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思念】

于湘柔應允過後,雙手微微發抖接過信封,撕開封口,果是父親字跡,信之內容描述如下:

柔兒:

妳母親自妳幼時便已過世,為父自知虧欠妳太多,今日讓妳見到此封信,更讓為父無地自容。

顯然為父已無法繼續照顧妳,宮中向來險惡,在此便不再贅述,想來為父會離妳而去亦和此事有關,只望妳莫再踏入宮中。

自小即有許多人前來提親,為父希望妳忘掉過去光環,好好當個平凡人,妳莫伯伯是我此生莫逆之交,他底下十個徒弟想來也都是英雄好漢,將妳託付給他再好不過。

莫伯伯輕功乃武林一絕,為父讓他將輕功傳授於妳,妳自幼雖不愛習武,然武林險惡,縱使當一平凡人,有絕學於身,總勝於無,為父總是希望妳一生平平安安的。

劍闇山莊位於玉盤山上,其山谷下有棵大樹,樹上繫有妳最喜愛之鈴鐺,倘若妳輕功有成,必可躍下山谷尋找此樹,該樹雖遭雷劈,裡頭亦有我于家仙族畢生所傳之武功─仙于刀法,亦是為父成名絕學。

而另一本仙愚掌乃因緣際會所得,為父因天資不足而無所成,若妳有緣得來,可交付妳一生最重要之人,因其過於陽剛,不適妳學,便當是為父給妳最好的嫁妝吧!

以上總總,為父二字寫來著實慚愧,但望來世,仍可為父女。

父 于晃元 絕筆

于湘柔觀完信後,半晌無語,只低聲道:「既是爹爹遺願,女兒必定完成。」

莫長風見于湘柔身體微微發顫,卻強忍不讓淚水流出,只得歎一口氣,內心亦是十分不捨。

過了一會,只聽得于湘柔道:「感謝莫伯伯收留,家父只交待湘柔從此隨著莫伯伯,並讓莫伯伯傳我輕功。」說完後便一五一十將自己從遇到黑衣人開始的事道出,莫長風聽完不禁又歎一口氣,道:「這子鑫年紀雖輕,俠義之情實乃我輩典範,可惜了,可惜了。」

莫長風話畢,轉頭對荀八劍道:「羽兒,可有好好厚葬人家?」

荀八劍敬道:「子鑫大俠一身俠骨,徒兒在于大小姐昏睡期間,已將其葬於密道附近之花園。」

莫長風點點頭,對于湘柔道:「莫要說輕功,我這老骨頭就算散了,也必將一身絕學傳於妳。」

「謝謝莫伯伯,湘柔自幼不擅習武,能學得來輕功已是萬幸,其他絕學還請莫伯伯傳予其他高徒。」于湘柔正色道。

「往後妳便安心住於此地,現在外頭肅清的緊,湘柔還請給自己起個新名,先避避這陣子鋒頭,我那十位徒兒,妳以後稱他們師兄便是,有任何事,師兄們都可幫妳解決。」莫長風道。

「多謝莫伯伯,從今往後,湘柔名換子柔,這些禮物也請莫要再送,子柔會專心習武,完成父親遺願。」于湘柔道。

莫長風見于湘柔如此冷靜堅強,不住點頭,道:「羽兒,日後莫要有人打擾湘…子柔,若她需要幫忙,你們幾個都得奮力完成,懂嗎?」

荀八劍敬道:「徒兒遵命,往後必隨子柔師妹差遣。」荀八劍表面應聲,心下卻暗暗不悅,這新名子偏要有個子字,想必仍在懷念那已死之人。

數日來,于湘柔只要習完輕功,便至子鑫墓前默默坐著,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麼。

荀八劍自然頗不是滋味,卻每每見到于湘柔面容即心動不已,幾次嘗試接近于湘柔,亦都徒勞無功,于湘柔只是瞧著墓碑發呆。

又過半月,這日劍闇十君排行最末的楚安河,偷偷溜到山下看戲遭逮,被罰於花園拔除野草三日,正暗自喊衰,見到師兄弟傳聞中之子柔師妹正於墓前發呆。

楚安河心忖:「眾師兄老說這師妹有多漂亮,還說大家別要去吵她,又說大師兄喜歡她,到底是何方神聖,讓我楚安河來瞧瞧。」

楚安河躡手躡腳到一樹後,欲從旁細細端詳這子柔師妹。

話說這楚安河乃莫長風之閉門徒弟,因身為「人」,自小亦遭丟棄,然性情樂觀、活潑好動,習武天資高的嚇人,雖最後入門,實力竟不在大師兄之下,師兄弟間彼此切磋時,楚安河往往因無上爭之心,總給打的落花流水,但莫長風交付之任務,卻都能完美達成。

