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第二章

歐達靈只出動了兩千海軍,這點人數,對于北島區的海盜人數而言,實在是微不足道.

不過對于布魯菲德他們而言,能夠在身側臨擁有黑角海軍的軍旗,黑角戰艦,還有戰艦船舷邊上站得筆挺的黑角海軍士兵的英姿,就已經足夠了.

北島區淡藍色海水見證著這支浩浩蕩蕩聯合部隊的漸漸靠近,那里的港灣同樣停泊著密密麻麻的船艦,不少船艦上的海盜旗也沒降下來,確實明目張膽得可以.

看來對手已經得到消息,大量海盜正從陸地湧回他們的船艦,如臨大敵的眺望著布魯菲德這群不速之客.

歐達靈的副將發現這群膽大包天的海盜竟然把炮口也對准他們時,不禁低聲道:"大人,對方的戰斗力在我們預計之上,要不要打出旗語要求談判!"

"談判?很多人在看著呢!"歐達靈沒好氣,雖然和海盜私下談判,他們不是第一次!問題是現在整個銀珊瑚群島都盯著這里,真讓海盜登上他們的船,那他們這支正規軍就徹底名聲掃地.

那副將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躬身致歉,又道:"那大人,一會真的發生沖突,我們……"在與雷丁海軍的長期拉鋸中,這群黑角海軍已經有了非常豐富的跑路經驗,能絲毫不著痕跡的且戰且退,完全不失氣勢.

"我們……盡力配合吧!"歐達靈咬牙切齒,在剛才特洛克,布魯菲德兩人黑臉白臉的表演當中,布魯菲德那張"黑臉"的表現給他印象實在太深刻了,他覺得,對方眼神深處那絲冷漠和殘酷,絕不是偽裝出來的.

歐達靈想,那小家伙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這樣凌厲的眼神,聽說還是個不世出的海術師,同時,身份又是如此顯赫,這一切,會讓他在海洋上占據一席之地的.如今我的行為,不單是為了保住名聲,讓對方不致于有一個遷怒于自己的借口,也是在向一個未來的強者,預支一份友誼.

冬日暖陽下,微風輕拂,布魯菲德望著遠處那群嚴陣以待的海盜,回頭朝眾人微笑道:"我們表演的時間到了!"

在這次遠航的後期,布魯菲德徹底揭下神殿虔誠的面具,露出異端的真面目後,各種各樣奇思妙想的精神運行方式,開始一股腦的向同行的神職人員們傾倒,讓他們對精神力的理解到達了相當高度之余,也令他們在"異端"這個泥潭里越陷越深了.

像現在這個聯合法陣,不過是布魯菲德其中一個大型幻想,以他的精神力為核心,其余神職人員的精神力作為大大小小的支點為輔助,勾勒出海上的立方體……

一道水柱從雙方船隊間的海面上沖出,直達三十余丈高度,僅在眨眼之間,一朵碩大無比的玫瑰花蕾竟然晶瑩而成,全由水珠堆砌,卻沒有半點雕琢的痕跡,仿佛自古至今,這朵花蕾便已存在.

陽光下,玫瑰花蕾散發出七彩的迷幻光芒,近乎妖異一般的美麗,把整個銀珊瑚的難民都震撼了,但他們尚未來得及發出第一聲驚歎,那玫瑰花蕾竟慢慢盛放開了,花兒盛放的刹那景象,許多生死之間幾乎呆在大海上的難民,何曾一見?連布魯菲德也是根據古書里面的圖錄,憑想象模擬出來的.

這一幕純以精神力塑造出來的驚人奇觀,引來了銀珊瑚群島上的一大片歡呼,幾十個島嶼上,及其周邊船只上的人們,此時不分身份高低,在爭斗中的人們也停下了手腳,都在仰頭間,致上同一份喝彩,在這苦難的歲月,這神跡一般的景象,多少為情緒處于低谷的人們的內心,注入了一些生機.

奇觀整整持續了三分鍾,在緩緩化作點點水滴,落入海面,在布魯菲德對面的海盜們,早已被驚得目瞪口呆了,這等精神力,如果用作攻擊海術來攻擊他們,哪能有多少人可以逃過?


