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腳踏四極,手握乾坤 第二十八章 上兵伐謀


隨著城牆上守將一聲令下,轉眼間,軋軋聲里吊橋放下,搭在護城河兩邊,同時城門大開。

安笑之微微一笑,領著兩名隨從大搖大擺進入青州城。

自有一隊士兵領他們去見王侯,前後左右各有數人,把他們三人團團包裹在其中、人人刀劍出鞘,如臨大敵一般。空氣間氣氛異常凝重肅殺。

兩名隨從捧著托盤顫顫而行,戰戰兢兢,額頭直冒冷汗。

反倒走安笑之一派從容風范,就跟在自家後院散步似的,一路行來,談笑風聲,沿途指點風物、自個兒樂在其中。令叛軍士兵暗暗欽佩。

安笑之一行人先被帶到一間小房子里等待,半個時辰後,王侯派人來傳見,他們便在衛兵引領下直入內城,來到衙門大堂前。

遠遠望見衙門大堂中央火光躍動,走近一瞧,齊齊大吃一驚,原來中央竟架著一口大油鍋,里面沸油燒得咕嚕咕嚕直響,很顯然,要是一言不合,就將他們扔進去炸上那麼一炸。

大堂中眾王侯分坐四周,除了陳王之外四王三侯都到齊了——甘之謖坐了其父遼西侯甘虎的交椅,世子齊易安坐了白江王的席位。人人陰沉著臉,誰也不說話,大堂內一片死寂,晃抖不住的紅通通火光照在他們臉上,平添一股子陰森猙獰之氣。

衛兵把三人帶到衙門外,便躬身退下。

安笑之身後的兩名隨從一見這等陣勢,臉色當即就變了。腿肚子都止不住的打哆嗦。

安笑之全然不在意,甩著大袖晃晃悠悠走進大堂,瞥了觸目驚心地大油鍋一眼,唇角微微牽拉出一絲冷笑,目光四頓一掃,兩手相合。沖眾人打了個團揖,似笑非笑道:“下官安笑之,拜見諸位!”

眾王侯多少年來高高在上慣了,見此人既不跪行參拜,話語中也只“諸位“兩字而已,再加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氣。分明是以一種掃視死囚的眼神打量他們。眾王侯無不又驚又怒,“砰”的一聲,脾氣暴躁的甘之謖拍案而起。就要發作……

安笑之目光停在宋王趙牧身上,輕視的笑意登時一收,快步走到趙牧面前,整整衣袖。正兒八輕跪倒行大禮,恭恭敬敬道:“下官安笑之,叩見宋王趙千歲!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安笑之前後態度天差地別,除趙牧之外地王侯們人人臉色為之一變,群情洶湧,甘之謖正欲喚衛兵進來把安笑之扔進油鍋,倒要看看這不知死活的家伙會不會大哭求饒。綏遠侯高北鴻城府較深,他打個手勢。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先看他玩什麼花樣再說。

趙牧也是一陣坐立不安,皺眉道:“安大人何以行此大禮?我早已不是你們的王爺了,當不起你這番稱呼禮節。”

“當得,當得!“安笑之連聲說道。兩撇小胡子一抖一抖,“您老是當今皇後娘娘的父親,未來小太子的外公,試問您老當不得,誰當得?”

此言一出,眾王侯反倒冷靜了下來,人人若有所思望著趙牧,面色明暗不定。

趙牧坐不住了,隱隱感覺到對方在使離間計,他飛快道:“貴使來此有何貴干?明人不說暗說,請當眾位王爺侯爺的面直說吧!”

安笑之輕蔑地掃了在坐眾王侯一眼,目光回到趙牧身上,笑道:“回王爺話,下官此行沒什麼要緊事,就是送兩份禮物給王爺和……”說到這里,眼光在佇立趙牧身後的世子趙臨風身上一轉,續道:“和趙世子。”

趙牧心頭一動,道:“是皇後娘娘命你來的?”


安笑之不答,微微一笑,好一會兒才冒出一句:“皇後娘娘懷上身孕之後,越發思念家中老父。”

趙牧心口一熱,眼眶中略現濕潤,畢竟父女親情,血脈相連,不過這時眾目睽睽之下卻不好說什麼。

安笑之回身招招手,兩個隨從捧著托盤,恭恭敬敬走上前,“請王爺過目。“安笑之說著,伸手揭開左面隨從托盤上地黃綢,只見下面是一只罕有的靈芝,以及一根數千年成形的何首烏,“這是未來小太子孝敬外公補身子的,願外公壽比南山,華顏永駐。”

“這邊,”安笑之閃到另一側,揭開右首托盤上地黃綢,下面去卻是一些禦用極品文房四寶,“這是小太子孝敬舅舅的,盼舅舅以之寫出名垂千古的錦秀文章。”他不經意間把“未來”兩個字都省掉了,直接就說“小太子”。

趙牧只微微點了個頭,自有仆人接過,世子趙臨風喜不自禁,也不顧及周圍面色陰沉沉的眾人,親自伸手接過禮物,喜滋滋道:“你回去代本世子向皇後妹妹道謝,讓她好生養胎,什麼心也別操,腹中寶寶比什麼都緊要。”安笑之連忙應是。

忽聞旁邊傳來一聲冷笑,唐王世子李元漠譏誚道:“既然恁般惦念你的皇後妹妹,何不索性出城去,投到昏君那邊,沒尊兒那昏君還能饒了你這個大舅子!”他一慣的看這趙家小白臉不順眼。

趙臨風一聽來了氣,就欲反唇相譏,見父親對自己連使眼色,好不容易忍住了,什麼也沒說出口。

趙牧硬邦邦道:“貴使要走沒別的事,那就請回吧!”

