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微起,碧水無波

第三章 風微起,碧水無波



一輪明月.月光皎潔,也照不亮這深宮的曲折長路.

一盞宮燈,照著西苑外的路.模糊的燈光,拉長了兩個人的身影.

"我爺……"

"恩.什麼?"

"爺從傍晚的時候就開始心不在焉的,這會兒來這地方後,精神大好,可是魂找回來了?"

"哈…奴才也不規規矩矩的話,心眼不正的想挖些什麼?"

爽朗的笑聲在死寂一樣的深宮里響起來,那麼靜的夜了,卻仍像是石子扔進了深潭里,最多蕩起個漣漪,就再什麼聲響也沒有.

那大笑的人身上披著色的大袍,燈光一點一點的映著的,是那袍上細密的花紋.隱約可見的邊的花紋繪成的圖案.——竟然是龍,用黑色的絲線繡著,底一襯,隱然生威令人生畏.

"爺,今晚夜色是不錯,可惜錯過了那風盛班的表演."

"你不舍得,那就找個機會去看看,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袍的男子著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看已經在身後的大半個宮城,那被燈火映著仍落的一片黑暗的宮城."新生的政權有的他忙的了,這回該有好戲上場了."

然而聲音太,提著宮燈的近侍並沒有聽見.袍男子也懶得重複,手指一揚,指的是宮城的西面.

"鬼氣真多.也沒辦法.宮門關了.只好先去西夙宮住上一晚了."懶洋洋地語氣.配上磁性地聲音.也迷人地很.到"西夙宮"三個字地時候.聲調隱隱提高了點.

一陣陰風好巧不巧地在這時候吹過.近侍翎子只覺背脊上寒毛直立.只得催促起來."爺.那我們趕快過去吧.免得累著……"

"你什麼時候把本王當成那些嬌滴滴地公主千金了?還怕累著什麼.莫非是怕鬼了.若有鬼.見著本王.都畏懼得避上三里.不敢靠近地."

"爺……"翎子忍不住哀求道.

"哎.都已經是7年前地事了.那件事你都還記著.那他就更不用了……"


歎息地聲音隨著一主一仆地遠去地身影漸漸消散在風中.

殷朝的宮城分內宮和外宮.外宮是皇帝上朝接受朝賀,接見群臣和舉行大型典禮的地方,分為中平殿,聖安殿,祈靈殿.內宮則是皇帝和皇後,殯妃居住的地方,其四面各建有一個主殿,各是東源宮,南如宮,西夙宮,北逸宮,此四宮各相擁圍著內宮最中心的一個宮殿儀龍宮.

儀龍宮為主宮,是皇帝起居之所.而其余四宮中南如宮為皇後之居,掌管後宮大事宜.東源宮本為太後寢宮,但太後已經過世,便一直空著.北逸宮是每位太子繼位之前的住所,也是新帝殷晟曾住過的地方,但自從他搬入儀龍宮後,北逸宮缺了主人,也安靜下來.而如今的西夙宮,則是新帝為太子時特別啟奏先帝賞賜給自己的四弟的,直到如今繼了位,宮殿的主人暫時也沒有要更換的樣子,四皇子殷櫟就等于是擁有了特權,是在已設立太子的時候還得以隨意留居內宮的皇子.

這是很危險的,然而豈止是危險.當初的太子黨早就對太子殷晟勸過.若是皇帝真將西夙宮賞賜給了四皇子,那內宮中就擁有了兩位都有繼承權的皇子,一旦有什麼變故,對方只要先下手為強,後果可想而知,也許冠上太子之稱的就是另外一個人,國家就將是另外一個人的.而且若將來繼位,收回西夙宮就沒有一個合適的名義.此時危險的是,在內宮中,一個是新繼位的皇帝,一個是沒爭奪到皇位的皇子,簡直是引狼入室……

可是那時太子殷晟笑都不笑,只拿一雙丹鳳眼瞥了瞥那話的臣子,輕輕一瞥已經令那臣子不敢再下去了.太子殷晟繼承了皇後的美貌,美麗得仿佛非男兒身,嬌豔無比的容顏配著他的清冷高傲的氣質,也令人有所顧忌,不敢有所放縱.而這樣的美貌也給他如今的掌權帶來了諸多麻煩.

