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BONUS TRACK是由《果然我的青春戀愛喜劇搞錯了》第七集限定特裝版附贈之廣播劇CD內容改寫而成.CD內容是銜接第六集正篇的後續.另外,在改寫成小說的過程中,有部分內容與廣播劇相異,還請多加包涵.
我們常聽到「慶功宴(注56 原文為「打ち上げ」,同時有發射升空之意.)」這個字眼,但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通,為什麼每次大家共同完成一件事,總會舉辦慶功宴?要找到可以容許發射次數那麼頻繁的地方,大概只有佛羅里達州跟種子島之類的發射基地吧.
只要處在地面上,發射升空的東西終將落下,這是大自然的定理.同理可證,參加慶功宴的人,心情一定也會落到谷底.
在古希臘時代,伊卡洛斯憑著一股勇氣,披著蠟造的翅膀直沖天際.至于後續發展,如同大家所知,他的翅膀被太陽融化,最後墜海殯命.
由此可見,目標越是高遠,越是只有死路一條.不了解自己的極限便想飛上天空,絕不是什麼勇氣,頂多算是無謀.那是愚者的行為,跟勇者相差十萬八千里.
真正的勇者懂得看現場氣氛,或者說是畏懼現場氣氛,而不參加慶功宴.
基于上述幾點,可以得出結論:有勇氣的賢者不懼孤獨,碰到假鼓勵真強迫參加的活動,更是絕不會點頭.
我才不會去,我說不會去就是不會去……我,我是絕對不會參加慶功宴的!
× × ×
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校慶終于畫下句點.
不過,那是對一般的學生而言,身為校慶執行委員會記錄雜務組的一員,尚有撰寫報告這項任務等著我.話說回來,為什麼這份工作會落到我頭上?我不能接受……唉,算了,工作本是如此.只要上級一個命令,底下的人便只能乖乖照辦.這不是會不會做的問題,做就對了.
這份簡直是硬塞過來的工作,總算也要到完成的一刻.有時候,連我都為自己的優秀程度感到恐懼.我加快速度,進入總結部分,最後,畫下真正的句點,因此籲了一口氣.
「……好,就這樣吧.」
由比濱聽到我的聲音,迅速抬起頭.
「啊,你寫好了嗎?」
「嗯,差不多,之後的帶回家寫.」
她問過我的狀況,又看向雪之下.
「小雪乃呢?你的意願調查表寫好了嗎?」
雪之下放下筆杆,大概同樣是完成了.
「嗯,接下來只要交出去即可.」
由比濱確定我們都完成後,興奮地從座位上站起,大大張開雙手.
「好,大家一起去後夜祭吧!」
「才不去.」
「我不去.」
我跟雪之下難得展現絕佳的默契.下一秒,社辦陷入沉默,由比濱失望地坐回椅子上,用不安的視線對我們央求.
「真,真的不去嗎?」
「不是早就說過.反正我去了,只會破壞氣氛.」
雪之下聞言,而面帶笑容對我說:
「你每次都是這樣.我們是不是該用社費買一台空氣清淨機?」
「喂,玩笑不能那樣亂開啊.不要害我想起國中時代,被班上女生從遠處拿止汗劑狂噴的事.」
我絕對不會忘記.那時,夏天的腳步已經很接近,某天體育課結束後,坐在隔壁的須賀緩緩地——算了,我還是別再說下去,否則心情會更差.
由比濱察覺到我的心情,用同情的語氣說道:
「哇……聽了好難過……可,可是,她們至少不是噴空氣清新劑嘛.每次爸爸經過哪里,我都得噴一下.」
「這完全沒有安慰到我,而且令尊那樣很可憐耶,不要傷他的心好不好……」
我本來是要被安慰的人,結果卻變成在安慰人.唉,家里有這種年紀的女兒,身為爸爸真是辛苦.
所謂「子女不知父母心」,這里就有一個典型的例子.由比濱被我一說,開始盯著空中思考,喃喃說道:
「啊,的確……爸爸他啊,總,總覺得有點奇怪……」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反正現在的重點,是再次表明自己不參加的堅決意志.
「總而言之,我不去慶功宴.跟一堆人擠來擠去,只是浪費時間.」
「哪里是浪費時間?」
由比濱對我的言論大表不滿,雪之下則抱持相同意見.
「即使我跟比企谷同學去了,確實也沒有什麼事可做,只能枯坐在那里.」
「不用擔心,不是還有我嗎?」
由比濱信心滿滿地指著自己,然而,事情不會那麼順利.
「這正是陷阱所在.」
「咦?」
由比濱無法理解我的意思,連眨好幾下眼.
