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話 SERVAL

我總有種事情會變得麻煩的感覺,果然,和預想的一樣。

總而言之,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個,如果有事的話。不管什麼,請盡管命令我吧。高夜……】

第一節課結束後,蔵島翠子鬼鬼祟祟地走到椋郎座位旁,這麼說道。于是椋郎稍稍瞪著她———她到底是誤會了什麼了?

【椋郎,大人】

不了個是吧?我是想讓你別別靠過來,別跟我說話,從我面前消失消失才這麼瞪著你的啊!稱呼什麼的,這種瑣碎的事情怎麼都好啦。

話說,你這麼一搞該怎麼收場啊?

二年三班的教室開始騷動起來,不用說,這都是蔵島的錯。

【呃,那個……】

椋郎稍稍瞥了眼詩春那邊。

喏,你看。你看看你看看。

詩春正看著這邊。不是,是狠狠地,死死地盯著這邊。

詩春翹起修長的雙腿,托著腮幫,半睜眼,不知是看著椋郎還是蔵島,總就是看著這邊。她沒發火吧。

【為、為什麼蔵島同學你要說這麼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咦?但是……那件事我沒和任何人提起啊。】

喂。

……本想這麼說的,差點沒說出來。

等下,先冷靜下來。要溫和,要和氣。這里是學校,而我,現在的我是是高夜椋郎,就讀于空暮西高中二年三班,一介高中生而已。而且我一直都不顯眼。是這樣沒錯吧。

椋郎用中指用力地推了推眼鏡。光生氣也無濟于事。所以他也不再瞪著蔵島的臉了。沒辦法,他只好看著胸口附近。

不過,這還真夠大啊。

【那件事,你指哪件事?可我沒什麼頭緒啊。是你誤會了吧。】

【——啊!】

蔵島用雙手捂住胸口。你終于理解我的意思了嗎?

【對、對、對不起——我、我、我居然會犯此等錯誤。】

【不,沒關系。這種錯誤,只要是人都在所難免的。】

【椋、椋郎大人】

眼看著蔵島的雙眼變的鮮紅。臉頰也泛起紅暈。這女人怎麼了?

【對我這麼粗心大意的人,高夜大人都能如此寬容——這是何等的慈悲為懷啊……我……】

不好。

煩死人了,你這個女人。真會給人添麻煩。雖說如此,在教室對她發火也不太好。但我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我該怎麼辦呢?

雖然不是想求救,但椋郎望向詩春那邊。

早知就不望了。只見詩春的視線簡直就想就這麼把椋郎抹殺了。

怎麼辦呢。

我竟然會落入這種進退維谷的境地。

就在此時,救世主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了。

【高——夜——同——學!】

椋郎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那一瞬間,椋郎對于自己竟然會對此如此吃驚感到愕然。我竟然察覺不到有人從後方接近。我已經被逼到連這都察覺不了的地步了嗎?

無法否定。心境上,椋郎已經被逼到了如此地步了。話說回來,這就是救世主?

這哪是什麼救世主啊?!

【早上好啊,是我喲!】

從背後抱著椋郎的,是金發河童頭(譯者:河童頭也稱作波波頭的。)的三浦紅。——一大早就這麼粘過來。從人類的道德層面來看,不太好吧。

【呃,哦,早上好……話說,那個,你是三浦……同學?】

【人家想你叫人家紅嘛。不可以嗎?可以的吧。】

【呃、那個,可以啊。】

【等——】

蔵島可能是想插嘴吧。但是三浦紅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就試著叫人家“紅”嘛。要包含愛情地叫哦。】

【愛、愛情!?】

蔵島叫道。不過,椋郎也想叫出聲來就是了。

【那個、但是,那樣的話有點……】

【討厭。人家是跟你開玩笑的啦。不過如果你想當真的話也可以喲。】

【才,才不呢。紅……】

——同學?這麼叫的話很危險。名字+同學,這種叫法不妥。雖然我也是這麼叫詩春的。

話雖如此,這麼叫還是不太好。但也沒有想到其他的叫法。

【小紅?】

【——“小”?】

啰、啰嗦,蔵島你這家伙。凡事你都要插嘴。你先給我閉嘴——也不能這麼說出口。不過看來紅是打算徹底無視掉蔵島的存在。

【嗯—。就叫人家紅就行了嘛。“紅”很好聽哦。不願意嗎?】

【與其說不願意……】

【算了。就這樣吧。今天就先放過你。】

紅離開了椋郎的背後,拍了下椋郎的肩膀。

【因為人家很大方哦。你說是嗎?你也這麼想的吧?】

感覺連反駁都懶得反駁了。

【嗯、嗯。】

【高夜同學,你的名字是叫椋郎吧。那麼以後人家也可以叫你阿椋嗎?】

【……請便】

【啊……阿椋……】

所以說你很煩呐,蔵島。雖然我也覺得這麼叫有點問題。

阿椋什麼的……這算什麼啊。受不了。

【那麼,阿椋】

【招呼打完了。BYEBYE——再見咯。】

【BYEBYEBYE】

椋郎也對她揮手致意。然後紅就像陣風似的走了。

【剛剛那是怎、怎麼回事?】

【那、那個。我還想問呢。】

蔵島用力地地拍打桌面……不要晃啊。只不過,我在看哪兒呢。不對,不過,“那個”晃動地這麼厲害的話,難免會看到吧。

【她,她是誰?不,我知道她是誰。她是隔壁班的三浦紅吧。我問的不是這件事。我是在問,她與椋郎大人是何種關系?】

【怎麼說呢?你問我是什麼關系我也不知怎麼說才好。】

我和她什麼關系都沒有。但倘若真有什麼關系。這和你也沒任何關系吧。

只不過,這下麻煩了。心里所想的不能如實說出來。就因為這樣,事情就會變得如此麻煩。然而,其實自己也想過會變成這樣的。

正因此,從初中三年級開始,自己就有意識地減少與他人的接觸。

尤其是那些會為了戀愛啊升學啊有關的煩惱和自己商量的人、找自己發牢騷的人、愛談論夢啊希望什麼的人,自己總是不著聲色地與這些人保持距離。自己只是隨便地附和他們的話,僅此而已。除了覺得能交朋友的人,其他人自己都會拒絕掉。