雖然先帝在位時候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但不過是深海里的暗波洶湧沒有在表面上顯現出來罷了.殷晟自封太子後,就已經在朝廷之中開始為將來的繼位做准備.朝中的勢力在多年的努力下算是穩固了,然而在京城之外的勢力卻是鞭長不及的,那些早被先帝分封出去的皇子,眼看著不能在朝中培植勢力,只好在封地上養兵買馬,縱然不能登上皇位,做一方藩王也好的.這些勢力的處理是急不得的,急的是邊境的隱患.那些惡虜不會甘居于和平之下,一旦得到修養生息,他們的爪子和牙齒就癢的難受,不去撕咬一番不罷休,而經過先前7年的平和,已經耐不住了.殷朝為一方大國,這些惡虜還是不為懼的,只是擔心在騰出手去處理這件事的時候,國內藩王的不臣之心會促使局勢惡化.還有選秀,這是各個勢力爭相要在宮中站穩腳跟的好機會.還有,就是新任的巫女已經選出來了,正在天山前往殷都的途中……

這一切,雖還局勢不明,也許只是杞人憂天而已.但這殷朝的前路已經隱隱有塵土揚起,不容人疏忽.怪不得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厲王殷櫟那樣.

"這回該有很多好戲看,還理什麼風盛班,不過是老調舊戲,沒有什麼看勁."西夙宮前,厲王殷櫟回頭看了看儀龍宮,突然笑了起來."不如看這眼前的.哈哈,看樣子,最近的好戲會是因為女人……殷晟,這一切可真是了令人期待啊."

然而笑聲咻忽便停了下來.厲王殷櫟抬起手揚了揚,低聲道"給我去查查孟碧盈的背景."話音未落,身後立即有一道黑影便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明月,還是冷冷的照著.

西夙宮的遠處一個宮牆下,一個太監遲疑的問身後的人"公公,不打算過去麼?"那聲音很是軟綿綿的,轉過來的臉被月光一照,竟然是前一刻還在西苑里的爾新.

"人家早就猜著我們的一些心思了,這會兒過去那狡猾的狐狸不就明白我們接下來的打算了麼?"

"大後天就是選中的秀女面聖的日子,爾新,還有著你忙的."那聲音低低的,仿佛是歎息又仿佛是詛咒.

第二節

殷曆中元410年,殷朝的太子是殷摩,這一年的冬天,太子妃桐尤誕下了一位皇子.殷厲帝歡喜得很,賜名晟,也就是殷晟.

然而,殷曆中元420年,殷晟10歲,殷厲帝駕崩,太子殷摩接位,稱殷隆帝.

殷隆帝所統治的時代如其名,人民安居樂業,殷朝自殷厲帝時的蕭條漸漸興隆起來.邊境的惡虜經討伐後表示願與殷朝稱臣,退回故地再不起兵殷朝.皇家子息也綿延不絕,殷隆帝身為太子時身邊才一個太子妃和一位側妃,就已有育有兩兒兩女.在接位後照例選秀後,後宮美人如云.他便封太子妃為皇後,側妃則封為皇貴妃,又冊封了兩個貴妃,四個妃子.後除了太子時已育有的兩兒兩女,又添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共有六個兒子五個女兒.較之殷厲帝時的一子一女已經很是令人欣慰.


殷曆中元426年,在穗華公主去世後半年,殷朝皇後也因病去世.此時殷晟才不過16歲,就被思念愛妻的殷隆帝封為太子.從此搬入北逸宮,由殷隆帝親自教導學習.然而失去發妻後的殷隆帝卻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盛年的他也自此身體日漸衰弱.殷曆中元434年,殷隆帝病重,只得由太子殷晟來掌管朝事,殷晟被封為攝政王.殷曆中元437年,殷隆帝重病不愈升天,帝位傳給攝政王殷晟.

殷晟27歲,年輕的他繼承皇位,號新帝.他太年輕了,年輕得仿佛無力承擔這掌管國家的擔子一樣,邊關也危機四起,朝野中有不臣之心的人也虎視眈眈的.誰也沒有料到,在長時間充斥著男子的剛陽之氣的朝野就已重新有女性的陰柔之色滲入.

後世的史書上曾記載著,殷曆中元440年,新帝殷晟在為父親殷隆帝戴孝三年後,下令選秀.同年,天山巫女被選出,也就是後來人稱神使的巫女孜炎,她獲得巫女的靈力並接掌空缺了近一百多年的的監國巫女之位,從天山前往殷朝.

