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炭烤北海道秋鲑便當285圓 3章 鬼燈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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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受不了你們耶!戀愛電影跟生存游戲是哪里扯得上關系啊!」

穿著有著汗漬迷彩服的『她』正坐在保母車的後座,如此大聲抱怨著.窗外能夠見到一群攜帶各國軍用裝備的男性站在豔陽下,手里還拿著便當吃著午餐的烤肉,這些人全都是電影拍攝的相關人士.

女經紀人則是穿著和『她』一樣的迷彩服坐在旁邊.

「一對隸屬于民間軍事企業的年輕男女在戰場邂逅,在日本再度重逢後展開一段戀情,因為導演為了要讓這個場景更寫實,所以才會提議來場生存游戲的訓練……」

「那只是想拿經費隨便亂玩而已吧?在手機原著小說里,男女主角不是在演唱會打工時認識的嗎?劇情為什麼會變成在內亂頻傳的日本互相厮殺啊?而且那個拍攝行程又是怎麼回事?十分鍾的槍戰居然要花掉拍攝過程後半將近整個月的時間,那個腦殘導演到底是哪個地方有問題?還是他身為人本身就是個問題?」

「大概是從那個導演執導這部片開始吧,不過這樣也沒關系,聽說剛好需要誇張的場景來宣傳這部片,到時候還會打出『日本影史最頂級的槍戰場景』的宣傳字眼喔.」

「……我之前才說想拍普通的電影而已,因為我……」

「因為你想當女演員,對吧?可是現在先好好經營偶像的工作吧,接下來經紀公司會好好替你鋪路的……烤肉會好像開始啰,我們出去吧.」

「……不要,我不想吃東西.」

經紀人歎了一口氣並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然後把留在車內的一個便當交給『她』,最後拋下一句「記得別減肥減過頭喔」便走出保母車.

獨自被留在車內的『她』將視線落在冷掉的便當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說到哪里出問題……那絕對是……」

絕對是還在念小學的時候,被現在這家經紀公司的星探順水推舟帶進業界的事吧?畢竟那是間資本雄厚的演藝經紀公司,而且能進演藝圈這件事也讓『她』完全喪失判斷力.別說是家人,就連『她』自己本身都很高興能超越過那個女生,但這個計劃卻很快地偏往莫名其妙的方向.

或許因為家里代代都是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家人都是演藝界里的實力派演員或演歌歌手.因此當經紀公司要求『她』換穿某些奇奇怪怪的服裝,並且告訴『她』工作就是時常帶著笑容時,其實當時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以為自己應該是個歌手,但就算接受練習,基本上卻幾乎沒有能夠派上用場的機會.

偶像這個職業如同字面所述,工作就是作為『偶像』供人觀賞.

而且就算受到一般民眾喜愛,在圈內人眼中就只是眾多團體的其中一人,而且必須維持塑造出來的形象也是件很痛苦的事,再加上既然已經踏進這個圈子,『她』的個性不容許自己半途而廢,因為『她』絕對不想被人認為自己正在逃避.

『她』好幾次都想著,自己並不想做這種事,也不想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但為了要繼續獲勝並爬上高處,每次『她』都會說服自己這是不得已的手段.

因此當經紀公司社長提議以花作為『她』的藝名時,『她』還是做出小小的抵抗,並且替自己取了個一點都不可愛聽起來又很強勢的藝名.

「……一點都不好吃.」

這就是吃下第一口便當時首先冒出的感想.不知道是否因為急著蓋上蓋子,里面的飯都已經被壓得稀巴爛,還能見到醬菜,過甜的煎蛋,傳出焦味的炸雞塊,有快餐包臭味的肉丸,以機械打成泥狀以方便加工的惡心漢堡排等等,說普通其實還滿普通的,總之就是這麼一個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的半吊子便當.不只是整個便當都很糟糕,里面最慘的就是炸白肉魚排,不知為何吃起來還有咖哩的味道,把白肉魚本身的風味與油炸口感完全破壞殆盡,這股廉價的咖哩味也讓『她』頓時皺起眉頭.

對『她』來說,『她』最討厭的就是吃到這種料理,不僅僅是料理的味道,就連做出這種菜的人的思考模式都很令『她』感到厭惡.如果是經過縝密思考才做出這種菜也就算了,這道料理卻散發出「大家應該都會喜歡咖哩」而隨便灑灑咖哩粉的氛圍,『她』根本沒辦法接受這種得過且過的做法,既然喜歡咖哩就直接吃咖哩即可,先不說餅干糖果里出現的咖哩口味,這種當做正餐的料理實在不需要這種虛偽的味道.便當就已經不是普通難吃,這道魚料理也完完全全地把這個便當徹底擊潰,因為咖哩味實在強得在嘴巴里遲遲無法散去,明明只是隨便加進去的便宜貨……不,就因為是隨便添加的便宜貨才會這麼黏膩,這也讓『她』感到相當不愉快,只咬一口就被這股討厭的味道緊緊纏著舌尖與喉眬,食欲也被頓時被拋到九霄云外.要不是肚子有點餓,『她』根本不想把這種東西吞進肚里.

……這個便當簡直就和現在的自己一模一樣,當這個念頭浮現在腦海的角落時,也讓心情變得越來越沉進谷底.

『她』蓋起便當擺在旁邊的位置上,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總覺得自己正在品嘗著無聊的味道,無聊的料理,無謂地過著時間做著無謂的事,而這又更加增添『她』心底的焦躁感.

那麼,什麼才叫做有意義的事?作為女演員拍戲嗎?『她』不知道這是否算是有意義,或許該說自己真的想變成女演員嗎?『她』甚至連這個問題的答案都搞不清楚,也許自己只是想用「至少比現在這個妹系偶像的頭銜還好」這個理由瞞混過去吧?

『她』甩了甩頭,試著讓這些多余的事拋出腦外.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麼,以及想達成什麼樣的目標,就是因為對自己不滿意,就是因為討厭現在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個模樣,所以才會說出想變成另一種不同的職業.但就算順利當上女演員,到時候肯定又會抱怨這不是自己的目標,然後又開始抱怨想轉換跑道,自己就這樣永遠無法得到滿足,就像是個孩童般無理取鬧地吵著要沒有的東西.一想到自己會變成這副淒慘的模樣,就讓『她』甚至會害怕得頻頻發抖.

「其實……我……」

話還沒說完,『她』就閉起嘴巴將頭叩地靠上車窗,『她』以為自己現在就像是個迷路的孩子般,但實際上卻比這還要糟糕,因為『她』並不知道自己必須找尋什麼人或到什麼地方.

外面有些吵雜,『她』仍然把頭靠著窗戶,只將視線轉向傳出聲響的位置.每個人都拿著便當烤著肉,帶著笑容享用食物,只有『她』獨自一人悶悶不樂地繃著臉頰.

從窗戶的倒影中,『她』發現臉上出現某個照理說已經遮掩好的特征,那就是位于左邊眼角的愛哭痣.由于看起來會沒精神且顯得有些成熟,因此經紀人平常都會化妝把這顆痣蓋掉,看來應該是擦汗的時候不小心把妝擦掉了.

以前大家都說這顆痣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不論國小還是國中的時候……佐藤洋也是其中之一,他還曾經稱贊過這顆痣讓『她』看起來成熟又漂亮.

佐藤洋,他是個幾乎能與惹人厭石岡勇氣齊名的稀世白癡,從以前就一直向『她』告白而不斷被甩,現在這個時候與他重逢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她』閉起眼睛,黑暗中還緩緩浮現出以前那個白癡又幼稚的佐藤洋.

不過,『她』的心底卻冒出一股很想見見佐藤洋的心情.

『她』就是藉由交換學生制度,來到烏田高中就學的一年級學生廣部蘭,同時也是已經確定擔任電影女主角,並且偶爾會在黃金時段綜藝節目出現的當紅妹系偶像.

而人們都稱呼她為——『鬼燈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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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掃地工作後,這時我正在社辦大樓五樓准備打開社辦的門,剛好白粉也從里面拿著書包走了出來,從她拿著書包的動作觀察,看來她不是要回家就是要到輕研社.

她用細細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然後朝我低下頭鞠了個躬.

「你已經要回去了嗎……唔!你這家伙該不會打算讓我放松戒心,然後趁機溜回社辦把那個……就是沾滿汗水的襯衫……」

「咦?不,不是這樣的啦……我今天只是很正常的回家而已,因為我不想讓小梅再替我擔心了……」

她用雙手將書包抱在胸前,垂頭喪氣地垂下頭如此回答.

前幾天我的襯衫被白粉摸走後,隔天早上我立刻向白梅梅反應這件事,畢竟對方可是那個能干的白梅梅,因此我相信她絕對能把這件事處理得相當完美,而事情也完全符合我的猜想.據說她一掛上電話,就豪爽地沖到白粉的宿舍把裝在塑料袋里的襯衫搶走,然後對著白粉嚴肅地提出忠告,就算是為了小說的參考資料,希望她再怎麼樣都別做出這種病態的行為……聽說最後還徹底地將那件襯衫燒掉……

白粉喃喃地說完「所以……」後,就突然唰地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下次我絕對會做得更利落的……啊嗚!」

我迅速地朝著她的後發用力一扯,白梅梅那家伙真的有好好告誡過她嗎?別說是完全沒有反省的跡象,最近這家伙似乎越來越變本加厲了.

「所以呢?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去?」

「那個……因為……感覺今天的氣氛好像不太適合執筆寫作,或許該說氣氛變得有點尷尬……總之我今天先回去啰,那麼我先告辭了.」

把書包抱在胸前的她向我低頭行個禮後,就迅速地邁開步伐離開社辦,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該不會是學姐心情很差吧?還是著莪那家伙又跑來這了?

于是我輕輕地打開社辦大門,仿佛像是想要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似地.

里面有兩名女性正在玩著紙牌游戲,其中一位當然是槍水學姐,而另一個則是沒有見過的女性.那個人並不是著莪,該不會是學姐的朋友吧?從她身上烏田高中制服領帶的顏色看來,好像是一年級的學生……不過一年級有這麼漂亮的女生嗎?

她留著一頭及肩黑發,還戴著有點寬大的四方型黑框眼鏡,雖然眼鏡讓她有種往昔銀行員的樸素冷漠感,但只要稍微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這副眼鏡只是為了打扮而戴上去的.不只是化妝有種很像學姐的莫名成熟感,眼里還散發出充滿自信的眼神,而且因為眼鏡相當寬大,因此一眼就能從鏡片里看出這是裝飾用的眼鏡,那應該是知名廠牌的鏡框吧?

聽到我小聲地發出「兩位好~~」的招呼聲,學姐把臉轉向我並微微點了點頭,戴著眼鏡的女性則是用眼角余光看著我,當我看到那名女生眼眸的瞬間,我也在她左眼處看到某個似曾相識的熟悉愛哭痣.

「咦?是廣部同學?可是……咦咦?」

好奇怪,雖然她理所當然地坐在社辦這件事就已經是很不尋常,不過為什麼她會打扮成這副模樣?我記得一個小時前她還化著充滿幻想風格的妝,綁著雙馬尾,穿著那套很像是角色扮演的波浪裙制服……

「你在發什麼神經?我當然是換好衣服啦,因為那套衣服實在太顯眼啰……制服?你說這套衣服嗎?這是我過來之前就已經拿到的,只不過平常因為工作的關系,才會需要穿著那套制服,頭上這個是假發,這樣你知道了嗎?」

她不屑地如此回答,語調也是以前我所認識的那個廣部同學.

看到她的這副模樣,讓我不禁冒出一股懷念的感覺,還有從前對她懷有憧憬的那股悸動感.沒錯,現在的她才是小學時我心儀的廣部同學,不過以前她當然沒有戴眼鏡,也不曾戴上假發之類的裝飾品,但不論是散發出的氣息,成熟的視線與長相,以及讓人無法想象她只有十來歲的憂郁神情與愛哭痣……這些特征都與從前的她沒有兩樣.原來如此,難怪之前在社辦碰到她時,應該就是沒看到廣部同學那顆應該出現的愛哭痣,才會有那股似乎缺乏了什麼的不協調感吧?

她們兩個好像正在玩撲克牌,從現場散發出緊張感的情況看來,我實在沒辦法從中途加入戰局,于是我只好把書包擺在櫃子里,並坐到廣部同學身旁.就在這個瞬間,旁邊突然傳來一道「磅」的拍擊圓桌聲,看來她們已經分出勝負了.我轉過頭一看,只見學姐不甘心地咬緊牙齒,而且還反常地說著「這怎麼可能……」的話,該不會是槍水學姐輸掉了吧?

「學姐,我記得你好像是姓槍水吧?你的確還蠻強的,不過大概就只有這點程度而已,比賽要確實是得顧慮到戰略,戰術,力量還有技術……有著許多需要考慮的層面,這些部分應該都是學姐你比較占優勢,不過只有一個地方我有著壓倒性的優勢,而且那是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改變的因素,你覺得那是什麼東西?」

學姐仍然瞪著廣部同學,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就是運氣.我一直都很幸運,別人怎麼努力都沒辦法得到的東西卻會自己找上門,就連這次玩牌也是一樣.不只是錢會自動滾進荷包,還不用像你努力化妝就會有男人主動靠過來,更不用說各種出人頭地的機會啰.」

廣部同學用瞧不起人的游刃有余語氣如此說著,學姐則是「哼」地發出冷笑,挽起雙手重新坐回椅子上.

「那種裝扮和語氣也是這樣搞出來的嗎?」

現場氣氛立刻繃緊到最高點,兩個人也互相瞪著彼此,為什麼玩個撲克牌會變成這個樣子?

就我的認知里,她們兩個的個性應該都不會這樣傷害別人……該不會只是單純因為個性不合吧?

這時我總算能夠理解白粉想離開這里的理由,因為處在這種氣氛下,光是坐著都會感到坐立不安.

「對啊,就是這樣,你以為我這輩子都會是打扮成這樣嗎?這當然只是現在而已,那槍水學姐你又怎麼樣?不為追求流行卻打扮成這個樣子,又是為了什麼呢?」

「沒什麼特殊的理由,這只是單純的興趣而已.」

廣部同學突然把手伸向學姐,用指尖順著學姐的狂野發型摸了過去.

「天生長得不夠漂亮還真是辛苦呢,總是必須像這個樣子強調自已,要不然就會被埋沒在人群里啰.」

「呃……其實我覺得學姐已經算是很漂亮的——」

「洋,給我乖乖閉上嘴巴,要不然就滾到走廊去發神經啊吧吧吧地叫,自己選一個吧.」

待在這里真的很難過……不過,我總覺得自己絕對不能就這樣走出去,于是我只好乖乖閉起嘴巴察看學姐的反應,很顯然她被這番話激得很火大,但似乎沒有受到傷害的樣子.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打扮成那副德性.」

學姐的語調非常冷靜,不過這句話聽起來可是相當諷刺,這次則是換成廣部同學被激怒.

「你說的或許沒錯,不過就是因為這樣,自從我來到烏田高中後都是吵吵鬧鬧的.別說是男生,就連女生都會主動靠過來,看來她們應該很想炫耀自己和偶像變成朋友吧?這些人真是有夠煩的,我才過來這里一個星期而已,你知道有多少人向我告白嗎?對方或許只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幸運擄獲我這個偶像的芳心,不過真是煩得我快要……」

「他們應該只是好奇而已,很快就會膩了,如果你還想被別人拱上天的話,那下次干脆換套布偶裝過來吧.」

「說得我好像長得很丑呢,那學姐你又怎麼樣?感覺好像還蠻適合黑色系的歌德蘿莉裝喔.」

「我沒有這個意思,每個人對美麗的標准都不一樣,就像有人喜歡斗牛犬,也就代表會有覺得聖伯納很帥氣的人存在.」

「學姐,你該不會認為自己長得比我還漂亮吧?」

「不……我沒有這麼想過.」

「真的是這樣嗎?那你的意思就是承認比我還丑啰?那快點說『我長得比廣部蘭還丑』吧.」

「……真是無聊透頂,我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既然有人喜歡斗牛犬……」

「說得也是,那這樣吧,這里剛好有個男生,而且還是很了解我們兩個的人,讓他用自己的基准評斷我們兩個到底誰比較漂亮吧?洋,你覺得我們兩個誰比較丑?不准你用含糊籠統的回答敷衍過去.」

廣部同學露出充滿自信的眼神,學姐則是用困惑的目光看著我.

真是太沒道理了.為什麼我會突然碰到這種見鬼的二選一?而且這種時候應該是與複數女性劈腿發生關系,才會被問到『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她?』這類問題,就另一種層面來說,這甚至是男生夢想中的情景,只不過……總覺得現在好像有點不太一樣,明明不管選哪邊都會碰壁,而且根本沒辦法從里面撈到半點好處,簡直就是高風險零獲利的狀況,頂多只有內本同學與他愉快的伙伴們才會想面對這種二擇一……嗚嗚,至少讓我選完之後可以和其中一邊交往嘛,這樣至少還能……不對,這樣反而讓我更煩惱該選哪邊了.

「廣部,別再鬧了,這樣佐藤會很困擾的,你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哎呀?學姐你怎麼啰?是不是對自己沒有自信?還是害怕聽到結果呢?」

雖然學姐只回了一句「真是蠢到極點」,但卻苦澀地皺起眉頭,反倒是廣部同學開心地露出笑容.

「好吧,不過維持這種曖昧關系對雙方都沒辦法釋懷,所以我就先認輸吧,那可以麻煩你說『我比身為偶像的廣部蘭還漂亮』嗎?」

……她的說話方式還真是有夠尖酸刻薄的.照這種情況看來,說或不說都絕對會被廣部同學抓到語病,要是說出來就會被吐槽「你不是比偶像還漂亮嗎」,不說很顯然又會被叫成丑女.學姐似乎也很清楚這點,因此她一反常態地紅著臉頰,狠狠瞪著廣部同學.

「如果不說的話,我就要找洋決定啰?你覺得哪邊比較好?」

一聽到這句話,學姐突然把視線移開廣部同學面前,難以啟齒地支支吾吾回答:

「我……我比鬼燈蘭還要……」

我趕緊叫住廣部同學,並且把手搭著她的肩膀准備要她收斂點,甚至還想過把她硬拉出社辦的做法……不過說時遲那時快,學姐突然「磅」地拍著圓桌起身一口氣說道:

「……我,我妹妹還比較漂亮!!」

我和廣部同學都瞪圓雙眼傻傻地看著學姐,我們一瞬間還沒能理解學姐所說的內容,學姐卻已經掏出手機並迅速地按著面板.

「等等喔,我馬上就拿證據給你們看,這可是我自豪可愛妹妹的照片喔.」

我渾身無力地垂下頭並閉起眼睛……學姐,我覺得這個回答實在拗得太硬了,把二擇問題硬扯出第三種答案還是太亂來了啦……

不過說到剛剛學姐提出的例子,要是有人問出哪種狗看起來最可愛,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決定標准答案的,但要是喜歡狗的人,肯定就會立刻說出「我家的狗最可愛」的答案.因此如果詢問學姐比自己漂亮的人,再加上家族感情的影響,最單純的答案或許就是自己的妹妹……只不過論點很顯然已經偏離主題了.

廣部同學只拋下一句「真是蠢斃啰」,就起身拿起擺在櫃子的波士頓包.

「喂,你要去哪里?我還沒把妹妹的照片拿給你看,等我把里面最可愛的照片挑出來……」

「不用了,不管多可愛都不用拿給我看了.洋,快點帶我到鎮上走走吧.」

「咦?呃……可是……我等下還有社團活動……」

「你說什麼?你打算反抗我嗎?現在你已經變得這麼囂張啦?以前說任何事都會答應我的約定是騙人的嗎?」

……唔,她搬出那件往事讓我頓時變很尷尬,雖然我不後悔說出那句話,不過現在實在有點……

「……學姐不好意思,看來我必須陪她出去一趟了,今天我就先告辭啰.」

只見學姐露出呆滯的表情,就這樣拿著手機含糊地點點頭回答「是,是喔……」,于是我也拿起書包,跟在廣部同學的後面走出社辦.



「所以今天晚上要怎麼辦?主將……還是由壇堂老師擔任嗎?」

這時劍道場內正在進行一年級與二年級比賽形式的練習,三年級則是擔任裁判.

山原正挽著手看著比賽的情況,並沒有對這個問題做出回應.要考慮的層面實在太多了,畢竟由壇堂率領的獵犬群已經很久沒有輸過,但與其說是打輸,或許應該說是被山豬殲滅還比較妥當.不過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敗北反而是重整態勢的好時機,目前壇堂已經完全被擊垮,雖然他看起來還很年輕,但他畢竟已經四十歲了,實在沒辦法像山原他們恢複得如此迅速,而且當初被山豬配備的戰車偷襲造成相當嚴重的傷害,他今天甚至沒有出現在劍道社進行指導,只能躺在值勤室里休息,看來等他恢複還需要一段時間.

山原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銳利且黯淡,直到壇堂回到戰場為止,難道我們都……不,難道我都得這樣輸下去嗎?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心底也湧現出追求勝利的渴望,自己率領的獵犬群已經兩度輸給佐藤,雖然上次其實是被山豬搞得一團亂,不過最後還是讓佐藤與槍水搶到便當,也等于是輸給半價社……不,等于是輸給半價同好會的成員,這絕對是不容許發生的事,那群由魔法師金城優率領的家伙到底要阻擋在我們面前幾次?山原無論如何都很想贏過並打倒他們,而且想要抹除先前敗北的恥辱,但遲遲都沒有找到方法.

「主將,請你別露出那種眼神嘛,先不說我們這些二年級的,一年級學弟們會被嚇死的.」

「現在能調動的獵犬包括我在內總共有幾個人?」

山原完全無視于學弟的建言如此問道,也讓他似乎有點受到驚嚇.

「……實際上只剩六個,有兩個人被山豬的攻擊連累暫時無法出戰,要是隨便找人參加獵犬群的話,很有可能會在關鍵的時刻扯後腿,所以這陣子好好休養應該會比較……」

「六個啊……只要不碰到有稱號的狼還勉強能應付.」

「主將您要親自帶隊出陣嗎?如果是平常還沒關系,主將的意思聽起來就是要去找他們麻煩,要是一個不小心的話,說不定我們連那個佐藤都沒辦法搞定.」

「……至少比什麼都不做還好,只要不碰到魔女就勉強能過關,我不會讓那個萬一發生的.」

一聽到獵犬還打算反駁,山原立刻用黯淡的銳利視線瞪著他,也讓獵犬頓時閉起嘴巴,山原則是放開胸前挽著的手走過他的身邊.

「和以前一樣乖乖聽我的命令就好……現在的我還是首領.」

拋下這句話後,山原離開劍道場走進洗手間,他轉開水龍頭,然後抬起頭看著自己映照在鏡子里的臉龐,眼神還是和剛剛一樣令人厭惡.

「比什麼都不做還好?我真的覺得這樣比較好嗎?什麼都沒做不是反而……」

山原仿佛想把自己喃喃說出的話蓋掉般,于是用雙手撈起水沖向臉頰.

就像獵犬說的一樣,自己只想帶著這六匹獵犬對付半價同好會的成員,只要不碰到槍水仙就能勉強過關,也就是說不只是要躲過魔女,還要在半價同好會頻繁出現的油神與老叟超市里搶到便當,不直接與半價同好會硬碰硬,而是選擇攻擊末梢的成員……聽起來很像是打游擊戰的作法.

不過,山原卻對自己的想法產生疑問,說好聽點是打游擊,說難聽點不就是單純的惹人嫌而已嗎?他怎麼樣都不想輸給他們,即使只靠這種胡鬧並沒辦法滿足渴望,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就只能乖乖地等待壇堂複原……以前輸給佐藤時,山原認為那只是自己太過大意才會偶然招致敗北,而且深信下次碰面時絕對能擊潰佐藤,因此打輸後只認為總有一天會再碰面,而沒有太過留意這件事,可是上上次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佐藤已經確確實實地培養出身為狼的技術,還展現出絲毫不比從前半價社成員遜色的實力,而且他還只是一年級的學生,成長速度幾乎能夠媲美從前的槍水仙.