僅有一人例外。

只有詩春,自己拿她完全沒辦法。

再說了她就住在隔壁。

【那、那個,我希望您不要誤會。】

蔵島合起雙手,埋入到那過大的胸部之間。只不過這連手都能埋得進去,果然厲害。

【我、我僅僅是作為椋郎大人的侍從。覺得還是得先了解最低限度的信息比較好,因此才如此詢問的。】

我應該離這個女人遠遠的。她的言行舉止都太不謹慎了。

【她只是認識的人而已。】

椋郎對蔵島笑著說。

【說是認識的人,也只不過是昨天在卡拉OK說過幾句話而已,就只有這樣而已。話說蔵島同學沒去吧。昨天很多人都去了,玩得好開心啊。】

【……啊,是、是這麼一回事啊。】

【嗯。就是這麼一回事。】

椋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蔵島耳邊低聲說。

【放學後再說吧。】

【咿呀!】

蔵島捂著耳朵蹲到地上。咦?為什麼是這種反應?我只不過是和她說了句悄悄話而已呀。

教室頓時騷動起來,椋郎連都不敢看詩春了。

蔵島咬著唇,右手捂耳,左手捂胸,眼珠朝上注視著椋郎。話會所她為什麼會淚眼汪汪?為什麼還渾身顫抖?

【……那、那麼突然地做出這種事。我、我也需要心理准備的——不過,如果椋郎是如此希望的話,我……】

你在誤會個什麼勁啊?你這頭母X!雖然想大聲這麼罵出口,但開不了口。

突然傳來某人猛地站起身來的聲音。是詩春。

詩春接近奔跑地快步走出了教室。

【等、等等——】

椋郎正想去追詩春。但是追上又能怎樣?為自己辯解嗎?蔵島的事又該怎麼說明?信口開河地說,詩春大概也不會接受吧。詩春的直覺很敏銳。但是也不能就這麼放著不管。

就在椋郎想著這個那個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褲腳被人拉著。

往下一看,蔵島用試探似的眼光仰望著椋郎。

【……椋郎大人和,遠野詩春同學的關系是?】

你沒必要知道。

真想就這麼跟她說,但比起這個,要忍耐住踹她一腳那種沖動更讓人受不了。

椋郎邊用右手中指調整好眼鏡的位置,一邊命令自己露出笑臉。

這怎麼笑得出來啊,混蛋。

但我還是會笑出來然你看的。

【我們倆從小玩到大哦。從小學的時候開始。】

那之後,即使在上課的時候也頻繁地感受到同學們的視線,沒什麼比這更讓人不舒服的了。這一切全部都是那個蔵島翠子的錯。這女人真是個大麻煩。

而蔵島時不時地來窺視椋郎,而椋郎則她徹底地無視。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處理方法。

課間椋郎盡量呆在教室外面。不論是坐在座位上還是出去外面,椋郎都會注意不去看詩春。因為,詩春神色相當可怕。

不一會就到了午休時間,所以椋郎急急忙忙把便當扒完就逃出教室。正好,蝦夷井悠正從走廊對面走過來。

蝦夷井今天也是穿著男裝。臉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什麼。

【動作真快啊,高夜】

【是啊。你也是呀。話說你已經吃完午飯了?】

【中午那餐就不吃了。我在減肥。】

蝦夷井抱著胳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著下巴。

【怎麼了?不吐槽嗎,高夜?像是“你這家伙還有必要減肥嗎”之類的】

可能是因為長得高所以看起顯得更瘦了,不過蝦夷井的身材確實很苗條。但這又怎樣?蝦夷井是肥是瘦都無所謂。我也沒興趣。減肥也好什麼都好隨你便。你就減到和木乃伊一樣瘦吧。

——這種話我說不出口。因為對方也是同級生啊。不,不僅如此。

椋郎對蝦夷井笑道。

【減肥對你來說沒必要吧。】

【你看這肉啊】

蝦夷井臉上的微笑扭曲了,頓時變得陰森起來。她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胸部。

【這肉啊,會長出來的哦。這肉啊,會在你不希望它長的地方堆積起來哦。高夜,這是你無法理解的苦惱啊。真是來氣啊,一想到這肉。這肉真是讓人惱火。】

【……呃。是這樣啊。】

真是個怪女人。雖然盡可能不想和她扯上關系,遺憾的是這種事情也時有發生。

【那麼,減肥的事,你就加把勁吧。】

椋郎走了過去,和蝦夷井擦肩而過。

蝦夷井低聲對椋郎說道。

【昨晚可真險呐……?】

和吸血鬼獵人對戰的全過程,她都看到了嗎?是在哪兒看的?不用說,當然是某處看到的。正是為了那個時候,蝦夷井才會在這里。

她是身負使命,所以才貼身監視高夜椋郎的。

雖然內心打了個寒戰,但椋郎沒有停下腳步。就這麼走了幾步後,椋郎回頭一看,但哪兒都找不到蝦夷井的身影。

椋郎用中指扶正眼鏡,厭惡地低聲念叨。

【——可惡的天狗】

放學後,先有所行動的是詩春。在全部課程都結束後,詩春馬上跑過來,敲了敲椋郎的書桌。

【椋郎,回家咯。】

只不過,是我的錯覺嗎?詩春你這表情完全看不出是在邀請別人一起回家啊。話說詩春很明顯非常生氣的樣子。

【……嗯,好】

不過,從椋郎的立場來看,與其說過段時間自然而然就能和詩春和好,還不說必須說點好話打馬虎眼讓她心情變好——椋郎如此考量,要說方便的話這也算是挺方便的。

于是椋郎拿起書包想站起來,就在此時某人迅速地走到了椋郎身旁。

那個人挺著已經算得上大得礙事的胸部,京都藝人似的露出宛如做戲般的笑容。

那人是蔵島翠子。

【不好意思,椋郎大人之前已經和我約定了。】

【之前約定了……?】

詩春的視線就像是鐳射激光般貫穿過椋郎的顏面。嗯,還是有那麼點疼的。但是,這件事椋郎也應該反省一下。


還不如說,對蔵島說“放學後再說吧”這句話的正是椋郎。但從她聽了這句話後的樣子來看,總覺得事情變得有點不清不楚。但事實上蔵島記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說,這是椋郎的失誤、自作自受。

呵呵呵……傳來了低聲的笑聲。椋郎望向那邊,只見蝦夷井正捂著嘴笑著。被那家伙這麼笑,還是真是相當不爽——只不過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我該怎麼辦呢?