殷朝的先祖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得以打下一片江山,天山巫女舞雩有莫大的功勞.故而,在建國後,天山會從聖女中選出擁有靈力的聖女任其為巫女並讓她前往殷朝擔任監國巫女,而此後巫女便將通過占卜為國家祈福並通過預知能力以便扭轉乾坤從而達到監國的目的.然而,巫女和普通人不一樣,她們是得到神眷顧的女子,是天山上眾多聖女中唯一獲得靈力的女子,她們能夠長生不老,擁有神靈一般的靈力.然而,當上了監國巫女後的她們因常常經常耗用靈力,元氣大量虧損,以至于生命減短.于是能夠長生不老的她們最終也會耗盡元氣而死,但是她們的靈力會在她們死後完完整整的傳給天山聖女中最有潛質的一個.于是,下一任巫女便會被選出來.巫女就這樣代代相傳下來.

只是,這一切自第36代巫女烏喻後,局勢就已經改變.巫女的靈力沒有能完完整整的傳下來,而是被分割成幾部分,天山的聖女能幸運的獲得這靈力的幾率也是低之又低,殷朝監國巫女的位置更是常常空缺著.

"而如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明燈明亮的照著話的男子年輕的臉,淡淡的語氣,俊逸的長相,確是一個美男子.

他對面的床榻上半躺著的一個袍男子聽著這話,嘴唇動了動,仿佛要些什麼卻沒有出來,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幾分嘲諷.

"喂,你又來這樣的眼神,知不知道這樣的眼神很欠……"

"欠什麼,欠罵,欠揍還是什麼?"袍男子開了口,冷淡的聲音能澆滅對方的滿腔熱."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擾人清夢,你覺得我能給你什麼表."著,袍男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旁邊的近侍翎子趕緊遞上一杯茶.立即得到主子滿意的一個眼色.

袍男子喝了一口茶,靠著床榻半坐著.只是剛剛的一句話,立馬讓對面的年輕男子臉色不好的沉默下去,屋子里氣氛僵硬起來.袍男子眯著眼看了好一會對面的年輕男子,唇邊不由得漾開一個笑容.

"你可別告訴我,你這會兒把我從好夢中叫醒後就是為了看你發呆的樣子."那話語雖然還是極為冷淡的,但是語氣明顯和緩起來.

"哼,我只是想,那巫女……"

"巫女怎麼,礙著你的眼了?"

"那四哥,你覺得這個巫女,會是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反正又不是進我的家門,管什麼怎麼樣?不過,你看起來很在意那巫女,莫非……"袍男子故意曖昧的看著年輕的男子,直到那年輕男子臉被看得起來.

"喂,四哥……"

"你若是擔心著什麼,你可以跟當今坐龍椅的人去,曲曲折折的跟我,有什麼用."


末了,袍男子的目光疲倦的低下來,看著自己袍上隱約可見的黑龍的花紋,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耳邊,傳來的是年輕男子急躁的語氣.

"雖然是大哥,可是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就來氣."那年輕的男子不滿的抱怨著,抓了桌上的茶,遞到嘴邊便是一口.那茶已經冷了,一入口,冷澀得很,唇舌都有點麻木了.年輕男子的臉頓時皺了起來"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茶,哪里算什麼好茶,大哥喜歡喝,你也喜歡喝.這樣冷澀的味道,怎麼喝得下去?"

"哈哈……這茶就是取其冷澀才有其韻味.殷玄啊殷玄,你這副樣子,就算哪天有人你要造反,你的軍隊已經臨城下了,我也不會相信."厲王爽朗的笑聲,卻是笑得那年輕男子,也就是殷玄一頭的汗.

"四哥的誇獎還真是不一般."

"比之你大哥如何?"

"那還是願聽四哥教誨好了."

"哈哈……"

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厲王府傳出來,深夜的時分,誰也不會知道,原來誼冷淡的兩兄弟,——四皇子和五皇子,而今在朝中任檢察長之職的厲王殷櫟會與手握重兵和土地割據一方的藩王殷玄在這樣的夜里相談甚歡,也許也僅僅是表面相談甚歡而已.

一個是漠不關心有不臣之心,一個是心系國家有兄弟之,只是表現得這樣明顯,太過突兀顯得虛假.

也許,彼此都明白對方心意,卻偏偏要繼續這樣偽裝下去.男子漢大丈夫,本就該胸懷坦蕩,但是卻得著一樣想著一樣,明明心里咬牙切齒又得表面關懷備至.皇室中,畢竟難見真.

厲王府內,明燈照著的屋內,不知是誰,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夜是深了.但是守衛森嚴的色宮牆里,不知還有多少失眠人.那千里之外自天山通向殷朝都城的途中,還有一班人馬還在趕路中.

只要天一亮,就到秀女面聖的日子了.

窗外,蟬鳴聲,忽地拉長了聲調,仿佛也迫不及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