「……我到底在怕什麼……?」

自己到底是害怕從前無數次阻擋獵犬群的半價社,還是漸漸露出獠牙的佐藤洋,抑或是……從前拒絕山原參加獵犬群的邀約,選擇與敗北為伍的最強之狼魔法師金城優呢?

「……不對,應該不是這樣,其實我知道的……」

這些似乎都是自己害怕的對象,卻又好像不是這樣,其實自己真正害怕的……應該就是接受敗北的事實吧?當初自己不惜舍棄尊嚴與外界眼光成為壇堂的走狗,為了能夠獲勝並吃到便當而成為獵犬,因為自己的不服輸才會走上這條路,不過……

如果是擁有壓倒性強大實力的對手倒還無妨,但如果是稍作努力,或是現場因素就能影響勝敗的對手,他不允許自己就這樣一直輸給對方,如果對方是個值得拼命的對手那就更不用說了.

不管使出什麼手段都要獲勝,山原的個性實在不容許消極接受失敗的做法,因為這樣自己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無論如何都必須要獲勝才行.

「……要贏,我要贏——我絕對要贏.已經沒有時間了.」

暑假結束後,就是新人與秋季限定便當准備出現的時節,同時也是壇堂與獵犬群世代交替的時期,既然這樣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會離開獵犬群,也就是還來不及奪回原本應該是屬于自己的勝利,就必須面臨離開超市的窘境.

自己沒辦法離開群體生活,而這也是為求獲勝而戴上獵犬項圈的代價,雖然讓自己漸漸習慣荒野生活並非是不可能的事,但既然體驗過這種堪稱絕對的高勝率,從山原的個性而言,他事到如今實在無法接受輸得一敗塗地的慘況.

「……我要贏,我絕對要贏.」

就算會讓整個獵犬群因此崩解……但山原仍然發現,自己還是想要贏得勝利.

A

我和廣部同學走進離學校有點距離的家庭餐廳,雖然已經經過變裝,廣部同學畢竟還算是小有人氣的偶像,因此與其選擇閑靜的咖啡廳,熱鬧的家庭餐廳應該比較容易掩人耳目.

我們點了飲料無限暢飲服務,准備好兩杯咖啡後,我也把剛剛一直掛在心上的事提了出來.

「剛才你為什麼要這樣挑釁學姐?」

「嗯?沒有為什麼.」

廣部同學只是手撐著桌面漫不經心地如此回答,將下巴擺在掌心好奇地環視著整個店內.我們老家這里的家庭餐廳和「文明開化」這四個字可說是相差甚遠,明明招牌寫著「漢堡排專賣店」,里面菜單卻會自然而然地出現豬排飯之類的菜色,對于兼差身為偶像,去過都市的廣部同學來說,這類詭異的家族經營式餐廳或許算是相當罕見的店鋪.

說到罕見,廣部同學剛剛會出現如此行為也是很罕見的事,她對許多事總是展現出冷淡的態度,而且會退一步以成熟思維看待事情,平常並不會這麼感情用事地刁難別人,但除了這些聽來似乎很冷漠的印象,其實只要與她聊開後,就能發現她也有喜歡與人說話的一面.看到她那與美貌之間的差距感後,甚至連平常不是很了解她的人,應該都會被她的特質深深吸引,就算外表已經改變,我想內心應該還沒有變得這麼誇張才對.

我緊盯著她一段時間後,廣部同學才歎了一口氣把咖啡遞往嘴邊,就像是原諒惡作劇的孩童般,她的表情也突然變得相當溫和.

「其實最後一局撲克牌我有稍微作弊,我想槍水應該也有發現……不,應該是起疑心差點發現,所以我才會故意用那些話岔開話題……嗯?你問我為麼要這麼做?因為我在你過來前都是輸得一塌胡塗,當然會很想好好還以顏色吧?」

「喔,畢竟學姐對桌上型游戲和紙牌游戲都很拿手……原來如此,那就好.雖然我覺得你做得有點超過……呃,而且你之前還變成那副模樣,所以我才會有點擔心廣部同學是不改變很多……」

「為什麼我必須被你這家伙操這麼多心?應該說那模樣就是我的工作……說到這個,我想問點意見當作參考,你覺得那種風格怎麼樣?再蠢一點會不會比較好?例如走到座位前就差點摔倒之類的.」

「……其實我還比較喜……喜歡廣部同學你原本的模樣——」

「這個意見之前在你告白的時候已經聽過了,所以駁回.而且我已經聽膩你故意耍帥的台詞啰,如果你直接說喜歡很漂亮的我,那我反而會比較高興喔.」

——完全被她看穿了,真不愧是廣部同學……不過我沒有刻意耍帥的意思啊……

「要是你說出『我快要被你萌死啰』之類的話,那我就能回答『謝謝你喔,我也很喜歡你呢咿』啰.」

她在途中突然改變語調,還露出充滿自信的微笑.

「……不過要突然改變風格其實挺麻煩的.算了,這也是工作嘛,而且也是宣傳電影的機會喔.」

她的微笑變成苦笑,為什麼表情看起來還有點自嘲的意思?

「總覺得這樣好像有點欺騙觀眾耶……」

「女生就是要強勢點才會比較好,明明你也是喜歡這種型的女生還敢說.」

一說完這句話,她也微微地浮現出有如惡作劇般的奸笑.

「啊……對了,我差點忘記跟你說那件事啰!剛剛我向槍水問過那個社團的主要活動,結果你知道是什麼嗎——」

廣部同學突然「啪」地彈響指頭,在我還來不及回答前就向前壓低身體,還帶著笑容開始說明半價同好會的活動內容,表情就像是孩童得意地炫耀事情般充滿光芒,與剛才的她簡直是判若兩人.

看來打扮成那副模樣果然是工作需要,廣部同學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于是我稍微放心地開始啜飲熱咖啡,並用杯子把臉遮住,其實我原本也很想對她露出笑容,可是當我聽到她所說的內容時……該怎麼說呢?我的心髒傳來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激烈跳動聲,整個身體還頻頻冒出冷汗.

「她居然認真地說活動就是在關店前的超市搶半價便當,你覺得真的有這種事嗎?這已經莫名其妙到超越開玩笑的程度啰,要撒謊也要想點比較……」

「其實……那是真的……」

「咦?你又來啰,那應該是制作網頁(HomePage)的社團吧?再怎麼樣我都猜得出來的啦,中途出現在社辦的那個女生書包里也有計算機,雖然槍水好像不太會用計算機,不過那個很像小動物的女生看起來就很喜歡計算機,我說的沒錯吧?快點給我老實招來喔.」

我用認真的視線與廣部同學互相對望,原本她還用微微凸顯出平坦胸部的前傾姿勢露出微笑,但後來似乎慢慢發現我是認真的,于是她將向前彎曲的身體坐回椅子上,並且從我面前別過頭把咖啡送往嘴邊.

我只好簡單地把社團活動……或許該說是有關超市這個戰場,以及擁有尊嚴高貴狼群的事情告訴她,結果她的表情越變越陰沉,最後還用仿佛看著餿水的不屑眼神看著我,看來她總算愛上我啰.

「我應該用什麼字形容這種行為呢……窮酸?」

聽到廣部同學無心的話,我也忍不住向前趴倒在桌面上,如果是其它人還沒關系,不過被廣部同學當面這麼一說實在讓我有點震驚.

「哎呀,其實我一開始也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當我知道所有實情之後,該怎麼說呢……其實那邊還滿有趣的喔.」

「如果是你和勇氣兩個人,那我還能理解……不過一想到連槍水都會出現在那里的模樣,實在是有點……」

我抬起頭向她更加詳細說明有關爭奪戰的事,但她的輕蔑眼神卻絲毫沒有改變,讓我尷尬得越來越難說話,最後只能乖乖地閉起自己的嘴巴.

她傻眼地笑著「看來你和以前還是沒變呢」如此說道,伸手按下呼叫店員的按鈕.

「而且我不是很喜歡吃便當喔.」

雖然我打算開口反駁,但她卻只是輕輕拍著不知何時拿在手里的菜單說道:

「那你最近這陣子應該都沒吃什麼好東西吧?真是拿你沒辦法耶……拿去,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吧.別擔心,這餐我請客,距離上通告還有點時間,你就稍微陪我聊聊天吧.」

別說是用餐的時候,就連吃完飯後我們還是沒有停止聊天.

廣部同學微微抬起眼睛看著我並露出奸笑,那就是俗稱的小惡魔微笑,然後開始說著以前曾經風靡全國的四人組團體,還把我們不知道的內幕給抖了出來……或許該說我對這方面根本不熟悉,話里還出乎意料地出現聽過的名字,我記得著莪她爸爸還有收集那個團體的CD.

「你還記得她們嗎?聽說她們那間經紀公司的社長,只花一個星期就把那四個國中生全部征服啰……」

身體頓時冒出討人厭的冷汗,她說的全部征服……呃……應該是交換卡片或限定版CD的事情吧!!絕,絕對是這樣沒錯!!

「我先聲明,我說的不是交換卡片或是CD之類的東西喔.」

……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該不會是把那四個國中女生……等等,冷靜點,這絕對是廣部同學的獨特玩笑,真不愧是廣部同學呢……

「喂~~別故意把視線飄遠逃避現實啰!」

廣部同學故意大幅度慢慢地在我眼前揮著拳頭,不過顧著想事情的我並沒有躲過而被直接打中臉頰,之後廣部同學則是用拳頭鑽著我的臉.

「因,因為……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蠢事……」

「那里就是這樣子啦.」

「……呃……該,該不會連你都……不,可是……應該不會已經……」

「我?嗯……只是一點點而已啦,因為那個電視節目的導演說會讓我成為固定班底,反正對方看起來還蠻溫柔又很酷,我就點頭答應啰.」

她帶著害羞又類似苦笑的笑容垂下頭.

一聽到這個回答,我突然感覺到心底有種重要事物瞬間崩毀的絕望感,我眼前的這個少女……不對,這名女性雖然是廣部同學,但她已經不再是我以前所認識的那個廣部同學了.

由于太過震驚,我的腦袋里浮現出許多逃避現實的妄想.現在我是不是應該把她綁走,然後遠走高飛過著低調幸福的生活呢……沒關系,缺錢只要我休學出去賺錢就好,雖然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不過我只要靠著體力和老爸牽線,應該還是能找到和自衛隊有關的工作,畢竟我們可是從祖父那代就連續三代參加自衛隊,身家調查應該勉強可以過關,而且再怎麼說……

「嗯?洋,你干麼露出那種下定決心又快哭出來的眼神?給我停下來,別再胡思亂想啰.」

可惡!我沒辦法再等下去了!我必須趁早把她占為己有,這可是我長年以來的夢想,我要順著自己的欲望把她的……嗯?最後怎麼好像有點怪怪的?

廣部同學也不知為何發出笑聲說道:

「那些話是騙你的啦.好好,別再哭啰,你果然還是很好騙耶,拜托饒過我吧.」

「……你說謊,這種體貼的話絕對都是騙人的,現實總是會讓我們吃盡苦頭的.」

「啊哈哈,就說沒有那些事了啦,我經紀公司的社長是女的,還特地告訴我不准出賣自己的身體,這樣你放心了嗎?」

一聽到我眼前的這名女性……不,是這名少女所說的話後,我心中崩毀的某種形象又瞬間再度重建,全身無處發泄的邪惡欲望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其說是放心,我實在還是沒辦法接受這種黑暗面……」

「只要是有大量金錢流動並聚集夢想的地方,不論是哪里都會出現這種毫無道理可言的交易,為了追求金錢和夢想,擁有各式各樣想法的人都會出現在那里,里面有知道自己絕對無法生存的人,也有絕不放棄賭上全部籌碼都要死咬著不放的人……沒錯,他們就是蠢得會讓人很想笑喔.」

廣部同學輕輕泛著諷刺的笑容,還用一副「這真的很有趣吧?」的眼神看著我,不過我笑不出來,我擠出的笑容還比較像是苦笑,畢竟這番話實在沉重得難以讓人有笑意.

「不過,這些人不就因為有那樣的努力和覺悟,才會總有一天實現夢想嗎……?」

「這就很難說啰.」

她一邊拿出自己的手機,一邊「啊」了一聲讓這個話題先告個段落,看來差不多是她該工作的時間了.我轉頭看向家庭餐廳的外面,外面的天色已經變暗,于是我也拿出手機確認時間,現在已經快要晚上八點了,扣掉享用漢堡排套餐的時間,我們似乎聊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對我來說時間過得很快,但廣部同學又是怎麼想的呢?

廣部同學只說了一句「那我走啰」,就拿著賬單迅速地走出店門口,如果是著莪的話,她肯定會不留痕跡又理所當然地把賬單留給我,真不愧是廣部同學,就連走出店外後還隔著窗戶對我揮揮手,最後搭上某輛出租車離開此處.

在家庭餐廳的喧囂聲中,獨自留在餐廳里的我也感覺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心情,這到底是什麼感覺?總覺得自己好像過了一段與平常截然不同的時間,雖然說好像還滿理所當然的,但總覺得這有點像是早上沒睡醒時帶著惺忪睡眼的感覺,我已經不太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或是吃過的漢堡排是什麼味道,只知道自己看到了久違的燦爛笑容,還有最後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謊話與苦笑鮮明地烙印在我的腦海中.

被獨自留下來一段時間後,我也走出家庭餐廳,畢竟我已經吃過漢堡排,因此我還是傳了一封『今晚我應該沒辦法參加爭奪戰了』的簡訊給槍水學姐,不過最後還是決定到社辦一趟,因為時間已經超過八點,照理說油神超市的半價標簽時刻已經結束了.

我沿著黑漆漆的夜晚道路走回學校,最後來到社辦大樓前面.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塑料袋搖晃的沙沙聲,我也轉過頭看往傳出聲音的方向.我原本以為是學姐,結果居然是山原與獵犬群,六個人里有四個人提著看似裝有便當的塑料袋,他們也同樣轉頭看著我,不過我們彼此都沒有出聲,即使是站在昏暗的社辦大樓前,還是能見到山原那有如毒蛇的眼睛散發出銀白色光芒.

看到他們經過我的眼前時,我也開口喃喃說道:

「說得也是,既然你們會三番兩次來攪局的話,那這次也……」

「不過,上次也不是你自己把他們解決掉的吧.」

後面又傳來一道男性的聲音,當我一轉過頭,就見到光頭男與落腮胡正在我的身後,還有被他們兩個挽著手腕渾身癱軟的白粉……不過說實話,白粉的模樣看起來還滿像被抓到的外星人.

「狗爺,這家伙還給你.」

說完這句話後,他們就把意識朦朧的白粉交給我,當落腮胡一放開白粉,白粉也差點失去平衡坐倒在地,于是我趕緊把她扶著.從這副虛弱模樣就能發現她被打得滿慘的,我以為又是她的怪癖發作,但實際上似乎並非是這樣.

「她被獵犬群盯得滿慘的,雖然把她丟在那里也沒關系,不過她在店里走得搖搖晃晃,還差點撞到商品架,所以我們只好把她帶回來啰.」

「帶她回來的時候,我還很擔心有人會把我們當成綁架犯報警哩.」

「……給兩位添麻煩了.」

「這沒什麼啦,話說你今天怎麼了?目標是老叟的店嗎?」

「不,我今天已經在別的地方吃過東西了.」

落腮胡朝光頭男瞥了一眼,光頭男也把視線轉向落腮胡並點了點頭,落腮胡這才開口說道:

「先不說今天,你們從明天起最好多注意獵犬群,他們的動作和以前完全不一樣,說不定就跟你剛剛說的一樣,感覺起來很像是要報複私怨……今天白粉被攻擊的時候,山原那家伙好像還把攻擊白粉擺得比搶便當還重要哩.」

一聽到落腮胡的含糊話語,光頭男似乎也顧慮到我的感受而繼續說道:

「就在剛剛進行爭奪戰的時候,山原那家伙居然完全不管獵犬群的死活,感覺那種亂來的戰法就算是犧牲半數獵犬都不奇怪,而且還能明顯看出想找那小丫頭的碴,也很像覺得她很礙事才先解決掉她,反正當時的狀況解釋成哪邊都很合理.如果是平常我還不會想這麼多,不過最近看到你們和山原的關系,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這種挾私怨報複的做法,希望這只是我杞人憂天就好.」

打從剛剛看過山原的眼神後,我就不覺得光頭男的話只是單純的杞人憂天.

落腮胡他們最後只拋下「總之稍微把這件事記在腦袋里吧」這句話,然後就輕輕舉起手轉身離開,從方向來看應該是要去老叟的店吧?

我一邊攙扶著不知是否還保有意識的白粉,一邊把她帶到五樓的社辦.當我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以窗外月夜為背景的細瘦輪廓.

「看樣子白粉今天應該沒搶到便當.」

學姐仍然抬頭看著月亮,也就是維持背對的姿勢朝著我們如此說道,她或許已經從窗戶看到我們剛才的樣子,也有可能是從塑料袋的聲音判斷出來的,總之我先讓白粉坐在椅子上,然後把剛剛落腮胡的話告訴學姐,結果她轉過身時也露出苦澀的表情.

「山原那家伙……他從以前就是個像蛇一樣很會記仇的人,不過只要過段時間,他就不會再繼續找我們麻煩啰.」


「以前?」

「那是我加入半價社一陣子後發生的事,那時候我也和你一樣受邀加入獵犬群,被我拒絕後,他不知道為什麼好幾次都刻意出現在我面前找麻煩……不,那時候還不是帶著整隊獵犬,而是山原自己一個人,那時候的獵犬首領還是別人.」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應該是受到前任社長的影響吧,聽說他們兩個在從狗蛻變成狼的時候就是伙伴關系,當他們分別成長為狼與墮落成獵犬後,就慢慢地出現代溝,他想把我挖進獵犬群,應該就是想找前任社長的麻煩……畢竟他的個性就是很拘泥于勝利.

前任社長也曾經說過,山原就是太過在意勝敗,才會沒辦法體會到爭奪戰過程中的醍醐味,所以最後才會變成不知道狩獵時鮮血滋味的獵犬.」

前任社長……就是魔法師吧?我記得他以前曾經說過和山原是好朋友,但直到現在仔細想想,說不定他的話里也帶有幾分諷刺的意思.

「想獲勝本身並不是件壞事,甚至可以說是很理所當然的想法,畢竟就是要為了勝利才有辦法向前沖刺,但太過拘泥于勝利就會遺漏掉爭奪戰的本質,我們追求的並非是過期拋售的便當,而是擁有勝利滋味的便當,不是只要能填飽肚子,或是打倒阻擾的敵人就能獲得滿足的.」

我點了點頭,如果用格斗游戲來比喻的話,他應該就是常常使用獵犬群這個關廁所連段的人,純粹只是為求勝利而參加這個游戲.

「只不過,他應該不會這麼頻繁地出現,畢竟他們是以團體方式行動,所有獵犬和每天社團活動的時間不可能配合得這麼完美,只要在超市見到他們時再多留意就好……話說回來,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再過來了,之後要和我一起到老叟的超市看看嗎?」

「呃……可能沒辦法,因為我已經和廣部同學在家庭餐廳吃過東西了.」

學姐只是喃喃地回答「這樣啊」後,就用手撐著細瘦的下巴並將視線轉向地面.

「……嗯?那個……該不會就是所謂的約會吧?」

「只是看起來很像而已,途中我也曾經這麼想過,可是應該還不到約會的程度,畢竟我們只有到家庭餐廳吃飯,而且廣部同學應該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學姐則是抬起頭,輕輕地笑著回答「那還真是可惜呢」.



別名食人鬼的大谷昌義正在自家公寓的計算機前拼命地動腦思考事情,他微微轉過頭朝屏幕瞥了一眼,屏幕里正顯現出某個非官方後援會『追蘭族』的交換情報論壇.

『追蘭族』就是默默地在幕後守護著妹系偶像鬼燈蘭,也就是通稱為哥哥,兄長,大哥與大葛格這些支持者所聚集的地方.原本鬼燈蘭是隸屬于名為『FLOWER GARDEN』的常見短命團體的偶像,但由于部分支持者的強力聲援,因此她現在主要是以單飛形式進行演藝活動,簡單說就是個扶搖直上的新星.不過就算官方已經成立『FLOWER GARDEN』的後援會,目前還是沒有專屬于鬼燈蘭的後援會,因此支持者自然而然地成立了一個名叫『追蘭族』的非官方後援會,並且在里面交換各自的意見與情報.『追蘭族』是個從『FLOWER GARDEN』出道後就同時開始營運的最具曆史網站,甚至還會出現疑似業界人士刊載的內幕情報與照片,因此不只是受到支持者的強烈信賴,也是個在支持者心目中擁有半官方後援會地位的特殊網站.

由于這個網站的營運時間點太過實時,以及營運後采用不自然的會員制度,甚至是情報流竄的速度,讓人幾乎不曾懷疑的情報正確度,還有管理員非透明化的管理態度等等,因此懷疑「這根本就是經紀公司故意裝成非官方的營銷策略用網站」的人也不在少數.畢竟比起官方開設的後援會,非官方的網頁比較能夠提升來訪者的成癮度,不只是能夠讓支持者自然產生「這里是我們自己找到的交流場所,這個網站沒有我們就活不下去」的意識,而這個意識同時也會投射到『FLOWER GARDEN』團體里的某位偶像,也就是出道後就打著妹系偶像頭銜的鬼燈蘭身上.只要從這點思考,就能微微地看出「原本只是隨興來到『追蘭族』注冊的支持者,漸漸對網站成癮後就會給予鬼燈蘭更強力的支持」的公式,並讓人開始懷疑『FLOWER GARDEN』這個團體與其它成員,是否只是讓鬼燈蘭這個火箭沖向太空的加速裝置,以及這個非官方網頁是否有辦法達成這麼大的效果.大谷認為前者應該是正確答案,而後者則是半對半錯,照理說這個小小的非官方網頁只是紙上談兵,成功率應該不會太高,但要是幕後已經擬好各式各樣的策略的話,情況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又或許可能只是『追蘭族』這個策略偶然奏效浮出台面而已.也就是說,就算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一,但理論上只要有一百次嘗試就有一次會成功,也許幕後已經嘗試過無數次其它手段,不過幾乎都是以失敗告終毫無留下蹤跡,或許只是因為外界並不知道這些失敗的嘗試而已……

雖然想到這里已經接近是過度妄想的等級了,但要是事實確實如同大谷所預測的,那確實會讓人感覺到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在背後操盤,光想到這里就讓大谷背脊發毛,而且早已跳脫出有趣的領域,畢竟這已經無趣得簡直像是心靈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不過能夠在這個潮起潮落的偶像業界中發現『FLOWER GARDEN』這個團體,而且還見到鬼燈蘭並成為她的支持者,這份心情絕對不是別人能夠隨便操控的,大谷深信自己的心情還是很符合笛卡兒的哲學概念……不過,他卻很擔心甚至連這份心情都是被營銷策略所植入的想法.

只不過,平常就算想到這種事情,通常只要洗個澡睡一覺就幾乎能夠拋出腦外,隔天在某大型論壇看到有人說鬼燈蘭壞話時,他又會回到撰寫『聽好啰,我從現在開始好好地把蘭蘭的優點告訴你,你這家伙給我把耳朵掏乾淨乖乖在計算機前坐好!首先我妹妹是……』這類長篇大論的生活中.