見椋郎磨磨蹭蹭,詩春突然垂下頭咬住嘴唇。

【……你們有,約定嗎?你和蔵島同學……】

【呃……那個,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啦。】

【但為什麼剛才我說一起回家的時候,你又答應了呢?】

【啊……那個,該怎麼說好呢……】

【椋郎大人】

蔵島宛如用雙臂夾住胸部似的,“啪”地拍了下手。

【那麼,你看這樣如何。我先陪同椋郎大人和遠野同學一起回家。在那之後,椋郎大人再和我,兩個人慢慢聊。】

【三個人?一起回家?三個人的話,有點……】

【如果已經約定好了】

詩春厲聲說道。然後低下頭緊緊地閉上雙唇。

【……約定,必須得好好地遵守才行啊。已經說定了和蔵島同學回家的話,就那麼做吧。不用管我。】

【不是的。只不過,詩春——】

【夠了!】

詩春抬起頭,竭盡全力強顏歡笑。

【那麼我回去咯。BYEBYE,椋郎】

【嗯……BYEBYE】

接著詩春便嗖地轉身離開了。

于是乎,在同學們的注目下,椋郎和蔵島兩人離開了教室走出了校門。但他們還是可以清楚看到走在前面的詩春的背影。

回家的方向是一樣的所以也沒辦法。只不過這麼一來氣氛就變得尷尬了。

【——首先,蔵島同學】

椋郎用只有走在旁邊的蔵島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我有幾件事想提醒一下你。】

【是,是的。不管什麼事,請盡管說!】

【……你的聲音太大了。我不想讓別人聽到這些話。】

【對、對不……!啊——是要小聲點吧。我知道了。那麼我就小聲一點……】

蔵島的嘴巴一張一合。這麼小聲就沒問題了吧?——蔵島說道。話說你壓根就沒出聲好不。為什麼我還得用到讀唇術啊。

【聲音再大一點】

【……這樣可以嗎?】

【算了,還行。就這樣吧。】

蔵島翠子,說不定這個女人是個真正的笨蛋。不,我感的相當有可能。但那恐怕是因為營養都集中到了胸部,去不到腦袋所致的吧。

椋郎決定還是面向前方說話。

一看蔵島,一不小心就有些多余的東西映入眼簾。面向前方就沒問題了。

【首先,你能別再稱呼我“大人”嗎?還有就是,只要沒有什麼事,你別跟我說話。】

【……咦?】

【其實本來我是希望你別走近以我半徑五米范圍之內的。但遺憾的是我們是同班,這樣也不太現實。所以我只好忍耐一下了。但是,請你別管我的閑事……】

【不管……嗎?】

【很簡單吧?就像以前一樣就可以了。因為你只要把昨晚的事情當沒發生過就行了。不如說,就當壓根沒發生過。理解了嗎?】

【理、理解——】

蔵島用力地左右搖頭。

【理解不能!?】

【注意你的音量】

【啊——不好意思……但、但是,作為一名眷屬,侍奉宗子大人是我的使命。不,應該說那就是我生存的目的。】

【我覺得,你沒必要這麼想。你和你的家人已經適應了這個社會吧。那麼只要作為人類,活下去就好了不是嗎?】

【……那種事,我辦不到。】

【為什麼】

【我……不了解。】

【不了解什麼?】

【不了解,有關自己的事情。】

蔵島大大地歎了口氣。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人類,一個極普通的……人類。因為我是被當成一個人類養大的。】

【您雙親的判斷很正確。因為這是人類的世界。】

【……只不過,我是和別人不同的。我感到自己有點奇怪。——某一次,我清楚的意識到,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小時候,在幼兒園、小學,總有一兩個經常出鼻血的孩子。那時的我很乖所以沒事,但周圍偶爾也會有玩耍時不小心受傷的孩子。

問題是血。

每當看到血,催子總是變得奇怪。

具體來說,心跳會加速,呼吸也會紊亂。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不做點什麼的話,不想想辦法的話——心情會變成這樣。

然而,要做什麼才好呢?翠子並不知該怎麼辦。就這麼一無所知,她只好用雙手掩面,邊想著不可以看,一邊卻又從手指間的空隙凝視著血液。

——我,可能有什麼地方不正常。

翠子的母親嚴格的人。在言辭和禮數等方面非常嚴格。

翠子從小就以“我”(譯者:翠子自稱わたくし“watakusi”,與一般用的わたし“watasi”相比之下比較鄭重且有自謙的感覺。但兩者都翻作“我”。特此說明)做第一人稱,也是因為母親這麼教育她的。

因此,翠子經常被人戲弄,也常被人當作怪小孩。確切地說,這些人的想法都是不靠譜的。

——就像大家說的那樣,我果然,真的是個怪人也說不定。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以某件事為契機,蔵島的疑惑變成了確信。

上體育課的時候玩躲避球的時候,球擊中了翠子附近的的河源崎同學臉上。那個場景,時至今日翠子依然能清晰地記起。

翠子跑到蹲在地上的河源崎同學身邊,想問問他的情況。但她卻根本辦不到。事實上遠不止于此。

河源崎同學的鼻子出血了。而且如此厲害的出血量是前所未見的。

眼看著體育館的地板上形成了一片血泊。不僅是河源崎的衣服,連翠子的鞋子上也染上了血跡。

翠子的心怦怦地跳,同時感到一陣眩暈。她很想大喊。但是,大聲喊的話肯定會被其他人以為有神經病。所以翠子捂著嘴巴忍耐住那股沖動。

血。血。血。是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就在其他女生照料這河源崎同學的同時,翠子卻被河源崎流出的那鮮紅的血液給迷住了。就在那個時候。

