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星期六.
是光在門口正系著運動鞋的鞋帶,抱著小瑠璃的紫織子就擺出一副很沮喪的臉過來了.
"是光哥哥,又要出門嗎?還以為今天能和哥哥一直在一起的"
最近因為月夜子和葵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在家里也沒有陪陪紫織子的空閑時光.大概是讓她覺得寂寞了吧,是光感到內心針紮般的刺痛.
"明天我會陪你玩的"
是光急忙這樣說道.紫織子立刻用小瑠璃的白毛遮住一半臉,可憐兮兮地說道:
"但是……今天也可以在一起的.我不能也跟著一起出門嗎……?我會老老實實聽話的"
"那,那個不行.明天我會一直陪著小紫的,所以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和爺爺下五子棋也很開心的"
"……嗯"
紫織子低下眼睛,擺出一副很沮喪的樣子,使得是光的內心更加地陣痛起來.他懷著戀戀不舍的心情打開了玄關的大門.
"是光,回頭看一下"
光在是光的耳邊用帶著笑意的聲音輕聲說道.
是光將頭朝後轉了過去,只見剛才還是柔弱地低著眼睛的紫織子像壞小孩那樣將臉歪曲著,齜著牙,作著喊"一"的樣子.
沒想到是光會回過頭來吧.
眼神剛一對上,紫織子就一下子面紅耳赤起來,
"笨蛋!"
她這樣叫著,就朝著里面啪嗒啪嗒地跑掉了.
是光很是茫然.
光嗤嗤地笑了起來,仿佛在說真是可愛的不得了.
"女孩子就算再小,她也會在頭腦里想各種留住男孩子的方法呢.不過小紫在最後時刻的調皮也很可愛"
"之前垂頭喪氣的樣子是演技啊……女人真是……"
是光感覺她將來會更不得了,背脊也打顫了起來.
"我覺得小紫因為你不管她而感到寂寞的事情倒是真的.大哥哥"
"你不要跟著叫哥哥啊.……知道了,明天我會陪著小紫的"
是光嘟囔著,同時還皺起眉頭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和葵的約定是十一點在離美術館最近車站的檢票口附近碰面.
被光告知葵小姐會提前十分鍾來的,所以是光就提早十五分鍾到達了.
但是,等到了約定的時間葵也沒有出現.
"真奇怪啊.是光,打一下葵小姐的手機"
"我說,按照約定時間打過去,不就跟超級神經質的男的一樣了嗎.還有,你不是還為自己等過六小時的事情感到很自豪嗎"
"那是在說別的女孩子.葵小姐是個很認真的人,絕對不會遲到的.保險起見,拜托了"
"你們真的是對葵保護過頭了"
是光抱怨道,不過因為自己也有些在意所以還是用手機試著打了過去.
傳來的是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或電源關閉無法接通的聲音.
"大概在乘電車吧"
"要是那樣就好了……"
光的表情變得越來越不安.
十五分鍾過去了葵還是沒有出現.
接著,二十分鍾,三十分鍾過去了.
期間,大概用手機打了七次.傳來的都是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就算是是光,他的臉色也變得僵硬起來.
(葵不是真的碰上什麼事了吧)
怎麼辦?去葵的家看一下?但是這跟游園會時的情況不一樣.葵要是正朝這邊趕來的話,會碰不上的.
"可惡,至少要聯系上"
正當是光想再次撥打葵的號碼的時候,手中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
(是葵嗎!)
雖然打來的是隱藏號碼,但是光還是急忙接通了電話.
可是,耳朵里聽到的卻是冰錐般寒冷徹骨的聲音.
"現在在哪里?"
連名字也沒說,就突然逼問上來.