「……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大谷開始思考,根據『追蘭族』網站最新的消息,因為首部主演的電影漸入佳境,她目前正在就讀與平常不同的學校,由于她平常就是認真努力的孩子,因此眾哥哥們都曾經立下「絕對不能打擾她求學」的鋼鐵誓言,不過也有情報指出這次到別間學校念書,本身就是為了宣傳電影的造勢活動,因為連制服似乎都是由活動用的服裝加工而成,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其實大谷也很想到那里看看……不對,應該說這就是身為支持者與哥哥應盡的義務!必須靠著我們親手把現場的氣氛炒熱!大谷的心底浮現出這種毫無意義的義務感,而另一頭當然也微微地期待著能夠出現讓兩人展開戀曲的奇跡.

雖然那間學校距離大谷的公寓有段距離,即使車子有點破舊,但對于有車的他而言並不成問題,甚至還准備為了參加遠處活動的睡袋.

唯一的問題就是前陣子剛開始交往的牧,縱使他到目前還沒有成功過半次,但現在就算在超市見到女性野狼,大谷也不會想把對方偷偷拐走……而且也慢慢地舍棄追逐偶像的興趣,為了目前還很擔心自己是否太過壯碩的牧,他甚至把有著嬌小女主角的游戲,漫畫以及大量偶像周邊商品與DVD全部賣掉,當然鬼燈蘭相關商品除外.因為與其說是偶像,蘭蘭還比較像是妹妹……不,她就是個妹妹,因此大谷認為她並非是戀人而是家人,于是他也把鬼燈蘭的周邊商品塞進床底下,把所有東西隱密地保存在這個日本男生最常見的私人空間里.

要是牧知道我為了親眼見到鬼燈蘭出遠門的話,她會怎麼想?又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不過,既然這次並沒有不准靠近學校的鋼鐵誓約,那就是能夠瞥見她平時學校生活的超絕佳機會.

大谷的腦中瞬間閃過牧的表情,就是那晚在月夜公園里,牧含著淚光抬起頭看著他時的表情.

「……還是不行,我沒辦法背叛牧那家伙,說得也是……」

于是大谷搖了搖頭關掉計算機,還泡了好一個澡試著忘記這件事,然後讓自己好好睡了個覺.

隔天早上,大谷把睡袋塞進車里驅車出發,看來他還是把那件絕對不能忘的事忘得一干二淨了.

2

「呃……後面我不知道怎麼算了耶……」

廣部同學嗯,大家口中的蘭蘭正在黑板前解數學算式,不過她才解到一半就停下動作,就算男同學們在台下竊竊私語地說著解答,看來只聽到算式還是沒辦法讓她理解解法.

明明都已經舉白旗投降,數學老師卻仍然滿臉厭煩地盯著黑板,那是個年過三十並罕見地專攻數學的女老師,由于那個老師的個性原本就不算太好,甚至還會惡整平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輕浮女學生,因此部分同學把她稱為《母夜叉》,看來蘭蘭也被她歸類在討厭的族群里.

蘭蘭的雙馬尾像是相當困擾般不停晃動,拿著粉筆的手也慢慢地垂了下來,雖然還沒有流過臉頰,但微微瞥見的眼眶里已經被淚水浸濕了.

經過尷尬的數十秒後,老師煩躁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保持沉默用粉筆「喀喀」地將答案寫在黑板上,蘭蘭則是垂著頭慢慢走回座位,身旁的男女同學紛紛朝著她詢問「你還好吧」,她也硬擠出笑容輕輕地回答「我沒事」……就在她回到座位拉開椅子並准備坐下時,她也微微地朝著我發出「等下陪我出去走走」的聲音.

「那女的真是有夠讓人火大的耶.」

她的模樣和性格與幾小時前變得截然不同,或許該說變回從前的那個廣部同學,當她一坐上家庭餐廳的座位後,就立刻恨恨地擠出這句話.

「呃……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記得你的數學還蠻不錯的吧?可以教教我嗎?我會請你吃飯的……因為明天那個臭老太婆肯定會找我麻煩,我打算到時候把問題全部解出來給她看,畢竟我在外面還是給表現出很努力的形象,會想辦法解決問題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嗎?這樣你聽懂了嗎?」

「可是,明天又不一定會是這樣……」

「那家伙絕對會找我的碴!一定是因為她學生時代只知道念書,才會借著欺負我這種可愛的女生滿足自己那段悲慘過去,絕對是這樣沒錯的!洋,你不想教我念書嗎?」

「呃……天底下沒有比替你服務還要更榮幸的事了,簡直就像是作夢一樣.」

「那就沒問題啰.菜單給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吧.」

其實比起吃飯,對我而言能待在她身邊才是最好的獎勵.

3

自從廣部蘭來到烏田高中已經將近兩個星期,而這也幾乎等于佐藤鮮少出現在社辦的天數,尤其是從那晚傳來『今晚不太方便』的簡訊後,就沒有再和佐藤一起吃晚餐了,就算偶爾會出現在社辦,但他幾乎都已經吃飽了,問到他最近到底在做些什麼事時,他只回答最近都在家庭餐廳教廣部念書.

比起廣部從前念的那間學校,烏田高中的水平確實高了幾個等級,因此她要趕上進度或許會蠻辛苦的,佐藤又是少數知道她幕後模樣的其中一人,而且似乎對她還懷有好感,所以這樣應該算是對他們最好的相處模式吧?

槍水坐在椅子上,用手撐著臉頰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天空,無垠的青空中絲毫沒有半片云朵,白粉那有如雨滴敲打屋簷的鍵盤聲聽來也格外悅耳.

槍水覺得最近這種時間好像變得越來越多,或許該說是佐藤不在的時間變多了,以前佐藤幾乎都會待在身邊,陪她玩桌上型游戲直到半價標簽時刻,當然現在白粉也在社辦里,但由于她忙著執筆創作,因此槍水很難主動開口要白粉陪她玩游戲.

平常槍水和佐藤都是一邊玩著游戲,一邊聽著白粉敲打鍵盤的「喀喀」聲,白粉偶爾還會中途加入戰局,但要是槍水沒有任何動靜,白粉就會持續敲著鍵盤直到半價卷標時刻,從白粉的個性來看,兩個人玩和中途參加似乎還是擁有不同的意義.

「……還真無聊.」

聽到槍水不自覺地如此喃喃說著,白粉誤以為是在叫她而抬起頭回了一聲「咦?」,看到槍水揮揮手表示不是叫她後,她又發出「原來是這樣啊」的可愛回答聲並再度回到鍵盤的工作上,槍水也對此種情景感到有點可惜,雖然只是偶然說出的話,但如果剛才能順著那句話找白粉玩游戲就好了……

沒錯,現在槍水就是這麼無聊,手邊的將棋棋譜已經都看完了,必須考慮戰略的超市爭奪戰最近也沒出現值得稱為強敵的對手,頂多只有偶爾會在油神或老叟超市亂鬧的獵犬群值得掛心,但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直接找上槍水,而總是出現在另一邊……也就是白粉出現的超市,由于三番兩次被教訓而搶不到便當,因此現在白粉也得到槍水的同意跟她到同家超市搶奪便當.獵犬群很有可能是故意避開她的,不過這樣對槍水並沒有任何影響,畢竟她並沒有興趣把這些刻意回避的獵犬抓起來教訓一頓.

「……還真無聊.」

槍水再度如此喃喃說著,不過這次並非是「不自覺」說出這句話,她不著痕跡地把視線轉向白粉,而且刻意試著如此說道,不過她又覺得這麼做有點不好意思,因此過小的音量很快地就被白粉的鍵盤聲蓋過,白粉則是沒有任何反應.槍水不禁歎了一口氣,她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只想要找人玩的小狗,而平常陪她玩的任務都是由佐藤負責.

佐藤那家伙今天應該也不會過來吧?雖然他說是陪廣部念書,但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嗎?該不會……槍水的腦中突然冒出不愉快的聯想,自從廣部出現後佐藤就沒有再造訪超巿,而且還是在干燒蝦仁便當之後所發生的事,如果是因為那件事的話……

槍水的心底突然浮現出莫名的不安感,沒辦法保持冷靜的她自然而然地站起身,並且把身體轉向窗外,然後挽著雙手閉起眼睛.稍微猶豫一段時間後,槍水拿出手機撥電話給佐藤.

『喂……學姐,有什麼事嗎?』

「呃……我只是想問你今天打算怎麼辦?」

嘴巴里卻說出與心底截然不同的話.

話筒里傳來佐藤「這個嘛~~」的迷惘聲音,另一頭傳來的喧囂聲也突然變遠,看來應該是佐藤用手掩著話筒,但還是能朦朧聽到佐藤與廣部的對話.

『反正今天沒有拍攝的通告,明天那個臭老太婆還要小考,所以今天必須要教得更仔細點喔……嗯?你不想教我嗎?不對吧,應該要感覺到很高興才對吧?快點說吧.』

『……能讓廣部同學請我吃飯,而且和她待在一起都讓我很高興.』

『很好,雖然聽起來有點惡心,不過說得很好……我開玩笑的,別露出那種表情啦.』

然後還能聽到兩個人的笑聲,語氣聽起來好像還蠻高興的.

槍水下意識地用馬靴前端蹬著地板,她很不喜歡這種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如果他們是在眼前做出這種事或許還沒關系,但不只是在電話的另一頭,而且掩著話筒還能這麼開心,這讓槍水感到相當不悅.

『……學姐?不好意思,今天可能也……』

原本槍水說完「好吧」就打算掛掉電話,不過她突然想起原本要說的事,于是趕緊發出「等等」的聲音把佐藤叫住.

「那個……其實我有件事必須要向你道歉.」

『咦?是什麼事?』

「雖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說,可是因為你最近都沒來社辦,所以我……」

槍水發現語氣越來越變得有點刁難佐藤,于是先故意咳了咳嗽打斷話題,然後抬起頭看著天空讓自己切換心情.

「就是那晚吃干燒蝦仁便當的時候,其實我想說的是……就是你不小心打開門的事.」

『……那次真的很抱歉.』

「沒關系,我要說的事正好相反,我想對那天對你抱怨的事道歉.」

『咦?可是那次學姐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就像你所說的,那時候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明明只是時機不太對,結果我把過錯都怪在你頭上……而且那天還要你陪我到這麼晚.」

『呃……這沒什麼關系啦,請學姐別放在心上,那次我在走廊講電話講太久也有錯,而且玩到那麼晚也是很平常的事嘛!畢竟那天我們都玩得很開心,所以請學姐別再在意這件事啰!』

雖然槍水說話時顯得有點焦急,不過當她一聽到佐藤有些高興地說出這些話時,心底的不安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槍水不禁放心地輕輕吐了一口氣,並喃喃地說出「謝謝」.

她原本很擔心佐藤是否因為那件事,才會不敢出現在社辦與超市,但事實並非是這樣,佐藤確實只是在教廣部念書而已.

「那就先這樣吧,偶爾要來社辦露個臉,我會等你的.」

聽完佐藤回答「好的」後,槍水則是掛掉電話再度坐回椅子上,然後又繼續趴在桌面把頭枕在左腕上.

雖然不安感已經消失,但無聊的時間並沒有跟著消失蹤影,于是槍水只好用手指彈著放在圓桌的手機.

A

沒想到學姐居然會主動打電話過來,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提起那件事……?

我一邊狐疑地思考著剛剛那通電話,一邊把可樂喝光.

……該不會學姐以為我不去社辦的原因,就是那時候惹她生氣吧?所以她才會向我道歉?不對,說不定是擔心我和廣部同學之間的關系……

「……不不,再怎麼說都應該不會有這種事.」

我不禁露出苦笑,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學姐未免太可愛了,甚至讓我很想立刻沖到社辦把她抱起來.

畢竟學姐的個性就是這麼認真,就算事情已經發生這麼久,她肯定是突然想到自己有錯在先吧?為了把這個名為妄想的願望趕出腦外,于是我把杯子里剩下的冰塊倒進嘴里咬碎,為什麼我現在會這麼想沖回社辦?甚至還想趕快看看學姐的表情.

「我說洋,第四題我完全看不懂耶……喂喂,你干麼露出這麼蠢的表情?」

看來我的表情應該真的很誇張,只見廣部同學罕見地露出苦澀的表情看著我.

「真是的,隨便啦……老師~趕快教教我吧.」

廣部同學突然改變表情露出奸笑,然後卸下自己的眼鏡戴在我的臉上.

如同我的猜想,那只是普通的玻璃眼鏡,我隔著眼鏡發現廣部同學剛剛的小惡魔式笑容,已經變成歪著頭請教問題的微笑,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的我也同樣回以笑容,我不是因為被叫成老師的優越感而感到害羞,她那頂著黑發與愛哭痣的笑容與從前可說是完全如出一轍……雖然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在別的地方,她桌面下的腳突然自然而然地勾著我的腳,從她刻意露出可愛笑容的舉動來看,她應該是故意這麼做的.

這讓我的思考完全切換到眼前,而且帶著幾乎快升天的情緒拿起筆看往她的筆記本,她的解法並沒有錯,只是疏忽漏掉某個解題的關鍵,于是我故意裝成老師的臭屁模樣指出問題所在,廣部同學也笑著「什麼嘛」如此回答.

聽完我的說明後,她又再度拿起筆開始解題,無事可做的我也不經意地看向窗外,由于我們坐在一樓的窗邊席,窗外能夠見到四處往來的行人,但奇怪的是怎麼看都不會感到厭煩,現在剛好是采購晚餐材料的時間,因此大部分行人都是主婦和學生,這時我也在人群里突然見到某個熟悉的奇異身影.

那是個穿著黑色套頭外套的矮小男性,腋下還夾著一個小袋子,他把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垂著頭向前行走……但因為和四周格格不入,嘴角還掛著似乎能聽到「咈咈咈」笑聲的詭異笑容,看起來和街景實在很不搭調,怎麼會有這麼強烈的熟悉感覺……

那個套頭外套男下意識地抬起頭與我四目相交,那家伙毫無疑問地就是……



名為食人鬼的大谷昌義現在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把睡袋塞進車里離開公寓已經過了十天,原本就不多的資金早已完全見底,大學那邊光靠朋友無法混過去的課也越來越多,就算不管是否會被當掉,資金困境也必須趕快想辦法解決,雖然他每天都在附近超市的半價標簽時刻四處亂闖,但不知為何這里的狼都擁有一定程度的實力,因此這對他來說可是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個騎著重型機車帶著耳環的男子就已經很強了,另一對拿著菜籃的雙胞胎姐妹居然還能像對付小嬰兒般把他打敗,前者就單純只是相當有實力的狼,但後者卻擁有怪物般的壓倒性力量,就連大谷所知道的強者當中,都沒有像她們能如此擅于利用菜籃的搭檔.不只是技術洗練得讓人傻眼,而且兩姐妹又都是美女,如果還沒和牧交往的話,他認為自己肯定會向她們出聲搭訕.他認為大超市比較會有強者所以跑到別間超市,結果又碰到某個身穿體育服的壯碩男性和偶然再會的著莪肆無忌憚地占地為王,面對他們根本就沒有勝算可言.

最後,大谷不得已只能到其它區域碰碰運氣,結果不只是像忍者或貓咪般擁有迅速腳程的女生,還碰到一對剃光頭和留著落腮胡的搭擋,細瘦身驅襯托出豐滿胸部的女高中生,以及自稱情報商的爆炸頭男……最後還碰到帶著魔界使者般眼神的男子所率領的集團,激戰程度甚至讓大谷覺得自己以前身為狼的生活實在太過散漫,結果最後只有一餐順利吃到便當,其它時候當然只能靠著泡面或營養口糧果腹……但連續吃好幾天還是會很難過,因此他也被迫偶爾到快餐店解決用餐問題.由于他出門時已經向牧交代過『因為我身為狼的血又開始蠢動,所以打算去遠征一段時間』,雖然得到很豐富的外地見聞能夠帶回去說給牧聽,但比秋季天空還要寒冷的荷包問題實在不是很樂觀,而且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都已經變得這麼落魄,卻還沒有見到最重要的蘭蘭(妹妹).

由于他已經在『追蘭族』查詢到有關學校的情報,因此要尋找學校位置並不困難,而且還順利地在校門前進行監視,他以為這樣就能見到蘭蘭放學時的身影,但即使見到幾輛疑似載著人的車輛進出校門,卻無法從里面辨認出蘭蘭的身影,旁邊還有幾個和大谷一樣進行監視的『追蘭族』兄弟,不過大家似乎都是同樣的狀況,硬要說頂多只有從遠方大樓用望遠鏡監視校內的強者,發現妹妹在校舍出入的身影而已.

大谷和其它兄弟原本打算豁出去大舉沖到拍攝電影用的廢墟,但並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收獲,現場只有不知為何打扮成特種部隊的導演與劇本兩個男人,還一臉得意地在看熱鬧的觀眾面前四處亂晃,最重要的蘭蘭根本連個影子都沒出現,從偶爾能聽到槍聲的情況來看,現場應該是正在進行拍攝電影的片段,但由于沒辦法看到里面的狀況,因此大谷很早就放棄到電影拍攝場守候了.

最後,幾個兄弟決定互相連手調查進出學校的所有車輛,包括教師,行政人員,學生家長等等,他們滴水不露地調查所有從校內進出的車輛,甚至還歸類出這些都是與蘭蘭無關的車輛……

但這時他們又浮現出另一個疑問,雖然在上學時會見到車輛,卻不知為何都沒有在放學時開出校門,或許她也有可能是搭別輛車進出學校,不過最重要的是放學時間根本沒有車子進出.

關于這點,即使他們在『追蘭族』的聊天室里提出討論,卻總是得到『你們這些家伙是白癡嗎?別對我妹妹的學校生活出手啦,你們很惡心耶』這類詆毀聲援活動的不愉快發言,從一開始就沒辦法好好交換情報,直到途中善解人意的管理員特別准備了特定ID才能參加的聊天室後,才總算開始熱烈的討論……但最後仍然沒有得到結論,唯一只有那位使用望遠鏡提出有力的情報,雖然他能夠看到蘭蘭下課時的模樣,但每次她都會走進校舍旁看似社團大樓的建築物里,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有人提出那位兄弟的望遠鏡是否沒辦法看到後門的可能性,但自稱是烏田高中畢業生的校友卻堅決否定那里有後門……也就是說這是個很難解的謎團.

「要不然就是蘭蘭做出能騙過所有人眼睛的完美變裝……」

討論過這個議題後,大谷在心底導出另一種可能性,不過他並沒有把這個結論貼到討論板上.就算已經成為『追蘭族』的會員,但里面還是有很多新出現的面孔,即使這些會員擁有不惜追到天涯海角的熱情,或是揮灑大量金錢收購蘭蘭的周邊商品,以及地毯式閱讀有關蘭蘭的書籍……但他們仍然有個無法到達的境界,那就是與蘭蘭共同走來的那段時間.或許有人會認為這只是自我滿足的借口,但很多情報與氣氛是只有早期的支持者才能體會,縱使翻遍網絡書店里所有記載蘭蘭的書,都絕對無法取代支持者的那段記憶.不論是少數支持者群互相談論的留言,以及『FLOWER GARDEN』剛出道時只記載在雜志角落的幾行介紹文,甚至是蘭蘭在演藝界已經引退的偶像朋友,那些早已關閉的默默無名部落格里記載的點點滴滴等等……就因為這些記憶還留在腦內的某個角落,因此大谷認為自己和其它兄弟仍然有明顯的區隔.

從這些點點滴滴的情報里,大谷知道蘭蘭有著角色扮演的興趣,雖然『FLOWER GARDEN』本身就是以扮演動畫或游戲角色為主的團體,但蘭蘭不只是非常會化妝,由于她將來以成為女演員為目標,因此比起一些三流職業演員擁有更精湛的演技.

不論是歌唱,跳舞,接受訪談與念書,既然這位妹妹是如此地多才多藝,那當然也有可能做出欺騙這些熱情支持者哥哥的變裝.大谷一邊看著擺在咖啡廳無線網絡區的筆記本電腦,一邊在心底做出此種結論,如果情況真的是這樣,那麼就算在『追蘭族』怎麼討論都是毫無益處,自己甚至還有可能不小心泄漏出情報,于是大谷離開聊天室並關掉計算機,兄弟們肯定還在屏幕的另一側進行熱烈討論,但大谷已經不想再管這件事,因為真正的哥哥只要一位就夠了.

大谷收起計算機,並將計算機夾在腋下走出店外,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拂過肌膚的秋風也能感覺到些許涼意,他把雙手伸進外套的口袋里,拉起頭套走向車子停靠的公園停車場.

「……咈咈昲,就算告訴那些兄弟,他們也沒辦法找到蘭蘭的.」

變裝絕對是相當完美,說不定連早期就開始注意蘭蘭的支持者都很難分辨出來,不過大谷認為自己不只是單單的老支持者,而是最資深的支持者,畢竟他們從小學就是念同間學校,同時也是少數知道蘭蘭幼小時期的哥哥.他相信自己絕對有辦法分辨出變裝後的蘭蘭,不像其它家伙只能靠感覺或第六感,如果是我的話,就算在一百萬個人里面都絕對有辦法找出蘭蘭!

那為什麼直到現在都沒辦法找到蘭蘭呢?大谷的腦中並沒有浮現出這個疑問,一想到自己能夠超越過其它兄弟,就讓大谷得意地發出「咈咈咈」的獨特笑聲,雖然手頭的錢頂多只能撐到今天晚上,但他仍然絲毫不在意,因為他深信今天以內絕對能碰到蘭蘭.

妹妹啊,我現在就去找你了.正當大谷抬起頭朝著天空如此喃喃說著時……他的視野微微地掃過旁邊的家庭餐廳,還發現店里有個男生正緊緊地盯著他,也讓他發出「嘿?」的怪聲並停下腳步,那是個似曾相識的男子,他就是那個名叫佐藤洋還曾經擊敗過大谷的黑犬.

大谷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由于他幾天前已經在超市聽著莪說過,佐藤就在附近的學校念書,因此在這里看到佐藤並沒有讓他感到相當意外,他驚訝的是佐藤身穿的制服,因為他正穿著幾乎快看膩的烏田高中制服,也讓大谷突然有種命運的齒輪突然發出「喀喀」聲開始轉動的感覺.

他立刻沖進家庭餐廳,只見佐藤把教科書攤開在四人用座位的桌面上,看起來似乎正在念書,不過對大谷而言,佐藤做什麼事都與自己毫無關系.

「啊……好久不見,之前承蒙照顧……」

大谷立刻以「這不重要」的回答草草應付,然後坐在佐藤旁邊饒舌地說明自己目前的狀況,內容主要是必須在今天之內見到心愛的妹妹蘭蘭,不然資金方面就會瀕臨危機的事.

「……沒,沒想到你是這麼熱情的支持者啊……」

不知道是否近視太過嚴重,佐藤戴著一副厚重俗氣到不行的眼鏡,顫抖著嘴角說出這句話,看來他應該是被大谷的熱情燙傷了.

「這是當然的,別把我和其它兄弟混為一談,就算在一百萬個人里我都能找到蘭蘭,我記得你不是念一年級嗎?那就代表你應該知道蘭蘭在哪吧!?」

正當大谷准備繼續逼問含糊回答的佐藤時,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女性的聲音.

「現在店里大概不到二十個人左右吧.」

一聽到這道聲音,大谷才總算發現有個黑發女性與佐藤坐在一起,她留著一頭宛如假發的及肩漂亮黑發,冷淡的眼眸旁還能見到雖不顯眼卻強調出個性的愛哭痣,總之就是這麼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子.說漂亮確實是還蠻漂亮的,但不只是外表給人成熟的印象,整體氣氛都不是大谷喜歡的類型,而且胸前也沒有什麼份量,就算她露出有些煩躁的表情,但大谷根本不想管這個並非自己喜歡類型的女生心情如何……不過當他看到那女孩胸前的領帶顏色時,大谷才發現她和蘭蘭就讀同個學年,于是也趕緊改變自己的態度.

