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開始發作了

真要殺了他嗎?吳配睿想了半天,終于搖搖頭說:“算了,殺了他……我也不會覺得高興……”
“那我可不知道該怎辦了。”懷真說:“看來你也不是很恨他。”
自己不恨他嗎?吳配睿想了想,卻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想了片刻,吳配睿突然有點尷尬地說:“懷真姊,他……那人雖然……但是我一直掙紮,並沒有……沒有……”
“喔?”懷真有點意外地說:“我以為……”
吳配睿搖頭說:“我大叫,踢他、咬他……也挨了好幾巴掌,後來我媽被吵醒,那男人才氣呼呼地離開……”
聽起來應該是不幸中之大幸?懷真雖然這樣覺得,卻也不知說出口恰不恰當。
“懷真姊,我跟你說喔,我其實更氣我媽。”吳配睿突然又說。
懷真實在搞不大懂太複雜的人類情感,愣了愣才說:“為什麼?”
“當時我被打得臉腫了起來,嘴也破了,還一直流鼻血……她除了哭之外,只懂得叫我忍,也不敢對那男人多說半句話……我是她親生女兒耶!”吳配睿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眼眶卻漸漸地紅了起來,她低聲說:“難道沒有男人就不行嗎?難道不能靠自己賺錢生活嗎?為什麼要這麼下……逼得我只能每天早出晚歸,每晚睡覺都不安心。”
“那……”懷真想了想又說:“如果殺了你媽,你會開心點嗎?”
“懷真姊!”吳配睿本來心情十分低落,但聽懷真這麼一說,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怎麼老是想用殺人解決啊?那是我媽耶……我怎能……”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懷真走近攙著吳配睿手臂,和聲說:“你媽對你不好沒關系,白宗大家都對你很好啊。”
“我知道……而且自從成為變體者之後,那人再也不敢騷擾我,所以我一直很感激洛年……”吳配睿搖搖頭說:“本來以為不理他們就沒事了,沒想到他們居然騙宗長幫他們引仙,還是永久型的真妖引仙……我不是難過,我是氣他們太過分了。”
“瑋珊他們追來了。”懷真回頭看著西方說。
果然葉瑋珊和黃宗儒正從西方焦急地奔來,吳配睿看了那端一眼,有點害臊地低頭說:“懷真姊,剛剛我跟你說的事情,別跟他們說好嗎?”
“這樣好嗎?”懷真笑說:“他們會以為你和繼父做過了。”
過去吳配睿和懷真相處的時間不算多,倒沒想到懷真說話這麼露骨,一時還真有點吃不消,她漲紅臉說:“懷真姊,你……別這樣說啦。”
“不然該怎麼說?”懷真頓了頓,側頭一笑說:“你要試探宗儒對你是不是真心的嗎?這可不是好辦法。”
“不是啦,我只是懶得解釋這麼多,我和無敵大也不是那種關系。”吳配睿頓了頓紅著臉說:“而且那種事情也不重要,有什麼好說的?”
“隨你吧。”懷真本就是因為沈洛年才和這些人類接近,對他們私事並不是多有興趣,想想轉頭說:“怎沒看到其他的人?”
“因為狗妖前陣子挺多,我們就分成幾個小組,率領引仙部隊主動往外獵殺。”吳配睿看葉、黃兩人走近,聲音變小,低著頭說:“剛剛是瑋珊姊說有事情,要我和無敵大回來,沒想到……居然是為了這種事。”
此時葉瑋珊和黃宗儒已經接近,看吳配睿似乎已經穩定下來,兩人對望一眼,葉瑋珊先開口說:“小睿……你希望我怎麼做?”
“瑋珊姊,總之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顧念我和那人的關系。”吳配睿停了停,不好意思地說:“剛剛我一時氣不過那人……對不起,我不是生你的氣。”
“沒關系的。”葉瑋珊見吳配睿恢複正常,也松了一口氣,她沉吟了一下,轉頭看著懷真說:“懷真姊,有辦法像迫出變體者妖質一樣,廢除引仙者的能力嗎?”