她終于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不,不應該這麼說。

而是翠子終于知道了自己想怎麼做。

我想要血,血、紅色的血。很想現在就跪下來舔舐地上的血。很想吮吸那灘血。想吸血。血血。血。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需要了。總而言之就是要血。很想,很想吸血。

差那麼一點,翠子就要跪下猛舔地上的血了。

翠子拼了命,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她跑出了體育館,然後就這麼早退了。

回到家,翠子馬上就邊哭邊母親說出了一切。自己一直感到自己有點奇怪,因此還偷偷地煩惱的事。而那是與血有關系的。接著又說出了,自己當時非常想吮吸河源崎同學的血的事。

翠子害怕連媽媽都覺得自己有精神異常。但是事情並沒有變成那樣。

媽媽,還有後來回到家的爸爸,兩人一起安慰翠子,與此同時,媽媽對翠子吐露出了某個秘密。

【翠子。你好好聽媽媽說。我們不是人類。我們和人類是不同的種族——我們其實是吸血鬼。】

【……自那之後,我一點點學習著,包括吸血種在內的古代種,有關這方面的知識。也知道了在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當然,那一天,因為我們家臣能力的不足,導致宗家的各位……】

【不要說了】

椋郎一不留神發出了尖銳的聲音,而在他看來,讓他發出這種聲音的蔵島也變得可憎。

【……能不能別再說那種事了,蔵島同學。這里可是學生上學的必經之路喲。希望你能清楚這一點。】

【啊……!我,我竟然會——不知不覺就……】

【拜托你了。還是說,你是覺得我這麼命令你比較好嗎?如果那樣做比較好的話,我也會那麼做的。】

【不是的,ST——】

RIKA,差點就這麼接著說出口來了。蔵島慌忙地捂上嘴。

【……椋郎大人所說的話,我都會欣然服從的。夢想著總有一天能侍奉椋郎大人,我才一直忍耐到今天。】

【我有點不懂你的意思。你說忍耐?忍耐什麼?】

【作為一個人類……】

蔵島突然停住腳步,跟著椋郎也停了下來。

【……作為一個人類,在人之中生活。這件事對于我來說並不是那麼簡單】

【但是,你不是做到了麼。我覺得沒有人懷疑你的身份。】

【因為……我一直在努力啊】

蔵島抬起頭望著椋郎,同時,緊緊咬住嘴唇。

【我,曾經……認為自己是異常的。所以總想要控制住自己。但是現在我知道了。這是本能,對于我來說是正當的欲求。】

【……也對,你們從以前開始,即使不吸血,只要進食的話,也能生存。】

【但是,那樣的話就僅僅是生存而已。吸血這種行為,能帶給我們什麼。因為沒有經驗,所以我並不知道。明明不知道,卻能理解。】

蔵島用手按著胸部。應該說是把手陷入胸部之中。到底那胸部有多柔軟啊。只不過,是軟是硬都和我沒關系。

【每晚,我都在夢中看到。那紅紅的,鮮紅的血。即使一滴也好,我……】

那啥,話說,你怎麼喘起粗氣?你的眼睛不太妙哦。你是在喘氣吧,這可是在大路上啊。路人還是有那麼些的啊。

【蔵、蔵島同學……?】

【我,我知道自己會變得怎樣。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而那個正正是那個時候,我才會變成真正的自己……但是,如果干了那種事……只要干了一次……!】

【那個——蔵島同學,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麻煩你清醒一點。】

【只要一次……即使是一次,只要干了,我肯定就……!】

【那個,你看,這樣很難保會招致誤會,所以?喂,蔵島同學……?】

【那種事情,僅僅是想到……我……!】

看來僅僅靠說是沒用的。于是乎椋郎把手伸向蔵島的肩膀,抓住蔵島的肩膀想把她給搖醒。但當椋郎的手指剛碰到肩膀的瞬間,蔵島便激烈地扭動著身軀。

【啊……!】

【……咦?】

【不,不可以這樣。椋郎大人……在這種地方……做那種事……】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稍稍地,碰一下你肩膀而已——】

沒錯,椋郎僅僅是稍稍碰到一點。但是蔵島卻淚眼汪汪,披散著頭發。而披散開的一部分頭發貼在了其漲紅了的臉上。而且蔵島擺動著雙肩,“哈哈”地呼著氣。真受不了她。

不,所謂的“受不了”,絕不是那種意思,話說回來,那種意思就是哪種意思呢?

蔵島俯首,一邊撫平頭發,一邊開始扭捏起來。

【……如果這是您所希望的話,隨時隨地——我都做好覺悟的了。只不過,在這里的話……】

【當、當然的咯。還有,什麼“我所希望的”,那怎麼可能呢。】

【我】

蔵島用她那雙潤濕的雙眸凝視著椋郎。

【您是對我有所不滿嗎?我沒能幫上椋郎大人的忙嗎?】

【呃……】

喂喂喂。我在干什麼呢。這個時候不應說“呃……”吧。要馬上回答啊。為什麼我會凝視著蔵島身體的某一部分?真是豈有此理。不對,不是這個意思。豈有此理的是蔵島的肉體。不是我,絕不是我。

【……幫不上忙什麼的——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也就是說……我並沒有期望發展成那種關系。】

【那麼……椋郎大人想要何種關系呢?】

你別靠過來。太過接近的話就會那個不是嗎。有種威壓感——應該說,快碰到了不是嗎?你的胸,和我的胸,再靠近一點就。

【對,對我來說!關系什麼的,沒什麼必要。】

【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

終于碰到了。

接觸到了。胸部和胸部。

這是什麼?這極度柔軟的物體的觸感。

不行。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啊。可惡。被、被人類社會給荼毒過深了。肯定是因為這個。一定是的。如果不是的話,就憑這種東西,我的內心不可能如此動搖。

要冷靜下來。就是啊。這種東西算個什麼?單純脂肪塊不是嗎?