「你也是同年級的學生嗎?那這樣正好,不管什麼情報都沒關系,希望你可以告訴……」

「她曾經說過要大家都別管她,穿著很像制服的服裝好像只是電影贊助商的意思,就算企業希望這些照片流傳到網絡引起騷動,但她本人好像完全不這麼想,我記得她還說過比較喜歡不把她當成偶像看待的溫柔體貼男生喔.」

聽完這番話後,向前彎著身體的大谷也感覺到先前的命運齒輪突然停止轉動,他只能緩緩地將身體靠在椅背上,垂著頭讓自己停止思考.

「那個……大谷學長……?」

當佐藤搖了搖他的肩膀後,大谷心底停止轉動的齒輪才開始逆向轉動.

「……說得也是喔!哎呀,其實我也是這麼覺得耶!就算衣服很像制服,也不代表支持者就能偷窺她的學校生活嘛!」

「咦?你不是就是過來偷窺的嗎?」

「我?喂喂,佐藤你別開玩笑啰,我只是過來確認她在這里過得好不好而已,畢竟她這麼多才多藝又長得這麼漂亮,而且又很有氣質,所以我覺得她應該沒什麼問題才對……我順便問一下,她過得怎麼樣?」

「感覺過得還滿順利的,她還說周遭的同學都對她很體貼,而且幫了她很多忙喔……洋,我說的沒錯吧?」

黑發女性朝著佐藤輕輕地眨了眨眼,話說回來佐藤和蘭蘭也是兒時玩伴,身為老友的他們不可能沒有碰過面,看來佐藤應該也是她「周遭同學」的其中之一吧?

「哎呀,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呢,這樣我就能放心回去啰,話說回來……佐藤,既然能在這邊碰面也算是某種緣份,我們來交換手機號碼吧.」

沒錯,佐藤和蘭蘭是從小時候就認識的朋友……因此絕對有兒時玩伴才知道的秘密,而且增加幾個有可能泄露情報的內線也是有益無害.

「那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我就先回去啰.」

大谷帶著笑容朝兩人揮了揮手,並且得意地挺著胸膛走出家庭餐廳.

「哎呀,真是超級危險的,要是不小心在校門口撞見蘭蘭,還擅自把她的照片上傳到『追蘭族』的話,我絕對會恨死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真是有夠危險的……咈咈咈,看來我和蘭蘭之間果然有看不見的因緣,居然可以在鬧出問題前就偶然碰到佐藤,還能知道蘭蘭心底的想法,我們之間一定是心有靈犀的.」

正當大谷點點頭想著這些事情時,眼睛里突然見到某家店,那是一間有無線上網區的咖啡廳.大谷的腦中瞬間閃過一股危機意識,于是沖進店里並接上網絡.

「糟糕!要趕快阻止他們才行!」

他趕緊進入『追蘭族』的網頁,並且登入這次特別准備的特定ID專用聊天室,里面仍然進行著與剛才沒什麼差別的討論,大谷則是迅速地將字打進聊天室里.

『你們這些家伙是白癡嗎?別對我妹妹的學校生活出手啦,她現在只希望能過著平靜的生活,那套衣服是贊助廠商要她穿上去的,本人根本沒有打扮成那樣子的意思……我?我是她身邊的相關人士!好吧,讓我來對你們說說蘭蘭現在的心情,你們這些家伙給我乖乖在屏幕前正座,然後把耳朵給我掏乾淨聽清楚!其實我妹妹是……』

他就是人稱食人鬼的大谷昌義,目前就讀于某知名國立大學二年級,不只已經擁有女友,同時是個以「矯捷身手」著稱的年輕野狼.

當他發出「啪嚓啪嚓」的激烈聲響打完字後,兄弟們也同時發出要他別亂板的各種回應,但這些家伙才是擾亂蘭蘭生活的罪魁禍首,因此這些話對他可說是不痛不癢,原本大谷打算繼續打字,由于手機也在這時候發出聲響,于是他停下手邊動作拿起手機,他原先以為是佐藤,沒想到居然是牧打來的.

「喂?是我啦,今天我應該會比預定時間還要早回去,你在做什麼?在我的房間?」

電話的另一頭也傳來牧「嗯……」的無精打采回應.

從電話另一側的氣氛來看應該是在大谷房間,他已經把公寓鑰匙交給牧,而且牧的房間就在車站附近,因此只要從頻頻傳來的電車聲響就能判斷.

『……那個……其實我不小心在你房間打翻飲料了……』

「喔,沒關系,別在意這點小事啦.」

『然後我原本想幫你掃一掃房間……沒想到床鋪底下居然有很多……』

當他聽到牧從電話另一側差點哭出來的聲音時,大谷也差點嚇得靈魂都快飛出竅了.

『……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是不是生氣會比較好……可是我還是好想哭,因為昌義果然是……』

大谷的心底隨即冒出一座天秤,其中一邊是妹妹,另一邊則是牧,不論選擇哪邊都是相當痛苦的抉擇,結果最後當然是……

「……幫我全部拿去丟掉.」

聽到牧「真的可以嗎?」如此出聲確認,大谷又再度說出同樣的答案,最後牧則是用有點高興的聲音「嗯」了一聲,光從聲音就能知道她和小學時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還莫名地有種想讓人好好疼愛的感覺.

大谷只說出「抱歉,我等一下就回去了」後就掛掉電話,他把視線轉向屏幕,不知是否因為這里是唯一能夠好好進行討論的場所,也有可能是因為幾分鍾前還是同志的大谷突然做出背叛行為,而讓里面的會員都受到相當程度的沖擊,只見聊天室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冒出許多兄弟們的抱怨,里面甚至還有人循著大谷的ID,把他曾經打過的談話與留言板內容全部貼了出來.

就另一種層面而言,或許這樣算是最好的結果,畢竟蘭蘭還是比較喜歡不把她當成偶像的體貼男性……也就是說,我總算能成為她理想中的哥哥了.大谷只能懷著這種複雜的心情點點頭,並含著淚水對『追蘭族』提出退會申請.

他就是人稱食人鬼的大谷昌義,目前就讀于某知名國立大學二年級,不只已經擁有女友,同時是個以「矯捷身手」著稱的年輕野狼.

A

「……洋,那個白癡是來做什麼的?」

「……我剛剛才想問你這個問題.」

看到大谷自顧自地沖進店里說完一堆話,然後又自顧自地匆忙離開後,我和廣部同學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廣部同學一邊把咖啡遞往嘴邊,一邊不屑地開口說道:

「唉,基本上我的支持者大部分都是那副德性,說不定其它偶像的支持者還比較正常一點,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支持者都是蠢蛋……明明連我換個妝穿不同衣服就認不出來了.」

她把視線轉向地面,反常地露出苦澀的表情.

「整個人的氛圍都跟想象中差很多,我想對方應該也很難發現是你吧?」

「說得也是,畢竟那個形象都是我演出來的,我覺得想認應該也認不出來,而且搞不好連你都……」

她用指尖彈著桌面上滾動的筆,而我則是把眼鏡還給她,她一邊戴起眼鏡,一邊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般盯著我問道:

「洋,你在教室的時候應該一眼就看出是我了吧?」

「咦?是這樣沒錯啦……畢竟你可是我以前告白次數連兩手都數不完的對手,只要你不是穿著玩偶裝出現,我應該都能認得出來.」

只不過每次告白都她被甩掉就是了,不管她的理由是「我很煩」還是「很娘娘腔」,甚至連著莪每次聽到都會笑到無法控制,但我一直不曾放棄,無論失敗幾次都是勇敢面對,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她,最後甚至還曾經被「可以麻煩你別再來煩我了嗎?」的理由拒絕過……就算是在那種時候,我還是向她立下「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聽,請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誓言,只不過最後她居然立刻回答「那請你以後別再向我告白」.

「今天夏天我曾經回家一趟,還在路上碰到勇氣和雅彥,可是他們兩個都沒發現是我.」

他們可說是我朋友里最令人感到遺憾的兩人,畢竟他們連在料理實習課的時候,都能莫名其妙地把紅燒牛腩做成馬鈴薯燉肉,所以認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事……雖然我當時也和他們同組啦.

「對了,我記得之前也向廣部同學你說過,剛剛那個人就是我在老家超市……」

她一邊聽著我的話,一邊把咖啡遞往嘴邊,隔著眼鏡的雙眸還露出仿佛看著稀奇事物的眼神.

4

據說由山原率領的獵犬群最近都采用相當胡來的戰法,幾乎是以有如壇堂帶隊時的猛攻策略在老叟與油神的店搶奪便當,但由于身為主力的壇堂沒有出現,因此每次都造成相當嚴重的傷害,原本的八匹獵犬也在參戰與缺席間互相輪替,能出現在領域里的頂多只有五到六匹.

「不過山原都會出現在超市里,照理說他應該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身旁有個些許駝背卻擁有細瘦修長的身軀,還頂著一頭讓他看起來不知該說是高還是矮的爆炸頭,這個外表有如棉花棒的男性《毛球》一邊如此說著,一邊和我看著附贈英雄戰隊卡卻時常被當成主打商品的魚肉香腸盒.

「不知道為什麼,他都不會在魔女現身的超市里出現,我記得山原從以前就是個不對沒勝算敵人出手的聰明家伙,所以幾乎不會出現在魔女的地盤,可是最近卻有點不太一樣,這次沒碰到魔女的情形已經詭異到不能說是偶然了.」

「意思就是故意的吧?總覺得好像以前的《大天使爪牙》……你有直接和山原碰面嗎?」

毛球只是誇張地聳了聳肩.

「他只瞪著我根本沒說半句話,就算問其它獵犬也是得到差不多的反應,話說回來……佐藤,方便介紹一下那位美女是誰嗎?」

毛球把銀色太陽眼鏡重新戴好,並且刻意用有禮貌的語氣如此問道,我猜太陽眼鏡後的視線應該也是緊緊地盯著廣部同學猛瞧吧?

她是我同學廣部,她想過來看看狼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當我含糊籠統地向毛球如此介紹後,戴著大眼鏡的廣部同學也微微一笑行了個禮.

「小姐,光看是沒辦法知道里面精髓的,沒有實際進去交過手,而且沒被打飛在地板掙紮過是學不到東西的喔,就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參戰看看吧?」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

聽到廣部同學仍然帶著笑容如此回答,毛球又再度聳了聳肩,原本他打算開口繼續說話,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下動作.店里的緊張感突然一口氣提升許多,全身的皮膚表面還傳來有如冷風拂過的觸感,我,毛球和聚集在油神店里的狼群應該都有同樣的感受,而包含我們在內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猶如壯漢站到身邊的氣息,于是反射性地將頭轉向店的入口處,只見自動門緩緩敞開,造成此種氣氛的原因也走進店里.

她們就是《寒冰魔女》槍水仙和白粉花,兩個人就這樣沿著店的外圍確認四個已經打七折的便當,然後毫無停下腳步地繞到我們所站的店外圍處,也就是開放式冷藏櫃旁的常溫高級食材區.一開始她們似乎想和我們站在同一區伺機而動,但稍微猶豫片刻後,她們決定背對著我們站在對面的酒類區,看來是不太想五個人擠在同個區域里.通常超市外圍的通道都會比其它島架間還要寬敞,由于這家店也不例外,因此即使我們是背對背,卻還是有段距離而無法順利對話.

「既然魔女過來這里,就代表獵犬群應該會到老叟那邊,他們都已經是以團體的方式行動,照理說應該不會想照著魔女的心情決定晚餐時間.真是沒辦法,我到那邊去看看好啰,兩位掰掰啦.」

他抬手搭上我的肩膀,然後就直接邁開步伐離開現場.

我目送毛球離開後,就順著動作轉過頭看著學姐和白粉,學姐也同樣用眼角余光瞥著我的方向,我們兩個視線交錯後便互相點了點頭.

「洋,剛剛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突然冒出雞皮疙瘩的感覺?所有人居然還會一起轉過頭……」

從廣部同學這番話來看,她似乎感覺不到學姐走進店里時的緊張感,以及目前店里仍然維持著緊繃的氣氛,我直到現在都沒想過這個問題,有可能連除了狼以外的顧客……或許該說不想搶半價便當的人,說不定根本沒辦法感覺到這股氣氛.

「而且從剛剛開始,每個人都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除了剛剛那個爆炸頭以外,總覺得大家都把我當成空氣,這種感覺還蠻不舒服的.」

在毛球過來之前,我還曾經和光頭男與落腮胡說過話,但奇怪的是他們兩個都沒有提到廣部同學,看來他們應該是敏感地發現廣部同學不是狼,才故意裝成沒看見她吧?對狼來說,不想搶便當的其它顧客就像是路邊的石頭,沒有必要就不會多加干涉.

其實廣部同學會跟著我過來超市,都是因為前天她突然說想來看看我都在這里做什麼,然後挑了今天這個沒工作的日子.要是和學姐一起來的話,或許情況又會有所改變,為了不讓她被周遭狼群誤認為是半價同好會的新成員,所以我們才會故意拉出時間差走進店里,在別人眼中頂多就像是我帶著某個漂亮的普通人走進超市而已.

「嗯,畢竟這里可是個有很多專業術語的世界,我之後再向你說明吧,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啰.」

我一邊對廣部同學滿腹狐疑的視線露出苦笑,一邊將視線轉向便當區旁油神即將出現的工作人員室門口,為了不讓廣部同學被卷進混戰中,我故意選擇離便當區有段距離的地方當作待機場所,不過還是勉強能看到便當區前的動靜.門扉仍然是毫無動靜,這時我的視線角落見到白粉的頭迅速地擺往某個方向,當我跟著轉頭過去時,也發現白粉露出害怕的表情把眼睛轉向超市入口,還能微微見到某個緩緩離開自動門的人影……

「從那個屁股的緊繃度來看……我記得他是劍道社的……」

白粉的喃喃自語穿過店里音樂抵達我的鼓膜,由于那家伙絕對不會認錯男人的屁股,我猜想那應該是獵犬群的斥侯,確實很像當時大天使爪牙的做法,只不過要是由二階堂率領獵犬群的話,他應該不會這麼在意我和白粉出現的位置吧?山原那家伙居然會做出這種不合自己風格的事,他到底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就在這個時候,店里的狼群突然發出不成聲的聲音,半價標簽時刻已經快要開始了,于是我也把多余的事情趕出腦袋,只將意識放在便當上,身體的緊張感也跟著變得越來越強.

這時,我將注意力提高到最高點的身體突然微微聽到一道機車引擎聲.



山原在月光下憤憤地嘖了一聲,難得佐藤久違地出現在超市里,認為這是好機會的他原本已經做好獵犬群出擊的准備,沒想到魔女居然會在接近半價標簽時刻的時候才出現.就算是萬全狀態下的獵犬群,與魔女為敵都有可能受到嚴重的傷害,要是這時候再加進佐藤和白粉的話,甚至還有可能會陷入獵犬群全軍覆沒的最糟糕情況.

「山原,你打算怎麼辦?要到老叟那邊去嗎?還是從現在就……」

伙伴們正露出不滿的表情圍在山原身邊,某個人難掩驚訝地說出這句話.

「別說傻話,獵犬群可是為了獲勝才創造出來的體制,根本沒必要特地去打會輸的仗.」

山原感覺到體內傳來灼熱的焦躁感,要是不趕快想點辦法,他總覺得事情絕對會演變成無法挽回的局面.佐藤洋這個人漸漸地蠶食著山原的不安感,並且隨著時間經過變得越來越難以對付……不,或許該說是逐漸邁向遙不可及的場所,這種感覺他也曾從金城優與槍水仙身上察覺過.尤其是前者,當他拒絕加入山原的獵犬群後,不知為何還加入半價社這個莫名其妙的社團,隨後山原也立刻發現,原本一開始金城與他的實力可說是不分軒輊,曾幾何時卻已跨入了山原無法掌握的領域中.

山原拼命地追趕並提升實力,但最後仍然無法拉近差距.別說是單獨戰斗,即使將壇堂與獵犬群這個體制活用到最大極限,只要對上半價社的成員就會被打得一蹋糊塗,就連槍水仙也是一樣,原本山原想把金城矚目的槍水拉進獵犬群還以顏色,但最後還足以失敗告終,而且她還以驚人的速度嶄露頭角,不只順利獲得寒冰魔女的稱號,還與魔法師僅僅兩個人就橫掃壇堂率領的獵犬群.

他認為自己和獵犬群的實力都有進步,但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感覺到與他們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甚至能夠切身體驗到獵犬群所能達到的極限.

他很想獲勝……不,對付現在的佐藤還有辦法獲勝,現在絕對能洗刷前幾天敗北的恥辱,只要一次就好,只要能有一次洗刷敗北恥辱的勝利就好.

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匹獵犬群拿著手機喊出山原的名字.

「山原,主人命令我們先回去一趟.」

「獵犬群原本是為了我而創立的,可不是你的玩具,最近損耗得太誇張啰.」

挽著雙手的壇堂與山原兩個人正站在劍道場的更衣室內互相對望,山原仍然露出一如往常的昏暗眼神,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或回答.

「雖然我已經勉強和教務主任借到錢,不過從荷包減少的狀況來看,我想這個月應該還會回到超市一到兩次,我可不想看到那時候獵犬群派不上用場,你應該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吧……在我許可之前,不准你再擅自動用獵犬群的指揮權,給我安分一點,反正你的身體應該也快到達極限了吧?」

山原垂下頭並握緊雙手,獵犬群的指揮權被收回去了,代表沒辦法再洗刷那時候敗北的恥辱,也代表原本相當有自信的獵犬群體制必須背負無法洗刷的恥辱.

為什麼壇堂沒有任何感覺?那股就算輸掉也沒關系的軟弱心態又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那邊不只是進行爭奪戰的荒野,同時也是狩獵的場所.『打倒強敵』和『與強敵競爭並在千鈞一發之際搶到美味便當』之間有很大的差距,你想要追求的是前者,但那個地方應有的勝利其實是屬于後者的.」

山原不禁在心底憤憤地咒罵著「你這個失敗主義者」,他發現壇堂並非是露出狩獵者的眼神,而是身為教師時的眼神,壇堂則是轉過身並打開更衣室的門.

「下個星期准備出發狩獵……詳細日期和店鋪由你決定,不管哪里都沒關系,這件事交給你全權負責.」

一聽到這段話,山原仍然緊緊地盯著壇堂的背影,但身為教師的氣氛卻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不過這場是你們的最後一戰,之後就專心地處理培養學弟的工作.」

壇堂只拋下這句話後,身影就消失在逐漸關閉的門扉後方.

最後一戰,也是壇堂體貼山原……或許該說是憐憫山原所給予最後一次洗刷恥辱的機會,不論是哪種都沒關系,至少下個星期就能和壇堂與獵犬群共同馳騁在山原指定的超市……這樣就絕對會獲勝,在金城還沒回國的現在,只要不出現《山豬》那種突如其來的災難,無論面對什麼對手都絕對沒問題的.




在這個只靠月光照明的半價同好會社辦里,平常照理說應該只會出現三道人影,不過今天卻能見到五個人的身影,雖然槍水心底浮現出莫名的懷念感,同時卻也微微地感到一股難以自容的感覺.

目前在社辦里圍著圓桌的成員,包括槍水,白粉,廣部,佐藤在內,還有半價標簽時刻前勉強沖進超市的著莪菖蒲,聽說她原本正在處理校慶的班級展覽活動,但由于越弄越麻煩,因此她用買晚餐為由偷溜出來了.從她穿著制服與平時沒見過的黑色緊身褲來看,她應該沒有說謊,當問到她怎麼會突然跑來油神的店時,她卻只是回答「我從佐藤的手機確認到你們的位置」,這個答案也讓槍水頓時有些摸不著頭緒.

至于槍水坐立難安的原因就是著莪和廣部,總覺得她們兩個之間似乎有點疙瘩.

廣部仍然是一副難以捉摸的態度,雖然她表面上似乎擔心著佐藤的狀況,但面對著莪卻是散發出厭惡的氣息……難得大家可以聚在一起享用晚餐,槍水只能忍著差點露出苦笑的心情看著圓桌.桌上能夠見到三個便當,還有佐藤趴在桌面幾乎失去意識的腦袋而已,沒參加爭奪戰的廣部當然不用說,佐藤也沒有在爭奪戰里搶到便當,而且看起來似乎還被打得滿慘的,根本沒辦法像平常一樣再到老叟的店繼續參戰.

「反正佐藤都已經被打成這樣了,今天就開始吃飯吧,佐藤……不對,白粉麻煩你拿麥茶過來.」

槍水拿著今晚搶到的鹽烤青花魚便當起身走向微波爐,然後把便當放進去開始加熱,當她盯著發出「嗚咿」聲旋轉轉盤的微波爐時,身旁突然傳來著莪的聲音.

「既然蘭你在這里的話,那我就會早點趕過來啰,怎麼跟我說呢?」

「我又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而且看到自己的堂弟被打成這個樣子,你怎麼還能這麼平靜……」

「喔,別擔心他啦,這種事常常發生,而且佐藤原本就很耐打喔.」

著莪的語調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廣部的話里卻微微帶著剌,即使槍水背對著她們,還是能猜到白粉現在肯定是慌張地縮著身體.

「常常發生……只是為了一個半價便當,你們不覺得這樣很蠢嗎?」

原本槍水打算轉過頭開口反駁,但由于佐藤似乎對廣部這番話有所反應而撐起身體,于是她選擇緘默.

「……不,從旁人眼中看起來也許是這樣沒錯,不過實際做過之後,就會知道不是這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算了,我肚子餓了,我們出去吃東西吧.」

槍水轉過身拿起桌上的塑膠袋,然後朝著起身挽著佐藤手腕的廣部說道:

「別擔心,我連你們的丼兵衛都一起買——」

「洋,我們快定吧,我請你吃飯.」

佐藤只能發出「呃……那個……」這些不成聲的話語,就被廣部拉出社辦了.

「什麼嘛……他們這麼不喜歡蕎麥面嗎……」

槍水將視線落在塑膠袋里的丼兵衛天婦羅蕎麥面上,特地為他們買的晚餐根本無法派上用場,尤其這還是槍水最喜歡的丼兵衛蕎麥面,因此也讓她冒出一股相當寂寞的失落感.

「呃……小仙,你別太在意啰.蘭那家伙從以前就是這樣子,佐藤到現在應該還是很喜歡她,所以才沒辦法拒絕她的要求,別太擔心了.」

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嗶嗶」聲,原來是微波爐通知便當已經加熱完成的聲音,便當似乎有點加熱過頭,于是槍水也趕緊打開微波爐的門,一股青花魚的香味隨即擴散到整個社辦中,雖然標示價格的標簽有點燒焦,但里面似乎沒什麼問題.

「廣部為什麼會對你一副那種態度?」

看到廣部離開後,白粉也顯得安心許多,槍水把自己的便當和白粉的便當交換並開始加熱,著莪則是站起身看著窗外,看來應該還能見到佐藤與廣部離開的身影.

著莪一邊眯起眼睛,一邊有如喃喃自語地說著話:

「其實我們兩個並不是討厭對方,只不過該怎麼說呢?雖然那家伙既可愛又怕寂寞,而且個性認真自尊心強又不服輸……所以佐藤才會那麼喜歡她吧……小仙,要是佐藤又被甩掉記得連絡我,我會過來好好嘲笑他的,然後再好好安慰他一下……因為那家伙只要一哭就會哭很久喔.」

白粉這時也眯起眼睛,並且用低聲喃喃說著「喔……原來會哭很久啊」.

「嗯?難道佐藤那家伙沒有任何機會嗎?」

「嗯……看那樣子應該沒機會吧?就算這時候讓佐藤有機可趁,那應該也是蘭察覺到自己的……」

著莪說了一連串槍水聽不太懂的話,由于白粉仍然「嗯嗯」地點著頭做著筆記,也讓槍水認為問題應該是出在自己身上.