“變體可以,但引仙不行。”懷真搖頭說:“變體者基本上仍是人,只是借著吸收妖質,逐漸轉化為仙,完全轉仙之前都可迫出妖質,引仙卻是借著融入妖體,直接化妖,沒法用炁息硬迫出妖質。”
葉瑋珊眉頭皺起,跟著問:“可是不完全的引仙卻可以逐漸恢複為人?”
“那是因為融入的妖體太少,才能被人體逐漸排除,完全型的就不行。”懷真說。
“這麼說來,以後完全型的引仙法,不能隨便使用……”葉瑋珊沉吟說:“看來只能用宗儒說的辦法,穿息壤衣坐牢。”
“這樣挺麻煩。”黃宗儒歎口氣說:“總之先要確定犯罪的事證,才能考慮該怎麼做,我和阿翰哥討論一下吧。”
“啊。”懷真插口說:“洛年跟我說過一種辦法。”
“什麼?”眾人目光都轉了過來。
“他在噩盡島那兒,提議過在息壤山里面挖洞住,可以避免強大的妖怪接近。”懷真說:“說起來,息壤土拿來當牢房也不錯啊。”
“洛年這主意好。”黃宗儒喜說:“而且息壤洞還能有很多不同的應用,可惜台灣這兒沒息壤。”
“懷真姊……”吳配睿忍不住說:“你和洛年又有聯絡過嗎?”
“剛剛確實有聯系,不過息壤土的事情,其實是上一次說的……”懷真說到這兒,瞄向葉瑋珊說:“剛剛和他聯絡的時候,我開了他一個大玩笑喔。”
葉瑋珊看懷真那促狹的表情,就知道懷真話中有話,但對方既然這麼望著自己,禮貌上也只好順著話尾接口,她強笑說:“懷真姊開洛年什麼玩笑?”
懷真就等著這句話,當下抿嘴笑說:“我說瑋珊和一心在考慮結婚生小孩,他居然當真了。”
這話一說,葉瑋珊的臉馬上紅了起來,吳配睿卻是頗有興趣地問:“那洛年怎麼說?”
“他要我替他說聲恭喜,但婚禮他沒興趣參加。”懷真說。
葉瑋珊聽到這話,一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咬著唇說:“懷真姊,你怎麼……根本沒這種事啊。”
“我說來氣氣他的,反正這是早晚的事……而且早點結婚生孩子也不錯啊。”懷真一臉理所當然地說:“人類都快死光了,還不多生一點?”
葉瑋珊正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吳配睿卻已經忍不住問說:“那洛年知道是假的之後,他怎麼說?”
懷真輕哼一聲說:“看他那種反應我就生氣,我才不告訴他實話!”說到這兒,懷真瞥了葉瑋珊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葉瑋珊不由自主地避開了懷真的目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懷真是在吃醋嗎?洛年呢……難道他也在吃醋嗎?這兩人到底想怎麼樣?為什麼不好好在一起?總讓人心煩意亂……

吳配睿這時早已經忘了生氣,她越聽越有趣,目光轉來轉去,望著眼前兩女,卻不知該怎麼發問才好。
黃宗儒卻和吳配睿不同,他見狀況不妙,想把這尷尬的氣氛化解掉,當下輕咳了一聲說:“懷真姊特別跑來,應該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吧?”
“啊,差點忘了。”懷真這才放過了葉瑋珊,一笑說:“先說小事,瑋珊,木料累積得順利嗎?”
“很順利。”提到正事,葉瑋珊就恢複正常,她頓了頓說:“但是量雖然大,其中有些樹種不適合當木料……其實可以不用砍那種。”
懷真搖頭說:“沒用的就扔了吧,要她們分辨樹木種類反而麻煩。”
“他們是誰啊?”吳配睿問。
“有幾只仙獸幫忙砍樹。”懷真頓了頓說:“就是……幾只強大的妖怪。”
“懷真姊可以操縱妖怪?縛妖派好厲害。”吳配睿羨慕地說:“什麼妖怪都可以控制嗎?”
