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十二章 『悔恨之道的清純者』

那是在午後陽光之下

有點難以處理的感情

它的前方在哪里

配點(家族)



在階梯之上,有一個身影坐在那里。

那個長發被風吹散的人,就是喜美。

她坐在台階上,用手托著下巴看著下方。

眼下。有著寬大的台階,有著第二校庭,還有樓梯。在第二校庭中,體育會系的社團正在進行各自的社團活動,進行模擬戰或是揮打的練習。

但是,喜美的視線,移到了他們那些行動的另一方。

她望著的是學院場地的外面。成為正面街道的自然區域中的一條直線。

在用模仿石板紋路的樹脂材料鋪設的大道前,有一名少年站立著。

那個穿著制服的,線條纖細的身影的主人,是托利。

喜美望著他直直站著一動不動的背影,突出了一句語帶歎息的話,

「如果害怕的話,回來就好了啊,托利。——因為你是我的愚弟啊。」

喜美說了這麼一句話,抱住了一側的膝蓋。接著過了一會兒,視線前方的托利開始行動了。

他,先是扭扭捏捏的,接著又開始反複橫跳,接著又靠著路燈的燈柱開始跳起了低姿勢型的鋼管舞。

「呼呼呼愚弟,人家剛剛還覺得氣氛有多好就被你一下子打得粉碎了干得不錯嘛。」

在鋼管舞跳過了頭,托利開始像蟲子一樣一扭一扭地爬上路燈燈柱的時候。

喜美的背後傳來了人聲。

「托利在做什麼呢?那是。新型的游戲?還是說把他打下來比較好?」

「呼呼呼老師你才是,之前還說去學院食堂喝酒了,怎麼跑這里來了?」

「哎呀老師來吹個風,之類的吧。」

這麼說著,右腋下夾著酒瓶的體操服打扮坐了下來。看著用手把微亂的頭發理順的她,喜美皺了皺眉。

「呼呼呼老師,用手梳頭除了趕時髦之外可不能干喲?雖然托利也常這麼做,但是這麼做會損傷發質的,就讓我來幫你理吧。」

這麼說著,喜美用從懷里拿出來的梳子開始梳起了參水的頭發。

參水任由喜美隨意施為,放松了酒喝多了而發紅的臉。

「哼哼。」

「干嗎啊老師,很惡心。」

「不是啦,老師啊,想起了以前被住在附近的老奶奶這樣子梳頭時候的事情了。」

「老奶奶……,老師,你是出云方面的出身吧?」

是啦——,參水眯細了眼睛笑了笑,

「不過,雖然在老家發生了很多事,但現在還是最幸福的。」

「呼呼呼老師,不要突然就醉了不僅把人家和老奶奶相提並論,還突然探討人生好嗎。」

「有什麼不好。該怎麼說呢,因為對于老師我來說,今天也是可喜可賀的一天啊。」

「啊呀真巧,托利今天也是可喜可賀的一天呢。不過如果明天能變得更加可喜可賀就好了。」

聽了喜美的話,參水點了點頭。接著她的視線轉向了喜美。

「你真溫柔啊。」

「等一下,別轉過來啦,這麼一來梳子不是梳不下去了嗎。」

參水嘴上說著「抱歉抱歉」,拿空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脖子,一邊用手指把玩著掛在那里的,和落到胸前的鎖成對的鎖,