【蔵島同學】

椋郎突然後退了半步,對蔵島笑道。

【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但是我不打算跟你說明。總而言之,我和你都是二年三班的學生。僅此而已。你明白了嗎?】

蔵島擺出一副遭人遺棄的小狗似的樣子,注視了椋郎一會兒。但很快就有禮貌地低下頭。

【……了解。椋郎大人這麼說的話,那我就遵從椋郎大人的意思。但是】

【“但是”是多余的。】

【對不起。但是我也是志氣的。待在重要的人身邊卻什麼不做,我也無法面對已經離去的各位。】

蔵島的目光十分堅定。

【至少,請允許在我在暗地里守護著您。】

沒錯,正是因此——因為他們就是那種一旦發生什麼事,就會輕易地舍去性命的家伙。所以我才不想和他們這些眷屬扯上關系。

從前,你們就是這樣,為了守護宗家而死去的不是嗎?

幸存下來的人也不得不開始了逃亡和流浪的生活,

明明你們都已經落入如此境地了,難道還沒受夠嗎?

椋郎吞下了那一聲已經到嘴邊的歎息,右中指推了推眼鏡。

【隨便你】


【……遵命!】

蔵島滿面笑容,又一次,而且比剛才更深地低下頭。椋郎真不想看到她這個樣子。于是椋郎便扔下蔵島不管,快步地離開了。

沒走幾步,他想起了詩春。剛剛我和蔵島的樣子,她都看到了……?

詩春就站在前方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她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公園的旁邊。詩春正面向公園,而不是看著這邊。還好。

但是,詩春在干嘛呢?椋郎加快腳步走近她。

【詩春?】

【咦】

詩春轉過身來,問道。

【……椋郎,蔵島同學呢?】

【話已經說完了。因為本來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這樣啊……】

詩春稍稍撅起嘴,越過椋郎肩膀望過去。

【不過蔵島好像在看著這邊。】

本想就這麼被沖動驅使回過頭瞪蔵島一眼的,但是這麼做感覺會有適得其反。所以椋郎選擇無視。

【你剛剛在干什麼呢?好像在看著公園那邊。】

【啊,嗯。公園里——】

【呃……】

中心公園相當地大,里面既有游樂設施,也有沙池,還有小山坡。除此之外,長椅啊,公廁啊,連自來水管都有,而且草坪也很寬闊。所以不管是草地足球、捉迷藏還是掌機的通信對戰這里都能進行。

只見草坪的正中央正撐著一頂帳篷。這可不得了。

帳篷前聚集了很多人。除去那個看起來像是帳篷主人的人,其他人全部都是小學生。

小學生們想在草坪上玩耍,但那頂帳篷妨礙到他們了。于是乎他們正在對帳篷主人表示抗議。

【——好啦,你們要說的我都知道了!那麼,我也算是新來的。那麼我就把帳篷挪到邊上吧!這麼做大家就沒意見了吧。】、

聽帳篷主人這麼一說,小學生們姑且像是同意了。雖然如此,但他們還是打算遠遠地圍觀,直到帳篷主人老老實實地把帳篷挪開。

【……那個人,是女孩子……吧?】

詩春皺起眉頭。應該不是對帳篷主人感到不快吧。、不是這樣的,心里肯定是在擔心那個人。詩春就是這種人。

【雖然覺得是在多管閑事,但稍稍有點在意】

【可是,只不過這里面也有這樣那樣的緣由。這件事上,與其說我們無法插手,倒不如說我們不應該插手。】

【說的也是啊……】

【在這里站著也有點那啥。要不咱們回去吧?】

【嗯】

好不容易詩春才點頭同意離開,可還是稍晚了一步。

【咦……!?】

正准備先將帳篷撤去的那人望向了這邊。

那人貌似穿著披風似的破破爛爛的長衫。但因為沒蓋著頭,所以臉漏了出來。

那人是個女的。

個子小,看起來充其量也就和椋郎同歲。事實上年齡可能更小。

總而言之,那是個少女。

她身上穿的衣服髒髒的,給一種邋遢的感覺,所以給人的印象也不太好。不過她卻長著雙滴溜溜的眼睛。而且也長著張小動物系的,蠻可愛的臉。

【啊……!】

少女把那雙大眼瞪得大大的,手指向這邊。

指的不是別人正是椋郎。

詩春來回望著椋郎和少女,吃驚地直眨眼。

【咦?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椋郎哈哈地笑著,試圖蒙混過去。但終究還是不行。

因為少女正跑向這邊。速度很快。這是何等的腳力啊。

不愧是吸血鬼獵人。

看來在公園前和蔵島分開是正確的。

但是椋郎從快速度接近過來的吸血鬼獵人身上感覺不到殺氣。因此椋郎還能如此淡定。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唰……!】

吸血鬼獵人在椋郎和詩春面前突然急刹車,然後單膝跪下仰望椋郎。

【我叫西神麗!從父輩繼承而來的衣缽就是當一名吸血鬼獵人!生于四月十三日,天涯孤獨居無定所!還未請教您的大名!】

【吸血鬼獵人……?】

詩春板起臉望向椋郎。我該怎麼辦呢……?