“其實我只是請她們幫忙而已,不是控制。”懷真不想多談此事,笑容微微一斂說:“另外一件事情比較重要。”
“懷真姊,怎麼了?”葉瑋珊忙問。
“這幾天我跑了跑,殺人妖怪的事情差不多可以確定是謠傳了。”懷真說:“這樣時間就寬裕多了,你們也可以放心。”
真的嗎?這可真是大好消息,葉瑋珊為此煩惱已久,今日聽到時間可以延長,自是大喜。
“原來是謠言……當時懷真姊好像也以為是真的。”黃宗儒忍不住問。
“對啊,居然被騙!因為聽起來實在太像龍族……”懷真頓了頓說:“其實一般妖怪不會專門和人類作對,雖說搶食、爭地,甚至把人類當食物都偶有發生,但專程想把人類滅族實在不大可能,而真正強大的妖怪,更大多懶得理會人類……不過恰好北海那兒出了點事,我才被騙。總之這謠言實在太像真的,真奇怪,應該是很熟悉龍族狀況的人才能編出這種謊話。”
這世上會有人熟悉這些妖族嗎?不過既然有懷真這種人,說不定真有其他知識豐富的怪人……葉瑋珊愣了愣才說:“北海龍族?北海是指……?”
“現在叫作……黃海吧?亞洲東邊那個大海窪。”懷真說:“那附近有核彈爆炸啊,搞得周邊土地和海域都汙染了,所以我才以為龍族會生氣。還好那些小鬼挺大量的,似乎沒放在心上,大概因為找到了好地方正高興吧。”
“小鬼?”吳配睿詫異地問:“多小?”
“現在來的當然是小鬼,最大的只有千多歲……”懷真突然想起自己不該在一般人類前這麼說話,暗暗吐了吐舌頭,才接著說:“那是跟活了上萬年的老龍們比啦……總之他們既然沒想殺人,就不用理會了。”
“我明白了。”葉瑋珊感激地說:“謝謝懷真姊。”
“這是為了洛年啦,他不放心你們。”懷真嘻嘻笑,一面飄起一面說:“沒事我就走啦,過一陣子再來問你們木頭夠不夠。”
“懷真姊,可以慢點走嗎?”葉瑋珊忙說。
“怎麼啦?”剛浮地半尺的懷真停下問。
“你還記得李翰嗎?”葉瑋珊頓了頓說:“他很想和懷真姊見一面,不知道……”
“李翰?”懷真詫異地說:“誰啊?白宗有這人嗎?”
“原本是李宗的那位大哥啊。”葉瑋珊頓了頓說:“當初我和他一起去洛年家,懷真姊也見過……還有四二九大劫那時,我們搭乘救生艇從噩盡島回歐胡島,他也在船上。”
“喔!我想起來了,他爸死掉之後哭很久的那小子?”懷真輕笑說:“他想干嘛?追求我嗎?這可不行,我有心上人了。”
“應……應該不是吧。”葉瑋珊聽得都有點臉紅,尷尬地說:“似乎是想請教修煉的事情。”
懷真一聽皺眉說:“我才懶得教人呢,不見、不見。”若是為了追求懷真,她說不定還會比較高興。
黃宗儒接口說:“懷真姊,因為沒有洛年之鏡,阿翰哥修煉比較辛苦,和妖怪戰斗也比較吃力,他是想問問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提升自己的能力……”
“按部就班慢慢練啰。”懷真搖頭說:“我也沒別的辦法。”
葉瑋珊試探地說:“我看道書上記載……傳說中的闇之道術,似乎不需要發散型也能修煉,不知道懷真姊聽過這方面的事情嗎?”
