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敦志臉色不太好,雙手插在上衣袋裡,黑色運動外套上沾了好多苦澀煙味。一頭亂亂的碎發也沒有認真打理,只有漆黑雙眸和耳朵邊上的碎磚銀耳釘閃著晶光。
而他卻是一身商務西裝,領帶,皮鞋,平頭。站在一起,隔著不遠的距離,兩個人相互對著都覺得尷尬。


「你每天就是跟這些穿西裝的死歐吉桑混在一起?」敦志剛才看到他和楚揚站在那邊說話,不瞭解楚揚代表的那個世界怎麼可以吸引到他。
「你不悶哦?」
「你來這裡幹嘛?」姚可謙不接話,板起臉問。「 你不怕被堵你的那些記者看到亂寫……」
司馬敦志CHECK IN 的酒店,現在被各方記者堵得密不透風。

「怎麼?怕我玷汙你大律師的名聲啊。我偏要來……」

「你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哦。」敦志怪叫,這是什麼世道,來找自己的男人都需要提前跟他報備麼。

「你不是都要去美國了?」姚可謙看著地上的倒影問。再見面,司馬敦志雖然又長高了,可是卻比以前瘦多了。連投在地上的倒影都這麼伶仃。「去了那邊……如果可以,要好好照顧自己。」


敦志把揣到黑色外套兜裡的手收緊,歎了一口氣。
昨晚,小J走後,他坐在酒店房間的地毯上抽了一夜的煙……姚可謙的裸照撒在地上,他對著照片裡的人沈思,如果愛上的是那個人的笑容,該如何擁有,如何包裹,如何帶走。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美國了?」
「……」姚可謙苦笑,明明連喜歡司馬球員的小學生都知道這條消息。「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姚可謙說完這句,低頭走路,踩過敦志投在地上的伶仃身影。
一隻手插到西裝褲子的口袋裡,落寞地走遠……


這個城市的霓虹燈撲朔迷離時,他重新見到他,頓時全然失控。在床上和他任性胡來。
後果是今天下班,他需要買特效清涼膏,回家背著同居女友,在衛生間偷偷背對著鏡子,料理自己紅腫的後穴。


風雨過後一定是彩虹。沒事的,都會過去的。以前敦志不在身邊的五年,還不是都熬過來了。他這樣想著,仰起臉,迎著日落斜陽,咬緊牙朝前走遠。

敦志面無表情地任他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閉上雙眼窒息了幾秒,呼吸不上來的心臟象開到凋謝的花,喪失掉一切的鮮活顏色和旺盛生命力。
那一晚,狼狽雨夜裡,他們彼此不設防備,坦然面對。
他用他柔軟的身體撫慰靈魂的孤單,安然睡去,清晨睜開雙眼醒來,卻發現他早一個人落跑了。


後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敦志不甘心,追上他,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抱住他亂七八糟地狂吻。
他條件反射地推搡莫名其妙的男人,他異常抗拒,他把敦志去美國當作敦志對他的又一次拋棄。

有什麼改變。再見時,敦志還是把他當作免費叫來的男娼。那一晚,他們做的時候,敦志還是沒有半點溫柔。敦志明知道他害羞,還是在他高潮時候扳轉他的臉,用雙眼和記憶收藏他高潮時候的嫵媚表情,讓他承認「這麼色的身體一輩子都離不開司馬敦志……」

「放開……」他抬起雙手,使出全力把敦志推得老遠。「不要再來找我。」

敦志沒有再追上去,他根本沒有再追上去的力氣,只是低頭按住缺氧的心,是昨晚忘記按時服藥了。
喧嚷的大街上,一輛計程車駛遠。一分多鐘後,一個高大男子蒼白地暈倒在地。




姚可謙搭計程車去料理店吃飯,對著料理店裡的黑白電視機,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屏幕上正在播男子籃球國家隊的球賽。敦志黑髮濕透,穿9號球衣,汗流浹背地在場上各個峰線位置上賣力拼搶。

「真是好拚命的小夥子呢……」流轉壽司台後的中年料理師傅和他搭話。「喘成那樣,是打球很累吧。」

姚可謙是這裡的常客。料理師傅總是在生意不好,沒客人的時候和他聊天。
「呵……」姚可謙夾緊手裡的煙,笑著附和。

「我兒子今年上小五,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家裡全部貼滿他的畫報,鑰匙扣上也是他的大頭照。」
「是嗎?」

料理師傅埋頭,拿尖刀切壽司卷,唸唸有詞道,「是啊,巴不得和他一起打場籃球……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去美國打球。不簡單呢。不過聽說他有先天性心臟病,這樣拼下去遲早會不行的吧……年輕人啊,最好還是像你這樣,在政府部門工作,什麼都安分一點,以後老了,也舒坦些。」

料理師傅念叨著切壽司,聽到門口風鈴的叮叮聲,抬起頭來,發現姚可謙已經走了。桌上有紙鈔,點的食物一點都沒動過。空空的清酒瓶倒是擺了七八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