「加油啊加油啊」

一邊這麼說著,視線朝向了站到燈柱上面的托利。

喜美一邊梳著她後面的頭發一邊說,

「呼呼,老師,你要做愚弟的同伴嗎?」

「愚弟什麼的我雖然不知道,但我會做葵·托利的同伴吧—。喜美你,還有其他的誰也是。至少,對于老師我班上的所有同學我都絕對是自己人。

——啊,不過,因為教員不能直接參與學生之間的抗爭,所以判斷有那方面的事態的話可就算了哈?」

這樣啊,喜美點了點頭。她梳起了參水另一側的頭發,

「……啊呀?果然。」

「怎麼了?」

「剛才,正純從對面的多摩方向過來了。不知道怎麼搞得,她好像在從自然區域到悔恨之道的半路上走失了。真是個老是在奇怪的地方走失的孩子呢……」

喜美用梳子輕輕抵著下巴,歪了歪頭。

「呼呼,不過啊,那個副會長也是到底在做什麼?要去悔恨之道之類的。」



有一道身影,在森林中穿行。

在午後陽光下投下陰影的森林中,穿著制服一邊四顧一邊前行的人,是正純。

正純抱著夾在右腋下的紙箱,

「雖說是走‘悔恨之道’抄近路,但橫穿有點不好啊……」

正純打算聽輕食店女店主的話,從悔恨之道繞到教導院,把小包交給托利去。Ariadust教導院的正前方。

悔恨之道是通過數片自然區域中一角的街道。如果能橫穿自然區域的話,應該比沿著各個區域的邊繞一圈更快一點,但是,

……應該沒有迷路吧?