更何況,對方海術師的數量未免太過驚人了,遠遠望去,就是黑壓壓的一片……

"諾兒大人,那我們……"海盜團的大副低聲請示他們團長,不過從他的聲音和語調聽,他已經有點怯意了.

那叫諾兒的女海盜,笑道:"你們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他們不過是在嚇唬我們罷了.你以為對面聯合施法的所有人都是海術師嗎?海術師,只不過占四分之一,其中不少還是學徒,其余的大多數,魔法師,祭司……什麼精神職業都有.厲害的是他們核心那個家伙,連幻術也一同用上了.呵呵,這是異端呀,一個可怕的異端,我的同路人……"末了那句,聲音已是低不可聞.

她沉吟了一小會,已有決定,下令道:"伊琳海盜團全體,立即撤出銀珊瑚北島區,返回基地……"

在眾海盜紛紛松了一口氣時,諾兒又道:"撤離時打出旗語,我要和剛才那個法陣的核心海術師談談!"

海盜們高速撤離,紅土神殿難民團慢悠悠的進入,雙方保持一定距離,很有默契的完成了換防工作.

而雙方的靈魂人物,在一條小型偵察船上面會面了.

令布魯菲德驚詫的是,對方這支超大型海盜團的團長,竟然是一個女子,雖然一身男裝打扮,還盡量在衣服上裝點出彪悍之氣,但無掩女子那秀麗的容顏,麥色的健康肌膚,如刀刻一般的分明輪廓,那裝飾用的獨眼眼罩已被她掀到頭額上,笑起來雙眼就如彎月一般彎彎,頗是親切,她說:"海洛迪亞公爵,你好!這樣盯著一位女士是不禮貌的!諾兒.伊琳向你問好了!"

她有姓氏?一個落魄貴族轉變成海盜的傳奇故事嗎……接著,布魯菲德又想起不久前,歐達靈將軍那幅注入過精神力量的地圖,制作人的名字,正正便是諾兒.伊琳,呵,歐達靈真是一位正直的先生,原來與海盜們早有接觸,還接受了對方的禮物.

鑒于對方擁有可怕的異端潛力,同時又是一位擁有姓氏的小姐,布魯菲德回應了一個標准的貴族禮,諾兒笑得更迷人了,以恰到好處的儀態,向布魯菲德遞出了右手.

接下來,一位冒牌公爵與一位女海盜行了吻手禮,其動作之規范,足以令站在布魯菲德身後不遠處的阿穆這個正宗貴族為之汗顏.

兩位當事人仿佛忘記不久前雙方的劍拔弩張,在簡陋的小餐桌前,談論著銀珊瑚的風土人情,一些海洋上的奇聞趣事,男的風度翩翩,女的儀態萬千,雙方隨從假若眼前一花,還以為看到了美麗的宮殿,絢麗的煙火,潔白的餐桌……

當氣氛最為友善時,隨著諾兒的一個暗示,雙方都將自己的隨從揮退了.

當船艙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美麗的諾兒小姐忽然湊近了臉龐,其健康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那張清麗的女海盜的面孔突然來到近在咫尺的位置,布魯菲德心跳立即加速了不少,喉嚨一陣干澀,這個刹那,窗外的陽光仿佛也黯淡了下來.

"海洛迪亞公爵,我們談談正事吧!"女海盜的氣息,仿佛帶著清晨海風里的清新自然,熏得布魯菲德喉嚨更干了,他趕緊咳嗽兩聲,令自己鎮定下來,努力恢複先前的風度,說:"伊琳小姐,我願聞其詳."

眼見布魯菲德的目光僅僅稍稍迷蒙,瞬間又回複了清澈,諾兒稍稍詫異了一下,不禁又湊近了少許,輕聲道:"這是一個對于我們雙方都有利的結盟,海洛迪亞公爵有興趣嗎?"


布魯菲德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稍往前一傾,就會與這個美麗的女海盜熱吻在一起,所以他努力讓自己的眉頭皺了皺,然後才微笑說:"伊琳小姐,其實你不必靠得這麼近說話的,我還是個年輕人,耳力沒有任何問題."

這句話說得既笨拙又巧妙,笨拙的是直接指出了女海盜的不良居心,巧妙的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雖然是年輕人,但不至于因為美色,而失去自己的判斷和位置.