【我叫……高夜椋郎。那又怎麼了?】

椋郎姑且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名為西神麗的吸血鬼獵人猛地低頭喊道。

【高夜殿下!啊!高夜殿下,關于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我有事想請教。椋郎殿下您那晚何故會放我一馬呢?】

【你問……何故……那種事——】

椋郎瞥了眼旁邊的詩春。詩春可疑地盯著椋郎的臉。這、這個——我能順利地蒙混過關嗎?難度未免太高了吧。

【為什麼會放過你,不如說那種事情是當然的不是嗎?嗯,我認為事理所當然的,按照常識來考慮的話】

【……也就是說,椋郎殿下是憐憫我——是這樣的嗎?】

【算,是那樣吧。】

【那麼換句話說,椋郎大人于我有大恩……】

【哈?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本應失去的東西,卻能依然保有著。那麼,這樣東西等于是被賜予的了。】

麗突然抬起頭,大力地拍了拍胸脯。

【有恩,則必報!否則,我會不不安的。對于我來說,報恩是第一位的。在那之前……】

真是受不了。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不,果然這也是我的自作自受啊。

【本人西神麗!打算舍命追隨椋郎殿下。不管是什麼,請盡管吩咐。】

又這樣。

又有人要追隨我了。

這麼一來,算上蔵島,我已經有兩個家臣了。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什麼家臣啊。我又不是腰纏黍團子的桃太郎。我才不要什麼家臣呢。連一個我都不需要,更不要說兩個了。

【椋郎……】

詩春依然保持著笑容,但那笑容不痛快且冷冰冰,而且稍稍有點自暴自棄。

【雖然之前一直沒發覺,但是你還是真受歡迎呢。我說那啥。你該不會就是什麼什麼殿下吧?哇—。好厲害哦。】

我說你啊,詩春。感覺你說的那句【哇—。好厲害哦。】非常生硬,是我的錯覺嗎?

【……首、首先】

椋郎無力地垂下了肩膀。

【你啥都不用做。應該說……請你啥都不要做】

【原來如此!現在暫且雌伏著等候報恩的機會,您是這個意思吧。賭上吸血鬼獵人的榮譽,就按您說的辦。】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隨便你怎麼做吧。

我已經累得不行了。

從那之後到回到家這一段路上,詩春一句話也沒說。

詩春很明顯一副超不爽的樣子,明明看起來非常想說什麼,為什麼卻一直沉默著呢?不過,如果她真的追問起來,椋郎也相當地困擾啊。

椋郎回到家後馬去附近的“超級市場”買晚飯的材料。

自從義父行蹤不明之後,現在只剩下椋郎和義母兩人生活。

因為義母要上班。所以她有時也會拜托椋郎做飯。除了疊衣服方面比較棘手之外,椋郎在做家務方面還是挺拿手的。

【……看來,應該沒有什麼我是辦不到的吧。】

椋郎把鍋里冒著熱氣的湯盛到小碟子里試著味。

【看吧,連煮湯都是完美的。】

接著就是調整火候,加入火腿腸和土豆。等土豆變軟了加上鹽胡椒調味,然後再把芹菜鐵碎倒入湯里面,這道濃湯就完成了。

【少主】

聽到背後有人叫自己,椋郎回過頭去。只見桌子上坐著一只體格結實的獨眼黑貓。

【請讓我嘗一口味道。】

【洛克。你那不是貓舌頭嘛。】

【盛到碟子里,放涼一點就沒問題了。】

【哦,也對。】

椋郎往碟子里到了點湯,然後把碟子放到洛克面前。

高夜家在空暮市三番山的林邊住宅的三樓307房。然而打開小窗的話有時也會有貓隨便走進來。雖然它並不是自家養的,姑且算是野貓吧。不過管他叫野貓的話好像生氣。

洛克小心翼翼地把舌頭伸向湯里,看來是可以喝了。于是洛克眯著眼喝起湯來。

【太美味了。美味到能讓貓叫喵呢。少主能成為好主夫喵。】

【那是什麼啊。你在耍我嗎?】

【這是喵里的話。這圍裙造型,很適合少主你。】

椋郎摘下眼鏡收入圍裙的兜兒里,盯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樣子的黑貓洛克。

【有話想說就別拐彎抹角,要說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洛克。】

【喵哈哈哈】

洛克伸出粉色的舌頭舔乾淨嘴巴周圍。

【即便我不諫言,賢明的少主應該已經都知道了。所以我也不在這說大話了。】

【那是當然的啦。如果還需要貓來給我諫言,那我也算完蛋了】

【還請少主今後慎行喵,不要再讓我這小貓費神了。】

【用不著你說。】

【但願如此吧。】

【洛克,你好像是有什麼誤會了。】

剛說完,門鈴就響了。

洛克立馬跳下桌子,從小窗口走了出去。

【這貓……】

椋郎帶上眼鏡走到玄關處。大概按鈴的是詩春吧。椋郎毫無疑問地這麼認為,也不通過門眼確認一下就打開了門。椋郎已經開始詛咒自己的大意了。

但是因為大門是自動門。所以不會有人上門來推銷報紙和保險。但是,這人又是怎麼進來的呢?

【是我喲。】

三浦紅莞爾一笑,輕輕地揮手。然後側著頭。

【午安,阿椋】

【……午安】

椋郎立馬想脫下圍裙,但已經晚了。慌慌張張地脫下來的話,情況反而更加尷尬了。

【呃……那個,怎麼了?這麼突然上門。話說,你還真清楚我住哪兒呢。】

【嗯。你聽我說哦,四班里面有人和阿椋是小學同班哦,而且據說關系還挺好的呢。他名字叫北松。你記得嗎?】

【啊……我記得。話說回來,他也去了卡拉OK吧。你問北松的嗎?】

【是喲。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不知道。】

【比起這個,看,是圍裙!】

紅笑眯眯地直接指向椋郎。

【阿椋,超合適穿圍裙的。在做飯?做完了嗎?】

【算……算是吧。】

這——這勁頭。很不妙。話也說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好棒哦。很棒吧?做菜拿手的男生很棒哦。】

【是、是嗎?】

【嗯。很帥喲。但是我也很拿手哦。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肯定會嚇一跳的。不過我沒對你說過。】

【……說的也是呢】

【下次我請你吃哦。】

【嗯、好】

不小心答應。糟糕。這下完全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

椋郎用右中指扶正眼鏡。

【那麼……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嗎?】

【對啊,差點就忘了!】

紅從書包拿出了某樣東西。某種布質的……是手帕。這手帕有點眼熟,那是——

【來!我是來送東西的。】

椋郎接過格子條紋的手帕。應該是在哪兒見過的。

【……謝謝】

這條手帕是椋郎的。是什麼時候弄丟的呢?椋郎知道。是昨天。昨天回到家後發現手帕不見了。但不知道掉在哪里了。他想可能是忘在教室了,所以沒太在意。從這點上看,也難免被洛克擔心。總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我是太大意了。