雖然自然區域和居住區還有輸送區一樣是街區制的,但為了再現自然風貌,設置有自然區域的地方街區的劃分並不很明確,如果植被很密集的話枝枝干干的還會變成一堵牆。

雖然正純已經穿過了幾條街道,但就在剛才她注意到通過的次數和計算對不准了。

「……好像就是自己走著送上去神隱啊,這個。」

正純還在三河的時候,在市內發生的怪異之中,有幾個神隱的同類。其中尤其是,……“公主隱”。

令母親消失的怪異,正純到現在都還記得。進入回家的自己眼中的景象。那是聚在自家圍牆周圍的住在附近的人們,和搜查家中的執行公務的自動人形的身影。

那個時候的喪失感,還有之後在心中擴散開來的後悔,還作為新的記憶在正純的心中保存著。還有,怪異就在身邊的事實也是。

就算是事隔一年多的現在也是,正純不但盡可能地不讓自己一人獨處的情況出現,就連當時沒有的攜帶社務也是,雖然是最便宜的,但總是像護身符似的貼身帶著。

「該不會,吧。其實這里已經是悔恨之道旁邊的森林里之類的。」

正純豎起了耳朵,能夠聽到遠處,從陸港傳來搬入貨物的聲音。天上還有船影在飛來飛去的,天上也有可能是成瀨和奈特她們在鬧騰的聲音在回響。

總之,正純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走到下條道上的時候,就直接往教導院走吧。

果然,還是先把小包給托利,再去調查悔恨之道吧,正純雖然這麼想著,

……道路在哪里啊——

在焦躁的自己想來,雖然也有對于神隱的恐怖感,但也有這奇妙的期待感。那就是,

「調查了悔恨之道之後,到底能了解到什麼呢。」

就像是女店主所說的一樣,就像是酒井所說的一樣,調查了悔恨之道之的話,大概就能融入大家了吧。


怎麼辦呢,這麼想著,正純的視線投射到了縫隙間。就在這時,

正純來到了一個在森林中建起來的小公園中。

「哦。」

讓正純驚訝出聲的空間是個十多米見方的土地廣場。有一間小小的休息所,廣場上有著玩耍的孩子們的身影,旁邊的木頭長椅上也有親子檔的身影。

仔細一看在艦尾側還有一條小道,不過那看起來才是正式的出入口。

……這是——

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正純記得從教導院的窗戶里看到過這個休息所的房頂。

「路,應該沒有走錯吧。」

正純歎了口氣,從遠處觀察著休息所的建築。

是座內部有著寬廣空間的建築物啊。在入口處有一間小房間,里面有一間帶著落地窗鋪著地板的房間。在入口處和房內可以看到幾個帶著夕陽余暉的人影,但整個氣氛,

……就好像是會議室一樣啊。

正純這麼想著,目光停留在了貼在休息所牆壁上的金屬板上。金屬的刻印所示的是,

「‘禦靈平庵’,一六一八年……」

這是為了鎮魂所建的啊,正純如此判斷。三十年前的話,三河周邊還很混亂,應該還有著面對極東各地發生的戰爭和政治壓迫,使用舊派術式的叛亂。

聽說元信就是因為年紀輕輕就鎮壓了那些叛亂,才確保了當主的地位。

「這是當時的產物嗎。……在武藏改建了之後也留著啊。」

正純歎了口氣。看到了在休息所一旁有一塊寫著“正面大道”的帶箭頭的看板指著森林,

「這里周邊,鎮魂用的設施挺多的吧。」

正純看著樹木另一方面悔恨之道的光線,再次踏入了森林中。

悔恨之道。

為什麼那個地方要被稱為悔恨之道,雖然感覺有點兒稀薄,但正純有了點推測。

「從教導院出來,沿著街道走一會兒,路旁好像有一塊石碑啊。雕刻在上面的文字是——,‘一六三八年 少女 為赫萊森·A祈求冥福 全體武藏住人’吧。」

現在想來,那會不會可能和悔恨之道這個名字有點關聯啊。

人的喪失,時常伴隨著後悔。正純自己也是這樣。在母親消失的時候,

……那時要是那麼做就好了,那時要是這麼做就好了,我就是那樣子後悔的啊。

那一天,正純去教導院的時候,雖然自己說了“我走了”,但不記得有得到回答。是母親沒聽到呢,還是自己沒有聽到母親的回答呢,正純不知道。

搞不好,就是在那短短的時間里,母親消失了也說不定。

正純這麼想著。自己的後悔大概也是相同的吧,建起了那個石碑,那個有著鎮魂之名的休息所,說不定也能夠留下點什麼。

這麼說來,那個石碑的少女,大概就是悔恨之道的悔恨的正體了吧。

正純想著是怎麼回事,歎了口氣,停下腳步來吸了一口林中的空氣。

就在這時,

「————」

不經意間,外面傳來了聲音。

那聲音是,從遠處傳來的歌聲。那是吟唱直達道歌的聲音。



正純知道是誰在唱直達道歌。那是在早上,白天的時候也聽到過的聲音。

「P-01S啊。」

清晨和上午,還有下午。雖然有時候時間會錯開,但是她定期都會唱。今天的話,就是在下午的現在歌唱。

接著正純的背後,從公園中傳來了孩子們嬉鬧的聲音。

同時傾聽著歌聲和嬉鬧聲的正純,把目光移向了直達道歌傳來方向的艦首一側。

……今天,好像老是聽到她的聲音啊。

自己和P-01S一樣都是在一年前來到武藏的。但是,從關系上來考慮的話,兩人分別是輕食店的店員和當客人的窮學生,不過,自己一天天地也弄懂了她的行動規律了。

……和以前相比,現在對話已經多了很多啊。也把書借給她了。

也和她聊了母親的話題,還有自己身體的事情,都在今天不小心說漏嘴似的告訴她了。

雖然有可能是自己單方面這麼認為的,但是自己的確有了這麼麼一個可以聊天的伙伴。

被剝奪了幾樣東西,喪失了什麼之後,伴隨著後悔來到武藏之後得到的什麼。

「……可以說是朋友了吧。」

正純自言自語著,再次邁步向前。

踏著草皮,向著正面的樹木之間漏出來的光線和風景走去,

「——」

正純很快就走到了街道上。空氣中草木的氣息也變得淡薄了。

正純回頭一看,就只見自己剛才步行穿過的投下陰影的森林,還有之前的休息所的影子在枝葉的彼方無言地存在著。但是,森林之中很昏暗。

我真是走到了個不得了的地方啊,正純這麼想著,

……果然是鎮魂的地方啊。從外面看來,真是個非常安靜的地方。

都已經是傍晚了,玩耍的小孩子們,應該已經回家了吧,正純在這麼想著的同時。

不經意地,正純背後街道上傳來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在有點高的位置上,從停在街道一旁的馬車的車窗里傳來的男性的聲音。