「不過就算是這樣,由我對佐藤說這種話也有點怪怪的……畢竟我們是沒資格說這些話的,就算全世界都……嗯?」

著莪似乎發現槍水已經聽得一頭霧水,于是露出奸笑把手伸了過來.

「真是的,小仙真的是好可愛喔~~乖乖喔~~」

覺得被著莪玩弄了,槍水則是粗魯地把她的手撥開.



著莪菖蒲,她對廣部來說是個十分特別的女性,她們不只是兒時玩伴,也是男女分組時常常會分在同組的朋友……同時更是競爭對手.

她是個受到眾人喜愛,並且能夠毫無隔閡地對待所有人的女孩,簡直就像是身心都很有度量的溫和大型犬般,就算玩累了倒在她的身邊,她也不會感到厭煩.

就另一層含意而言,她甚至是廣部憧憬的對象,廣部從以前就很想變成像她這麼具有魅力的女孩,總是想象她一樣成為真正受到大家歡迎的人,雖然自己被班上男生拱為崇拜的偶像,但那只是因為自己比較少與其它男生接觸的關系.男生總是會想得到無法獲得的東西,尤其是在人氣投票里,處于囂張年紀的孩童絕對不可能選擇平時玩耍打鬧的對象,但真正的心情卻是……例如有人問到喜歡吃的食物時,應該大部分人都會回答平常吃不到的高級料理,但最後真正選擇的都是簡單,貼近日常又熟悉的食物,不論是雞蛋拌飯,拉面或是咖哩……事實就是這麼回事,因此就算在校慶的問卷調查里榜上有名,也絲毫無法讓她感到高興.

……沒錯,就是因為這樣,當初經紀公司找上門時也讓她相當開心,因為對方是過來找她而並非著莪,代表自己已經被選上了.得到這個無法撼動的評價不只讓她高興得難以自拔,甚至還有種獲勝的感覺,而實際上自己現在也仍然是個剛出道的火紅偶像,當中經紀公司利用了不少策略,狂熱的支持者甚至不會少于四位數,但是……這些都是鬼燈蘭,也是經紀公司准備並經過自己微幅調整所創造出來的角色,外表只是披著一層專攻男性市場的戰略狐狸皮,她甚至覺得自己與那些認為「只要攜帶名牌舶來品就能提升自身價值」的愚蠢家伙沒什麼兩樣,尤其是久違地見—到著莪菖蒲的瞬間,更讓這種感覺變得異常強烈.

著莪和以前幾乎沒有兩樣……不,反而還更增添了幾分女性魅力,當她在超市用那雙清晰透徹的眼瞳看著廣部時,甚至讓她感到非常羞愧.明明已經戴上假發與眼鏡變裝成平時的模樣,但心底還是浮現出這種感受,要是以鬼燈蘭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說不定自己還會羞愧地逃離現場.

更有魅力的著莪菖蒲和披著狐狸皮獲得世間支持的自己,明明以前是這麼想變成她,而且還站在同等的位置起跑,兩人之間的鴻溝卻變得越來越深.

「先等一下啦,剛剛那樣做實在不太好,學姐還特地買了我們的丼兵衛……」

當兩人離開校園來到公園附近的鄉村道路時,洋似乎才總算恢複意識,廣部在燈光稀薄的昏暗道路停下腳步,她放開先前緊抓著洋的手腕,並且盯著他那帶著困惑表情的臉.

「……那又怎麼樣?你要回去嗎?你這麼想回去嗎?」

洋的困惑神色變得越來越深,這彷佛像是巴哥犬的表情看起來還滿可愛的,如果是平常的話,廣部肯定會多逗他幾次,不過現在的她並沒有這種心情.

「其實便當爭奪戰後的用餐時間……呃……該怎麼說呢?說特別好像有點語病……應該說是互相慰勞彼此參加爭奪戰的辛勞吧.」

洋的含糊回答聽起來就像是暗示自己想回去,廣部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照理說自己應該比那邊好上幾百倍才對,畢竟自己都已經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到現在了,可是居然會……!

「我的意思是,你想把我丟在這邊自己跑回去嗎?我可是身為偶像的鬼燈蘭耶?握手會的入場券在網拍可是以萬起跳的喔?比起和我一起吃飯,你還比較想和那種人吃窮酸的半價便當嗎?」

看到洋突然繃起表情,廣部也驚覺自己剛剛說錯話了.菖蒲和洋的感情幾乎已經像是親姐弟,用「那種人」稱呼確實有點不妥,而且自己明明是這麼討厭偶像的頭銜,卻還是理所當然地把這個頭銜當成籌碼,這讓廣部更加厭惡自己的行為.原本她打算趕緊道歉,自尊心卻讓她頓時閉起嘴巴.

「……抱歉,我還是回去……」

雖然廣部冒出「想回去就滾回去吧」的想法,心底卻突然冒出一股憤怒的感覺,另一個她也在腦中喊著「絕對不能讓他離開」,就是因為不想觸碰這種心情,就是因為想成為真正的第一名,自己才會一直努力到現在,所以她怎麼樣都不想讓洋離開,可是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高興……絕對有辦法的……!

「我答應和你交往!」

時間突然凍結,洋緊緊盯著廣部僵在原地,她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完全無法動彈,自己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只是想把這個兒時玩伴留下來而已,為什麼會……

「……啥?」

經過一段漫長的沉默後,佐藤總算勉強擠出這個字,廣部一瞬間甚至覺得這樣也沒關系,既然這樣就豁出去了,看我怎麼把洋的視線緊緊留在我的身上.

「可,可是我有個條件……那就是之後不准再和半價便當扯上關系.」

5

放學後,槍水仍然在社辦里聽著白粉的鍵盤聲,這已經幾乎像是每天的必走行程,原本槍水應該要像其它同學一樣與組員討論這次修學旅行的行程,但由于幾天前著莪和廣部發生的事,因此讓她在意得每天都趕到社辦察看狀況,雖然她已經用「身為會長必須忙著處理社團活動」的借口告訴組員,即使心底過意不去,但她還是比較在意佐藤的事.

著莪似乎相當確定佐藤會被甩掉,既然會被甩掉的話,那佐藤會哭應該也是無庸置疑的事了.雖然這只是猜想,不過著莪對佐藤的事可說是了若指掌,因此身為唯一的學姐,要是佐藤真的碰到會掉下眼淚的難過遭遇,她也很想好好地安慰佐藤一番.

這就是槍水會這麼早趕來社辦的原因,但她的心底卻仍然掛念著另一件事,佐藤該不會就這樣離開半價同好會吧?自從廣部來到這里後,他面對半價便當的決心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弱,幾乎不在超市露面就是最好的證據,槍水也微微擔心著佐藤是否會因此離開超市.

他不只是僅僅兩名重要學弟妹的其中之一,同時也是珍貴的伙伴兼同志……還是絕對不想失去的獨一無二朋友,即使槍水擔心又不安,但她完全沒辦法對這件事有所作為,就算只能在社辦默默地等著他出現,卻還是只能逼自己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就在槍水撐著臉頰歎了一口氣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有人接近的氣息,五樓並沒有其它人或社團,如果不是有事造訪半價同好會,照理說應該不會有人出現在五樓,那就表示……

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響,槍水頓時閃過一道不好的預感,半價同好會的成員並不會敲門,白粉敲著鍵盤的聲音也在這時停歇.槍水的身體隨即竄出一股緊張感,她短短地說了一聲「進來」,門口處頓時冒出某個帶著昏暗眼神的男子……原來是壇堂與獵犬群的首領山原,就槍水所知他還是首次來到這間社辦.

「真是間奇怪的社辦……佐藤呢?」

「他最近都沒有過來.把事情告訴我吧,我會轉告給他的.」

山原嘖了一聲,他似乎直到現在才發現白粉而轉頭看著她,白粉也被嚇得抖了一下身體並垂著頭.

「不需要你轉告,我要親口告訴他,那家伙最近都沒出現在超市,他到底在搞什麼?」

「聽說他最近在站前的家庭餐廳敦朋友念書.」

槍水如此說著時,同時還從山原的眼睛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氛,里面包含了焦慮,覺悟與怨恨的神色,雖然槍水頓時感到有些不解,但想到現在這個季節與他的個性,以及最近獵犬群做出的種種舉動,她也瞬間理解了所有狀況.現在已經是夏天即將結束的世代交替期,三年級的獵犬也到了必須引退的時刻,這樣想就能說明一切了.

「複仇啊……躲著我頻繁出現在油神和老叟的店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背對著槍水的山原並沒有答話,但這樣就已經是答案了.面對他這種卑鄙的手段,槍水忍不住用手抵著圓桌,以前屈的姿勢憤憤地撐起身體說道:

「你這個只敵對付弱者的膽小鬼,快點把日期和場所說出來,我來代替佐藤和你們……」

山原卻帶著優越的諷刺微笑回過頭說道:

「現在魔法師不在國內,你覺得自己真的有辦法對付我們嗎?這次可是壇堂與獵犬群的全力喔.」

釋放出霸氣的槍水頓時閉起嘴巴,她以為只是山原率領的獵犬群而已,既然壇堂會參戰就不一樣了,只靠槍水自己是沒辦法壓制住壇堂……不,考慮到前幾天雙頭魔犬馳援而來的情況,即使有優秀的伙伴都很難對付他們,先不論以前的獵犬群,對付現在的獵犬群實在很難獲勝,而且對方還有集中攻擊同好會成員的意圖……

槍水垂下頭並緊緊閉起眼睛,她問著自己「有什麼好怕的」,並在心底做好心理准備,然後再度把黑色眼眸轉向山原,根本沒有任何需要害怕的理由.

「說出日期和地點吧,我寒冰魔女來當你們的對手.」

「原本我是想配合佐藤的行程……好吧,說得也是,雖然我們的王人可能會有點不高興,不過你在場應該也沒關系吧……明天在老叟的店怎麼樣?看店里的廣告好像明天會舉行特賣會,而且還會同時推出當季米的便當,剛好是分個高下的最好時機.」

當季米便當代表夏季即將結束,同時也宣告著收獲之秋即將到來,甚至可說是狼群季節之間的分歧點,對山原來說就是獵犬群引退,代表這群只能以團體行動的犬只必須離開戰場的分界點.

「……明天在老叟的店,我收下你的戰帖了.」

看著山原消失在門扉另一側的身影,槍水也浮現出一股接近確信的感覺.

……明天自己應該會輸吧,不過……



別說是洋,就連廣部自己都不知道「答應和你交往」那句話到底是告白還是開玩笑,那件事過了幾天後,這天廣部仍然與洋待在家庭餐廳里,目前那部電影的槍戰,拍攝流程以及交換學生制度都已經接近尾聲,在烏田高中的課程預習也告一段落,因此現在只是打發時間准備電影拍攝,雖然兩個人也想過到外面玩,但廣部實在不太想讓自己太過顯眼.

那天說完那些話後,兩個人就這樣滿臉困惑並一頭霧水地隨便找了間快餐店,吃完晚餐後就各自分道揚鑣.由于雙方的關系實在太過曖昧不清,因此隔天兩個人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彼此,最後只好用一如往常的方式消磨時間,畢竟這樣比較不會讓廣部難堪,比起確認兩個人是否已經是男女朋友的關系,洋似乎也偏向選擇較為消極的方式.看來他也很清楚身為平凡高中生的自己實在不太可能與偶像交往,但男生照理說應該還是種會想追求夢想的生物.

洋真是個笨蛋,但光是為了留住他就說出那番話的自己也蠻蠢的,對方只是個平凡高中男生,根本沒有任何向外界宣傳的價值,而且對方從以前就對她相當鍾情……自己之所以會說出那番話,居然只是為了讓他離開著莪菖蒲與半價同好會而選擇她,其實廣部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會說出那種話,雖然她曾經在工作時說過類似的台詞,但這還是在私生活里首次說出來.

兩個人隔著桌子面對面,這段時間里他們只靠洋說著游戲,宿舍伙伴的蠢事,廣部的同業內幕,以及兩人共同經曆過的往事,別說是廣部,洋也同樣刻意不提到半價同好會,超市與半價便當的話題,只要洋還遵守著當時提出的條件,兩個人在這段時間里就勉強還能算是交往中的關系.

不過仔細想想,其實這件事還蠻嚴重的,明明外面多得是捧著大把鈔票想與鬼燈蘭交往的金主,而洋就只有夠蠢這個條件而已.廣部曾經分析過當時自己的心情,那時候即使只有他們兩人在場,但自己似乎還是很在意著莪菖蒲的存在,因此才會想證明自己比著莪菖蒲還要優秀.

沒錯,絕對是因為這樣,廣部不斷地在心底如此說服自己,畢竟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和他待在一起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照理說這種關系應該是毫無意義可言,只是浪費時間做著傻事而已……

「……好奇怪……」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卻不討厭這樣的洋,而且更奇怪的是,直到最近廣部才漸漸冒出此種想法.不知是否因為從那天起開始特別注意洋,還是因為兩個人每天都這樣長時間聊天的緣故,明明以前一起度過九年光陰還把他甩掉過無數次,事到如今卻才漸漸出現此種想法,再加上自己又是在守舊嚴格的家庭環境中長大,雙親遺傳的容貌總是會招來許多蠢男人,因此自己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遇過有著特別意義的異性,除了工作和家族成員以外,自己從來不曾與其它人這樣每天說著話,或許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雖然偶爾會出現讓人厭惡的話題,但基本上和他聊天還算有趣,最重要的是還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安心感與充實感.放學後到社辦大樓的廁所換完衣服,並且與他約在校門口見面時……與回家打開家門時,看見小狗期待地搖著尾巴出來迎接主人的感覺可說是相當類似,有個人就在校門口等著她出現,只要一看見她就會露出高興的表情,明明呆得就像是個孩子一樣,卻微微地讓人有種能夠倚靠的感覺……這或許就是讓廣部如此思考的主因,要是讓著莪菖蒲變笨又性轉換成男生的話,肯定會是像這個樣子,不過廣部原本就不討厭,甚至還能說非常喜歡這種個性.

雖然那只是賭氣時說出的話,但要是干脆就讓這件事繼續發展下去的話……

「呃……廣部同學,你該不會是被我剛剛說的『SEGA三四郎』的廣告嚇到了吧?」

洋看起來很緊張又有點困惑,還帶著就像是巴哥犬的表情如此問道.那好像是請藤岡弘扮演SS里某個名叫『SEGA三四郎』的角色,在第一部廣告里還出現「把准備去打棒球的少年們痛扁一頓,最後還喊著『快玩SEGA SATURN!』」這種現在絕對不會審核過關的誇張內容……洋剛剛說的好像就是這件事,不過由于廣部只是撐著臉頰傻傻地地看著洋的臉,因此並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于是她只好用微笑勉強蒙混過去,結果洋也總之先回以微笑……然後他卻突然繃緊表情,原本像是巴哥犬的表情也突然換了個樣,仿佛像是發現敵人的野獸般警戒著四周的情況.

他緊緊地盯著窗外,雖然很像是上次出現白癡支持者的情形,不過其中卻有種決定性的差異,廣部沿著他的視線同樣看向窗外,發現有個身穿黑色運動服,不像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站在窗外,他看著洋並走進店里,然後直接來到兩個人所坐的位置旁.

「明天壇堂與獵犬群會到老叟的店……也是我的最後一次狩獵.」

聽到洋「最後一次?」的問題,他則是用雙手撐著桌面繼續說著:

「沒錯,獵犬群會在秋天進行世代交替,包括我在內的三年級主力成員將會離開獵犬群,所以最後我要向你提出戰書……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根本不想出現在那個連爭奪戰都稱不上的不利場所,我說的沒錯吧?」

那個人露出被逼進絕路的眼神,甚至已經做好不惜一死的心理准備,但從他那緊迫的眼神中還是能見到必須完成某件事的決心.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這就是我.從輸給優之後,我一直很努力地想爬到和他並駕齊驅的程度,甚至不惜舍棄自尊和外界評價成為獵犬,我就是想追上他,所以我才會——」

廣部聽不太懂他們帶著認真眼神所說出的對話,那個帶著邪惡眼神的男子開始說著關于自己的個性,還有參加那個獵犬群組織的過程.都是為了獲勝,他才會舍棄身為狼而成為狗,至于特地過來提出戰書的原因,就是不能接受輸給洋的事實,因此不論是會蒙上恥辱並承受流言蜚語,最後他都想和洋來場勝負.

廣部覺得他真是個婆婆媽媽的家伙,卻又有某些部分與那個令人討厭的自己相當類似.

「你這樣會不會有點失禮?突然跑進來還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那名男子立刻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廣部,讓廣部頓時將話吞回肚里,不過他卻隨即收起眼神與顧著說話的態度,他將手移開桌面並露出爽朗微笑,瞬間化為與先前判若兩人的優秀青年,或許該說是披上狐狸皮了……就連這點都與廣部十分神似.

「……說得也是,我好像有點說過頭了,真的很抱歉.不過你應該有聽魔女說過當季米的事吧?那個很好吃喔,去年和前年吃過的我可以掛保證……所以你絕對要過來,對身為狼的你說出這些話應該就夠了吧?不好意思還把你說得和狗一樣……對了,最後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那天寒冰魔女也會過來喔.」

說完該說的話後,他就轉過身走出餐廳,廣部則是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發出「那家伙是來做啥的?」的抱怨聲,當她再度轉過頭看向洋的臉時,只見洋已經露出廣部不曾見過的眼神.那是野獸的眼神,他投身于先前那愚蠢半價便當爭奪戰時也曾經出現這種眼神……但銳利程度卻與當時可說是天差地遠,廣部的背脊不禁竄出一股涼意,原因並不是他的那股銳利視線,而是廣部心底莫名地湧現出奇妙的感覺——簡直像是目睹飼養的愛犬咬斷繩索,扯壞項圈沖進叢林,這種近乎妄想的感覺.

「他是來做什麼的?真是有夠蠢的,明天洋當然會來教我念書,居然還自顧自地著排定行程,而且還只是為了超市的半價便當……洋?你怎麼露出那種表情?你該不會想過去那里吧?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一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他又再度變回猶如巴哥犬的表情,而且還發出「呃……沒有啦……那個……」的曖昧回應,廣部則是繼續乘勝追擊地補了一句「說清楚點」.

「我沒有忘記啊……嗯,只不過他是那個……我只是想尊重他的那份決心,雖然我和他沒有什麼私交,而且正面強碰也不是能打贏的對手……可是我……!」

他一邊謹慎地挑選著話語,一邊盡量以不讓廣部生氣的語氣說著話,但表情卻漸漸地越來越有生氣,而且還顯得相當開心……不知從何時開始,洋已經開始說起超市的美妙之處,並說明先前那名男子是懷著什麼程度的覺悟來下戰帖的.越聽越煩的廣部則是發出「別再說了」的聲音.

「那又怎麼樣?你又打算怎麼處理剛剛那個家伙?」

「別理他應該是最聰明的做法,放著不管等他退休就好,可是……該怎麼說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不過總覺得這樣好像有點怪怪的……」

「那又如何?反正你們不就只是搶半價便當而已?真是有夠蠢的,而且剛剛那個男的又到底想表達些什麼?」

「他拋棄一切成為獵犬,而且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才會不顧尊嚴地向我提出挑戰,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他這個人,但我還是想好好回應那份決心……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男人吧……嗯……」

廣部很確定洋確實想到超市搶便當,雖然她不是很懂洋的心情,但比起與廣部相處,洋即使知道自己會輸,卻還是執意要和那個男的交手.

一股無法言喻的悔恨感頓時充滿胸口,就像幾天前的那個夜晚一樣.

「唉……你真是有夠蠢的,為了獲勝舍棄一切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就連我都是每天一副這種蠢樣……」

當她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正不斷說著自己是多麼努力裝作那副模樣,自己甚至比那個男的還要更……仿佛就像是不斷地貶低情敵,藉此襯托著自己是多麼高尚,洋又再度變成巴哥犬的表情,還驚訝地低聲說著「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不這麼做就沒辦法獲勝,你知道嗎?如果是在那個鄉村小鎮里,長得漂亮點就會—被……拱上天,不過當對象是全日本時就必須要這麼拼命才行,而且連我自己都不覺得這種個性會被所有人喜歡,你應該也是喜歡看起來比自己還笨的女生吧?而且最好是呆呆的能隨心所欲掌控的女生,我說的沒錯吧?」

畢竟這根本和菖蒲完全沒關系,如果是平常的話,照理說自己應該會用「無聊」兩字輕松帶過,可是自己卻在瞬間差點接受了他的要求……隨後卻又無法接受他的反應.

廣部只能一邊責備著他,一邊在心底暗暗發誓明天絕對要將他完全留在身邊.



即使聽見社辦門扉開啟的聲響,坐在窗邊的槍水仍然沒回過頭,只是自顧自地抬著頭看著月亮,因為她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既然對方沒敲門,白粉又已經離開,那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人而已.

「學姐……方便和你商量事情嗎?」

就算聽到佐藤洋的聲音,槍水仍然沒有回過頭而直接聽著他的話,如果是單純關于戀情的事,那槍水就會用平常的態度聽他說話.但考慮到山原的事,佐藤應該以狼的立場請教槍水的,于是槍水也決定以狼——寒冰魔女的身份傾聽他的問題.

佐藤將山原的戰帖,以及廣部不知為何要阻止他的事說了出來,偶爾還會聽他說出與廣部的往事.這些事光是聽到就差點讓槍水露出苦笑,不過還是從當中隱約地感覺到佐藤對廣部那率直的好感,而槍水似乎總算能理解著莪那晚所說的話了,現在的廣部蘭確實不可能接受佐藤.

因為佐藤喜歡的是那個廣部不斷想要否定——過去的自己.

「……所以你是要商量什麼事?」

「咦?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就是我現在到底該怎麼做……」

「唉,如果是獵犬群的攻略方法我還能教你,不過既然是這件事的話……我有替你決定的權利嗎?這不都是要看你自己下廠多少決心嗎?」

其實槍水很高興佐藤是來拜托她而非別人,但只有這件事必須由佐藤自己決定.槍水實在是無能為力,不過她有句話能夠告訴佐藤,如果是以前的佐藤應該會稍微察覺這件事,但現在的他卻被初戀對象弄得暈頭轉向……因此槍水只有這句話能夠告訴他.

「不論是確信自己會勝利而找你進行最後一戰的獵犬,還是表示喜歡你的愛撒謊偶像……不管選擇哪邊或許都會有痛苦的結局等著你,所以——」

槍水首次轉過頭看著佐藤的臉,緊緊地盯著他那有如巴哥犬,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抱頭痛哭的困惑表情.

「——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吧.這樣輸贏便不再重要,也不需要再去在乎得失……佐藤,我想你應該知道的.」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但時間並非是完全停止流動,雖然表情已經是泫然欲泣,但佐藤仍然是咬著牙讓自己繃緊神情.

兩個人隔著圓桌互相望著彼此,這時槍水突然冒出一股仿佛正在看著自己的錯覺,明明只是互相對看,心底卻有種與佐藤互相融和並聯系心靈的感覺,一股超越言語的情感就這樣在兩人之間互相傳遞.

佐藤垂下頭,當他再度拾起頭時,表情已經是做好心理准備的男子漢神情,而槍水也覺得這種表情相當不錯.

「學姐,你明天也打算到老叟的店吧?這場仗有勝算嗎?」

槍水不禁露出微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勝算可言,但當然還是會勇敢赴約,佐藤似乎完全能夠理解槍水的心思似地,只見他也用同樣的表情露出微笑.