是光狠狠地發出了很不愉快的聲音.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齋賀"
聽到是光的話,齋賀朝衣用更加焦躁不已的聲音說道:
"我覺得沒必要回答.比起那個,你在哪里的水族館?葵也在一起吧"
"哈?水族館?你在說什麼啊"
"聽說葵對傭人說過自己要去水族館的.說是美術館由于施工而閉館,所以就換地方了.還知道是你在昨天晚上發來短信的"
"居然有短信!"
是光掛斷了跟朝衣的通話,急忙去確認手機的發件箱.
光也一臉嚴峻地從旁邊湊過來看.
兩人一起瞪視著小小的屏幕,臉頰幾乎要貼在一起似地.是光幾乎沒有能互發短信的對象.
因而,他馬上就注意到了有條沒有發送記憶的短信.
標題是《碰面地點的變動》——.
收件人是,葵!
(這是怎麼回事……)
是光屏住呼吸,讀起短信內容來.
手機的來電燈一閃一滅著,大概是因為朝衣生氣地重新再打過來了吧,但是現在哪里有功夫理她.
"美術館似乎因為裝修施工而閉館了.
那麼改去水族館怎麼樣?"
在這樣的文章的後面,還寫著碰面的地點和時間.
(我不記得發過這樣的短信啊)
是光也確認了一下收件箱,卻沒有葵發來的回複.
"是光,葵小姐應該是去這個約定地點了"
"可惡.乘電車的話要將近一個小時啊"
是光跑著穿過了檢票口,正好跳上了剛要從站台起動的電車.
他要從那里朝著短信上寫的碰面地點趕去.
在乘坐電車期間,是光感到胃幾乎要裂開來似的.其他乘客被這個咬著牙抽動著太陽穴同時一臉凶相的少年給嚇到了,于是都走開了.在是光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很大的空間.
是光再一次確認起手機上的短信.
干燥的眼睛火辣辣地疼痛.映入他眼簾的是短信的發送時間,也就是昨天晚上七點.
那個時候,自己在干什麼?
和誰在一起呢?
是光回想起來以後,用力地握緊了手機,幾乎要將其掰斷了.
"……"
好不容易到達了碰面地點的檢票口.
因為車站里人很多,光是走動時不撞到別人就很辛苦了.他和光兩人分頭去尋找葵的身影,但還是沒能找到.
拿起手機再一次撥打葵的號碼.
給我接通!
是光懷著祈禱的心情等待著,但傳來的只是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在此期間,可能是朝衣打來的電話次數也在不斷增多.
手機又再次震動了起來.
是光一接通電話就說道:
"葵不見了!學姐應該知道些什麼的.我接下來要去學姐那里.你也過來吧!"
◇ ◇ ◇
月夜子很早就等在舉辦發表會會場的休息室里了.
是光到來的時候,一副僅僅穿著白色襦袢的豔麗姿態的她,用朦朧的眼睛抬頭看了過來.
"學姐……是用我的手機給葵發短信的吧.在我去買辣狗的時候,從我的包里拿出手機"
是光不時地咬牙問道.
一旁的光也痛苦地僵硬著臉.
可以的話,真希望她能說不是她干的.
可是,在給葵發短信的那個時間,有機會做到的,就只有那個時候和是光一起在公園里的月夜子.
月夜子淡淡地回答道:
"是呀…….葵小姐馬上就發來回複,我就把那個刪除掉了"
包裹著月夜子身體的單薄襦袢簡直就像是白壽衣一樣.她那毫無生氣的眼睛注視著是光.
是光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事情?"
"……在光死了以後感到非常寂寞,我就拿葵小姐出氣了.光在最後選擇的是葵小姐而把我給拋棄了"
又堅強又嬌豔的月夜子在是光的眼前慢慢地開始消失了.
形成月夜子這個女孩的輪廓淡淡地變朦朧了起來,並蛻變成軟弱曖昧的線條.
(學姐果然喜歡的是光而不是一朱?她無法原諒光為了葵提出分手的事情?)
因為嫉妒葵,因為憎恨葵,才做了這樣的事情?