“闇之道術嗎?哈哈!”懷真倒樂了,才剛和沈洛年聊過會變僵尸的闇靈之法呢,那人也想變僵尸嗎?她掩嘴笑說:“我可不會,這得問洛年要不要幫忙,不過那個姓李的真想學嗎?我是不介意啦。”
葉瑋珊可真是大吃一驚,訝異地說:“洛年會闇之道術?能教人嗎?”
“不是大壞蛋的話,洛年可能不忍心‘教’他吧。”懷真忍笑說:“叫他自己去湖里找法器好了。”
“大壞蛋?湖里找法器?”葉瑋珊聽得一頭霧水。
“因為洛年一生氣,居然把學這道術的法器扔到湖里去了。”懷真笑說:“今天特別為這件事情罵我一頓,還懷疑我害他呢,這沒良心的臭小子。”
那人脾氣還是這麼大啊……居然舍得罵懷真?葉瑋珊驚訝地張開小嘴,愣在那兒。
見葉瑋珊驚疑的表情,懷真不好意思繼續胡扯下去,咳了咳,正經地說:“我剛是開玩笑啦,總之闇之道術,不是適合學的東西,你叫那個姓李的死心吧。”
“是……是這樣嗎?”葉瑋珊說。
懷真一面點頭,一面含笑想著沈洛年今日和自己說話的過程,想著想著,心情莫名一陣動蕩,身體深處突然熱了起來,一股酥癢軟麻的感覺毫無征兆地在體內泛開,懷真身子一顫,白淨的臉龐上微微泛紅,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糟糕!開始發作了,看來就算只借著輕疾對談,影響仍不小……懷真目光一轉,看三人表情不對,暗叫不妙,現在可不能待在這兒……她當即飄身而起,一面快速地說:“不聊了,過一段時間再來找你們。”話聲一落,她也不等眾人開口,朝西方中央山脈的方向快速飛射離去。
三人一愣,卻見懷真已經飛出老遠,過沒多久就越過了美侖山,消失了蹤影,三人不知為什麼,依然望著西方天際,似乎有點舍不得轉頭。
過了好片刻,吳配睿才開口說:“你們也有……這種感覺嗎?”
“嗯?”葉瑋珊回過神,微微一驚說:“什麼?”

“剛剛最後那一刹那,我突然……突然好想抱住懷真姊喔。”吳配睿睜大眼說:“她最後提到洛年時,笑起來好漂亮。”
葉瑋珊心中暗驚,自己剛剛看著懷真的笑容,確實也有種我見猶憐的疼惜感受,只是不大好意思說出口……連女孩子看了都如此,卻不知男性看了是什麼感覺?葉瑋珊目光瞄向黃宗儒,卻見他還愣愣地看著西方天際,頗有點失魂落魄的味道,看樣子也不用問了。
“無敵大!”吳配睿也發現了黃宗儒的樣子不對,忍不住大聲說:“你干嘛啦,懷真姊走很久了啦!”
“呃……”黃宗儒回過神,面紅耳赤地說:“怎……怎麼了?什麼事?”