時日一久,莫長風亦知此徒非池中物,故此次參加帝皇壽宴,莫長風領最穩重之二師兄陸光成和這楚安河前去。

話說楚安河見到于湘柔後,一時竟也瞧的目瞪口呆,心忖:「都說仙女下凡,原來還當真有仙女來著?」


「不過她雙眼無神,直似行屍走肉,這也難怪…」楚安河心忖間,卻走向于湘柔。

「喂!子柔師妹,妳要瞧這墓瞧到什麼時候?」楚安河問道。

見于湘柔半點反應也無,楚安河走至她面前,自我介紹道:「子柔師妹妳好,我是排行老十的楚安河,因數日前溜出山看戲被逮,故今日來此拔草,還請多多指教!」

于湘柔緩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道:「楚師兄好。」

接著忽問道:「楚師兄也是『人』嗎?」

楚安河早已習慣此問題,笑道:「我是『人』,是獸人與妖人之後。」

于湘柔心頭猛然一顫,眼淚竟又不自覺落下。隨即拭去眼淚,道:「我沒事,若是師兄沒事,還請讓師妹一人在此靜思。」

楚安河聽說于湘柔向來不和人搭話,今日似乎對「人」尚有反應,便道:「是是,我不打擾師妹,有機會的話,讓我介紹各個師兄給師妹認識認識。」

于湘柔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楚安河頓覺今日拔草似有所獲,隔天再前往墓地,果然又見于湘柔在此。

楚安河輕聲道:「師妹,我又來拔草啦!」

于湘柔回頭望他一眼,只道:「楚師兄好。」

楚安河笑了笑,便開始拔草。匆匆拔完後,楚安河又走去于湘柔那兒,道:「今日我工作已完成,可否和師妹聊個幾句?」

于湘柔見他似無壞意,並未回答,也未趕他離開,只是靜靜的坐在墓前。

楚安河見她總是望著子鑫之墓,問道:「他是師妹很重要的人?」

此話雖是廢話,有時不知如何開頭時,廢話卻是最好用的話。

于湘柔答嗯。

楚安河又問:「師妹喜歡他嗎?」

于湘柔心中最糾結者,正是此處。自子鑫離她而去後,她心裡不斷懊悔自己為何當初不如何如何,明明自己心意是在子鑫身上,卻礙於矜持而遲遲不肯表達出來。

人最可悲的,不是活於懊悔之中而不自知,而是你明知活在懊悔之中是不對的,卻讓自己不斷活在懊悔裡頭。

于湘柔此時便是如此,她忽然回答:「喜歡…我喜歡他…一輩子都喜歡他。」

楚安河見她目光堅決,眼裡柔光流轉,似是子鑫就在她面前,一時自己也不禁瞧得呆了。

又過半晌,雙方都未再說話,楚安河努力打破沉默,道:「師妹,我跟妳說說我這幾位師兄的特色。」

於是便開始從大師兄說起,說到九師兄時,道:「我這九師兄啊,名叫陳凰,別見他是羽人有翅膀,他肥肥圓圓的,可飛不太起來。」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見于湘柔似無反應,續道:「他最拿手的項目不是劍法,而是化妝術,我們大夥都瞧過,有次他把自己面容畫得直跟師父一模一樣呢!」話畢又是哈哈大笑,于湘柔卻仍似有所思,楚安河只好又道:「最後便是我啦!因為做什麼都不行,便落的當最小的了。」

于湘柔見他頗有誠心介紹,亦不忍拂逆他好意,淺淺一笑,道:「今日多謝楚師兄之介紹,各個師兄我都記起來了。」

楚安河見這是她回答最長的一句話,當下開心不已,道:「師妹妳往後待在這別害怕,咱師兄們都是好人,有甚麼問題妳儘管說便是。」話畢拍拍自己胸脯。

于湘柔又是淺淺一笑,道:「多謝楚師兄。」

其實于湘柔不只思念子鑫,亦思念自己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