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司馬敦志又聞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那種味道像幽靈一樣,時時刻刻緊跟著他,從一生下來,他就注定了要和這種味道伴隨在一起。
他把臉埋進醫院病床的側邊,碎發遮住臉,深感疲倦。死不了,就要繼續這樣痛苦地活麼。


「起來……吃藥。」有人走到他面前,端著水,拿著藥。
他累得給不出反應。吃吃不應。

「靠,裝P啊,明明醒了,起來給我吃藥。」紀堇銘拍他的後背。

「讓我再睡一下好啦……」敦志懶洋洋答,聲音有氣無力。「等一下再吃。」
「吃了再睡。起來啦……」紀堇銘說著就要拽他起床。「聽話,快起來。」

敦志移動著身子在床上躲閃,紀堇銘的手撓得他怪癢癢。「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三八,說了等一下吃就等一下吃。你怎麼不相信我……」
「吃了。」
「不要,等一下再吃。」

「我管你啊……」紀堇銘放下水杯,背對著敦志,靠坐到病床邊,
說話口吻變堅硬。「死了才好。」


病房內一下子沒了聲音。兩個人不再說一句話。片刻的僵持過去後,敦志自己起身來,手搭上紀堇銘的肩膀。輕輕問他,「生氣了?」
那天,不管怎樣,


都不該出手打自己唯一的好兄弟。

紀堇銘靜默著不給他回應。敦志慚愧地道歉,「小J,對不起。那天我喝過酒,以後再也不會了……」
紀堇銘聽完還是沒有反應。

敦志失望地埋低頭,眼神一下子陰沈下來。
這輩子,是不是到最後身邊一個親近的人都留不下。


「吃藥啦……」紀堇銘忽然轉頭,對他吼。紀堇銘最討厭看見他受傷的眼神。「怕你明天沒有力氣去坐飛機,還沒到那邊,就先掛掉。」
下午,紀堇銘在工地上接到醫院電話,立刻曠工趕來。
因為敦志,他又丟掉一份工地搬運工的工作。

「我好困哦,
可不可以先睡一覺再吃。」
「怎麼啦?現在才知道累啊?嫌累就不要特地跑去找他嘛。」
紀堇銘早就已經接受他去美國的事實了,
卻還是不能釋懷他和姚可謙的感情。
不同世界的人怎麼樣都不應該在一起。

敦志的世界,
除了姚可謙,其實沒有人可以進入,那個世界,永遠都自負地只開一扇門,只給一把鑰匙。握有那把鑰匙的人卻不是紀堇銘。
「外面記者都要擠爆這座醫院樓了……你還真他媽會炒作自己。當街倒下,總給他們話題亂寫。下次再去搞你教練的女兒好了。」

紀堇銘碎碎念。「你現在不一樣了,不要再那麼順便……凡事注意點。」

敦志看著他微慍的臉,釋然地笑。原來不管做錯什麼,他都永遠不會扔下他。
「你好三八。」
「你再說?」紀堇銘把藥塞進敦志嘴裡。「吃完藥,好好睡一覺,

明天我去機場送你。」
「好。」敦志一邊咕咕喝水一邊答。「帶幾張毛片給我,我要在飛機上看。」

「你好低級。如果……」紀堇銘頓了頓,說,「如果明天,你想他也來,我可以去跟他說,

我有他的電話。」
「不用了。」敦志果斷拒絕。

「……」紀堇銘想說什麼,最後還是算了。
敦志吃完藥,又把臉埋進枕頭裡,
側躺著縮在病床上。修長身子依偎成一團,單薄得像秋風中一片瑟瑟落葉。紀堇銘心寒,很想上前摟住他,懇求他不要去美國。


待敦志睡熟後。紀堇銘離開。醫院長廊的日光燈蒼白強烈,紀堇銘瞇著眼睛,循著單調光線走出醫院,每走過一盞燈,心裡的寒意就濃烈一些。
千萬不要在那邊的球場上,連一年都沒拼到,
便心臟病突發死亡就好。
千萬不要。這個可憐的男人,這輩子,活到現在都不知道所謂快樂是什麼……
不要讓他這樣忿忿離開。



姚可謙不知道敦志在他走後發了心臟病。
他在淩晨時分回到自己的住處,女友穎珍熟睡在床,他輕輕放下鑰匙,打開微弱的檯燈端詳她的睡臉。女人長了一張好天真的臉。

啪地一聲,他按熄燈,渾身#煙酒味,澡也不洗,便脫光衣服,
抱起女人柔軟的身體啃噬撫弄,發洩情慾似地和女人癡纏做愛。
女人從來沒見過他這麼不溫柔過,順從接受他的同時無聲落下了好多淚。女人知道在餐廳遇見的那個有著迷人笑容的男人不只是他的好朋友。他看男人的眼神溫順曖昧。帶著奴隸般的誠服。

女人想著想著,簌簌落下淚來。

「怎麼了?不要哭。「他把她臉上的淚舔進嘴裡,一瞬間也有了想哭的衝動。「我會一直好好對你……現在這是在愛你。」
他自欺欺人地安慰著,心虛地進入她,決絕地射在她裡面。
他想讓她懷孕,讓她為他生兒育女,這樣他就有借口留在她身邊了。

完事後。兩個人背對著不發一語,睜眼到天亮。

那一夜,恍惚中。他又念起記憶的片斷:漆黑漫長的公路上,瘦小的他背著昏迷不醒的敦志前行,晚一秒,敦志也許就活不了了。
他心急如焚,艱難地舉步前行,一片漆黑裡,沒有人願意停下來幫幫他,能救敦志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