是光感到腦袋正被狠狠地穿透著.許多的事情,話語,聲音都亂成一團麻並發出回響.
但是.
"才不是那樣"
在混沌之中,有一個清楚的聲音響亮了起來.
"才不是那樣,月夜子"
朝著月夜子的率直的眼瞳.
注視著月夜子的光的眼瞳.
那眼瞳,那聲音讓是光也察覺到了——
月夜子的謊言.月夜子的真意.
是光也大叫了起來.
"才不是那樣啊!嫉妒葵什麼的,在那樣的事情之前,為什麼單單把以我的名義發送過去的這條短信留下來啊,你說啊!"
月夜子的朦朧的面孔,在那一瞬間,迸發出感情的火花.那正是恐懼.
胸口被緊緊地勒住了.
(啊,是這樣吧,學姐)
"你不是想讓人發現嗎?"
光悲傷地問道.
"學姐不是想讓我發現嗎!"
伴隨著呼吸要停止一般的痛苦,是光也叫喊道:
"不然的話,為什麼會做出這麼拐彎抹角的事情啊!"
發送之後刪除短信什麼的,應該只需一個小指就能辦到.
然而,她卻沒有做.
留下來了.
明明知道如果是光發現的話,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月夜子自己!
光用安慰惦念的眼神注視著月夜子.光的聲音傳入是光的耳朵之中,引導他走向真實.
"我誤解了.看起來你是在為你身體里流著的六條之血而畏懼著.你對此也不加否定.但是,並不是那樣!你的畏懼,並不是對于自己身體里的蜘蛛化身——六條的畏懼.因為那不是你!"
"學姐一直害怕著六條吧.害怕自己也會像六條那樣因為嫉妒而傷害他人.害怕自己會把光寶貴的花朵給弄得亂七八糟.但是學姐並沒有做那樣的事情!"
月夜子的眼瞳里漸漸地湧現出了感情.疼痛,苦澀,哀傷——.
她無力地蹲在榻榻米上,蜷縮著身子膽怯般地抬頭看著是光.
"拔掉了花兒之後,你的手掌和手指卻都非常美麗.既沒有沾上花朵的汁液,也沒有一處傷痕"
游園會的晚上.
一直站在被扯爛的花朵殘骸中的月夜子.但是,把是光的臉頰夾住並拉過去的雙手既白皙又美麗,一點都沒有汙垢,接觸臉頰的感覺更是冰冷滑膩.
在中庭,告訴是光六條名字的時候也是——雖然衣服和頭發都很散亂,眼神也很是危險——雖然腳邊凋落著很多的紅花,但是月夜子的手,是潔白美麗的!
是光抓起月夜子的手,舉了起來.
月夜子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學姐的手,一直是乾淨的!拔花的痕跡更是一點都沒有!"
"你所害怕的那個黑發的六條,另有其人.是六條對你發出命令的!你是被六條囚困並操縱的獵物!月夜子,你,不是六條!"
"學姐才不是六條!"
月夜子的臉色徹底蒼白了.像朧月般朦朧的眼瞳和輪廓正漸漸取回了鮮明的存在感.
與此同時,通過塵封心靈而遠離的恐怖也一下子侵襲過來了吧.
她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哆哆嗦嗦地開始顫抖了起來.
光跪在了月夜子的前面.
仿佛是拯救公主的騎士一般,他恭恭敬敬地抬頭看著月夜子,用認真的眼神開始說道:
"現在回想起來,你是一直在發送著危險信號對吧?雖然被'六條’給束縛住了,但是你還是在其中拼命抵抗,想給我們發送信息"
她對是光說過"為了不讓我摧殘花兒,希望你看住我".
表現出對葵的嫉妒也是為了讓是光他們的注意放在葵身上——.為了能保護葵——.
一邊挑撥說"你能阻止六條嗎?",一邊哭著傾訴說"已經無法阻止六條了,不要再跟自己扯上關系",這些全都是月夜子能夠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抵抗.