【這個……你在哪里?】

【這個嘛,我在卡拉OK發現的哦。掉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誰的東西,所以我問了很多人,但大家都說不。啊,這麼說,就只可能是阿椋的了。】

【是這樣啊。那你在學校交給我就好啦。】

紅【嗯】地說道。她抬起頭,用稍帶責備的目光凝視著椋郎。

【只不過,這麼一來,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和椋郎兩個人說話了。】

【也對——可能是這樣也說不定啊。】

椋郎把手帕塞入圍裙的兜兜,無意義地摸著眼鏡框。

我搞不懂。兩個人?和我獨處是想干嘛?完全不懂。理解不能。

這種事情也不是說不可能發生的——所以,我才和別人保持距離。

只不過詩春卻干些多余的事。

這都是因為詩春,就是因為她我才會遇到這種麻煩事。

【我想進阿椋的家里看看,可以嗎?】

紅不安地問道。

椋郎總覺得她不像是會做這種事。自我中心,不太考慮他人的心情和情況,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著的人。在椋郎看來,她就是這種人。

難道說是自己誤解了?事實上,她可能也是猶豫,困惑過到底要不要來拜訪椋郎的家。即便如此,她還是鼓足了勇氣按下了門鈴。可能是這樣也說不定。

即使事實如此,也還是不行。不可以讓她進屋子里。這種事不妥當。

因為現在家里面只有椋郎一人。

在那種地方而且只有兩人獨處。這種事情干不得。這不是當然的嘛。

但是,椋郎要怎麼拒絕呢?可以的話盡可能不可太強硬——我不懂,為什麼我得那麼顧忌她的感受啊。但我也不能說出太傷人的話。

【我現在】

椋郎說道。在那之後該接什麼話呢?這點連椋郎自身也不知道。

忽然旁邊屋子的門打開了,那人稍稍探出頭來。

那人正是詩春。

是穿便服的詩春。

【啊,那個……】

紅一見詩春,馬上慌張起來。

【我,只是來送回失物的。那麼——阿椋,我回去咯。明天見。】

【哦。嗯。明天……見】

【是紅哦。】

害羞地笑著,紅快步地通過走廊。

得救了——但是,詩春正直勾勾地盯著這邊。

【不是那樣的,真的哦。她只是把手帕給……】

椋郎從圍裙的兜兜拿出手帕給詩春看。

【她是把這個送回給我。似乎是我掉在了卡拉OK了。】

【然後她就特意送回給你。而且還來到你家里?】

【啊—……說的也是。在這點上,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嗎?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嘛。】

【哦?為什麼?】

【誰知道呢。】

詩春回到房間里,大力地關上門。

旋即又打開了門,探出半張臉。

【……椋郎,現在有時間。有點事……】

為什麼她又擺出那種不曾人前顯露的、可憐兮兮的表情呢?看到了這種表情,我不就拒絕不了了嘛。

【好、好啊。當然有時間。】

于是乎,椋郎就把詩春請入了家里面,但是椋郎本來就在准備晚飯。他把濃湯弄好後,拌好“鱷梨+豆腐”薩拉,為了在養母一回來就能做好新鮮的番茄醬,椋郎得先做好准備。

【椋郎,小窗開著哦。可以關上嗎?】

詩春邊說著,邊關上了小窗。然後坐到飯桌的椅子上。

椋郎想集中精神做飯,但還是走神了。

詩春翹起腿,有時交換兩腿位置,有時又趴到桌子上,然後又坐起身來。一副安定不下來的樣子。

雖說穿著便服,但那更接近于室內便服,所以多少有點不設防。感覺會看到些不該看到的東西。不行,不能頻頻用余光看。要專心做飯!

變得認真起來的椋郎開始給鱷梨剝皮。此時詩春開口了。

【我也來幫忙吧。】

【咦?不、不用了。這種事,我已經習慣了。】

【我也知道。即便是我也能幫上點什麼忙的。比如說切點什麼的……還有其他的事。】

【我沒覺得你幫不上忙哦。】

【……反正,我是不像椋郎那麼手巧。總是笨手笨腳的。】

【我也不是手巧。只不過是平時都有在做,所以習慣了而已。】、

【椋郎是因為必須得做。】

【老媽有時也說過,我用不著這麼做。】

【話說如此,事實上,千姬嬸嬸的負擔也輕了。她每天都要去工作,如果連家務事也統統包辦的話,肯定會很辛苦吧。】

【雖然她肯定不會說辛苦就是了。】

【因為千姬嬸嬸很有干勁呢。】

詩春“呵呵”地笑著。看來心情好轉了點。是因為說到老媽的事吧。

詩春和椋郎的養母,高夜千姬關系很好,從前就管她叫千姬嬸嬸。椋郎來到這個家之前,詩春和千姬就是鄰居,而且關系也很親密了。

【話說,椋郎】

【嗯?】

【為什麼現在管自己叫“我①”(譯者:椋郎說話的時候用的第一人稱是俺“おれ”。也譯作“我”)呢,以前是用“我②”(譯者:這里用的是僕“ぼく”,也譯作“我”。與“俺”相比比較中性。多用于年輕男子。)的吧。】

【因為大家都用“我①”啊。】

椋郎邊切豆腐,邊聳了下肩。

【會用“我②”的,大概就只有蝦夷井吧。因為她是個怪人。不過,她本來就不是男生。我覺得如果和大家不一樣的話,總覺得有點丟人。】

【……是這樣的嗎?】

【就是這樣呀。怎麼了,突然這麼問。】

【突然想到的。仔細一想,有好多東西都不太明白。】

詩春趴了下來臉貼到桌面,歎了口氣。

【我和椋郎是鄰居。也一直在同一間學校,連班級都是一樣。所以我想椋郎的事自己都知道才對啊。其實並不是這樣。】

【只不過……也不可能事事都知道吧。】

【比如說,雖然現在是同一間學校,但如果升到大學呢。說不定就不在一起了。即使進入了同一間大學,等到大學畢業,就職的單位,肯定就不一樣的吧。】

【……那種可能性很高吧。】

【這樣就不能在一起了。那麼就更加無法了解椋郎的事情了。】

【照道理說,大概會變成這樣吧。】

【肯定會變成這樣的。】

詩春的聲音開始變得梗咽。而椋郎早就停下了手。

看著眼看就要哭出來的詩春,椋郎也沒法繼續做菜了。

雖然這麼說,但我又能做什麼呢……?

