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話:封印都市與廢墟獵人

這是一座封印都市
是一個在開戰初期,遭受到延遲擴散型生化武器的戰略所放棄的區域
戰爭的起因是因為全球的人口膨脹、宇宙的開發計劃失敗,以及資源的枯竭
不過事到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當時地球上愚蠢而又任性的人越來越多
其中某些壞到極點的傢伙按下了按鈕
從衛星軌道上向地面發射細菌彈頭
大概是想要等待一切結束後能悠然奪取領土吧
可是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居民來到這片土地上了
這是因為散播細菌的一方連同城市與居民一起都被熱核彈頭蒸發掉了
在最初的一年裡,世界人口只剩下一半
第二年又少了一半,第三年也少了一半
短短的十年中,最初的世界版圖已不復存在
但即使如此,戰爭也並未就此結束
在人員發生短缺後,人們不惜以空投自律型機動兵器的方式繼續互相殘殺
戰爭的目的已不再是為了爭奪土地
反而演變成單純的復仇與殺戮
狹小的世界變的廣闊起來,統計世界人口的閒人也不存在了
生存變成了生活的目的,人類已無法創造人類以外的任何東西
這種狀況持續了整整二十年
之後,【雨】的時代來臨了
晝夜不分的雨水永無休止的拍打地面,從這個世界奪走了陽光,抹殺了季節的輪迴
水土遭到汙染、草木開始腐爛、混凝土遭到侵蝕、鋼鐵化作深紅色的粉末
恐怕就連人類自身的繁殖也不會維持太久吧
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只有被雨水覆蓋的地面,以及無言的廢墟
對我這種廢墟獵人來說,封印城市只是一座座寶庫
開戰30年來,沒能開發出疫苗的人工細菌早已滅絕了
曾經覆蓋整個都市的巨大防疫圓頂,如今也已被雨水剝落
但儘管如此,這片土地也仍為人們所畏懼
這裡所有的物品、設備乃至於一根圖釘都保持著居民接到強制避難命令的樣子
如果能夠幸運的找到尚未使用的防空洞或未被破壞的軍事設施的話
就可以找到完好保存在密封狀態下的罐頭類食品、藥品、燃料、電池、精密儀器、武器彈藥等各式各樣難以到手的東西
如果走運的話,甚至可能找到戰前的烈酒或香煙
不過稍微掉以輕心,就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在掃蕩模式下徘徊的自律型掃蕩坦克和輕裝對人戰車,推開門就會引爆的鋼珠式地雷
只要輕輕一踩就會引起坍塌的鬆軟地板與鋼筋
由突變細菌引起難以醫治的高燒,餓著肚子的鼠群,比自己持有更好武器的同行競爭者...
實在是舉不勝舉...
【絕對不可以接近封印都市】
我想起年邁的廢墟獵人對我的忠告
我們倆曾合夥一年。他負責引路,我負責護衛
儘管嘮叨不休的性格讓我很為難,但作為廢墟獵人,他絕對是一位高手
在喝光發掘來的J&B威士忌後,他告訴我在東海沿岸還存在幾個尚未探索過的封印都市
也同時告訴我存在那裡的獵物與危險是多麼的豐富
【可是呢,在封印都市裡最麻煩的,莫過於碰上機器人的時候】
但每當我問起原因時,他總是含糊其詞
只是繃緊被彈片炸歪了鼻樑的臉,不厭其煩的重複
【別理它們,那根本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或許他還說過一些其他的話,但我已經記不清了
那位廢墟獵人最終也中了簡單的陷阱,死掉了
這是故鄉的沙丁魚,真讓人懷念啊...
這是他死前最後一句話
所以我挖了一座墳,把他和那罐罐頭埋在了一起
當他還活著的時候,我從來沒能敞開心扉跟他多談一些話......
現在,我對此十分懊悔
夢見:【因為我是廉價版5000型系列,所以頭部的信息彩帶是特別訂購的配件。可以像這樣改變顏色和圖樣的,這是作為工作十週年的紀念,館長和同事們贈送給我的】
在封印都市可能遭遇的最大麻煩

正親切周到的向我展示自己的機能
夢見:【作為標準配置,耳擋式接收器配備卡片印刷功能與全息圖像的錄放功能】
我只能說她是開破天荒的玩笑
夢見:【卡片印刷功能可以為您提供本館的表演指南及本月的天文現象指南、本商場的活動指南、以及周圍的地圖、各種優惠等等】
她就像變魔術一樣從左耳的縫隙中抽出了一張卡片來 夢見:【這是本館的演示指南】
我接過卡片看了一眼
紙和油墨都是30年代的裝填古董品
細小的文字已十分模糊,只能勉強看清標題
而且左右兩端也已支離破碎了
花菱總店天象館 本月的...
天象演示:秋季星空與神...
特別演示:振翅宇宙的人類...
預告:本館今秋將迎來第250萬名...