"這麼晚才發現真是對不起!但是,已經完全注意到了!我能成為你的力量!"
是光抓住的月夜子的手跟光的白淨纖細的手重合在一起.
然而那只手無法緊緊握住月夜子的手.
所以是光代替他用力地握住.
為了能表達這里有一個繼承光的願望的人.
"學姐是想給我們發送信息的吧!說吧!六條是誰!葵在哪里!"
月夜子顫抖著低下了頭.雖然她想打開嘴唇,但是又馬上激烈地搖頭,緊緊地閉上了想要張開的嘴唇.
她被六條的恐怖所束縛,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月夜子,你應該是個堅強的人.應該是個大膽驕傲的人.想想在英國學校遭到退學時的事情吧.那個時候的你不是向老師們大膽地介紹說我是你的情人嗎.真是棒極了!"
"學姐是連光都迷上的女人!是花園里最為美麗驕傲的紅色垂枝櫻花!應該不是膽小的人!光說過學姐是大膽的女人!還說在英國學校遭到退學時候的學姐表現得最出色了!"
月夜子用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聲音訴說道:
"但是,光已經不在了…….所以——"
"作為光的代理人的我向學姐保證!六條的怨念是能夠了斷的!我會為你了斷的!"
是光緊緊握住月夜子的手,用力地發誓著喊道,以至于全身都發熱了起來.光也用祈禱般的虔誠眼神注視著月夜子.
"我會保護學姐的!"
月夜子的肩膀再次跳動了一下.
她露出一副充滿苦惱的表情抬頭看著是光.
而是光猛烈地回瞪過去,幾乎要將她的眼睛吸進去似的.
"相信我!"
月夜子低下了眼睛,又好幾次張開嘴唇——顫抖著睫毛,用快要消失的極小極小的聲音說出了六條的真面目和葵的下落.
光的表情變得陰郁了起來.
"我知道了"
是光輕輕地把月夜子的手放回膝蓋上.
接著,
"我會在學姐出場之前回來的.交給我吧!"
他從休息室飛奔了出去.
光也一臉嚴峻的表情和是光並排著.
在入口處,差點和朝衣撞在一起.
朝衣似乎聽到了剛才的話,嚴厲地板著面孔.是光並沒有給朝衣說話時間,他用尖銳的聲音說道:
"跟我來!齋賀朝衣!"
◇ ◇ ◇
"赤城君在哪里呢?"
葵警戒地問道.
在房間里面擺放著明亮色調的桌子,沙發以及充滿異國情調的畫和壺.沒過腳脖子的地毯上面的毛很是整齊,光亮.微小的垃圾更是一點都沒有.
看起來不像是運送傷員的地方.
——赤城君發生意外了,現在正在接受治療.
葵在碰面地點等著是光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這樣的話,于是很是吃驚地乘上了車.
但是,乘了很長時間的車後到達的並不是醫院,而是一個像是郊外別墅的地方.
——好了,進來吧.因為某些原因,不能把他送去醫院.但是,已經叫來醫生進行治療了,所以請放心.
對方用濃郁香甜的聲音輕聲說道.葵于是帶著郁郁的心情走進了門內.
但是,果然還是很奇怪.
建築物里面太安靜了,感覺不到人的氣息.如同燒著什麼一般的淡淡的香甜氣味飄了過來,讓人感覺也很不舒服.
"請讓我見赤城君"
這次葵采用比之前都嚴厲的語氣說道.
"不要急,小葵.赤城君剛剛接受完治療,由于麻醉作用還在睡著,暫時讓他安靜一會吧.我去泡茶,小葵你先坐會"
對方用一副斯文的樣子搪塞過去,房間里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葵沒打算坐在沙發上,不安和懷疑的念頭變得越來越強烈,皮膚也感到火辣辣了起來.