【對不起,說了奇怪的話。】

詩春站起來,輕輕一笑。但是卻沒看向這邊。

她在勉強自己。

【好像有點寂寞呢。大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其實我有很多事想問椋郎的。但是事事都被詢問,椋郎也會不耐煩吧。】

【不會的……我不會覺得不耐煩的。】

【但是,椋郎果然還是有不想說或者說不出口的事情吧。】

【那個嘛……】

椋郎用右中指推了推眼鏡。我說不出口的事,嗎?

這種事,不能說沒有。確實,我有很多不能說的事。

【所以】

詩春又笑道。越笑,發出的越不像笑聲。

簡直就像無聲地哭泣似的。

【能夠告訴我的事——如果椋郎有想和我說的事,在椋郎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這樣就可以了。】

椋郎想了很多,終于他做到了詩春旁邊的椅子,把手放到桌上。

有想說的話就盡管說。這麼說的話,現在正是這種情況。明明應該有話對詩春說的,不知為何卻說不出口。

再說了,椋郎有太多的事不能對詩春表明了。在這種事事都無法傾訴的情況下,索性就啥都不管了一五一十全都說出來,也許這麼做反而更好。椋郎這麼想著。

很多次都想這麼做,但無論如何都辦不到。

【詩春】

【什麼事?】

【我(譯者:這里用的是僕“ぼく”)啊】

椋郎歎了口氣,然後重新說道。

【我(這里用的是俺“おれ”)啊】

說到這里,後面就說不下去了。見椋郎磨磨蹭蹭的,詩春靜靜地握住椋郎的手。

【椋郎……你沒事吧?看你好像很辛苦的樣子。身體不舒服嗎?】

【呃……】

椋郎也不自覺地握緊了詩春的手。

——我現在是什麼表情呢?

不想去想。因為自己現在肯定是一副非常丟人的樣子。

讓詩春看到自己這樣,讓她擔心。

我啊,到底要軟弱到什麼地步啊。

腦子里亂七八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像是給予椋郎追擊似的,從玄關處傳來了聲音,很快客廳的門就被打開了。

【我回來啦——味道好香啊。咦,你過來了呀,詩春——喂,你們在干什麼?還手牽著手?】

高夜千姬攏起長發,定眼注視著椋郎和詩春。

千姬也就是所謂的原不良少女,在她還是不良的那個時代,據說她是傳說般的操一根鐵水管的美人。但是現在的她雖然是非正式雇員但也算是一名公司職員了。似乎在外頭她還是會注意表現的像個社會人。但回到家里就原形畢露了。其實她本來也不那種高雅的人。

【啊啊……也對啊—】

千姬露出了下流的笑容。事實上在鄰居當中她也是公認的美人,不過一旦這麼一笑,再美也糟蹋了。

【我一直當你們還是小孩,事實上你們已經是高中生了嘛。我懂的我懂的,你們終于那個了呀。】

【那個……咦!?】

椋郎和詩春慌忙藏起手,但千姬依然笑嘻嘻的。

【沒事沒事。你們用不著藏著掖著。不對,藏起來起來偷偷摸摸地干——這也不錯啊。嗯。也許是這樣呢。啊——不過,這正是青春啊。你們也到了想干點什麼的時期了啊。】

【想、想干——】

椋郎站起來,扶正了眼鏡。

【不、不是那樣的,老媽!?你想歪了!?我們只是在稍微聊了幾句而已……】

【是、是啊。】

詩春猛地站起身,兩手拍著桌面。

【那樣的,該怎麼說呢,那種事,我連想都沒想過。椋郎就是椋郎,我們就僅是這種關系而已】

【什麼?也就是說,是那個意思嗎?對于詩春來說,椋郎就是自己的OnlyOne(唯一)?】

【所以說,你搞錯了,千姬嬸嬸。什麼only啊number啊one啊,不要把事情往那方面套……】

【喂喂,椋郎,你說怎麼辦呀。詩春隨口說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哦。】

【沒、才沒說呢!人家才沒說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呢!一點都沒!真是的……!我走了。差不多到晚飯時間了。BYE啦,椋郎!】

【啊……嗯,知道了。】

詩春幾乎是全力疾跑般地沖出了客廳。

千姬把包包放到了地上,坐到了剛剛詩春坐的位置。

【真是可愛啊。詩春那孩子。雖然有時會鬧別扭,但本性非常溫柔。】

【對啊。】

椋郎不自覺地肯定了千姬的話。接著又把頭扭向一邊。見狀千姬伸手戳了戳他的背。

【給我好好珍惜哦,朗朗!那種孩子可是不多見的呢。】

【……不是的——只不過,我覺得自己沒有不珍惜她】

【什麼嘛。真是曖昧不清。在這麼下去,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人搶走了喔。你覺得這樣子好嗎?】

椋郎說不上好還是不好。被搶了?詩春被搶?被誰搶?

這種事情至今為止完全沒有想到過。

因為,詩春又不是我的東西。所以也說不上被不被搶的。

但是,某一天詩春喜歡上了別人,和別人交往,並且結婚——這絕不是不可能的事。不如說,肯定會變成這樣的。

到那個時候,我沒必要留在詩春的身邊了。

【只不過啊】

千姬大力的拍了下椋郎的屁股。

【想干的話,還是得看時間的哦。即便是我也不想正好目擊到你們打得火熱,給你們來個突擊報道呀。所以那方面你們也要處理地好一點。】

【……所以說呀,我們沒在干那種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