安笑之再度沖趙牧行禮,恭恭敬敬告退,有意無意的瞧也不瞧其他王侯一眼,好似大堂中只有宋王父子兩人一般。

眾王侯臉色很是難看,矛頭一致指向宋王,他們如今已很難信任趙氏一族。

“貴使且請留步!”安笑之正出堂之際。忽聞堂側一人出言相留、他循聲轉頭望去,見右側站著個身著便服地青年人。

安笑它對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含笑道:“假如下官沒猜錯的話,這位該是禦林軍萬戶南昱南將軍了,不知有何見教?”

出聲之人正走南昱他這話甫一說出口,就覺堂中所有王侯地目光齊刷刷射到自己身上他萬分清楚、只消稍有什麼不妥的表現,下油鍋的就該是自己了。

南昱上前一步,摘下腰間系地一塊銅腰牌。兩手托著遞給安笑之,面無表情道:“這是禦林軍萬戶的腰牌,煩請貴使帶出城還給皇上。就說我已投效眾位王侯的麾下。皇上知遇之恩,南昱唯有來世再報。異日如在戰場上相見,南昱不會手下留情!”

南昱主動斬斷與皇帝地關系,在座王侯求之不得。自然不會去橫加阻止。

安笑之上前接過銅牌時,深深的注視了他一眼,嘴里道:“舉手之勞,下官自會傳達。“言罷,帶著兩個隨從大搖大擺出堂,自有叛軍衛兵引領他們出城。

安笑之剛一出堂,就聽得大堂內人聲曹雜,李元漠與趙臨風不知怎麼吵了起來。並且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有愈演愈烈之勢。安笑之靈機一動,便“哎喲”一聲坐在地上,兩手使勁揉腳,一副不慎扭傷了腳走不得路的樣子。側耳傾聽里面的動靜。

大堂里齊易安左勸右勸根本就勸不住,突然間想起要是陳王在這里、便不至于鬧到這般田地,他氣急敗壞吩咐一個士兵:“快快,快去把陳王殿下我來!真要命、陳王怎麼到這時還沒來!“就見一個士兵飛快跑了出來。

轉眼間,這士兵與一個家丁裝束的下人回來,陳王卻仍舊不見蹤影。“回世子,我們王爺喝得爛醉如泥,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怕是來不了了!”


齊易安奇道:“怎麼會?陳王自起事以來,不是滴酒不沾地麼!”

這家丁吞吞吐吐答道:“本來是滴酒不沾,可是……可是自從今日皇後娘娘懷上龍子的消息傳來,我們王爺就大反常態,一面抱著酒壇子狂灌、一面舞劍,誰勸便揮劍砍誰,這會兒早醉得一塌胡塗了……”

安笑之還想再聽,領路的衛兵都已不耐煩了,衛兵小隊長道:“大人腳傷得估計一時半會走不了路,不如由小人來背大人走一程吧?”

安笑之回過神來,道:“那就多謝將軍了,下官感激不盡。”

衛兵小隊長更不打二話,樂呵呵地背起安笑之就走,還從未有人稱他為“將軍“,不由對這自稱“下官“的使者大生好感,背起來分外賣力,大步流星望城牆走去。

安笑之回到軍營,已是夜幕深垂之時。他並不去鳳帳向皇後複命,而是徑直進禦帳求見皇帝。

蕭若一見他來,便屏退左右,待所有侍從全部退出去後,笑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安笑之笑道:“托皇上洪福,微臣幸不辱命。禍亂之種已然播下、就待它生根發芽了、我軍盡可靜觀其變、坐收漁利。“說著,將此行經過和盤托出,連細節也不放過,一一稟明皇上。

蕭若聽完,大為歡喜,笑道:“皇後這時懷孕,當真是天賜麟兒,被朕順勢利用一番,大大加速了叛軍的分崩離析,看來叛軍氣數已盡,哈哈哈……”

安笑之見皇帝興致甚高,不失時機的湊趣一番,對皇後腹中地龍子毫不吝惜吉祥話。

當蕭若自安笑之手中接過南昱的萬戶腰牌時,笑顏一時盡斂、在手中反反複複把玩,久久無語。

安笑之心里打鼓,小心翼翼道:“皇上,微臣在城內見南昱似有苦衷,好像並不是真心實意為叛軍效力,也許我軍盡力爭取,他又能棄暗投明回來。”

蕭若嗯了聲,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忽然撲哧一笑,道:“不然,依朕看,南昱根本就沒投效叛軍,朕了解他。他是個聰明人,自己應該知道怎麼做。”

安笑之有些懷疑,道:“可、可是,他明明被叛軍奉為上賓啊!連王侯議事他都參與其間。

蕭若沖他一笑,道:“愛卿可曾聽過一句括:身在曹營心在漢。朕不會看錯人的!“他說完這句話後,在心底里默念:南昱,希望不要讓朕失望。

“皇上聖明!“安笑之道。

蕭若一擺手,“你們三個辛苦了,下去領賞吧!”

安笑之應是,退出之際又被皇帝叫住,他忙轉過身,只聽皇帝道:“這件事兒你們做過便完了,不要到處亂說,別給皇後知道了……”

言及此處,忽聞帳外一聲僚亮的唱喏:“皇後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