(赤城君真的在這里嗎?)
說不能送去醫院本來就很反常.
(而且,為什麼他會知道赤城君和我的碰面地點呢?)
雖然他說受赤城君的拜托向她傳話,但是冷靜想想的話,真的很不自然.
葵就想試著打是光的手機,在包里翻了一下卻沒有找到自己的手機.
(明明出門的時候是帶著的)
突然間,葵感到脖頸附近一下子起了雞皮疙瘩.
(難道說,被拿走了?就在他在車站里向我搭話,還幫我把行李拿到車上的時候……)
雖然自己說著"並不是需要幫忙拿的東西",馬上就要回來了,但是那個時候…….
心髒像是壞掉了似地開始撲通撲通地快速跳動起來,葵感覺自己拿不定主意了.纏繞鼻間的淡淡香氣使得喉嚨變得火辣辣一般的干渴,感覺變得敏感的同時思考也變得模糊起來.
(這個香氣是什麼……)
它是從旁邊的門那里漏過來的.
葵注意著不發出腳步聲,悄悄地走了過去.稍稍把門打開一點,白煙就從那個縫隙流了出來,如同狹窄的小河一般.
這跟祈禱儀式時焚燒香料的氣味很相似.
大概是放進了罌粟種子.但是為什麼會有那種香氣?
葵將手放在門把上把門開得更大後,香甜的煙霧一下子冒了出來,使得葵小聲地不停咳嗽著.
她眼睛里含著淚,頭也暈乎乎的.
可是——當她看到裝飾在門的另一邊的房間里的,一幅裝在奢華的畫框里的畫的時候,全身立刻像被澆了水似地變得冰冷起來.
(那幅畫——!)
那是一幅描繪光站在學校里充滿清爽陽光的階梯上,朝著這邊回過頭來微笑著的畫.
雖然決定在之前畫的風景畫里將光的身姿描繪下來,但是因為自己幾乎不畫人物畫,所以怎麼也畫不好.
光的鼻子不是這樣的.
光的眼瞳要更加明亮清澈.
微笑要更加更加地甜美柔和.
像這樣稍微畫一點就產生了苦惱,重複著修改,好不容易有了一張畫讓她覺得……如果是這幅畫的話說不定可以拿給赤城君看.
(那幅畫應該是不見了的!)
雖然朝衣舉了很多很多的理由說把畫移走了,但葵還是注意到了那是在說謊.應該同樣是最近那個把體操服和課本弄不見了,在鞋箱里放進枯萎的花的人把畫給偷走了.
葵搖搖晃晃地走進了房間里.
葵被白煙籠罩著,湧過來的淡淡香氣令她頭暈目眩,于是用手掩住了嘴巴.
右邊有著一面巨大的鏡子,在其旁邊的架子上有一個透明的籠子,里面有一只長滿綠色鱗片的變色龍,它正嘶嘶地吞吐著長長的舌頭.
地板上放著朱紅色的陶制香爐,煙是從那里面冒出來的.
床鋪上蓋著像罌粟花般鮮紅的絲綢被套,畫就在其旁邊的牆壁上裝在金畫框里裝飾了起來.
因為無論是爬上床鋪還是碰到床鋪都讓葵感覺不舒服而猶豫不決,于是她就從旁邊一動不動地抬頭看起畫來.
(果然……是我的畫呢)
不僅僅是那幅畫.
有些眼熟的調色板,畫筆,體操服還有課本被扔在了垃圾箱里面,葵看到這場景後身體感覺更冷了.
(做出惹人厭行為的人,不是月夜子小姐?可是明明月夜子小姐從小時候起就很討厭我,不僅把球根是我和光一起種的郁金香給拔掉,還做出把老鼠尸體放在窗邊的事情)
葵也曾想過,月夜子會和光發生那樣的丑聞也是因為光是葵的未婚夫的原因.
自己就是被月夜子討厭到那種地步.