夢見:【這是免費的,請收下吧!】
我決定不去理會她
她依舊面帶微笑的看著我把紙片揉成了紙團
夢見:【接下來為您展示一下全息圖像錄放功能,作為光臨本館的紀念,請您說點什麼吧...】
面對著她沒完沒了的表演
我只有嘆息了
我摘下了手套,放鬆一下十幾個小時沒有接觸外界空氣的手
因為在雨中行走的過久,手腕的筋如同針刺般疼痛
懷中的防水盒還剩下最後一根香煙
這是半年前在交易場上用兩打複合型燃料電池換來的寶貝
剛把它取出來,我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原來盒蓋已經鬆動,裡面還流出咖啡色的水滴
廢墟獵人:【可惡...】
我不由地惱羞成怒
仰頭看著天花板
這次的工作真是從一開始就倒楣到了極點
首先為了爭奪能夠安全通往這裡的唯一道路
和三名同行大戰了一場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擊敗他們,而我可憐的彈藥也只剩下一半
剛突破封鎖牆,就受到一支輕裝對人戰車小隊隆重迎接
無奈之下在瓦礫淤泥泥漿中匍匐移動整整半天時間
當我擊毀了三輛,破壞掉一台的索敵系統後,機關槍的子彈已經耗盡
榴彈槍專用的榴彈也只剩下三發,連裝著乾糧的背包也弄丟了
調查了街道的情況後,我又被打入失望的地獄
封鎖牆沿線的商店街和公家防空洞早已被洗劫一空
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這時候我應該考慮撤退才對
然而我卻反而選擇更進一步的深入
在灰色雨煙的對面,聳立著一座彷彿魔法之塔般扁平防風結構的古老高層建築物
我以它為路標探索著來到市中心的內部
既有自己面子的問題,也有一份焦躁
但對我來說,這些都不是主要動機
我想我一定是感到厭倦了
厭倦了這如同盆景般毫無人煙的廢墟
厭倦了這毫不停息的雨滴
也厭倦了從人類身上剝奪了支配權,回到黑暗中去的這個世界
夢見:【那個...客人,客人...】
抬頭一看,她的童顏就擺在我的鼻頭前
看到我沉默不語,她流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夢見:【莫非,是身體不舒服?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這是我無法單獨處理的問題,好為難啊!】
看來現在不是我沉浸在厭世與感傷之中的時候
夢見:【客人,需要和本商場的醫護室取得聯繫嗎?客人,客人,客人?】
廢墟獵人:【閉嘴!我既不是客人也沒有生病!】
就連自己迴盪在室內的怒吼聲聽起來都滑稽到了極點

夢見:【是嗎?能看到你這樣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當事者的機器人無知的向我微笑著
夢見:【過去曾有一位客人在投影演示中感到身體不適。所以自此以來便一直有萬全的醫護體制...】
廢墟獵人:【我不是客人,對妳的閒話和設施一點也不感興趣】
夢見:【喔,是這樣嗎?】
她又歪起頭,似乎在揣摩我的真意
夢見:【天象館果真趕不上潮流了嗎...?】
她睜大的雙眼散發著油與水混合的反射
那是光學樹脂特有的光澤
在調整焦距時,流動的虹彩就好像睫毛在顫動一樣
夢見:【說起來真不好意思,最近光臨這裡的客人突然變少了。館長說過,現在不必外出也可以享受到許多有趣的娛樂活動...可我剛開始在這裡工作的時候,還有許多顧客光臨這裡的啊...】
她失落的顫動睫毛,深深嘆了一口氣
夢見:【最近禮儀用機器人也不是新鮮的東西了,各大公司也都在陸續發表比我更先進的機種...】
...真是夠了,她的性能就高到令我吐血
夢見:【啊!真是對不起。因為最近客人真的是太少了,我就不由的抱怨起來。還有七分鐘投影演示就要開始了,請坐到位子上等候吧】
廢墟獵人:【再告訴你一遍,我不是什麼客人】
夢見:【啊,是這樣嗎。雖然我想你也很忙,但既然都來這裡了,就說明我們還是有緣分的,請欣賞一下再走吧!】
廢墟獵人:【閉嘴】
夢見:【投影時間只有短短的45分鐘】
廢墟獵人:【拜託妳閉嘴吧】
夢見:【此外非常抱歉,投影中請不要吸煙...】
廢墟獵人:【閉嘴,別再說了,拜託妳給我安靜一點吧】
夢見:【是,我知道了】
她終於不情願地閉上嘴
真是的
難道所有的機器人都是這樣的嗎?