佐藤深深地向槍水鞠躬並說了聲「謝謝學姐」後,就轉身離開社辦,從門扉另一側傳來的腳步聲還能夠感覺到覺悟的氣息,槍水無法光從腳步聲判斷出他到底是做出何種覺悟,或是打算選擇哪邊.但不管結果如何,相信佐藤都不會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

6

兩個人仍然一如往常地坐在同一間家庭餐廳的座位上,但情況卻與平日有些不同,廣部認為這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這時的她正用指尖卷著雙馬尾的發尾.如果是平常的話,她都會等放學後再化上另一套妝並戴起假發,但今天卻是維持鬼燈蘭的模樣,從學校來到家庭餐廳的這段路上,她完全回絕掉支持者握手與簽名的要求,還和洋故意繞著城鎮外面的遠路才總算來到這里.從旁人眼中看起來就像是約會似地,其實廣部也打算營造出約會的氣氛,途中他們定進某間寵物店里,不只是抱著巴哥犬請店員用手機替兩個人拍照,最後還故意把照片設成手機桌面讓洋發現……她在這方面可說是費盡心思,但明明只是從學校走到餐廳而已,但抵達餐廳時已經是日落時分,就連廣部都認為自己似乎玩過頭了,但最後她還是覺得這樣也無妨.

……怎麼樣?這就是我努力過的模樣喔.廣部一邊露出微笑,一邊看著桌子另一側洋的臉,雖然佐藤也同樣露出微笑,但看起來卻有種莫名的寂寞感,看來他應該還無法相信目前身處的狀況吧?

「洋,我們之後到別的地方走走吧,可是人家有點累了耶,而且肚子也好餓喔……我們要吃什麼呢?」

即使已經坐在家庭餐廳里,但顧慮到旁人的目光,語調與聲調仍然是維持鬼燈蘭這角色的設定.或許與洋兩個人閑晃本身就是個問題,但只要說是「請久違重逢的兒時玩伴帶我到鎮上走走」應該就沒問題了,因此她還刻意避開卡拉OK這類兩人單獨相處的隱密空間.

洋直直盯著廣部並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看到廣部從菜單後抬起頭,洋則是用平穩的語調問道:

「你今天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

「應該算是給洋遵守約定的獎賞吧,你不覺得很高興嗎?對了,還有要記得叫人家蘭蘭喔!」

佐藤又再度露出寂寞的微笑看著廣部,即使肚子已經很餓,廣部還是決定合起菜單看著洋的臉,甚至做出有如貓咪撒嬌時的表情.洋也同樣回看著她,看來他已經被挑逗得沒辦法移開視線了.為了能讓男生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廣部甚至看過許多不想看的東西並努力練習,因此她相當有自信,而且還不忘在桌面下若無其事地用腳靠著洋.

兩個人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後,洋突然轉過頭看往牆壁的時鍾.

「……為什麼你會要我別再搶半價便當?」

「因為啊……超市便當不都是孤單寂寞的人才會去買的東西嗎?而且人家記得以前說過,買便當看起來好窮酸喔,人家才不想看到自己的白馬王子去買這種東西嘛~~」

其實根本不是這樣.她只是不想輸給著莪菖蒲和那個男的,想讓洋把熱情灌注在她的身上而已,不過廣部仍然用謊言將實際原因搪塞過去,畢竟說謊可是她的得意強項.

「……那你為什麼會找上我這個普通高中生?」

洋再度將視線轉向廣部,不過臉上已經沒有先前的微笑與巴哥犬似的表情,而是強悍得令人驚訝的堅強神情.這個首次見到的神情也讓廣部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嗯……該,該怎麼說呢?因為洋陪在身邊就會讓人家有種很安心的感覺喔,就像是回到家一樣.還有人家也很喜歡那個像是巴哥犬的蠢表情……還有……完全不撒謊,毫不做作的樣子也很可愛,光是看到就會讓人家覺得你呆到很認真的模樣也很好玩……而且洋還很照顧我,所以我才不想讓那種人專美于前……」

見到佐藤仍然緊緊地盯著廣部的眼神,讓她有種彷佛心事都被看穿的感覺,而緊張感也讓她的語氣越來越接近原本的音調,還沒經過思考就接連脫口而出的真實心情,也讓廣部感到非常驚訝.

廣部頓時感到非常害羞,只好把視線栘到桌面上,她實在沒辦法再直接看著洋的臉,原因並不是因為剛剛那番話,而是被洋緊緊盯著讓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在桌面頻頻點著手指的手突然被溫暖的感覺包覆,那是洋的手掌,也讓廣部驚訝地抬起頭,只見洋露出由衷感到高興的溫柔微笑,而廣部也同樣露出微微笑容.

雖然是自己的手被握住,但她卻冒出順利掌握住洋的感覺.我贏了,這樣洋就是屬于我的了,但就在她如此想著的時候……

「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所以,我還是決定到超市一趟.」

廣部一邊看著洋的背影,一邊走在夜幕低垂的道路上.不論她用何種理由,都沒辦法阻止洋前往他們所稱呼的那個戰場.

原本她覺得自己只要在走出家庭餐廳時掉頭離開就好,但身體卻自然而然跟著洋走到了這個地方.

最後他們定到某間超市前面,洋站在那家店前,用認真的眼神抬起頭看著整個店鋪.她的表情認真得讓廣部忍不住屏起氣息,簡直就像是准備勇敢赴死的戰士般,再度映人眼簾的超市也有種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印象,白色的強烈光線仿佛能將夜幕吹散似地,似乎像定在強調著這里是個如此神聖的場所,店里微微漏出的輕快音樂更像是壯闊的交響樂般令人震撼.

這讓廣部瞬間一掃先前「真是愚蠢」的感想.

雖然造訪的店家有所差異,但廣部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之前她突然一時興起,跑去看過那個白癡支持者和洋認識的超市,還有洋熱衷參加的活動.但那時候並沒有這種感覺,或許那時覺得這單純只是個搶便當游戲而已,但至少洋還是相當認真,不過那又怎麼樣?

「洋,比起我你還比較想選這邊嗎?你是認真的嗎?我可是偶像鬼燈蘭耶?你今天不是看過了嗎?光是走在街上就會有這麼多人聚集過來,如果是到更多人的地方……沒錯,要是到秋葉原的話,我的受歡迎程度可是會讓整條路都擠得水泄不通喔.你居然會放棄和我交往過來這里,這里到底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

「應該算是秋鲑和當季米便當吧.」

那個便當對他而言到底有什麼意義?那又是個什麼樣的便當?雖然有聽別人說過去年這個便當多好吃,但總是會含有些許誇大不實的成分,雖然廣部一開始聽不太懂內容,但聽著洋的說明時,腦海里卻不可思議地也會微微浮現出那個便當的模樣,聽完後還會不自覺「咕嚕」地吞了一口口水.就時間來說,現在剛好是用餐時間,而且似乎因為今天運動量比平常還大,因此感到心有不甘的廣部趕緊用「那個便當絕對不可能這麼好吃」的理由說服自己,反正便當里的炸鲑魚絕對是硬到不行,烤鲑魚也只會像木頭一樣吃起來干巴巴的.

「還有成功征服爭奪戰時最後加進便當的勝利滋味,就算是同樣菜色的便當,勝利也會讓意義與味道變得完全不一樣.」

看到洋准備走進店里的背影,廣部突然把洋叫住,她露出極力懇求的表情,並且把手抵在充滿虛榮心的胸口向洋問道:

「我和半價便當……你到底喜歡哪邊?」

就連廣部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還蠻蠢的,兩邊根本是無法比較的東西,不過她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想問問洋,即使很擔心自己會輸給區區便當,心底卻又有股絕對能獲勝的自信,這個問題里就是含有這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

「你選便當也沒關系,不過這就代表我們必須分手啰,我也不會再喜歡你了.畢竟我實在沒辦法選擇重視半價便當更勝于我的人……洋,你到底要選哪邊?」

洋轉過頭時,臉上又再度浮現出那道寂寞的微笑.

「我到現在還是很喜歡『廣部同學』……不過,我還是要選半價便當.」

廣部不禁發出「咦?」的聲音並僵在原地,她完全無法理解洋……不,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麼東西.比起眾人公認的可愛偶像,她實在不知道這個男人選擇半價便當的原因到底為何.為什麼?這家伙難道已經蠢到無藥可救了嗎?不,說不定他是同性戀?廣部的腦中瞬間閃過許多莫名其妙的理由,卻遲遲無法找到能接受的原因.由于看到佐藤准備走進店里,于是廣部也趕緊跟在他的身後,雖然剛剛說要分手,但她既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而且還很在意店里到底有什麼樣的魅力能如此吸引洋.

走進店里時,一陣強風立刻迎面吹來,讓廣部忍不住發出「呀」的叫聲並舉起雙手擋著臉,不過雙馬尾卻絲毫沒有晃動.原來那並不是風,肌膚傳來的陣陣刺痛感讓她忍不住退了幾步,這與她平常知道的超市有段差距.洋轉過頭看著廣部.

「嗯?你該不會感覺得到這股氣氛吧……明明都還沒有參戰,原來你是真的很餓了……」

店里與外面同樣籠罩著白色的強光,還能見到看似學生的稀疏顧客,輕快的店內配樂聽起來甚至顯得異常清晰.

隨著時間經過,洋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顯堅毅,根本已經不像是廣部所知道的那個他了.現在的他看起來比以前還要成熟精悍……而且變得更帥氣了.

廣部跟在沿著外圍緩緩前進的洋身後,眼前能夠見到翠綠的萵苣與高麗菜,還有宛如無數小太陽疊在一起的鮮紅色蕃茄堆,以及寫有折扣價格的『促銷商品』黃色價格告示牌,雖然廣部不太清楚這些商品的價格,卻仍然被那充滿力道的告示牌與美麗蔬菜深深吸引.她很想隨手撕下一片萵苣葉,然後仔細地把高麗菜切成絲,再把切成六等份的蕃茄擺在上面,並且灑上些許自己喜歡吃的芝麻沾醬,這道簡單的生菜色拉瞬間閃過廣部的腦中,讓她突然很想吃吃這道料理.

不知是否因為剛剛聽洋說過便當的事,這也讓廣部不得不注意著自己饑餓的胃袋.

不知何時洋已經和自己拉開一段距離,于是她趕緊跑到洋的身邊.生鮮蔬菜區的後面則是鮮魚區,里面擺滿了鮮蝦,扇貝,竹莢魚與赤穗鯛等等的包裝盒,緊接著就是生魚片區.這里同樣貼有價格的告示牌,不過里面卻沒什麼商品,看來幾乎都已經賣得差不多了.後面則是高級肉區,首先映入眼簾的商品就是雞翅膀,上面灑了比平常還多的粗鹽與胡椒粒……不,醬汁看起來也很棒,雞翅膀似乎已經泡過以醬油為底的甘甜醬汁入味,接著再用炭火烤過……廣部很想把整只雞翅膀拿起來一口咬下,由于曾祖父常常拿雞翅膀當下酒菜,因此她從以前就很喜歡吃雞翅膀,但隨著職場的交際應酬變得越來越多,這也是平時無法吃到的其中一道料理.平常她總是到法國料理或意式料理的餐廳,就算不是前面兩種,到高級餐廳用餐的機率也不算低,而且就算是工作結束後到居酒屋舉行慶功宴,由于雞翅膀吃起來很容易弄得髒兮兮的,因此為了維持鬼燈蘭的形象,也沒辦法在眾目睽睽下大快朵頤雞翅膀.

廣部在心底暗暗地罵著偷吞口水的自己,為什麼面對食物會變得這麼無法自拔呢?現在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明明她想趕快弄清楚洋會選擇便當更勝于她的原因,意識卻頻頻地轉向食物.廣部只能盡量控制自己不再看向食品架,並且盡可能地盯著地板或洋的背後,但香味卻完全違背她的意思竄進鼻腔,那是一道烤香腸的味道,旁邊還能見到小盤子與牙簽,除了這兩樣東西之外就沒有任何物品了,看來那應該是中午試吃後殘余的香氣,這時廣部也很怨恨為何香味要加深她的空腹感.

最後兩人總算來到熟食便當區,畢竟到了這個時間,熟食與便當都已經賣得所剩無幾,熟食區只能見到幾個裝著天婦羅並貼著七折貼紙的袋子,以及兩個小便當與另一個較大的四方形便當,那三個便當上都貼有約小指指尖尺寸的『當季米』貼紙,由于貼紙使用金黃色底色與粗黑色的文字,因此即使貼紙很小,但光是輕輕瞥過,『當季米』這幾個字卻還是能深深地烙印在腦海里.

小便當里面有拌飯,芝麻鹽以及用海苔包著的三種飯團,還有炸雞,紅色章魚小香腸,大尺寸煎蛋,醬菜與燉羊棲菜等等,菜色可說是相當正統,旁邊那個較大的四方形便當則能見到灑著黑芝麻的純白白飯,附有焦黑紋路的厚片烤鲑魚與炸鲑魚,再配上煎蛋,魚板與燉菜等等配菜,是個很常見到的鲑魚便當……沒錯,比起廣部平常在拍片現場吃的便當,這個便當的菜色更加樸素,但是……自己為什麼會被這個便當深深吸引呢?

早知道就在家庭餐廳里吃點東西.廣部覺得自己的肚子和思考都被便當沖昏頭了,要是在這時候把手伸向便當的話,就會變成天大的笑話,于是廣部趕緊說服自己別去在意這麼寒酸的東西.

見到洋毫無停歇地直接穿過便當區,廣部也趕緊跟著他前進,不過最後還是朝便當瞥了一眼,蓋子上條碼旁的價格標簽能夠見到『炭烤北海道秋鲑便當』這幾個字,廣部對「炭烤」這兩個字冒出疑問,不過還是強忍著轉頭看向便當的沖動.

洋離開超市外圍走進內側,並且走進擺放餅干糖果的區塊,那里能夠見到半價同好會的會長槍水仙,她正挽著雙手並閉著眼睛站在原地,看到洋並肩站在她身旁的模樣,廣部也總算似乎找到能解釋洋會選擇這邊的理由了.

「你們來啦……嗯?你說白粉嗎?她今天沒有過來,畢竟她最近都被獵犬群打得滿慘的,應該是很怕再見到他們吧,所以聽說今天她和白梅出去吃飯.」

「原來是這樣啊……洋,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學姐?」

兩個人隨即以困惑的表情看向廣部,但她仍然以未經修飾的聲音繼續說道:

「比起遠處的玫瑰,你還比較想選路邊的蒲公英吧?反正就是沒辦法和我繼續交往,才會打退堂鼓選擇離自己比較近的安全牌吧……說得也是嘛,與其對身為偶像的我說出喜歡這兩個字,對學姐說還比較容易讓她高興,而且也比較容易把她追到手,沒想到你是個這麼會想的人耶……可是好浪費喔,其實我對這件事還滿認真的喔,原本只要你答應就和你交往,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笨,而且啊……」

廣部竭盡所能地把最難聽的諷刺與抱怨說出口,不論是有關洋,槍水,便當,超市以及所有能見到的東西都批評得一文不值.當然她最想罵的人還是洋,即使說出這些話,也沒辦法讓洋像以前一樣傾慕著她,但就算知道會造成反效果,廣部還是難以壓抑心底想說出這些話的沖動,因為要是不說出口,總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洋甩掉似地,也代表自己已經認輸了……因此她無論如何都想讓洋出現後悔的心情.

「廣部你冷靜點,佐藤不是這樣的,這家伙和我根本不會……」

「別再故意裝成偽君子的模樣說出這些話啰,你只是想兜圈子說錯是在我身上吧?你只是想說自己才是對的吧?我有說錯嗎?真是有夠差……」

就在這個時候,身體突然完全僵硬無法繼續說話,傳來刺痛感的肌膚變成冒出雞皮疙瘩,喉嚨深處也瞬間變得相當干燥.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連先前露出困惑表情的槍水與帶著落寞神情聽著廣部責罵的洋,兩個人也在這時突然轉為野獸的目光,將視線轉向超市入口處.

「總算來了……嗯?廣部,你該不會也感覺得到緊繃的氣氛吧?」

「學姐還有廣部同學,我先過去一趟.」

一個似曾相識的烏田高中教師走進店里,後面還跟著幾個身穿黑色運動服的學生,洋則是配合著他們行進的路線走了過去.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時間來說也差不多了,雖然我很想先解開你的誤會,看來只能留到後面再處理了……不過你怎麼會感覺得到這股氣氛?就是壇堂與獵犬群與現場狼群的緊張氣氛,你之前或許已經聽佐藤說過這里的事,可是如果沒有想搶便當的意思,照理說應該感覺不到這股氣氛才對……」

被槍水用眼角余光這麼一瞪,讓廣部的背脊頓時竄出一股寒意,簡直就像在深邃叢林中被肉…食野獸盯上的感覺,讓廣部只能用有如生鏽機器人的僵硬動作從她面前別開視線.

雖然她剛剛抱怨了一堆有關便當的事,其實她根本不敢說自己有點想吃吃看那個便當,正當廣部准備轉過身背對槍水時,肩膀突然被槍水抓住.

「等等,我先說聲抱歉,這些事對你來說或許不是很重要……就算是我多管閑事也沒關系,但既然你都已經來到這里,可以請你好好地看著佐藤在這里奮戰的模樣嗎?」

「我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居然認為便當比與偶像交往還重要,根本沒必要看這種腦袋燒壞的家伙吧……」

「或許你還不是很了解這個地方到底在做什麼,可是我希望你能體諒一下那家伙的心情.畢竟雖然那家伙又蠢又老實,不過到現在都還是很認真地喜歡著你喔.」



壇堂與獵犬群繞過店里後,就各自散開站在分配的位置上,于是我從里面找到山原並站在他的身旁.

「你總算來啰.不好意思,之前我還特地把這件事流傳到附近狼群的耳里,看到你出現真是太好了.」

看來他已經把「我和學姐准備與壇堂與獵犬群交手」的情報散布出去,目的就是為了不讓我們逃走,不知是否因為這樣,店里只能見到平常常見的幾匹狼,落腮胡和光頭男而已,明明是個特別日子卻沒什麼人.到獵犬群會出現的最終半價標簽時刻店鋪參戰可說是有勇無謀的舉動,因此這些狼要不是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再下然就只是單純沒有事先收到情報而已.

我向山原說了聲「別在意」後,就閉起眼睛並把意識集中在空空的胃袋上,我回想起剛剛看到的那個鲑魚便當,並且開始想象自己打倒壇堂與獵犬群後享用便當的模樣,饑餓感頓時傳遍整個身體,即使對方是自己無法戰勝的強大對手,不過我還是想以狼的身份來場不會後悔的戰斗.

店里被爭奪戰前特有的寂靜完全支配,門扉開啟的聲響則是劃破寂靜傳到耳中,雖然我從這里無法看到,但經過半年的洗禮後,我還是能輕易地想象出老叟從高級肉區旁的工作人員室出現,並且朝著店里深深鞠躬的模樣.我一邊注意著聲音與氣息,一邊提升身體的緊張感,老叟仍然一如往常地依序把面包與其它商品排列整齊,當他那熟練的排列動作結束後,最後總算邁開步伐走向熟食便當區.

感覺現場似乎還能微微聽到「喔喔」的歡呼聲,老叟把熟食與那兩個小便當貼上半價標簽後,他突然停下動作並從背心里拿出筆,然後在那個四方形便當上寫著某些字……代表那就是這家店的月桂冠.

老叟的腳步聲漸漸離開便當區,只聽見腳步聲稍微停歇後,隨即傳來門扉開啟的聲響.當門扉再度傳出關閉的聲音時,就代表戰火即將揭開序幕了.

在緊閉的視野中,突然浮現出一股與空腹感無關的意識,就是我最喜歡的廣部蘭的笑容.

……你曾經說過私底下的自己沒辦法拿出來見人,而且還說過我比較喜歡鬼燈蘭的模樣……不過其實不是這樣的.

不論是你那洋洋得意的笑容,還有偶爾會讓人不知所措的謊話與玩笑話,明明私底下的你是這麼努力,卻沒辦法將如此拼命的模樣展現出來……我從以前喜歡的就是你那認真面對每件事的模樣,只是你自己沒有發現而已,或許有些人是喜歡你打扮成偶像的樣子,但也有人是喜歡你毫無矯飾的另一面,相信有很多人和我一樣,很想替你盡份心力或事在身旁支撐著你.

雖然我已經向你表示過很多次,但我猜你絕對沒有感受到我的心情,所以你今天才會以鬼燈蘭的模樣出來和我約會.即使我很高興,不過這也讓我清楚地感覺到這九年來的心情絲毫沒有傳到你的心底,這讓我非常難過,還有種很焦躁的感覺.

你不只很漂亮,還是身邊所有人愛戴的對象,在還沒成為藝人前,就已經是我們公認的偶像了……不過這又怎麼樣?這又有什麼意義?對喜歡SEGA的人來說,我們這麼可能會只注重外表呢?就算游戲畫面再怎麼漂亮,或是銷售前就引起話題,又或者是在游戲雜志獲得滿分的評價……只靠這些就自稱是喜歡SEGA的話,我相信這並不是真正喜愛SEGA的支持者.就算我家老爸還不算是SEGA信徒,但他肯定是個非常喜歡SEGA的人,他根本不在意周遭的人說著『玩SEGA的人都好遜喔,PS果然棒』的話,即使對方得意地說著日本游戲業界幾乎是某個吃香菇胡子水管工的天下,他仍然會輕松地回答「那又怎麼樣」.

縱使全世界的人都討厭你,我還是有自信能愛上你,原因並不是大家都喜歡著你,而是我自己的心決定愛上你的.

也因為這樣,我絕對沒辦法成為你心目中那個特別的異性.

與這些強敵交過手後,我沒辦法掩飾自己想要便當的心情,也沒辦法與你一起嘲笑這種行為相當難看,甚至沒辦法瞞著你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待在你的身邊……我實在無法逼著自己做出這種事.

為了與獵犬交手並享受秋季收獲的美食,所以我決定過來這里.我不想隱瞞自己的心情繼續欺騙著你,只要我還是保持著自己原本的模樣,你就絕對不可能喜歡上我,但我也不想扮演成不是自己的模樣,或是選擇不像自己的生活方式,因為這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或許不這麼做就沒辦法獲勝……但那又怎麼樣?比起有如電影般漂亮的游戲,我還比較喜歡能夠讓自己玩得愉快的游戲;與其變成別人聰明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甯可選擇愚蠢但忠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比起戴著面具讓你喜歡上我,我反而希望你能好好看著我.即使既丑陋或輸得一敗塗地都沒關系,我還是想成為你曾經喜歡的那個既不會說謊,不懂做作,而且既笨又認真的我,就算你從今以後都不再會對我回眸微笑,我還是——

店里的緊張感頓時繃緊到最高點,門扉關閉的聲音也瞬間傳遍整個店里.

——因為這才是我.




廣部蘭完全不知道這個瞬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工作人員室的門關閉就代表爭奪戰開始,可是一切情況都和以前有很大的差距.一道有如爆炸般的沖擊力道突然傳遍整個店里,四周傳出爆炸聲響般的腳步聲,還卷起陣陣強風,身旁的槍水則是如同槍彈般飛奔而出,在店里的另外十幾名年輕人也做出同樣的舉動.

「洋!」

洋和先前來到家庭式餐廳的那名男子,兩個人都以難以置信的速度並肩狂奔,當廣部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追在洋的身後沖向便當區,仿佛像是追著逃跑的小狗似地.

十幾名年輕人成群結隊地湧向便當區,雖然廣部跟在後面並朝洋的背後伸出手,前方卻被某個身穿運動服的男子擋住,對方似乎並非是刻意擋在兩人中間,而是偶然出現在這里的.正當廣部准備穿過對方身邊的瞬間,男子卻突然朝著她揮出拳頭,雖然廣部有點受到驚嚇,但還是回想起護身術的訣竅,擺出防禦姿勢完美地擋下這道攻擊,不過仍然被無法置信的怪力打飛到混戰區的外圍,還在地面不停滾動.