「你到底在這里干什麼啊,正純。」

聽到的聲音是正純很熟悉的。但是,對于自己來說,那是會讓自己身體瑟縮的聲音。

那是,自己過去沒能回應對方期待的人。

接著從自己和母親身邊離開,把失去母親的自己叫來武藏也,

……不能很坦然地,面對他的臉的人。

那是自己父親的聲音。



在午後的天空下,悔恨之道上發生的馬車和穿制服的身影相對的光景。

有一道從遠處望著這一切的視線。視線的主人坐在教導院的台階上。抱著酒瓶的女教師,和幫她剪著指甲的長發少女,各自盯著馬車和穿制服的身影,

「正純走出來了嘛。不過好像在和馬車里面的人說話啊。」

「呼呼呼老師,為什麼指甲縫里面會嵌進去海苔屑呢。」

「這問題簡單啦,不是有的時候會沒有筷子的嘛。之後就是勇氣和判斷力了。」

比起這個啊,

「不是很怪嗎?那邊也是這邊也是。」

參水這麼說著用下巴比了比前面。

她示意很“怪”的人,是和馬車相對著,表情嚴肅一動不動的正純還有,

「托利……」

坐在路燈上面的托利,果然也是一動不動的,望著那個方向。

他和自己這邊兩人一樣,向著正純的方向,一動不動地,


他直直地盯著。



正純回過頭之後的背後。

那里有兩馬車。由兩匹馬拉的面對面式的六人座馬車。在打開的窗子對面,後部中央的座位上有一名男性。身著西服的黑發男性,微微舉起右手打斷了坐在對面的男士們的話頭,

「你在這里做什麼。」

不看著自己就說出來的短短一句話,正純就覺得身子都要縮起來了。

被氣勢壓倒了啊,就連正純自己也知道這一點。理由也知道得很明確。

但是,現在可不能氣勢上被父親壓倒。從窗戶往里面看,坐在父親對面的人,就是武藏暫定議會的議員們,和商公會的成員吧。

在奧多摩有許多學生個人或者團體發起成立的企業體,也有企業聯合。正純推測,他們正要前往那個聯合所。

所以正純開口了,

「……因為我對于武藏,還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所以正在進行實地調查。」

會博得好感的發言啊,正純自己都這麼想。接下來如果是一般情況的話,

……是嗎,之類的,接著父親就會無言地離開,按照常規模式的話。

但是,來了句不一樣的話。

「你剛才走出來的森林里,對于位于里面的休息所,你了解到了些什麼嗎?」

「誒……?」

對于父親的問話,正純做出了反應。父親會這麼和自己講話,大概是因為要在大人物面前裝裝樣子。此時對正純這麼說是,

「——那個,休息所是,什麼?」

父親如果知道些什麼就問問他,但是,

「沒學透啊,你一點都沒有理解。」

雙方視線都沒想叫就被這麼說,正純感覺到自己皺起了眉。

自己和父親之間的親子關系, 現實情況就是“不知道”。雖然說不定可以算是關系惡劣,但雙方之間也沒有明確的沖突,也沒有語言的交流。

……不過,在母親消失的時候,這個人他——

沒有出席母親的暫定葬禮。取而代之的是派了人來,勸自己移住到武藏上去。

來到武藏的自己,向著父親,告訴他自己要作為想成為武藏上的政治家的人,去教導院求學。

父親的回答,是這樣的。

「你在說什麼。——別想著做武藏的政治家,去想想別的志願。」

那個時候,正純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想。

……我這個人,到底應該怎麼辦啊。

在那之後都過了一年了。雙方視線不相交,話也不能好好地說。現在的話該怎麼辦啊,在客人面前,應該不能無視他吧。應該不能做出隨便他去的反應的吧。

所以說,現在正純要說點什麼。

……沒學透啊。

今天,輕食店的女店主,還有酒井也說過差不多的話。正純也明白自己沒學透。不了解武藏的事情,也不了解同級生的事情,也敵不過已經實際工作的父親。但是,

……學過的東西不可不會忘啊。

正純想把這一點說出來。但是,該怎麼說才好?不知道,正純覺得有點頭大了。

同時,馬車中傳來了聲音。

「——不過,令愛好像拿著很稀奇的東西嘛。」

誒?正純瞄了眼自己的左腋下,夾在那里的小包,

……為什麼他會對這雷人的貨感興趣啊——!

「在我做的生意中,也交易過這種東西的啊。——初回限定版的還是挺少見的。」

「啊,不是,這個是,那個,朋友的……」

雖然正純想方設法地打圓場,但這時父親打斷她說下去的話來了。

「雖然搞不太清楚,——把它交給我。」

正純倒吸一口氣。

……不行啊。

辦不到。這不是我的東西。雖然很生氣,也不想拿著它晃來晃去,但是不行。

不過,正純也有這樣的想法。這就是一樁交易。如果現在展現忠誠的話就會給他們留下好印象,為將來出仕打好基礎,但另一方面,如果違逆父親的話還會被當成是小孩子。但是,

「如果這是你朋友的東西的話,之後再買了給他就好了。不用在意對方。」(譯注:關于為什麼正純爸爸如此執著于初回限定版,慢慢看下去就知道了……)