諾兒笑了,燦爛如烙摩島的鮮花,她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和距離,說:"我僅僅是想看清楚公爵一點,冒昧啦……"無論神態還是語調,都無比自然,絲毫不見尷尬.

她不待布魯菲德回答,又道:"公爵閣下,你們紅土的勢力進入銀珊瑚,相信憑借神殿這面大旗幟,你們定能站穩腳跟,但將來呢,你們如何決定自己的明天?"

布魯菲德平靜的迎上了女海盜熾熱的目光,說:"莫非伊琳小姐有什麼好建議?"

諾兒不再兜圈子,緩緩道:"親愛的海洛迪亞公爵,法考爾金與雷丁的貿易戰,誰也不知道還會進行多久,相信他們的戰爭不結束,這場貿易戰就將持續下去……現在他們之間的海防線上,走私情況相當猖獗,高利潤造就了一批亡命之徒,無論雷丁,還是法考爾金,盡管軍方在嚴厲打擊走私犯,但他們的財政部和後勤部一定叫苦連天,相互貿易封鎖對于雙方的經濟都造成了極大的損害!假如,這個時候能出現一座自由港口,成為雙方貿易的一座橋梁,相信雷丁和法考爾金,甚至未來統治紅土海域的野蠻人,都將感激這座自由港口的……"

布魯菲德表面一臉平靜,面帶微笑的聆聽著諾兒陳述著局勢,內心卻是一陣震驚,這樣的方向,正是他和特洛克未來的計劃,但這個女人,一個海盜,竟然也想到了,這個擁有貴族姓氏的女人,難道同樣擁有著過人的眼光和開闊的視野?

當諾兒的話告一段落,布魯菲德才微笑道:"很誘人的美好前景,不過尹琳小姐,你說的這些,未免太過長遠了,嗯,或許我該問問,如果這一切真的可以實現,你打算從其中獲得什麼呢?"

布魯菲德的態度,多少給諾兒帶來了一點挫折感,但她聆聽著布魯菲德的回答,眼睛很快就重新亮起來,對方並不是無動于衷!她以略略有點沙啞的嗓音,低聲道:"我想入股未來銀珊瑚未來的政權,在未來貿易中,獲得一定的特惠條件!我可以帶來的,是一支足以與雷丁,法考爾金,野蠻人他們的正規軍抗衡的地下武裝,成為守護在銀珊瑚周邊的隱性項鏈."

她見布魯菲德的眼眸深處,終于閃動過一絲亮光,她滿意的笑了,從座位上站起,躬身微笑道:"公爵閣下請慎重考慮我們的合作吧,我會把一個機靈的家伙留在北島區,他叫傑特,住在北島區西碼頭的船上,如果你需要我們的幫助,請聯系他,他會第一時間聯系上我,那麼,我們將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你!很高興能與你會面,先告辭了……這一份,是我送給你的小小禮物."

送走了諾兒後,布魯菲德打開了那份小禮物,那只是半個巴掌大的盒子,柔和的藍光在打開盒子的刹那一閃而過,布魯菲德心中一動,這是一件海術道具,接著,他看到一朵晶瑩的玫瑰從盒子里探出,繼而徐徐綻放,其過程一如他剛才那個聯合大型法陣,只不過玫瑰縮小成了不足兩指高……

這已足夠令布魯菲德震撼了,那位名叫諾兒的女人,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模擬出了整個施法過程的十之七八,並制作成一次性的小道具,這份天賦才情,實在是布魯菲德生平首見.

布魯菲德凝視著桌子上那灘水,那是玫瑰消失後留下的痕跡,他用力的抿了抿唇,無論未來如何,起碼現在看起來,有一個實力強勁的盟友,一個擅長制作魔法道具的異端,打算站到自己的身邊.

銀珊瑚的北島區,曾經是這個旅游勝地的後勤區域,對于神殿難民團而言,優點是這里的房子多且密集,勉強可以容納下他們這些人,缺點是,這里的房子本來就陳舊了,多場戰火下來,更顯得殘缺,牆壁上布滿漆黑斑駁的印跡,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曾經王朝時代精雕細刻的窗棱,現在已經破舊不堪,一些房子上還有大大小小的窟窿.