明明已經完全接下這道攻擊,卻還是擁有足以將人擊飛的威力,手腕還傳來陣陣刺痛的發抖感覺.

「為什麼……為什麼洋和那些人會……明明只是區區一個半價便當而已……」

當廣部用手撐著地面時,視線前方正展開一場這個世界無法想象的激烈攻防戰,洋則是在里面發出咆吼,朝那群身穿運動服的男子揮出拳頭.



壇堂果然還是打算先解決掉學姐,看來這是為了防止他對付其它人時被學姐偷襲,或是忙于應付其它狼群的時候被學姐偷搶走便當的對策,不過他還同時命令四只獵犬在他們交手時保護便當,就像是牧羊犬妨礙狼群似地,真是毫無破綻的戰法.

另一方面說到學姐,她從爭奪戰一開始就飛也似地朝著便當沖了過去,看來她打算在接觸壇堂前就先搶到便當,她的腳力與白粉可說是不分軒輊,在還沒形成混戰前就已經抵達便當區了,不過似乎有匹獵犬事先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那個有如蘇俄牧羊犬般細瘦的男子以誇張的速度沖到便當區前,並且張開雙手抵擋學姐,同時壇堂帶著兩匹獵犬從後面拉近距離包夾學姐,這時不是逃向兩側,就是只能打倒蘇俄牧羊犬,在壇堂與其它狼群到達前搶到便當……學姐到底打算怎麼做?

如果情況允許的話,其實我很想趕快過去替學姐助陣,不只是想幫忙學姐,不管我怎麼思考,今晚實在很難在沒有打倒壇堂的情況下搶到月桂冠,不過我遲遲無法如願,因為山原正緊緊靠在我旁邊並肩前進,而且還隨時卡在我和學姐與壇堂之間的路徑上,從他那微微露出笑意的模樣看來,很顯然這家伙就是刻意要壓制我的行動.我打算勉強把他撞開並沖向學姐身邊,他卻只是輕快地躲過我的攻擊並繼續黏在身邊,正當我暗暗地罵了一聲「混帳」的時候,突然有道宛如大炮發射般的「磅」聲響讓我嚇了一跳並將話吞回肚里,接著則是傳來撼動整間超市的震動……原來是學姐,她在即將接觸獵犬的瞬間,突然像是打木樁般用左腳靴底重重地踩向地板,左腳在一瞬間完全停下動作,強烈的慣性也像雪崩般頓時湧向她的身體,學姐壓低姿勢並縮起身體……然後轉過頭看向後面接近的壇堂.

學姐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迅速搶到便當,而是准備將壇堂擊垮,鎖定學姐的壇堂瞬間來到她的面前,他率領的兩匹獵犬與便當區前的獵犬都被學姐踩出的沖擊力道嚇了一跳,阻擋狼群的獵犬就更不用說了……代表現在這個瞬間沒有任何獵犬阻擾,也是轉瞬即逝的單挑良機,而且壇堂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學姐會做出這種舉動.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學姐利用奔跑的力道將身體縮到極限,並隨著吼叫聲解放全身的彈簧,就像是拔刀術般,她擠出全身的力氣朝著後方的壇堂水平揮出一記右手刀,壇堂還來不及止住自己的身體,劃過空氣的手刀則是重重地打在壇堂身上,將壇堂的整個身體都掃了出去.

贏了,爭奪戰才僅僅開始兩秒就分出勝負了……正當我這麼思考的時候,接著卻換成我和學姐驚訝地瞪圓雙眼.壇堂確實被打飛了出去,不過學姐的手刀硬生生地劃過空中,不知是否因為壇堂完全沒有煞車,還是因為學姐踩踏地面的力道過強,由于雙方的距離太過接近,因此並非是積蓄到最強威力的手刀,而是手腕前方擊中壇堂的側臉.

因為放出這記手刀,後面跟著的兩匹獵犬襲向幾乎無法恢複平衡的學姐,雖然學姐用左手擋開第一匹獵犬的飛踢,但卻被第二匹獵犬的膝撞狠狠地擊中臉頰,那匹獵犬則是跟著向後傾倒的學姐同時摔向地面,然後從店里聚集而來的狼與獵犬群也將兩個人吞沒.

我再度嘗試著沖往便當區前學姐的所在處,但山原仍然擋在我面前並揮出拳頭,反正這應該又是擾亂視聽的動作,于是我毫無停歇地用手把攻擊輕輕撥開,並且持續逼近山原的面前,不過他的動作就像以前一樣,他並沒有退後還立刻揮出手肘,雖然我勉強扭過身體躲過攻擊,卻還是一屁股跌倒在地,山原則是補上一腳把我踢得在地面滾動.

……這家伙是認真的,並不是以壇堂與獵犬群的陣型,而是獨自朝著我發動攻擊.看到山原准備趁勢追擊,于是趕緊讓自己重整姿勢,不過山原只是「嘖」了一聲並迅速地離開我的身邊,他的視線前方還能見到頻頻甩著頭站起身的壇堂.

「臭娘們……混帳東西!不過是魔法師的裹腰布還敢這麼囂張!獵犬給我過來!!」

聽到他的喊叫,三匹獵犬立刻從混戰中飛奔而出,並且跟著山原來到壇堂的身邊,我則是趁著這個機會沖向學姐所在的混戰區深處.我撥開周圍的狼群,跑到勉強想撐起身體的學姐身邊,並拉著手腕將她扶了起來.不知是否因為受到獵犬群圍剿,她已經是遍體鱗傷,別說是臉頰或手腕,就連整個身體看了都會讓人于心不忍.

她一邊擊退周遭來襲的狼群與獵犬,一邊懊悔地喃喃說著:

「抱歉……壇堂果然還在場上吧?可惡,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雖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不過我會想辦法牽制住壇堂,佐藤你就趁著這個時候搶到便當……」

「學姐你在說什麼!只靠你一個人是沒辦法的!而且你看看自己的狀況!」

我從旁把某匹獵犬朝學姐背後揮出的手掌撥開,照理說平常的她面對這種攻擊都是綽綽有余,看來她受到的傷害此外觀還要嚴重許多.

「可是,廣部還在看著你的表現,難道你不想讓她看看搶到便當的帥氣模樣嗎?」

我突然意識到廣部蘭的視線,她正在距離混戰區有點距離的位置,帶著泫然欲泣的不安神情看著我.難得她都給了我這次機會,我卻讓她的一番好意全部化為烏有……

「……那這樣就更應該讓我幫忙,他們的目標就是我們兩個,所以我沒辦法獨自背對他們逃出這里,這樣才是最糟糕的選擇.」

如果是平常或許還能這麼做,但這次怎麼想都不可能把壇堂當成空氣直接搶到月桂冠,只要月桂冠還在架上,所有狼群的目標都會被他看穿,對獵犬群而言也是很容易防守的目標.

學姐一邊與周圍的敵人進行攻防戰,一邊看著我的眼睛說道:

「真是個有夠笨的家伙……不過這才像你的個性吧?」

我撥開四周獵犬的攻擊,並且看著學姐的眼睛點了點頭,她也同樣對我點點頭回應,然後背對著我,她的視線前方還能見到帶著獵犬直直沖過來的壇堂.

「好吧,壇堂交給我來解決……背後就麻煩你了.」

「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處理獵犬群的,我絕對不會辜負學姐的期望!」

她說完後就「哼」地冷冷一笑,並再度釋放出渾身的霸氣,不論是負責擾亂的獵犬群,還是在還沒成為狩獵目標就打算搶到月桂冠的狼群,都被學姐的氣息嚇得抖了一下.

壇堂以驚人的氣勢沖進混戰區,將退到後方的狼群接連撞飛,直直地沖向學姐.在混戰區後方的獵犬群則是跳到狼群頭上朝學姐發動攻擊,便當區方向的另一匹獵犬也趁機朝著我們襲來,不過學姐卻緊緊盯著壇堂,並沒有對獵犬做出反應.沒錯,因為他們的對手是我.

我跳到附近某匹狼的背上,然後縱身跳向空中獵犬的側腹踢出一腳,再借著反作用力與重力將拳頭揮向逼近學姐後方的獵犬,最後則是落地與學姐靠著背,不只是集中精神留意著自己身邊,就連學姐身邊都是警戒范圍.

「壇堂,放馬過來吧,我要把寒冰魔女這個稱號好好刻進你的腦袋.」

壇堂的氣息逐漸接近,學姐則是發出怒吼,雖然身後兩人傳出「磅磅磅」的激烈聲響展開攻防戰,我卻沒有回頭.既然學姐親口說自己會打倒壇堂,那我就只能相信學姐,並且好好地完成自己的責任.

我接連把上空,左右與後方來襲的獵犬擊退,平常照理說應該會來不及應付,但如果只是瞄准學姐的攻擊,那我還能勉強處理,再來只要我持續忍耐就可以了.即使被攻擊掃中腿部,灌進腹部或是擊中臉頰,我把所有朝著我而來的攻擊悉數吃下,既然我已經沒有余力把這些攻擊撥掉,既然我只能把精神集中在學姐與壇堂的攻防戰上,既然學姐已經把背後交給我……那麼我也只有這條路能夠選擇,這樣就是最好的,畢竟我已經向學姐認真保證自己絕對會做到,那我就得拼命完成這個約定,我相信自己絕對能完成這點程度的小事.

持續吃下許多攻擊後,我的視野變得越來越扭曲模糊,不過我仍然集中精神感覺周遭的情況,即使累積的傷害讓關節軋然作響,我的身體還是保護著學姐.

只要後面還傳來學姐與壇堂進行攻防戰的氣息,就算是逞強也絕對要撐下來.

雖然只是打帶跑戰術,但在獵犬群確實不斷地對我造成傷害.這時側腹突然被重重地灌進一擊,讓我差點痛得跪倒在地.

「你真是有夠蠢的,只要趁著魔女壓抑住我們主人的短暫時間沖向便當,說不定還有 機會能搶到便當,你為什麼不那麼做?還是這種痛苦能讓你很快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真的是個變態.」

山原持續地施展出攻擊,由于這段時間里還是有獵犬朝學姐出手,于是我只能乖乖地吃下山原的攻擊,並且把獵犬趕走,他那帶著無情神色的攻擊也每每撼動著我的身體深處.

但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攻擊里能夠感覺到某些並非狗的氣息,或許該說是微微含有己身的自尊心.

「沒有人會喜歡這種痛苦的,不過就像那時候我說過的……我再說一次,只要是為了美味的晚餐,不論什麼樣的痛苦我都能接受,那並不是從施舍得到的晚餐,而是勝利……唔!」

山原突然浮現出憤怒的神色,並且用強烈的力道抓著我的喉嚨,似乎不想讓我再繼續說下去,我的頸骨也發出「喀嚓」的聲響.

「你這個愚蠢的家伙!你不覺得這樣很難看又丑陋嗎!你和優還有那些狼都只是在逞強而已!其實你們很想輕松地獲勝吧!你們也很想找到穩定的方法吃飯而已吧!這才是最普通的……」

山原突然松開了我的喉嚨.他被兩道踢擊踹倒在地,原來是落腮胡和光頭男.他們稍微朝我瞥了一眼,並短短留下「真是拿你沒辦法」「這只狗還真羅嗦哩」的話後,又再度拔腿奔向便當架.

我一邊咳著嗽,一邊再度把逼近學姐的獵犬接連擊退,雖然只有一點點,不過我感覺得到山原的獵犬反常地出現些許慌張的氣息,先前他們都是配合得相當完美,但現在卻偶爾會轉頭看向山原或壇堂尋求指示.

山原立刻撐起身體朝我沖了過來,他的目標並非學姐而是執意找上我,我也正面接下他那沉重的視線.

「為什麼你會這麼執著于勝利!?贏了又怎麼樣?變成獵犬又能得到什麼東西!?」

「就能得到晚飯還有勝利!為了這個不惜從狼墮落成狗也是很正常的事吧!?難道你們不也是這樣嗎!?」

山原一邊如此吼著,一邊朝著我連續揮出拳頭,我再怎麼樣也沒辦法撐過這麼猛烈的攻擊,于是只好伸手接下攻擊.

「……你說的沒錯,不過這種勝利又有什麼意義?用別人的存檔破關有什麼意義!這 樣會有趣嗎!就算愚蠢,難看或痛苦又有什麼關系!」

我看到獵犬接近學姐的身邊,于是我只能先把獵犬趕跑,山原的拳頭也狠狠灌進我的 臉頰.

「你和優還有那群狼都是變態!你們都是變態的被虐狂!」

他忍不住說出這番非難的話,音調卻像是生氣的孩童正在找借口回避責任似地.

這個男人從前是金城優的伙伴,一邊是最強的狼,另一邊則是得到項圈的獵犬,兩個人之間已出現明顯的隔閡,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邀請我加入獵犬群,而在我拒絕後又執拗地找我麻煩.想找我們參加獵犬群,也許就是想讓我們和金城優認同他的做法……其實他們應該還是很好的朋友才對.

「山原,住手吧.你的指揮已經脫離常軌了,快點回去,這樣會讓組織陣型變亂的.」

這時突然有匹獵犬鑽進我和山原之間如此說道,不過山原卻反手用里拳將那匹獵犬掃了出去,由于這招來得太過突然,獵犬瞬間被打得昏昏沉沉並飛了出去,然後山原再度將目標轉回我身上,我也同樣准備接下他的攻擊.

「墮落成狗的勝利根本不是真正的勝利!那不是屬于你的勝利!如果你經曆過狼的生活,那應該能理解我說的話才對!快想想半價便當真正的味道!」

我把山原的拳頭撥開,並且朝著他的臉揮出一拳,但他仍然沒有倒下或退後的跡象,並持續朝著我發動攻擊,就連其它獵犬都接連發出「山原快住手!」的叫聲.

現在他的行動已經完全背離獵犬群應有的行為,這個僅次于壇堂的首領完全失去控制,別說是鎖定學姐的兩匹獵犬,就連其它負責擾亂狼群的獵犬都轉過頭盯著他.

我開始思考獵犬群與山原這個男人,回想起今天是他最後一場爭奪戰的事……既然這樣說不定還能……

不過,要實現這個想法可說是相當危險,根本是孤注一擲的賭注,而且不管怎麼做都會讓學姐受到相當痛苦的創傷.

但即使如此還是得拼拼看,因為學姐已經……

于是我退後半步並將視線轉向身後,當我微微接觸到學姐背後的瞬間,學姐也同樣用 眼角余光朝我瞥了一眼,這個瞬間我們沒有任何交談……卻讓我做好了付諸實行的心理准備.

學姐絕對有辦法撐過去的,而且是如此地相信著我.

我則是轉過頭看著眼前的山原.

「山原!如果你真的這麼想要贏過我的話……!」



壇堂的膝撞漂亮地灌進魔女的腹部,膝蓋傳來擊中這名纖細少女的內髒觸感,壇堂則是對著她繼續施展出連續拳擊,而這些追擊也如同猜想般順利奏效.

壇堂深信自己絕對會獲勝,同時總算有余力將注意力轉向周遭,看來就是因為她背後那個叫做佐藤的年輕人離開,兩匹獵犬才有辦法從她背後進行攻擊,也讓剛剛那些攻擊能如此順利地擊中要害.

壇堂一邊看著眼前單膝跪地的魔女,一邊開始思考,這樣就能從互相用拳頭削減體力的攻防戰,轉變成單方面的圍毆局面,如果她在佐藤消失的時候趕緊離開現場或許還有機會,但現在這樣就沒救了.別說是逃跑,現在她應該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即使被兩匹獵犬圍剿,她仍然維持高昂的斗志這點可說是相當值得贊賞,從她的瀏海間能夠見到野獸的銳利目光,並且懷著空腹虎視眈眈地尋找著咬住壇堂喉嚨的時機.她確實是匹很優秀的狼,這個年紀只靠短短兩年就能爬到這個地步,成長幅度令人驚歎,早就已經不是個能用「裹腰布」形容的對手了.

由于她穿著短袖夏服,露出的白皙手腕上有著許多傷痕,包覆窈窕雙腿的黑色絲襪也有許多地方已破損,處處都能夠見到柔嫩的肌膚,但壇堂絲毫不認為她的模樣有任何可憐之處.畢竟她是個從前就與壇堂互相以命相搏的強敵,要不是這次為了滿足山原的任性要求,她可是壇堂絕對不想正面強碰的狼.如果她是只默默無名的狼,那壇堂或許會丟下她趕緊沖向便當,但畢竟是值得敬畏的對手,曆代半價社的成員也有出現過從這種狀態逆轉的例子,因此到最後都不能輕敵……而且魔女又是那個擁有最強稱號魔法師的弟子,實力更是不在話下.

現在壇堂的身體已經累積了不少傷害,要是再繼續一對一的單挑戰,壇堂認為現在跪倒在地的人肯定是自己,不論是手腕,腳部,腹部,以及首先受到攻擊的下顎都還是隱隱作痛,對方就是個如此不容小覷的對手,不過最後還是贏了,再來只要收拾掉現場那些不成對手的脆弱狼群就可以了.

壇堂重整態勢後,就對著手邊的兩匹獵犬再度做出攻擊魔女的指示,自己也同樣朝著魔女拉近距離.他打算一口氣把魔女擊垮並奪取今晚的月桂冠,獵犬接連對跪在地面的魔女拳打腳踢,雖然她以跪著的姿勢勉強抵擋攻擊,不過半數以上的攻擊還是擊中她的身體,壇堂則是將力量集中在拳頭上.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一件怪事——為什麼現場只剩下兩匹獵犬?

他浮現出不好的預感,于是將意識從魔女擴散到整個戰場上……有了,一匹已經被打倒,至于另一匹獵犬山原則是在便當架前……他為什麼會在最前線?山原的任務應該不是阻擾狼群,壇堂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那家伙為什麼正在把手伸向月桂冠?

壇堂忍不住喃喃說出「怎麼會有這種事」,雖然那個不知何時消失的半價同好會年輕成員把他的手撥開,但要是他沒有這麼做的話……那個家伙現在就會拋下壇堂獨自搶到月桂冠了吧?負責妨礙狼群的獵犬也對他的行動驚訝不已,甚至頻頻看向壇堂尋求指示,不知是否該將他視為敵人.

「那家伙……該不會是想……!」

之前看到即將失控的山原時,壇堂並沒有嚴格命令山原必須遵守獵犬的原則.原本他以為只要稍微壓制住他的沖動就好,反正那家伙就已經即將不再是獵犬了.

結果就是這點被趁虛而人,既然他已經不再是獵犬……就代表不需要再服從以主人為優先的獵犬原則,在身為主人的壇堂還沒解開項圈前,山原就自行把鎖鏈咬斷並掙脫項圈……等于是背叛了壇堂與獵犬群,他早一步把獵犬的身份舍棄,到最後那種拘泥于勝利的個性居然成為勃死壇堂的繩索.

「山原!!」

現在已經不是繼續對付奄奄一息魔女的時候了,壇堂不容許出現任何背叛,原本獵犬就是要與壇堂建立起絕對的信賴關系,才有辦法做出如此有默契的團體戰,即使只有一匹獵犬打算離開群體,壇堂仍然不允許出現任何背叛的行為.就像小傷痕都有可能成為巨大水壩崩毀的原因,要是一度放任背叛行為不管的話,就會影響到壇堂與獵犬群這個地獄狩獵團體的存續問題.

壇堂把先前擾亂魔女的兩匹獵犬改派向山原,從山原的優秀實力來看,只靠兩匹獵犬應該沒辦法獲勝,就連三匹獵犬能不能打贏他都是個問題,不過還是能爭取一點時間,最重要的是壇堂必須親手將他血祭以消心頭之恨.絕對要把他痛扁一頓.

但是,壇堂卻親眼目睹到令他難以置信的景象,山原毫不猶豫地將來襲的獵犬接連擊倒,慢一步抵達的獵犬被其它狼群的攻擊打得搖搖晃晃,佐藤則是將獵犬當成跳板躍向空中,獵犬群可說是瞬間便遭到殲滅.

飛向空中的佐藤停留在天花板上,然後蹬著天花板迅速地跳向便當區前的混戰區前線,正在混戰中的狼與獵犬被他一腳踹飛,落地的佐藤則是在最前線與山原用拳頭互擊,每當拳頭接觸就爆發出陣陣沖擊波,難道那只狗已經借著背叛,重新找回了身為狼的野生血脈嗎?

獵犬群的數量逐漸減少,壇堂發現自己與山原建立起的指揮系統已經完全崩毀,負責妨礙的獵犬也接連被狼群咬斷喉嚨.

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了,別說是山原,一個不小心甚至有可能連其它狼群都會把手伸向月桂冠,因此壇堂絕對無法允許山原的背叛.

壇堂不禁氣得渾身發抖,並發出吼叫聲獨自一人穿過混戰區,他躲過接近面前的落腮胡與光頭男發出的攻擊,然後分別朝著兩人進行反擊,最後則是繼續沖向在最前線互相交手的山原與佐藤,打算一擊將兩人同時擊潰.

壇堂把狼群接連擊退並不斷前進,當他距離山原等人只剩一點距離時,背後卻突然傳來某種溫暖的觸感.

「壇堂,互相利用的關系還真是悲哀啊.」

當耳邊傳來這道聲音時,他發現自己被一股花香團團包覆.那是有如那道聲音般清爽冷冽的味道.

他直覺地發現自己已經中計並踏進魔女的領域中,背脊也瞬間傳來發抖的感覺.

「……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

她的聲音就像是從壇堂親口說出的話般,寒冰魔女就是如此緊貼在壇堂身旁.

「佐藤說過會想辦法解決獵犬群,我只是相信他的話一直忍耐而已.」

意思就是連剛剛那陣圍毆都在她的計算之中嗎?只要徹底地被痛打一頓,就能從驕矜自滿的我身上看出破綻嗎?居然在沒有任何保證的狀況下做好瀕死的心理准備,難道就只是相信那個年輕人的話,賭上一切等待這個瞬間出現嗎?那個優秀且名震四方的寒冰魔女,竟然會把命賭在這種模糊不清的約定?

「這是個非常危險的賭注.不過我們彼此都相信對方一定會做到——這就是你敗北的原因.」

接著,寒冰魔女放出渾身一擊.



山原的體內果然還是流著狼的血液,如果他已經舍棄狼的身份,不管是多久以前的老朋友,那個魔法師應該都不會把他當成伙伴看待.

如果你想吃到真正美味的便當,如果你想真正贏過我的話……那就跟我過來吧,用你的手親自從我面前搶走便當吧.當我說完這句話時,他的眼神中也流露出野獸的光芒.

我想這就是山原這個男人的個性,他只是太過拘泥于勝利,而且沒辦法接受失敗的事實,因此才會為了提高勝率成為獵犬,但他心底流動的血液卻是沒辦法輕易改變的.

我們兩個在便當區最前線互相撥開彼此的手,或許是因為山原展開行動,所以負責妨礙狼群的獵犬並沒有出手,反而是騷擾學姐的兩匹獵犬朝著我們撲了過來,我和山原則是分別把獵犬擊潰,不過這也讓獵犬判斷我們兩個是敵人而展開攻擊.

我和山原互相把伸向便當的手撥掉,並且把臉轉向那匹獵犬,首先由山原接下他的攻擊,我則是負責將獵犬擊倒,某匹狼也趁著這個好機會鎖定便當並把手伸進我們之間,先前吃下獵犬許多攻擊的我根本來不及應付,情況實在不太樂觀.

「佐藤!趕快跳開!」

耳邊突然傳來學姐的聲音,還有某個物體正以極快的速度飛向便當架的最前線,我和山原也下意識地飛身跳開,原來那是已經失去意識的壇堂.我轉過頭看向學姐,只見她得意地露出「怎麼樣」的眼神,接著便筋疲力盡地跪倒在地面上.