“沒事!你繼續發呆吧!”吳配睿白了黃宗儒一眼,轉身往回走。
葉瑋珊這一瞬間不禁暗暗慶幸,還好賴一心不在此處,不然……她苦笑搖搖頭說:“舅媽和舅舅率領的船隊後天就出發了,最近事情很多,我們先回去吧。”跟著飄身往回飛掠。
黃宗儒愣了愣,舉起雙手,重重拍了拍自己臉頰兩下,這才邁開步伐,向著美侖山奔去。
◇◇◇◇
噩盡島東北方,那唯一一個人類港口越來越熱鬧了。
北邊的港口不斷有漁船出入,偏南的市集,聚集了大部分的人潮,不少人在其中交換著漁獲、菜蔬和少見的獸類,甚至還有一些低等的妖獸肉塊,至于米麥之類的作物,因為種植到收獲需要較長時間,現在還很少見,大多人仍以妖藤當作主食。
除市集人潮最多外,北面山坡還有一群人正不斷地挖土整地,似乎要把港口的腹地擴大,建立新的城市地基。
雖說要下山來打探有沒有該死的人可以宰,但沈洛年並非健談的個性,要他和人以物易物恐怕都有點勉強,何況是打探消息?他四面繞了繞,除了感受到這略顯原始的地方,正充滿活力發展著,其他倒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也不是辦法……沈洛年走到市場南端盡頭,找個無人矮土堆坐下,把帽沿拉低,一面望著北面的海口,一面思索。
這港口市集中央是一條南北向的大道,沈洛年停留的最南端高處,可以一路看到北端的海面和港口,還可以觀賞往來的人群,這附近像沈洛年一樣累了隨處歇息的人也不少,所以並不怎麼引人注意,比較特殊的,可能就是沈洛年雖赤著上身,皮膚卻頗蒼白,似乎一點也沒受到這熱帶豔陽的影響。
沈洛年平常在山上,也是這樣一個人發呆,倒也不會坐不住,這兒周圍雖然吵了一點,但在山上安靜許久,這時卻有點新鮮的感覺,沈洛年遠遠望著市集中討價還價的大人、跳躍奔跑的小孩,就這麼呆坐著,直到午間。
沈洛年正在發呆,突然發現有個人站在自己身前,因為他坐在地上,又戴著斗笠,只能看到對方的一雙腿,這雙腿看起來挺粗的,腳丫子又大,應該是個男人吧?干嘛突然站在自己面前?
沈洛年也懶得抬頭,就這麼等著對方開口或是離開,反正對方也看不到自己的臉,不可能是認出自己的人。
過了幾秒,對方突然蹲了下來,低頭從斗笠的下方往內看。
這動作可就有點無禮了,沈洛年正想瞪人,仔細一看,卻不禁吃了一驚,有點結巴地說:“鄒……鄒姊?”
“果然是你!”這人不是男人,卻是頗為粗壯高大的鄒彩緞,她露出驚喜的神色說:“怎會一個人坐在這兒?你在干嘛啊?”
“沒干嘛。”沈洛年詫異地說:“鄒姊,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個啊。”鄒彩緞拍了沈洛年左右肩膀說:“你刺青這麼特殊,一看就知道了。”
“呃。”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自己左肩有只糞金龜,右肩有只黑蝴蝶,難怪會被鄒彩緞認了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這特征?凱布利還可以換地方,艾露的蝶兒可沒辦法,下次混進人群,可不能赤裸上身了。
沈洛年這兩肩的影蠱,遠看其實只是兩團仿佛胎記般的黑斑,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若湊近細看,就可以發現邊緣處毛須清晰,仿佛活物,十分有特色,其實刺青很難達到這種境界,只不過鄒彩緞也不了解刺青,自然不明白其間的差異。
沈洛年正在苦笑,鄒彩緞又說:“還有你身上這麼多傷痕,以前左手也纏著紅布條,一看就知道啦。”
鄒彩緞雖然壯得不像女孩,卻似乎挺細心的,沈洛年只好說:“下次我會找上衣穿上。”
“你這神仙干嘛在這發呆?”鄒彩緞笑說:“因為你的廟才剛打好地基,沒地方住?”
“別開玩笑了,我不是神仙。”沈洛年說:“你們家都好嗎?”
“一樣啊。”鄒彩緞說:“我種田,我媽拿菜來換東西……我爸每天傍晚有空就會去幫忙起廟。”
“呃。”沈洛年尷尬地抓抓頭說:“非蓋不可嗎?”
“反正一堆人晚上沒事做,讓他們去忙也好。”鄒彩緞聳肩說。
也罷,沈洛年一轉念說:“你怎麼跑來這兒了?沒在田里忙?”