本來右楯和左乙女兩家就是圍繞著帝門家的競爭對手.一邊作為親戚互相協助,一邊在暗地里微妙地對立,這兩家之間就是這種奇異的關系.
因而,葵就想即使自己讓月夜子覺得很不高興,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就是惹人厭行為,在光活著的時候,除月夜子之外的其他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孩子們就對自己做了很多.
對于那些人,每次都感到生氣,受傷也是沒有用的.
葵能做的就只是極度蔑視她們.
那就是因為生長在優越環境里而一直遭受別人嫉恨的葵所不得不學會的處世方法.
(但是,不是月夜子小姐干的)
偷走光的畫像的人是——.
(那幅畫,畫得真好呢……)
"!"
濃郁香甜的聲音讓葵的身體僵硬了起來.
回過頭來,就看到一個拿著裝有紅茶杯的托盤,還是纖細體型的帶著眼鏡的青年——光的哥哥——一朱站在了那里.
他那薄唇浮現出了溫和的微笑.
平凡——被這樣評價的一副面孔在搖曳著的牛奶色煙霧中似乎轉變成了另外的生物.
"小葵經常看著光呢,真不愧最喜歡光了"
那個生物輕輕地接近了過來.
變色龍在四方籠子里嘶嘶地伸出了長長的舌頭.
"好像還沒有完成呢,要是小葵能接著畫,我會很高興的"
跟光完全不一樣的如同蛇一般平板的——不祥的面孔和嘴唇里傳出了跟光非常相似的香甜溫柔的聲音.
(這個人是誰?)
肯定不是那個葵所知道的又斯文又經常跌倒撞上東西,為人很好卻很平凡的帝門一朱.
"呐,小葵.為什麼要發抖呢?臉色也很蒼白呢"
他又輕輕地前進了一步.
葵蜷縮著身子,怒視著對方.
"請不要靠近我.你就是那個偷走畫像的犯人吧,一朱先生.不僅僅是畫像,其他的東西也是——.還有,赤城君受傷了,被送來這個屋子的話也都是騙人的吧?欺騙我,還把我帶來這樣的地方,你想干什麼?現在馬上把我的手機還給我!我要叫車過來接我."
在白煙的對面,一朱再次浮現出了微笑.
他的小眼睛里浮現出了輕蔑之色.
一朱拿著托盤彎下身子,用柔和的聲音對著籠子里正吞吐著舌頭的變色龍說道:
"咦,三之宮,小葵生氣了,真奇怪呢.為什麼我必須要挨小葵罵呢"
"請不要開玩笑了.請想想自己做過的事情,好好反省一下"
煙霧從喉嚨里鑽進來,頭變得暈乎乎的,腳上也使不出力氣.要是自己不生氣的話,膝蓋就好像要倒下來似的.
(這個香氣,不能一直聞著)
葵感覺到了危險,正想離開房間,放下托盤的一朱就一下子擋在了門的前面.
"果然還是不明白啊,小葵"
一朱用斂起笑容的臉輕聲說道.
往下看著葵的眼睛也變得冷冰冰起來.
"明明是小葵對我做了更加過分的事情.竟然臨時取消了跟我的約定,想和赤城君去看畫展"
"那,那是"
一朱用冰冷的眼神盯著葵,輕輕地接近了過來.
葵朝後退去.
煙霧妖異地彌漫著,讓人感到全身戰栗般的不快感和恐怖向待在煙霧之中的葵襲來.
受到是光去美術館的邀請後,自己就以一句"因為學校里有事所以去不了了……對不起",取消了和一朱去古典音樂會的約定,這的確是事實.
雖然因為罪惡感胸口感到針紮似地刺痛,但是自己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想和是光和好.
那個時候的一朱斯文地笑道:"既然學校有事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然而,現在葵眼前的這個一朱浮現出了讓人不禁打寒顫般冰冷——妖異的笑容,逼近了過來.