對方就連退路都准備好了。

不給的話,父親就會在客人面前失了面子,自己也就會變成很不知變通的人。

給了的話,父親證明給客人看他能隨意支使我,展示我自己處在恭順的下仆的位置上。

既然立志要做政治家的話,該怎麼做我完全明白,正純這麼想著。

但是,她也在想,必須要守護的東西還是存在的。

那個的,在立志成為像父親一樣的政治家的同時,

……也不想變得和他一樣的——

但是,

「正純。」

聽到了聲音。這是最後通牒了。作為立志成為政治家的人,在武藏的實力派面前,這是應該作出何種選擇,父親突然將這個判斷推了過來。

相對的正純,

「——」

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正純想要按照自己心中所想來辦。就像是信口胡謅一樣,自己來進行判斷。那個,就是不違本性的判斷了吧。

就在這時,突然從右手邊,有聲音飛了過來。那是少年的聲音,

「喲嗬正純干得漂亮——!!」



隨著聲音一同,右手邊刮來了一陣風。

是名茶色的頭發隨著腳步搖動的少年。他跳到了馬車和自己之間,

「那個是替我拿來的吧!」

他把正純夾在腋下的小包像是剝下來似的一把奪過。

啊,在正純發出這樣的聲音轉過頭來的時候,他已經轉過了身,衣服上面裝飾用的鎖鏈叮當作響,人已經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接著他回到了馬車和自己之間,邊走邊說,

「謝謝了啊。我必須要在今晚把積下來的工口游戲和這個一起玩掉,但奈特和成瀨也不幫我帶過來就只顧著飛害得我不知不覺開始瞎逛了哈!」

「葵……?」

呼喚他的話語之所以帶著疑問是有理由的。他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變化,

「你的臉色,是不是很差啊……?沒事嗎?發生了什麼了嗎?」

但是,托利汗水涔涔的笑容深深吸了幾口氣,過了一會兒之後,

「甭擔心!因為我稍微跑了跑!」


他這麼說著,身子朝著教導員方向歪了歪。

「你應該從酒井學院長那兒聽說了吧,今晚你來不來?我啊,明天要去向一見鍾情的女孩兒告白,要在教導院里開前夜祭。」

「笨、笨蛋啊,怎麼這麼突然啊你!」

隨便轉換話題也要有個限度啊。這還是在父親和他的交易伙伴面前說的,正純煩惱著為什麼連自己也臉紅了,豎起了眉毛,

「我可不去,那是違反校規的,本來……」

正純在這時,想起了早上元信公的問候。聽他的口氣,

「今晚不是要在三河放焰火嗎。那麼一來就要到各艦的艦首側去看了,所以晚上在艦船之間移動也不會受罰,……要去的話我也是去那里。」

「這樣啊,可以的話我還蠻希望你能來的耶。」

「哈?為什麼?」

正純這麼一問,托利就把臉轉向了別處。但是,他露出來的右半邊臉隱在了左邊日落陽光下的陰影處看不真切。不過,正純聽得到他的聲音,

「——因為我要去告白的人,也是正純你十分熟悉的人。」

「哈啊?等、等一下!……不會給我添亂吧!?不會的吧!」

怎—麼說涅~,托利一扭一扭地離開了。

「千萬別做太丟臉的事啊!?絕對不能做啊!?」

正純這麼說著,想著遠去的托利揮手告別。

真是的,正純小聲嘀咕著,但是,她突然意識到了現狀,急急忙忙地朝著馬車鞠躬道歉,

「十、十分抱歉……」

「哪里哪里。」

這麼回答的人,是父親的交易伙伴。他雙手抱胸深深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悔恨之道’的主人會來這里。——已經十年不見了吧。」