生活在戰前的人們肯定不是瘋子就是聾子
夢見:【那個,這位客人。在保持肅靜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問您】
她安靜的時間...連十秒鐘都不到
夢見:【您正好是我們第2497290位來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請您觀賞來賓數250萬人的特別投影,可以嗎?】
廢墟獵人:【... ...】
隨便怎樣都好
身體已經累的如同爛泥,我可沒力氣再跟她胡扯
雖然搞不懂她到底想讓我看些什麼,不過就算是在地獄也不會有比這更離譜的情況
廢墟獵人:【隨妳便吧】
夢見:【謝謝您!】
她深深鞠了一個躬
她一邊偷偷觀察我的臉色,一邊靦腆的微笑著
夢見:【那麼就請您選擇喜歡的座位坐吧】
頭一次聽她說出一個不錯的提議
我放下背包,脫下防水外套
都市迷彩和防紅外線處理的軍事外套已吸盡泥漿,變的和鐵板一樣厚重
夢見:【我這就去做投影的準備,請稍等片刻】
說完,她就興高采烈的向房間中心走去
廢墟獵人:【等等】
隨著我喊出的聲音
她也突然停下腳步
夢見:【是,有什麼事嗎?】
廢墟獵人:【妳要給我看什麼?立體電影嗎?】
夢見:【不,是星空】
廢墟獵人:【星空?】
夢見:【是的,是星空】
她肯定的回答
夢見:【投影馬上就要開始了,請稍等片刻】
廢墟獵人:【星空...嗎...】
真搞不懂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才會讓她說出這麼不合邏輯的話來

放下椅子的座面,我小心翼翼的坐下去
白色的灰塵伴隨摩擦聲漫舞起來
我把重心向後方壓去,椅背隨之傾斜到幾乎睡椅的角度
我打開手錶的防水蓋來確認時間
可是錶針已經停下
因為一直忙著躲避輕裝對人戰車,所以一直沒有注意上給發條上弦
沒辦法,至少現在已過了日落的時間
儘管不情願,但今晚只能在這裡過夜了
必須先把裝備曬乾才行
我搓了搓雙手打開背包,取出防水袋中的東西
備用外套、便攜式淨水器,為了保險起見的抗菌藥物注射器,所有東西都是溼漉漉的
乾糧只剩下三袋軍用壓縮餅乾,如我所料,已經沒有備用彈夾了
正在我把裝備擺在右方的椅子上,心疼著考慮著可憐的香煙是否還有救時,她又回來了
她面帶微笑邁著固定的步伐向我走來
看來表演已經準備好了
她向我深深鞠了一個躬
夢見:【歡迎來到花菱商場頂樓天象館,我是本館的解說員星野夢美。在投影之前,我向大家先介紹一些簡單的注意事項,因為館中的回音會打擾到其他觀眾,所以在投影中請盡量保持安靜。請關閉手機、手錶鬧鐘等設施。另外,投影中請不要飲食或吸煙...】
看來她身上配備了擴音器
她面帶微笑,就好似所有椅子上都坐滿了人,正用響亮清澈的聲音進行演說
假如她不是機器人的話,面對僅有的一名顧客,肯定會感到難堪吧
她滔滔不絕的講解著放映中和退場時的注意事項,地震或火災的緊急疏導等等無聊的問題
看來看星星的手續還真夠麻煩的
我一邊玩弄香煙,一邊懶洋洋的聽著
突然,她的語氣一下子變的愉快起來
夢見:【最後,為大家介紹帶領各位來賓進入星空世界的搭檔。請大家鼓掌歡迎!我們的耶拿小姐!】
我的心臟差點跳了出去
我趕忙抓起榴彈槍,打開保險裝置
是誰?到底會從哪扇門進來!? ... ... ...
沒有任何人的氣息出現
夢見:【其實呢,耶拿是這大機器的名字喔】
她故意用慢悠悠的口氣攤了牌
隨後伸長了脖子,來觀察我的反應
只有那台傾斜的鐵啞鈴靜坐在她的身旁
夢見:【那個,客人?這裡應該要大笑才對】
廢墟獵人:【...妳覺得這個可笑嗎?】
我反而想把榴彈打過去
夢見:【是啊,很多客人都在這時候被逗笑了】
廢墟獵人:【別說廢話了,快開始吧】
夢見:【謝謝,真高興能給予我們這麼高的期待!】
廢墟獵人:【誰說我期待了?】
夢見:【那麼,請耶拿小姐向大家問好 ~ !】
廢墟獵人:【... ... ...】
看來她對不想聽的話是充耳不聞的
她伸出右手指著後面的機械,引起觀眾的注意
可是機器絲毫沒有反應
夢見:【...請稍等一下。那麼,再一次請耶拿小姐向大家問好 ~ 】
機器依然絲毫不動
尷尬的沉默充滿整個觀眾席
夢見:【...那個,客人】
廢墟獵人:【不是要給我看星星嗎?】
我剛開口問道,她看上去就不知所措了
夢見:【對不起。真的是非常對不起!】
緊接著,又是滔滔不絕的謝罪洪水
夢見:【真是不好意思,現在投影機存在著嚴重的故障,真的是非常對不起。儘管平時我們一直實行嚴密的檢修制度,但因館長和其他同事們都出外旅行,所以我無法把握故障的詳細狀況...】
我實在是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