“我媽說今天要找人換藤粉,叫我中午下來搬。”鄒彩緞說。
“藤粉……那是啥?”沈洛年問。
“妖藤心磨成的粉,有點像面粉,可以做餅、做面。”鄒彩緞往南邊一指說:“河邊有人蓋了水車磨坊專門磨粉。”
“換東西真麻煩。”沈洛年皺眉說:“我想換一件上衣,可以拿肉干換嗎?”
“要看是哪種肉,還有衣服品質也有差……”鄒彩緞一笑說:“我去幫你弄一件吧?”
“好啊。”沈洛年說:“我去殺只妖怪讓你拿去換?”
“免啦,你以前送過這麼多東西給我們家,我跟我媽拿菜換就好了。”鄒彩緞說:“妖怪可以提煉妖質,可是現在最有價值的東西呢,等錢幣造好之後,去跟道武門換新錢幣,以後慢慢就不用以物換物了。”
“喔,要制造錢幣了喔?”沈洛年雖然有點意外,仍點頭地說:“這樣比較方便。”
“聽說有了錢幣以後要繳稅。”鄒彩緞搖頭說:“現在大家對幣值沒概念,好東西都不大敢拿出來換……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去跟我媽拿藤粉,順便幫你找衣服。”
“好,謝謝。”雖然鄒彩緞說不用,但沈洛年暗暗決定,既然妖怪有價值,等會兒還是去西邊一趟,看看有沒有落單的小妖怪,宰了送給鄒家。
話說回來,既然要發行錢幣和繳稅,代表這兒開始有了政府組織?這件事情自己之前倒沒聽說過,劉巧雯莫非就是因此才想把自己先引開,免得在這兒礙手礙腳?

真是如此的話,她倒也看錯人了,自己哪有興趣管這種事?沈洛年搖搖頭,暗自好笑。
過了片刻,鄒彩緞肩膀扛著一大袋“藤粉”,手中提了一件青綠色的半身藤纖圓領上衣走近,把衣服遞給沈洛年。
沈洛年也不啰嗦,直接穿上身,這衣服左右袖管寬大通風,直到手腕,據說是為了防范日曬,胸前則是一排唐裝造型的布扣,穿起來倒是整整齊齊,而這兒天氣炎熱,寬些也涼快。
“挺好看,不過這種纖維不大吸汗……”鄒彩緞把藤粉放在地上,叉腰上下看著沈洛年說:“還是過去的衣衫材質比較舒服,但現在沒人願意拿好衣服出來換,都在等錢幣上市,打算用賣的。”
“這件很好。”沈洛年暗暗思量,等會兒可以把血飲袍穿到這衣服里面,一方面可以保護自己;二來也不顯眼,他一面暗自得意,一面說:“對了鄒姊,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鄒彩緞說。
“現在這社會亂不亂啊,有沒有人犯法?”沈洛年說:“應該有人在管理秩序吧?犯法的人關起來還是怎樣?”
