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淚顏相道金蘭語
天氣還是剛剛的天氣,如此炎熱.太陽還是剛剛的太陽,如此明亮.風也還是剛剛的風,如此清涼.只是,此刻卻感覺黯然,沒有什麼好心.就連風都感覺讓人冷.
碧盈慢慢的轉回了身,看著眼前已經漸漸遠去黯然的背影,話語哽在喉里,愛恨頃刻間都不重要,都淡的不值一提,都在這一刻一切都風輕云淡起來,仿佛自己已是塵之外的人.但是,最後,碧盈慢慢轉回了頭,臉上雖然是輕輕笑意,但是心頭沉重的壓著的是前一刻稍稍遺忘的愛恨.
"我們回去吧."
碧盈淡淡的對著亭中的侍從道,卻見亭前邊走來一個穿著粉色的宮服的宮女.那宮女看見碧盈穿著的不是宮人服飾而且身後還有宮人伺候著,知道是個主子,雖不能確定碧盈是什麼主子,但是看見碧盈身後跟著的宮人身上掛著的腰牌上的花紋,便知道是儀龍宮的人,趕緊請安著,只不過那聲音含著哭音,而且聽來極為熟悉,碧盈轉過頭一看,見那宮女低著頭但仍能看見的腫的眼睛,眉頭微微一皺,便喚道.
"華音……"
"啊……"那宮女也沒想到面前這主子認得自己,但聽著這聲音也極為熟悉,不由遲疑的應著,然後抬起頭來一看,才發現是碧盈,不由又驚又喜起來.
"姑娘,你是什麼時候回宮的?"
"呵,這可是秘密,不告訴你.不過,你為什麼哭?有人欺負你麼……"
"沒,沒有人……"華音猶豫起來,最後又低著頭,那腫的眼睛明顯又盈出淚來.
"唉……"碧盈忍不住歎了一口,想著這些話不管是問的答的都像廢話一樣,一看這景就能明了,華音這樣子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欺負了,就算她是觸景生念著家念著爹娘親人了也不會在路上就哭哭啼啼起來,畢竟在宮人走動的宮道上作這般模樣,會因壞了規矩而被宮人訓斥,而那般思念的心總是放在夜里放在自己的屋里才對……碧盈這一番想來,不禁想起自己家中的親人,臉上的笑意依舊在,只是看在旁人眼里那笑極為勉強,末了只得收了歎息聲,上前拉住華音的手,拉著往亭中走去了.
"有什麼事不能麼?來,和我……"
坐在亭中.碧盈輕輕地問著.然而華音卻只是低著頭.咬著唇坐著.一句字都沒吐.
"罷了罷了.我們散散步舒緩舒緩心下好了."這樣坐了許久.見得華音依舊如此.碧盈便拉著華音地手站起來往宮道上走去了.身後地宮人也跟著.就這樣沒走一兩步.碧盈卻是笑著回頭道."都回宮候著吧.別跟著了."
于是.便剩下碧盈和華音兩個人.走了半會兒.兩人尋了一處稍稍偏僻點地清靜地地方.坐在石凳上.身邊種著地皆是樹木.樹底下一簇一簇地是是開著地花朵.本是凋零之秋.但此時看著仿似春天一般.看在人眼里也覺得熱鬧繽紛得很.
"你不也沒關系.只要不是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壞就好了."
"姑娘.不是我不.只是不知道怎麼."
"那你想著什麼就什麼好了."
"我,我不知道……"
"你看,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記著了,來笑一個,你看我回宮來了見第一次面你都這樣苦著臉,莫非是想到要見到我不高興……"
"沒有沒有,姑娘……華音從來沒這樣想,能見到姑娘能待在姑娘身邊華音不僅僅是高興,還感覺……感覺很幸福……"
那話語聲到最後弱下去,仿佛只在喉中,碧盈雖然能聽得到,卻是假裝沒聽清後面的話語.特別是聽到那"幸福"二字時唇邊不由得泛起一絲冷嘲的笑來.這青天白日下的幸福,有那麼輕易就能感覺得到的麼?這幸福怕也是鏡中花水中月一樣的吧,最終誰又知道是不是虛妄一場.
末了,碧盈深吸一口氣,讓這樣的冷嘲的心思隨著呼吸散出去.那目光落在開得繽紛的花朵上,道,"我是真沒想到這秋天的花也開得那麼美那麼熱鬧……"
然而,話沒完,卻聽得身邊的華音肩頭微顫,仿佛是又哭了.碧盈低下頭一看,華音正低面拭淚著,可剛剛明明是一副云開見月的樣子,如今自己不過了花兒便烏云密布起來了.
"怎麼了?"
"這花,這花……"
"恩."