「悔恨之道的,……主人?」

被正純這麼問到,父親的交易伙伴轉頭看向了旁邊。嗯,他點了點頭,微微低下了頭,

「你看看那邊就明白了。」

聽他這麼一說,正純望向了對面的人行道。在午後陽光下出現的深深的樹蔭下,有一塊石碑。那塊石碑是,

「從前,在這里,有一名女孩子遭遇事故而去世。雖然沒有對外公布就是了。」

「那塊石碑是……,為名為赫萊森·A的女孩子而立的吧。」

「Jud.,真是如此。赫萊森·A。也就是,——赫萊森·阿利亞達斯特。」

對方低著頭說出來的話,讓正純一時氣結。

在視線的前方,正純看見了與姐姐會合的托利。看著姐姐抱住了無力倒下的他,

「阿利亞達斯特的話,不是教導院的名字……」

「在三十年前,元信公在成為三河首腦的時候,為了向聖連表示恭順,將松平家的家姓倒了過來,再去掉了開頭的一個字。

從MATSUDARIA變成了ARIADUST,表明自己再也不需要松平的家姓的庇護了。」

頓了頓。

「當然,聖連接受了元信公的心意並把他的姓變了回來,但是這個姓還留了幾個下來。教導院就是這樣的,還有,使用這個姓的孩子的話……」

父親就像是搶過了交易伙伴的話頭似的,這麼說,

「你沒聽說過嗎?——三河的元信公,有一個情人和私生子的事情。」

那就是,

「孩子的名字,叫做赫萊森·阿利亞達斯特。……好好學透,把這個記住。」



「——」

正純因為突如其來的台詞而說不出話來。

但是,所有一切並沒有在這里就結束。父親的聲音又繼續說了下去。那是,

「赫萊森小姐遭遇事故的那輛馬車,就是元信公的馬車。那是在去武藏改修完成的儀式的路上。她的遺體被松平家收走,遺物在這里也一件不剩了。這可是不能公開的故事啊。

——正好,到明天就是十年了。」

「十年的話……」

就是過去的事了,父親的交易伙伴低著頭小聲地說。

「但是,對于悔恨之道的主人來說,這是隨時隨地的悔恨吧。——因為只是從結論上來看的話,就是他殺死了赫萊森小姐。」

「哈……?那是,怎麼一回事?他殺的,什麼的。」

正純皺起了眉。但是,就算朝著馬車里面看,附近的交易伙伴也是搖搖頭,表示這不是能對自己說的話。

所以,正純自己來說。如果不能直接聽聞葵在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話,

「既然這樣,難道說,悔恨之道的主人是……」

話語化成了呢喃流淌而出。女店主說的話,酒井說的話,融入大家,把知道的說出來,武藏的人們共有的秘密是,

「是葵·‘托利’的悔恨吧。‘悔恨之道’這一文字游戲的雙重意思……」(譯注:道路日文為通り,音近托利。)

Jud.,父親短短的回答,就說明了一切。父親的交易伙伴十指相交,

「他也受了傷,很快就和赫萊森小姐一起被送上了馬車。——但是,從三河回來的人就只有接受了治療之後因為麻醉而睡著了的他。之後就……一直在,悔恨著。」

啊啊,正純這麼想著。自己也正在品嘗著如此的悔恨。將近十年前得知自己無法襲名的時候,還有一年前理解到自己失去了母親的時候。

……就是悔恨在心吧。

「但是,那又是為什麼……」

正純想著。在十年前失去了少女的托利,和現在的托利,聯系不起來這一點。

由悔恨而得到的經驗,因為正純自己也有所以明白。但是,托利和自己有不同點。那就是,……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呢?為什麼,還會去告白,還會去夜游呢?

光說是因為信奏藝能神的話道理上說不通。如果要考慮得單純一點,雖然能得到他就是個得過且過的人的結論,但如果是這樣的話,

……這一點明明大家都知道,那麼為什麼,大家都在支持他?

被稱呼為“不可能男”,因為負傷身體能力很低,又無能,盡管這樣卻還是被選舉出來兼任總長和學生會長的男人。就算有聖連的支持,為了保住地位還是需要人們的支持。

然而人們,女店主也好同學們也好不管是誰,都不討厭一天到晚在耍笨的托利。那是,

……為什麼會這樣?

忘記了過去的悔恨,歡笑著,看起來得過且過的他,

「為什麼,大家都會支持他呢……?」

不明白。調查了悔恨之道,反而又出現了新的謎團了啊。然而知道答案的方法,就只有一個。

「——是踏進去吧,正純。踏進他悔恨的去處。」

聽到父親的話語,讓正純回過頭來轉頭看去。但是,

「會合的時間晚了。——到此為止。」

隨著父親的話語一起,馬車開始前進了。

啊,在正純微微一驚的時候,馬車駛向了教導院的方向。正純的視線追隨著馬車望去,就只見教導院前的台階下已經沒有了葵和他姐姐的身影。

自己被丟下不管了啊,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想法在正純的心中蔓延開來。但是,正純也明白了一個事實。

……我啊,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