“還沒聽說過有人犯什麼大罪的……”鄒彩緞搖頭說:“偷東西的倒是聽過,好像做壞事的人會被道武門的抓去挖洞。”
挖上次自己說的防空洞嗎?總之沒有死刑犯可以讓自己宰就對了……沈洛年點點頭說:“我明白了……鄒姊,我走啰。”
“嗯。”鄒彩緞拍了拍沈洛年的肩膀說:“我沒把你當神仙,無聊就來找我聊聊。”
“知道。”沈洛年和鄒彩緞道別後,繞出港區南端,找個無人之處,把那醒目的血飲袍換入綠衣中,多余的長擺則塞入長褲內,這才騰空浮起,向著西方飄去。
◇◇◇◇
飄過妖藤區之後,沈洛年逐漸飄高,畢竟高處方能遠觀,這樣方便找妖怪,正不斷往上飛的時候,沈洛年感覺到上方似乎有一大片妖炁,他微微一驚,凝在空中抬頭,只見上方云端,一個白色半透明的大圓管穿出云霧,就這麼飄啊飄地向著自己接近。
這是什麼東西?在空中沒東西比對,一時還看不出那妖物的體積,但看來一定比人類大上不少,沈洛年望著那白色物體,雖然沒感覺到什麼惡意,卻帶著點戒備和警戒的情緒,若把對方惹火,說不定警戒就變成敵意了,沈洛年心念一轉,稍微飄降了一些。
那東西逐漸下落,越來越近,沈洛年心下更驚,這半透明的大圓筒,妖炁大部分收斂在體內,看不出真正的能力,只能確定不是什麼弱小的妖物,這圓筒妖外型約莫火車車廂般大小,前後開口處,生長著層層疊疊柔軟的薄肉瓣,正不斷隨風飄舞,它以沈洛年為中心繞著空中大轉圈子,雖然看不出有沒有眼睛,感覺上似乎正一面觀察著沈洛年,一面緩緩接近。
這家伙靠近以後想干嘛?沈洛年暗叫不妙,又飄落了數十公尺,當初懷真雖然教過怎麼應付大體積妖怪,但那主要是指原型妖,沈洛年只要把道息透出,隨著妖炁化散,對方的體積自然會縮小,但這法門對成型靈妖可就沒效果了,手中只有一把短小武器的沈洛年,看到巨大的妖怪,不禁就氣餒三分。
那妖物對沈洛年似乎也有點戒心,除了大兜圈子之外,並沒有快速接近,而隨著它的速度加快,空氣不斷穿過它圓筒中心,一段延綿不斷、有節奏感的咻咻聲在空中緩緩響起。
這是這種妖物的語言嗎?若在地面上,就可以把輕疾放出來當翻譯了……不對啊,輕疾雖說能了解大地上的各種語言,這種東西說不定不會落地,輕疾可就未必聽得懂。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突見上方云端又出現了十幾只這種妖物,正紛紛往下飛飄,似乎要和這只會合。
這可有點可怕……沈洛年突然想起麟犼的習性,會不會這附近空域其實是這種妖物的地盤?懷真當初也說過,沒事不能亂飛,會引來強大妖怪的注意……沈洛年不想無端端和這些妖怪起沖突,只好不斷往下落。
那群白色管狀巨大妖怪,就這麼一直隨著沈洛年往下降,直到沈洛年飄落地面,它們才在數十公尺高處停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息壤土的關系。
到了地面,沈洛年移動的速度就能提升不少,所以他稍微安心了些,站穩了看著上方,只見那十幾只妖物,仿佛在空中嬉游一般,自在地轉折翱翔,彼此輕輕碰觸,在自己上方又繞旋了幾分鍾之後,這才紛紛往上,再度飄回高處,隱沒在天際云端。
這些妖怪體積雖大,卻不算太快,若自己飛行速度能快一點,應該可以甩掉這些妖怪,但自己就是飛不快……沈洛年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飛了,就這麼輕飄飄地點地往外奔,反正這兒是大片平野,也能看得頗遠,直接在地面上移動,其實比飛行還快。
沈洛年就這麼跑出了十幾公里,但這附近除了植物之外,幾乎是一點生物的氣息都沒有……原本還有些弱小妖怪在這附近生存,可是這段時間過去,除了沈洛年以外,也有不少道武門變體者會跑來這附近打獵,久而久之,小妖怪似乎也被殺光了。
看來還要跑更遠一點,沈洛年一面在這平原上飛掠,一面四面遙望,突然他感覺到西面一段距離之外,某處似乎有不少人類的炁息聚集。
這可有點古怪了,就算有變體者出去打獵,也不用一次去這麼多吧?沈洛年好奇心起,往那兒飄了過去。
◇◇◇◇
隨著距離接近,西方河岸邊不遠,出現一個僅有百余公尺高的低矮小山丘,那山丘本來也沒什麼特殊,但沈洛年感受到的人類炁息,就是從那山丘中傳出。
沈洛年望了望,不由得有點狐疑,那兒似乎藏著幾百個變體者,但不是躲在山丘上,也不是山丘後,那炁息是從山丘內部冒出,仿佛山丘中被挖了一個大洞,那些人都躲在里面……又或者那山丘其實是個山谷,里面有個很深的凹地?