她甚至不惜被打得遍體鱗傷,就是要完成「打倒壇堂」的約定.

此時壇堂就像是個玩偶般,隨著慣性質直撞上鎮定便當的狼,兩個人就這樣以極快的速度撞到便當架的下緣,然後反作用力將他們的身體彈往空中,我則是踩上他們跳往更高的空中.

經過短暫卻讓人感覺漫長無比的戰斗後,便當區前已經是橫尸遍野,包括被打倒的狼,獵犬以及壇堂等等,但仍然有持續戰斗的人.不論是從最前線退開的山原,某匹在稍遠處單膝跪地的瘦弱獵犬,用盡力量即將倒地的學姐,還有拼命想撐起身體的落腮胡與光頭男,顯示這場爭奪戰正確實地緩緩迎向結局.

在下個瞬間能將手伸向便當的人就只有我和山原,也可說是一決雌雄的最後瞬間,但山原正在距離最前線有段距離的位置落地,視線則是緊緊盯著倒臥在地的壇堂,看到那個曾經服侍已久的主人失敗模樣,他的心底會有什麼樣的感受?但不管怎麼樣,現在這應該都不是最重要的事,快看著我並想想便當吧!這才是身為狼應該有的模樣.山原,快回想起鮮血的味道吧!難道你想非狼又非獵犬的野狗身分,讓這場勝負就這樣迎向結局嗎?你之前還特地對我和學姐提出挑戰書,難道你想讓自己以曖昧不清的第三者身分結束這場爭奪戰嗎?

——開什麼玩笑!戰斗吧!用你原來應有的模樣奮戰到最後一刻吧!

我扭過身體並用腳踩著天花板,聽到這道聲響的山原也抬起頭看著我,我們兩個的視線互相交錯,他眼神中的困惑神色漸漸消失蹤影,雙手則是緊緊地握緊拳頭.

我把所有力氣灌注在腳上,並且壓抑著全身冒出的痛楚感,就算痛苦又怎麼樣!快想想便當的美妙味道!想想自己即將吃著炭烤北海道秋鲑便當的模樣!把饑餓感化為力量打倒眼前阻擋的敵人吧!把手伸向便當!

「山原!接我這招吧!!」

我用全力朝著天花板一蹬,目標當然就是山原,不知是否因為判斷自己無法將手伸向便當,還是因為他的性情所致,只見山原也蹲起馬步准備迎擊.

我握緊拳頭逐漸接近山原,山原同樣朝地面一蹬跳了起來,我們都瞄准彼此的臉揮出拳頭,打算用這擊分出勝負.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突然有道黑影沖了出來,是那個擁有細瘦身驅的獵犬……那匹蘇俄牧羊犬拼命地抓著山原的脖子,讓山原的身體失去平衡,拳頭也隨之劃過空中,那或許就是先前身為獵犬並背叛同伴的代價吧?山原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他的眼睛仍然緊緊地盯著我,他已經不再像之前懷著排斥一切並充滿怨恨的昏暗沉重眼神,而是接受事實……不,甚至像是一匹狼般勇敢面對障礙的眼神,看來他已經做好心理准備了.

那這樣我能做的事就只有一個,就是把拳頭……狠狠地打在那匹獵犬身上!

我的拳頭捕捉到那名細獸獵犬的臉頰,並直接把所有力氣灌進他的臉上,那名獵犬就這樣旋轉著身體飛了出去,他的指尖也抓破山原頸部的皮膚並噴出鮮血.

我似乎能聽到山原正在說著「為什麼」,雖然我很想告訴他答案,但打飛蘇俄牧羊犬後,我的身體與上升的山原撞在一起,兩個人就這樣摔在便當架前的地面上,同時發出呻吟聲用手撐著地面.

「佐藤!快點過去!!」

學姐仍然保持倒臥的姿勢抬起臉如此喊叫,兩道人影則是在這時跳過她的頭頂,是被打得滿身瘡痍的落腮胡和光頭男,他們之前應該已經被壇堂解決掉了,難道他們這時候還留有余力嗎?

兩個人擠出最後的力氣沖向我們……不,應該說是沖向便當.

我趴在地面把視線轉向便當,身旁的山原也同樣看著便當而不是看著我,他的眼神緊緊地鎖在代表真正勝利的便當上,而這也是實質上的最後一戰.

我和山原立刻朝著地面一蹬,仿佛像是沿著地面疾馳的四腳野獸般輕輕點著地面並肩前進,我們兩匹狼將手伸向炭烤北海道秋鲑便當,不論是自己的尊嚴,無數的思緒,無法細數的激烈沖突,賭上一切的激戰,信賴與背叛等等……兩匹狼已經超越過這種種因素,在犬只絕對無法抵達的領域中展開死斗.

我能感覺到幾道視線正盯著我們,里面還有廣部同學的視線.

廣部同學,這就是我,這就是我身為狼的模樣.與其聰明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甯可選擇盡全力戰斗的道路,所以現在為了便當……我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和一切,就是為了得到那個擁有勝利滋味的美味便當!

「給我碰到啊————————————————!!」

有如呼應我的喊叫聲般,山原也同樣發出怒吼聲,那並不是獵犬恫嚇敵人時所發出的聲音,而是從饑餓胃袋里滿溢而出的空腹聲響.

我們的指尖微微掠過便當的表面,即使陳列架逐漸接近眼前,我們仍然沒有放慢速度.我們的指尖插進便當盒的下緣,陳列架迫近眼前,山原趕緊舉起另一只手進行防禦,而我……卻只是不斷地伸出自己的手,只要能搶到便當的話,就算要我一頭栽進陳列架撞死都沒關系,不論是先前與我交過手的勁敵,不惜遍體鱗傷都奮戰到最後一刻的學姐,以及為了打倒我在最後成為狼的山原……要是我不將生命賭在這里,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閉起眼睛,持續盯著逼近眼前的陳列架與擺放的便當,這時山原壓著便當蓋的拇指突然微微浮了起來,似乎是因為害怕撞上陳列架,手指才會突然變得如此僵硬,我也趁著這個瞬間把便當從旁邊用力一拉,便當則是從他的手掌滑過……並落入我的掌中.

陳列架已經近在眼前,根本來不及擺出防禦的姿勢……我只能做好迎頭撞上的心理准備.

但這時我的視野突然一晃,仿佛被重力牽引般大幅度轉向下方.

我和山原的身體狠狠地撞上陳列架下緣,力道卻比我料想中還要弱了幾分……我還活著,就連意識都仍然是保持清醒.

我一邊用雙手拿著便當,一邊滿腹狐疑地思索原因,但很快就發現原因到底是什麼了.

「廣部同學……你為什麼要……」

她將手腕繞過我的腰部,並用幾乎會痛的力道緊緊抱著我,她在我即將撞到陳列架前從旁邊撲了過來……才讓我減緩沖擊力道,我完全無法理解將臉埋在我腹部的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身旁的山原則是發出呻吟聲,並且將身體轉成仰躺無力地傻傻看著燈光.

「……你那個時候為什麼沒有攻擊我?」

我一邊看著光頭男與落腮胡把剩下的便當搶走,一邊開口回答:

「因為這才是我該做的事……你真的是只狗嗎?在我眼中看起來並不是這樣.」

他把手抵在臉頰,並且露出既無力卻爽朗的笑容,喉嚨處還能見到先前被獵犬抓過的傷痕,在我眼中仿佛像是將長年佩戴早已咬進肉里的小項圈取下的痕跡.

我們回到社辦後,便一如往常地在月夜中將便當擺在桌面,我有點驚訝廣部同學居然會跟著我們回來,原本我以為她會說出「別再讓我看到你!你這個變態!」這種讓內本同學異常興奮的話並掉頭離開,但她只是撐著遍體鱗傷的學姐和我,垂著頭默默地跟著我們回到社辦.

兩名女性分別坐在我的左右側,如果光看她們的容貌,可說是讓我享盡齊人之福,不過我發現自己正露出不知該說是高興還是尷尬的苦笑,因為桌上就只有這麼一個便當,由于搶到月桂冠讓我太過興奮,結果最後連熟食或泡面都忘記買了.

「嗯?這個你別擔心,里面還有上次你們沒吃的丼兵衛……糟糕,可是熱水瓶里的水還沒煮開……沒辦法,只好先吃便當了.」

「那這樣我還是得擔心吧.」

聽到我爽快地如此回答,學姐也微微紅著臉頰露出笑容,但廣部同學卻仍然是垂著頭沒有說話.

我們一如往常地說聲「我要開動啰」後,學姐就將筷子交給廣部同學.

「廣部,吃吃看吧,你有享用這個便當的權利.佐藤你應該沒意見吧?感覺過現場的氣氛與看過爭奪戰後,最後還飛身救了佐藤,那你應該能發現這並不是個買來的普通便當,也不是受人施舍的便當,你就好好地品嘗看看那個便當的真正味道吧.」

就像是惡作劇被雙親發現的孩童般,廣部一邊用眼角余光看著我的臉,一邊拿起筷子將便當蓋打開.

飄散而出的鲑魚香讓我們不禁「咕嚕」地吞了口口水,受到月光照耀的純白當季米宛如寶石般閃閃發亮,少量的黑芝麻也更加強調出當季米特有的美麗光澤,里面還能見到有點厚的煎蛋與石紅白色魚板的黃金組合,用小紙盤盛裝的竹筍與香菇,鹵油豆腐,涼拌芝麻豆腐菠菜,最後則是身為主菜的肥厚炭烤鲑魚與某種炸魚排,應該也是炸鲑魚排吧.

我把在便當加熱前先拿出來的小醬油包戳破,並且淋在配菜上.

廣部同學則是緩緩地挪動筷子開始吃著便當,我和學姐緊張地看著她吃便當的模樣,她到底會說出什麼樣的感想呢……

「……我……不是很清楚該怎麼形容.」

我只能點點頭回了一聲「這樣啊」.只見廣部同學放下筷子,然後站起身打開社辦的門.

我也趕緊叫住她並跟著站了起來.

「抱歉,可是我……雖然時間不長,不過這段時間真的很謝謝你,讓我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廣部同學仍然維持背對我的姿勢,經過幾秒鍾後,她只是短短地回聲「是喔」便直接走出社辦.

我說了聲抱歉,垂著頭再度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眼角還自然而然地差點浮現出淚水.

雖然我已經做好被她甩掉的心理准備,但我和學姐打敗強敵後,搶到的那個月桂冠便當居然沒辦法讓她說出「好吃」這兩個字,這也讓我感到非常難過.

我一邊告訴自己是個男生不准哭,一邊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時鼻腔里突然傳來一股花香味,某道黑影瞬間蓋在我和便當上方,原來是學姐正站在我的身旁,正當我准備問學姐有什麼事的時候,她突然伸出手並把我挽在自己胸前.

「咦!?那個……學姐!?」

「……想哭就哭出來吧,我會抱著你到眼淚哭干為止.」

原本我想告訴學姐不是這個樣子,但她隔著衣服傳來的溫度,柔軟觸感與香味讓我不禁把話吞回肚里,明明只是被她抱著而已,卻讓我有種抱緊全身並感覺到學姐一切的感受,我的臉頰傳來比想象中還要豐滿的胸部觸感,如果是平常的話,我可能早就興奮得難以自拔了……但現在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雖然剛剛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現在卻有種不可思議的安穩心情……說不定學姐真的是個魔女,總覺得她能夠隨著花香施展出不可思議的魔法.

心底那股壓抑自己不准哭的意識緩緩地消失蹤影,而且聽到學姐抱著頭跟我說能夠盡情大哭的時候,眼淚也自然而然地流了出來,于是我把手腕繞過她的腰部與背部,打算稍微讓自己好好哭……等等!我現在不能哭!要是哭出來的話就會……

「學姐!我不能哭!要是鼻塞就會沒辦法吃出便當的難得味道了!」

我把她的手解開並抬起頭如此說道,學姐被我的話嚇得有些不知所措……然後也跟著露出笑容.

「說得也是,這樣難得搶到的月桂冠就會浪費掉啰,而且還會讓便當冷掉呢,沒想到我居然會說出這麼蠢的事.」

學姐一邊准備著丼兵衛,一邊看著我露出微笑,雖然我並非對學姐的胸部沒有任何遺憾,不過現在還是便當比較重要.我先把筷子伸向那個讓人無法忽視的炭烤鲑魚,那並不像瓦斯烤的魚般擁有均勻的顏色,似乎是以手工炭火直烤,根據烤的熟度與場所不同,雖然有些地方能夠稀疏地見到焦黑的部分,但並不會構成負面的印象,此種濃淡色彩反而是讓鲑魚看起來更加好吃的秘訣.

接下來,如果是很難吃的烤鲑魚,照理說口感應該會像碎木頭一樣干巴巴的,這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口感呢……喔喔,吃起來好柔嫩.當我把筷子刺進肉身的瞬間,肥厚的肉就直接滲出油脂,讓柔軟的肉身隨著筷子切成塊狀,我用筷子夾起魚肉送進嘴里後……沒想到表面會傳來這麼香的味道!從炭火紅外線衍生出的奇跡代名詞「焦黑」居然會這麼美味,為了產卵而囤積脂肪的鲑魚鋪上這層焦黑的皮後,簡直像是穿上黑色晚禮服的美女般,焦黑的顏色更加襯托出鲑魚本身的魅力,讓我不禁由衷地帶著微笑喃喃說出「好吃」這兩個字.

淡淡的醬油味與咸味在嘴巴里與鲑魚互相混合,並且頻頻傳出呼喚白飯的要求,于是我將與其形容成雪原,還比較像是寶石堆棧而成的美麗白飯吃進嘴里,白飯吃起來溫暖又富有嚼勁,鲑魚與白飯這個王道組合再加上炭火烹烤的風味,只要是日本人都絕對不會排斥這種味道……沒錯,照理說應該是這個樣子,可是……

「……廣部同學好像還是沒辦法理解這種美味……」

學姐只是笑著回答「是這樣嗎」,然後把視線轉向便當.

糟糕,該不會是我一個人吃太多了吧?不過等等……我記得自己好像才吃兩口而已……

這個時候,學姐伸手打開第二碗丼兵衛的蓋子.



其實廣部並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味道,她回想起仍然留在嘴里的鲑魚香味,別說是炭烤鲑魚,美麗的白飯不只能夠感覺到當季米的甘甜與風味,就連炸鲑魚排都與先前那討人厭的咖哩炸白肉魚排,兩者根本是連比較都嫌浪費的料理,里面只使用最小限度的調味,卻感覺不到經過冷凍的感覺或魚腥味,柔軟的魚肉里仍然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鲑魚的韻味.接著就是添加的醬油,要是使用塔塔醬就會讓整道料理完全搞砸,醬油的樸素風味反而將炸鲑魚排襯托出更上一層樓的味道.一吃到鲑魚肉時,筷子竟然比意識還要早一步伸向白飯,回過神後廣部才發現自己已經吃掉許多白飯,甚至還差點吃掉半個便當的份量,那時候洋只是緊緊盯著廣部,似乎沒發現便當已經被吃掉這麼多,不過……

不管怎麼說,廣部的感想就只有「很厲害」這三個字,不論是味道以及給人的強烈震撼感,那個便當在任何層面都沒有偷懶的地方,光靠引出食材本身的味道就能與其它便當一較高下,而且再加上炭火烹烤的複雜過程與調理技術,不只需要仿佛脫光衣服站在別人面前的勇氣,要是沒有相當程度的自信絕對不敢這麼做.

廣部差點掉出眼淚.這個便當簡直就像著莪菖蒲與佐藤洋……以及今天在超市展開激戰的狼群一樣,他們都是賭上一切,認真地追求此種至高無上的味道.

最後那個與洋互相競爭的男子,現在廣部能夠切身地體會到他的心情.他就是為了獲勝才不惜成為獵犬,就像廣部為了贏過菖蒲而成為偶像一樣,這只是為求獲勝的手段,但最後兩個人都被求勝的心態耍得團團轉,仿佛像是從雪山滾落的雪球般,不只是越滾越大,而且還失控地四處亂竄,明明自己只是想擁有優勢,最後卻只是盲目地追求勝利.即使心底很清楚這種想法已經出現偏差,自己卻仍然用「想成為女演員」這個借口否定掉這種想法,並漸漸地讓自己的行為合理正當化.

以前自己一直沒發現的那件事,以及自己到底想變成什麼樣子……現在廣部總算知道答案了.

——原來是這樣.其實……我只是想好好扮演自己而已……

她希望別人能夠認同廣部蘭這個身分,心底卻下意識地認為這是無法辦到的事.

仔細想想,當初之所以會如此在意洋,就是因為他一眼就看出鬼燈蘭是廣部,那時候廣部感到相當高興,簡直像是從一百萬人中瞬間找出廣部蘭這個人似地……因此與他相處時才會有股宛如回到家的懷念感,就像是把纏在身上的衣物脫掉並卸掉妝般,而且洋總是看著廣部真正的那面,所以她才能輕松地用私底下的真實模樣與洋相處.沒錯,洋從以前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每次他告白時總是會說著「我很喜歡你努力的模樣……」這種小孩子特有的裝酷含糊話語,不過廣部只覺得這是表面話,明明雙方都不是很了解彼此,因此廣部認為他和那些隨便說些話就想拉近距離的臭男生沒什麼兩樣,反正他只是那群男生的其中一個.不過,現在廣部很清楚洋是認真的,而且是認真地喜歡著她……

相信別人需要很大的勇氣,不過膽小的自己卻不想相信任何人.

也因為這樣,廣部才會用鬼燈蘭的身分打算把洋留在身邊,雖然她認為自己非常沒用,但還是怎麼樣都不想輸,她以為這麼做就會讓洋高興,甚至膚淺地想著洋應該比較喜歡鬼燈蘭的模樣……但事實並沒有想象中這麼簡單.

洋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告白都是付諸流水,所以他才會……

如果那時候自己相信洋的話,並由衷地說出「別離開我身邊」,最後又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呢……不,最後絕對還是沒辦法阻止他離開,因為這就是佐藤洋.他是個不懂得欺騙,偽裝或隱瞞自己的笨蛋,不過正因為這樣,他才能用與眾不同的目光看待事情,甚至從里面發現出超越得失的另一種意義.

走出社辦大樓後,廣部在月光照耀下回過頭看著五樓的半價同好會社辦,其實她很想趕快跑回社辦並撲向洋.就像當時在超市所做出的一樣.

那時候的洋就像化為真正的野獸准備奔向某處,而那個地方肯定就是生死界線的另一側……廣部絕對不想讓洋跨越過那條界線.

其實她不想離開洋,而且希望能待在他的身邊,讓洋好好地看著廣部蘭真正的模樣……不過她還是無法鼓起勇氣跨出這一步,就算回到社辦,她認為自己絕對沒辦法直視著洋,即使兩個人之間有些誤會,但既然已經傷害到洋,事到如今實在沒辦法再做出這種厚臉皮的舉動.

等自己能夠用最原始的模樣面對大眾,並培養出勇于坦承一切的勇氣後……到時候再回來找他吧,當自己不再是咖哩風味的炸魚排,而是成為那塊貨真價實的鲑魚排後,不只要向他道歉,而且絕對要用未經掩飾的真實模樣把真正的心情告訴他.

眼角微微地泛出淚珠,廣部用手指擦掉淚水,並順手揉了揉左邊的眼角處,讓那顆愛哭痣從脫落的妝里露出來.接著她動手解開雙馬尾辮,然後轉過身背對社辦大樓,獨自踩著緩慢卻穩重的步伐走向昏暗的夜路中.

7

——恭喜您的電影順利殺青,首先想請問您為什麼會選在這個時期更改藝名呢?

『因為我希望借著這次電影,讓各位能用不同的角度觀看我的表現,其實我是個蠻會有樣學樣的人喔.』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多心,鬼燈……抱歉,廣部蘭小姐的左眼處看起來似乎有顆痣呢.

『是的,之前經紀公司要求我將這顆痣蓋掉,不過我希望能趁著這次機會讓這顆痣亮相,雖然現在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我並不想對各位喜歡我的觀眾說謊,因此才會向經紀公司任性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讓人突然有種很成熟的感覺呢……是否因為在電影拍攝過程中出現新的戀情呢?

『這就不一定啰,說不定各位能從電影里發現一些端倪喔.』

——回答得還真是巧妙呢.

電視里的廣部同學一邊回答『謝謝您的稱贊』,一邊帶著笑容聳了聳肩,平時會隨之晃動的可愛雙馬尾已經變成普通的長發,柔順地在她的背後伸展開來.

「喔?應該就是那輛電車吧……佐藤,你在做什麼啦?你該不會還對她戀戀不舍吧?」

就算著莪鎖著我的喉嚨如此說道,我的視線仍然緊緊地盯著站前電器行櫥窗里的電視上.

「乖乖放棄吧……喂喂,你又在想什麼東西?干麼露出這種快哭出來的表情啦?真是拿你沒辦法耶,不然把她們放鴿子載你出去兜風吧?」

我趕緊回答「我沒事啦」並粗魯地把著莪的手掙開,然後抬起頭看著清澈無垠的藍天.

幾天前,著莪從學姐口中聽到我被甩掉的消息後,突然就在半夜跑來我的宿舍,而且一看到我的臉就立刻發出大笑……最後則是直接把我硬拉出宿舍到外面兜風.說好聽是兜風,其實只是沿著鄉間道路一直騎著車,然後跑到某個深山里的蕎麥面店,吃完使用山泉水制作的天婦羅蕎麥面後就回來了.

不過現在仔細想想,這或許是著莪特有的安慰方式,以前被廣部同學甩掉的時候,大都是陪她熬夜打電動打到失去意識昏睡為止……

就在這個時候,著莪的手機突然發出「SEGA!」的來電鈴聲.

「小仙?你到了嗎?我們在車站前的電器行這邊……嗯,佐藤就在我旁邊……別擔心,她們兩個還沒到啦……我看到你啰!我們在這邊啦!」

身穿便服的槍水學姐從站前的公交車圓環道小跑步跑向我們……還有明明是休假日,卻仍然穿著學校制服的白粉.

「抱歉,我有點迷路了,因為我平常幾乎都不會到車站前面……嗯?這是廣部嗎?」

學姐微微地朝我瞥了一眼,我也帶著要學姐放心的笑容朝她聳了聳肩.

「對了,佐藤這次其實恢複得還蠻快的耶.如果是以前的話,大概會有一個月都像行尸走肉一樣,原本還會更好玩喔.」

「人是會成長的,而且看到別人沮喪居然會覺得很好玩,你這家伙的腦袋到底是裝……啊,她們來啰.」

我看到兩名提著大包包的少女走出車站,于是朝著她們揮了揮手.

這兩位少女分別是禊荻真希乃與淡雪繪里華,她們這趟是過來參觀丸富高中順便看看校慶活動的,雖然她們同樣朝著我揮了揮手,不過真希乃的背包卻被自動門夾住,結果讓她跌了個狗吃屎.遠遠看到她摔倒的模樣時,著莪等人也露出苦笑並走向她們兩個.

我回過頭看著電視屏幕,廣部同學正直直地看著鏡頭,就像是從另一頭看著我似地,她該不會是回心轉意愛上我了吧……才有鬼.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啦.

「佐藤你在做什麼?我們趕快過去吧.」

學姐的聲音讓我再度將頭轉回前方,在秋空下背對著我所愛的人,邁步跑向學姐她們的身邊.

……再見了,讓我初嘗戀情的廣部同學.

——那麼,最後請您對支持者們說句話.

『好的……其實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努力,雖然有些人認為我的才華已經開花結果,但我並不覺得是這樣,甚至覺得自己才剛剛跨出真正的第一步而已,所以我還是有很多不夠成熟的地方……不過還是請各位繼續見證我努力的過程,總有一天我絕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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