹的福呢!咳咳……”,我聽罷點頭問:“那便是朋友嘍?”,隗掌櫃笑得更加難看,應道:“對,朋友,是朋友!咳咳……”

幾人說罷從房中出來,此時天光已不如方才那般地明亮。隗掌櫃回身與我說道:“郭公子!王爺准備在傍晚宴你,不過此時尚有些早,你若不著急休息,不如隨隗某一起在周圍轉轉?”,我聽罷心中欣喜,答道:“求之不得!”,于是三人拐了一個彎子由東向西橫穿過來。隗掌櫃首先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大屋說道:“前面那屋就是王府的‘菊花廳’,王爺平生最愛賞菊,所以把府內最好的宴請場所命名為‘菊花廳’,一會兒你去赴宴之時也是去這菊花廳”,說罷之後我點頭不言,幾人繼續向前行走,過了一會兒眼前又現出一片莊嚴肅穆的建築,隗掌櫃一指那道:“這是‘潛心堂’,是王爺朝佛、讀書之地,十五年前,王爺為了給這堂起名急得夜不能寐,最後還是普陀山的惠普大師幫王爺定的名字”,我依然點頭不言站在隗掌櫃身後,隗掌櫃一指‘潛心堂’道:“這王府面積偌大,外面的世道又很是亂,常常有人想要沽名釣譽幻想來刺殺王爺或探視王府之內的結構分布,可惜這些人最後沒有一個人能出得去這道門”,我聽罷隗掌櫃這番話,又想起春香方才的囑咐,便故意裝傻問道:“天下還有人膽敢行刺王爺?真是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膽了”,鞏先生聽罷臉上忿忿,道:“怎麼沒有?前兩個月有個叫王鎮冥的就策動謀反,領著幾十人想要行刺王爺,虧得隗掌櫃在王爺身旁才化險為夷!”,隗掌櫃歎道:“而今天下卻是越來越不太平了,我聽人說你此番出山乃是奉了沛天之命,想要來攘惡除奸,給郭家挽回聲望”,我答道:“正是,所以我才去城南比武!”,隗掌櫃贊道:“比武的事我也聽說了,據說你在一刻之內空手就將松本幸人制服?”,我點頭稱是,隗掌櫃又搖頭歎道:“可惜,可惜!只可惜當時我在王府保護王爺,並無暇去欣賞這精彩的一幕,咳咳……咳咳……”,聽到此處,我為了驗證此前王媽媽的猜測繼續問道:“隗掌櫃,您既然能領我在王府之中溜達,就沒我當作外人,晚輩斗膽問一句……但不知王爺召我前來是……所為何故?”,隗掌櫃道:“既然你提到這兒,老夫也不隱瞞了。江湖風聞,最近許多綠林能人都加入了革命黨,這革命黨以封疆大吏為假想敵,妄想搞刺殺暗殺一夜揚名。王爺乃百官之首,當然是首當其沖,說實話前些天的王鎮冥一事多虧隗某人在場,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咳咳……,王府現在很缺人手,尤其缺你這種奇才,王爺聽說你如此厲害,便心生喜愛想將你招致麾下,給你榮華富貴的機會……咳咳……”

聞聽此言我心中既驚又喜,驚之驚,載灃的眼線竟然如此眾多,消息如此快速;喜之喜,我雖得了個依附權貴的惡名,但近水樓台先得月,離載灃愈近,今後謀刺他的機會便愈多,相比起解救王鎮冥來說,能成功行刺載灃無異是一件更有意義的‘驚天大事’。隗掌櫃見我沉思不語,以為我心中不願,便道:“郭賢侄,你爹此番不是讓你出來光宗耀祖的麼?難道還有比入朝為官更加光宗耀祖事情麼?”,我連忙答道:“隗掌櫃,您領會錯了!我不是不願意,更不敢不願意,能入王府為王爺服務這乃是天下練武人都奢望的事情,只是剛才您說得太突然,晚輩沒什麼心里准備而已!”隗掌櫃聽罷一笑,他紅褐色的臉上幾十道溝溝壑壑立刻聚在了一起,讓人見了有種欲嘔不能的感覺。我趕緊將手指向遠處,假意問道:“隗掌櫃,敢問那排紅房子是做什麼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