"這種花的人我是認識的,他與我本是同鄉的人,我進宮以來得了餉銀都是托他給我帶回家的.今天我……我這個月的餉銀得了,今兒便托著他幫我把這餉銀還有我平日的一點積蓄也一起帶回家去,沒想到,沒想到……"
"恩,沒事沒事,慢慢……"
"沒想到他是騙我的……我剛剛在午月門把餉銀給了他,送了他出去,卻見著了同鄉的一個哥哥,他是三個月前來到殷京的,見了我便問我……我娘病重,為什麼我還沒有把銀子帶回家去……可是,我每個月只要一得餉銀我都給托人帶回家了啊……"
那聲音低低的婉婉的,哭調太重,常常是一句話要上半天,碧盈只得手輕輕的拍著華音的背,稍稍的安慰著.
"那種花的人真的騙我……他他,他每次都幫我把銀子送回去了,我家里的人都很高興……我娘……我娘的病也好了好多,可是我那天得了一封信,是一個要出宮的姐妹的家人來接她時給我帶來的,那信里就我娘病重了沒銀子買藥,問我為什麼幾個月沒給家里送銀子來……我今天見著那種花的人把銀子托他帶回去的時候就問了他,他還把我凶了一頓,他每次辛苦的幫我把銀子送回家,沒得酬勞不還被人懷疑……他這是好心沒好報,不要幫我了……我道歉了好久他也凶了我好久這才稍稍高興的走了……"
"可是我那哥哥後來告訴我……自入春來,家里便沒有再收到銀子了……而那個種花的人早在入春的時候就把妻子接到殷京來了,再沒回去過……"
原來如此,看來是那種花的人早就把這些銀子獨吞了吧.這人一旦生了貪念,哪里管你是親友還是陌路人,而且越是熟悉的人就更容易動歪心思,畢竟對方不會那麼快就想到是自己人做的手腳.碧盈皺著眉頭想著,末了開口問道,"那你那次收到信是什麼時候?"
"是……是,就是那日我見姑娘的那天……"
"怪不得那天見你哭了,也是為了這事吧."碧盈算了算時間,看來已經算是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還是道,"宮里的花草每隔5天便需要變動一下,那麼那個種花的人5天後便會再進宮來,你那天去見他,然後把銀子拿回來……"
"不行,不行,沒用的."華音抬起頭來,滿臉的淚水,那眼中的失望傷心是那麼深那麼重,看得人心疼.她道,"姑娘,你不知道麼?有些東西,象錢財這樣的東西是吞了進去就不會吐出來了……這個道理我其實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碧盈一時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卻聽得華音又繼續道,但那語氣中卻已經帶了絲微歡愉,"不過,我那哥哥了,讓我不要著急不要傷心,他會幫我的……"
"喔?"碧盈看著華音的臉上漸漸浮起的一絲嬌羞之意,便明了,忍不住打趣道,"這個哥哥,莫非是哥哥……"
"沒,沒……姑娘,不是你想的這樣的……"雖然著急皆是,華音還是羞了臉,那臉上還有著淚痕,看上去就像濕過露水的櫻花一樣.
"呵……"碧盈笑出聲來,還是不放過華音,"既然是你哥哥的話,你就應該真的不著急不傷心,那你剛剛哭什麼?"
華音一聽這話,終于半笑起來,那語氣還有著明顯的嬌羞之意,"姑娘,你怎麼可以這樣亂……"
然而碧盈見得華音臉上露出笑意便就達到目的了,只是微笑著,想著再什麼,卻是安靜下來了.而華音掏出了中的手帕擦干了臉上的淚,碧盈看著顯然還有點不放心,便道,"既然是你哥哥的話,你一定要放在心里記著,放心,你的銀子會拿得回來,你娘的病也會好的,你要相信這點."
"恩,我相信姑娘的話."
碧盈的話不過是只有一半的自信,然而華音卻是這樣全副相信的語氣,聽得碧盈只覺心頭一軟一暖,感覺此時仿佛是家中姐妹相對時的話一樣,臉上笑意便不由得加深了.然而這樣的景沒得多久,卻聽聞牆角一旁有聲響不斷的傳來,接著,便聽來的是兩個少女的話聲.
——"你看你,笨手笨腳的,麻煩死了."
"你我麻煩,你也不想想,剛剛要不是我在這邊接著你,你下得來麼?"
"你再你再,再我就翻回去不理你了."
"好啊,我看你怎麼翻回去?"
……
碧盈和華音尋聲望去,但是這處地方沒有多少陽光照得下來,多是樹影便暗著視線,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傳來聲響的地方有白影晃動,卻不知是哪宮的宮女,而且聽她們所的,好像她們剛剛在翻牆,這是宮女做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