"呐,三之宮,明明小葵擺著一副好像在說自己完全是個潔白清純的女孩子的可愛面孔,結果還輕易地傷害別人呢.好可怕啊,好討厭呢"
葵一點一點地朝後退去.
腳後跟碰到了牆壁,心髒發涼了起來.
在自己的旁邊,有張蓋著鮮紅被套的床鋪.在床鋪旁邊的金畫框之中,光正在柔和地微笑著.
一朱為了堵住葵的退路,將雙臂撐在了牆壁上.他的那張平板面孔就擺在了葵的上面.
淡淡的香甜氣味侵入了葵的鼻子,嘴巴以及皮膚.一朱那有些熱度的氣息噴在了葵的臉頰上面.
那份不快感和恐怖使得葵那嬌小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不止是這次哦?小葵在那個時候也——拒絕了我"
一朱眼睛的溫度變得越來越低.在葵看來,從他的身體里還冒出了冷冰冰的空氣.
"明明最有希望跟我結婚的對象,是小葵.然而就是因為小葵說了光比較好,對你很是嬌縱的爸爸就以你要跟光訂婚的緣由拒絕了我母親的提議"
——葵,一朱的母親說想要你做她的兒媳,你要怎麼辦?
那是葵剛剛成為小學生的時候.
父親把葵放在膝蓋上,這樣問道.
——光的父親好像想要葵做光的新娘.一朱和光,葵想要做誰的新娘?
那時的葵還很幼小,連帝門這個擁有巨大權力的一族,自己的家族跟帝門有著怎麼樣的關系,以及今後應該怎樣交往下去這些事情都不知道.
即使如此,她還是能夠從父親的口氣里察覺到自己的回答會關系到光今後的立場.
光是情人的孩子.
好幾次都聽到大人們竊竊私語說光是"不該被生下來的孩子".還說本來的話,光是連帝門家的宅院都不允許踏足的身份.
但是,葵要是跟光訂婚的話,光就有了左乙女家作為靠山.
光的父親也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期望,才會非正式地試探光和葵訂婚的可能性吧.
右楯家的女兒和左乙女家的女兒是要成為帝門家繼承人的妻子的.
根據和葵的婚約,周圍的人就會認同光是帝門家的孩子.光也就能受到帝門之名的保護.
雖然葵並沒有理解到這個程度.
即使如此,只要和我訂婚的話,光就一定不會再被說什麼"不該被生下來的孩子"了.
葵是這樣想的.
我要保護光.
所以,她才會害羞得面紅耳赤著,像是生氣似地彎曲著嘴角,用竊竊私語般細小的聲音拼盡全力給出了回答.
——和光結婚的話,就能一直和小朝三人一起玩了……所以就光好了.
婚約是兩個父親擅自決定的.
周圍人都一直這麼說.
實際上,嫁給光或是一朱兩人中的一個,是她自作為左乙女本家的長女生下來的時候起,就無法避免的事情.
但是,在兩人之中,選擇光的是葵自己.
在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之多的現在,還因此受到一朱的責難,使得葵混亂了起來.
因為一直以來,一朱就作為年長卻有些不可靠的溫柔大哥哥跟葵接觸著,像這樣的話更是一次都沒有說過.
然而,在他的內心里對于葵拒絕跟他的婚約的事情感到很仇恨吧.
在十年里,一直這樣!
在笑臉背後!
一朱用飽含著輕蔑和厭惡之情的冷冰冰的目光盯視著葵,同時還翹起嘴角妖異地微笑了起來.
他用濃郁香甜的聲音輕聲說道:
"小葵.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在這個世界上最~~~~討厭小葵了"
那個瞬間,似乎連一朱吐出的氣息都凍住了.麻痹般的恐怖穿過她的背脊,使得她手腳僵硬,口中發干,連呼吸都停住了.她感覺心髒好像被上了毒的爪子給狠狠抓住了,使得她幾乎要發出悲鳴來.