無論如何,里面有人是可以肯定的,莫非道武門跑來這兒造鎮?這兒離東方高地港口挺遠,道息量高出不少,對一般人來說,會不會太不安全了些?
除非在這兒的都是變體者……這樣的話,住在道息多一點的地方,說不定對修煉有幫助,也許他們正是因此才在這兒建立據點。
既然住在這種地方,應該會有人四面了望偵查吧?走太近的話,可能會被發覺……沈洛年不想和那山里面的變體者打交道,方向一轉,隔著好幾公里遠,往西南方遠遠繞了過去。
一面走,沈洛年一面打量那座山丘,從外側低處這麼往上看,倒看不出所以然來,但不管里面是山谷還是山洞,總該有路進去吧?怎麼一直沒看到?
也許入口在北方,自己走的方位剛好看不到,沈洛年也不怎麼留意,一路往西南方奔。
剛掠過一座山丘南方的高起丘陵,只見前方地勢逐漸高起,出現類似森林的妖族植物群,沈洛年奔沒幾步,突然感受到林木間似乎有批變體者正在接近,他微微一愣,往回退了幾步,躲到丘陵高地之後伏下。
過了片刻,那群人果然從林間快步奔出,沈洛年從丘陵頂端探頭往外瞧,那是一隊大約五十人的變體者,隊伍中,竟有幾十個人似被捆豬般地用木棍倒吊著往回運,沈洛年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這才看清,那些被倒吊的原來都是死掉的鑿齒,他們武器已失,具有明顯特征的臉孔又朝著上方,除了比一般人高點之外,遠看其實和人類差不多。
一般鑿齒的戰力,本就稍遜于練通四訣的變體者,如果變體者又學會了道武門星部長高輝那種藉由經脈運行、疊合炁息的功夫,鑿齒更遠不是敵手,搜殺鑿齒自然一點都不困難,但問題是這些人抓鑿齒回來干嘛?莫非是抓來吃的?不嫌肉太老嗎?
沈洛年望著那群人扛著鑿齒一直往那山丘走,到了山丘之前,他們突然掀起一片偽裝的綠色地皮簾幕,地皮後旋即出現一個黝黑山洞,這群人點起了火把,就這麼消失在山洞之中,隨著那片地皮簾幕再度掩下,又是一點痕跡都沒有。
果然住在地底下?這樣也挺聰明的,鑿齒如果派出大軍出來找尋失蹤人口,也未必會注意到這座山丘……除非鑿齒也能遠距感知他人的炁息。
這邊既然有人類據點,周圍應該沒什麼妖怪了,沈洛年一轉方位,提高速度,朝西南方掠去。
森林跑起來不很方便,沈洛年索性飄在林端騰行,一面飛掠,沈洛年一面皺眉,過去找妖怪沒這麼困難啊,難道都被道武門的人殺光了?沈洛年正在暗罵,突然聽到下方傳來一聲重重的嗆咳聲,跟著又是一串古怪的氣泡咕嚕聲,沈洛年不由得一驚,身上冒出冷汗。
因為他具備了細查周圍妖炁、炁息的能力,除懷真那種能力特殊的強大妖仙,大多能很早就發現對方的蹤跡,所以他奔馳之間,一點都沒顧忌周圍有沒有埋伏或妖物,沒想到卻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聽到這古怪的聲音,他不由得大驚……莫非下面藏著個強大妖仙?
如果是懷真那種等級的妖怪,自己一定跑不掉的,還不如看看對方故意咳嗽引自己注意,是為了什麼……沈洛年深吸一口氣,停下轉身,等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