午後的風中,帶著絲絲溫熱的氣息,布魯菲德踏足在街道上,一陣難以抑制的豪情和欣喜,湧上了他的心頭,過去在托瑪納,他每次踏上大街,總是需要誠惶誠恐,每遇上一位貴族,無論對方階級高低,他都得彎下腰,低下頭,恭恭敬敬,而現在,他所走過的地方,所有人,無論貴族,平民,無論他們正在修葺房子,或者搬運物件,或者正干點別的什麼,都得停下來向他躬身致意,他們對自己充滿了崇敬和敬慕,而他只需矜持的微笑,就是最客氣的回應了……

他想,天啊,我已經是這片小土地的主人了……盡管這里的地面有點坑坑窪窪,這里的屋子有點破舊,這里的一切才剛剛起步,什麼都不如人意……


北島區的一大堆缺點也不能阻擋布魯菲德心中的漏*點,他努力挖掘出這里的內涵,這里的點點滴滴都講述著曆史的滄桑和時代的變化,這都是王朝時代以後未經改造的老房子,雖然時間的流逝在此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但昔日的精美與繁華仍清晰可見.這里的曆史,比托瑪納更悠久!

布魯菲德來到西北面的圍欄邊,終于見到了一片傳說之水——死神之海,那是另一種壯闊和無垠,布魯菲德從未想像過,水竟然可以漆黑至此,它們無窮無盡的延伸至視線的盡頭,與湛藍的天空在天際連在一塊,竟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和諧美,深沉的漆黑,黑色的海洋,傳說中的絕地,連最古老的龐然海獸也無法在那里生存片刻,這絕對是另一種美麗!

他指著附近一棟二層木房,對身後阿穆笑道:"阿穆,以後我們就住在這里吧,風景不錯!"

阿穆眨了眨眼,才躬身應是,但顯然,他對這里風景的理解,與布魯菲德迥然不同.在阿穆看來,這里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凝視久了會令人自內心湧起無助的恐懼.

這時,特洛克派人來告知布魯菲德,他們迎來了踏足銀珊瑚之後的第一批客人.

有了第一批,很快就會有第二批,第三批……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最近半年才進駐銀珊瑚的貴族們,往往是交納不起進入黑角海域那張昂貴入場券的費用,迫不得已才來到了銀珊瑚,少數是群島上土生土長的小貴族,這些人無一例外的,表現得極為熱情,用最為熱情洋溢的詞彙,表達著他們對于海洛迪亞公爵和神殿眾人來到銀珊瑚定居的歡迎.

看來布魯菲德表演的那個大型海術起作用了,在這片混亂的群島之中,誰的拳頭最大,誰就是老大,或者用訪客的話來說,真正的精神領袖終于來到銀珊瑚了!

海洛迪亞這個曆史悠久的黃金姓氏,也漸漸散發出沉澱已久的魅力.

在特洛克祭司的陪同下,布魯菲德開始是以極大的熱情來應對這些貴族訪客,他這個新晉冒牌公爵,還是第一次以如此高貴的身份,面對這麼多的貴族,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老爺們,如今統統都得向自己諂媚的笑著,說著得體的奉承,小心翼翼的觀摩著自己的神色,以此來判別這個馬屁拍得怎麼樣.

布魯菲德的虛榮心得到了充分的滿足,不過興奮的心情隨著一批又一批的訪客,其源源不絕終于令布魯菲德感到了厭煩,尤其內心平靜下來,他發現,這些令人心花怒放的奉承,其實千篇一律,換個詞彙,換個角度罷了.

這令後來特洛克不得不提醒他,他的呵欠頻率過于頻繁了,這樣虛偽的應對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終于告一段落.

送走最後一批訪客,空蕩蕩的臨時會客廳中,只剩下布魯菲德和特洛克兩人,特洛克才笑道:"布魯菲德,別小看他們,在銀珊瑚這個敏感的地帶里,他們的拜訪,就是一種承認,這對于我們的立足,對于來自紅土民眾人心的穩定,都是很有用的!"

布魯菲德揉了揉笑得有點僵硬的面部肌肉,說:"特洛克先生,這樣長時間保持白癡笑容的體驗,真是難得,值得慶幸的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特洛克正瀏覽著客人名單,聽布魯菲德這麼一抱怨,立即抬頭,憨厚一笑,道:"是啊,這樣難得的體驗確實不多,所以明天還得抓緊時間體驗一次,我們得回訪他們,為日後的發展打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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