至今為止,自己也曾被人嫉妒過.
也有喜歡光的女孩子們用刻薄的語言向自己發泄過.
但是,那些都無法與這相比,他向自己顯示出的這種肮髒且極其歪曲的惡意和討厭,使得葵戰栗了起來.
"但是,你是光最寶貴的女孩子呢.我也來好好珍惜你吧"
一朱的手溫柔地撫上了葵的臉頰.
像魚鰭般濡濕著貼上來的手所帶來的感覺使得葵的皮膚再次起了雞皮疙瘩.
(不,不要碰我,感覺真惡心)
明明從心底里只感覺到厭惡,然而卻發不出聲音來.
"我知道的.小葵的身體仍舊是很美麗的.跟只不過是光的欲望對象,肮髒不堪又非處女之身的月夜子妹妹不一樣.光唯獨對于最愛的小葵,連一次親吻也沒有,很珍惜地保存著呢.不過,真是活該呢,光已經死掉了,他已經無法永遠得到這麼漂亮純潔的小葵了"
(他在說什麼?不,不,不要再碰我了)
濕漉漉的手撫摸起葵的下巴和耳朵,還將葵那干爽直順的黑發捧起,落下.
"啊,果然女孩子還是黑發的好.小葵的頭發又細直又柔軟,就跟絲線似的.跟紅鏽色頭發的月夜子妹妹就是很不一樣呢.把不想要的月夜子妹妹硬推給我,真是煩透了,不過因為能娶到光最愛的小葵,我就原諒下月夜子妹妹吧"
"我,我才不會嫁給——你"
葵好不容易這樣說道.
但是,一朱只是感到很可笑似地發出咯咯的聲音笑了起來.
"你不會是想跟那條毛色難看的赤犬交往吧?小葵跟那條狗身份差太遠了.就因為那條狗說什麼自己是光的朋友,所以就出于懷戀光的原因而以心相許?真傻啊,小葵.那樣沒教養的畜生跟身為公主大人的小葵是絕對不可能結合的.啊哈哈,太可笑了~~~,三之宮.那樣的癩皮狗跟小葵!"
赤城君才不是什麼癩皮狗.
明明自己害怕得不得了以至于連腳都在顫抖,可是當一聽到他說起是光的壞話,葵就生氣得連大腦深處都發熱了起來.
她通過雙手用力地將一朱推開.
"赤城君要——比你出色得多了!你要是瞧不起赤城君的話我是不會允許的!"
跟教養什麼的無關.
跟身份什麼的無關.
赤城是光這個男孩子又直率又真誠,還是個溫柔的人,這些事情葵都是知道的!
一朱雖然踉蹌了一下,但馬上就抓住葵的肩膀,把她摁回到牆壁上.
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一朱的手指嵌入了葵的肩膀里.
頭碰上了牆壁,使得她感到眩暈起來.
"你在袒護什麼!呐,為什麼要袒護那樣的家伙?呐,明白自己的立場嗎?呐!呐,呐,呐,小葵!"
一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將臉湊了過來,還用尖銳的聲音執拗地發問.葵感到肩膀和頭部一陣陣地疼痛,心中充滿了恐怖.
在籠子里面,變色龍無機質地從喉嚨里發出鳴叫.
"適合小葵的對象到底是誰,讓我來告訴你.雖然我非常討厭小葵,以至于想抓起那頭漂亮的頭發扯來扯去,不過還是原諒你了.我會一生把你放在身邊,每天都用黃楊木梳梳頭,在衣服和頭發上都熏滿香料,當作人偶一樣珍惜的.來,光也會祝福自己最愛的小葵跟我結合的瞬間吧"
在俗氣的金畫框里面,光正用清澈的眼瞳注視著葵.正當一朱陶醉地眯起眼睛的時候,傳來了一句粗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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