「假設我跟你是好朋友,我接受你的邀請參加慶功宴.現在問題來了,你能跟我要好的話,代表是一個有很多朋友,廣受歡迎的人物,不論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人搶著跟你聊天.你跟其他人聊天的時候,我便落入無事可做的狀態,再加上沒有其他認識的人,結果只能埋頭拚命吃東西.基于這些原因,我才從一開始便打定主意不去.」
緊接著,雪之下也補充:
「所謂的宴會跟典禮,不過是大家社交寒喧的場合.這樣一想,反而輕松得多.」
「總覺得好有真實覺,真可怕……」
由比濱有點被雪之下的笑容嚇到,我自己也好像瞥見上流社會的黑暗面.雪之下到此暫且打住,對由比濱提出建議.
「由比濱同學,我跟比企谷同學都沒有參加的意願.不過,如果你舉出參加的好處,或許我們還有重新考慮的可能性.」
「沒錯,例如不需再用護發乳(注57 原文的好處為「メリツト」出自英文「merit」.這個字同時是花王洗發精的品牌.),添加潤膚乳,或是碰到冷水會變鴨子之類的.」
「那些都是洗發精吧……等一下,最後那個是珊璞(注58 《亂馬1/2》的角色,碰到冷水會變成貓,名字由來即為洗發精.下一行的沐絲亦同.)嗎?」
不對,碰到冷水會變鴨子的是沐絲才對.
「好啦,快點說說看,什麼都行.」
由比濱把手放到嘴邊,開始腦力激蕩.
「嗯……啊,大家一起去的話,很,很快樂?」
「這個優點太主觀,欠缺說服力.」
雪之下十分干脆地打回票.
「那,那那那麼……大家一起吃東西會特別好吃!」
「在意別人都來不及了,哪里有心情吃東西?」
這次輪到我打回票,但由比濱再接再厲.
「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玩……對,對身體很好……」
「我不認為那麼多人在夜晚狂歡,是什麼健全的活動.」
雪之下沉著地用正論反駁,由比濱還是不放棄.
「嗯嗯嗯……留下珍貴的回憶?」
「喔,這個我知道,就是寫成『回憶』念成『創傷』的玩意兒.」
即使是由比濱,也終于絞盡腦汁,她含著眼淚抱頭苦思.
「嗚嗚嗚～～再等一下,我正在想!」
怎麼還不放棄……
「這樣啊.那麼,比企谷同學,你利用這段時間列舉一些缺點如何?」
雪之下見由比濱怎麼樣都不放棄,于是面帶微笑提出這個惡魔主意.不過,跟她一搭一唱的我沒有資格說什麼.
「嗯……首先,要花錢.」
「小氣鬼……」
由比濱難過地嘟噥,雪之下則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喔?哼哼,我已經猜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不愧是比企谷同學,一開口便提錢的事.」
「是啊,金錢管理可是家庭主夫的必備技能.」
我得意洋洋地回嘴,雪之下立刻露出被打敗的表情.
「本來是想挖苦你的……」
「他已經習慣了嘛.不過,聚餐的確要花不少錢.就算不是在店內用餐,自己舉辦火鍋趴章魚燒趴或者咖哩趴也一樣.」
由比濱好像念了什麼咒語.想必不只有我不懂她在說什麼,雪之下也一樣.
「鍋?燒?趴?不好意思,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請問那是哪個國家的語言?」
「喔,那是火鍋派對,章魚燒派對跟咖哩派對的簡稱.」
「用火鍋跟咖哩是要怎麼舉辦派對?在咖哩飯上插蠟燭嗎?」
還是大家用裝滿火鍋料的碗干杯?
聽到我的疑惑,由比濱神采奕奕地回答:
「大家聚在一起做料理,做好了再一起吃!」
只是這樣喔……我這樣想,雪之下倒是注意到別的地方.
「你也一起做料理嗎……千萬不要找我參加那種派對.」
「放心啦!我每次都負責准備飲料!」
「知道自己的廚藝很差勁,的確滿了不起的……」
這時我才發現,我們早已偏離原本的話題.
「……總之,不管是慶功宴或同學會,我為什麼要花錢去制造一堆不好的回憶?」
「嗯……真的是那樣嗎?」
由比濱開始思考,雪之下瞄我一眼.
「應該還有吧?比企谷同學.」
「當然.努力跟其他人聊天,結果聊得太忘情,多嘴說出不該說的話.」
「啊啊……的確,每次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跟處不好的人聊太多,最後卻連不必說的話都說出來……」
「現在反而是由比濱同學漸漸被說服……」
看來差不多可以做出結論了.
「所以,全體都同意不去對吧?」
「無異議.」雪之下表達贊成.
「咦!」
根據多數決的結果,參加慶功宴的提案不通過.可是,由比濱仍未放棄,還是努力地轉動腦袋.
「唔唔唔唔唔～還有什麼優點,還有什麼優點……啊,大家眾在一起很開心!」
經過一番苦思,她再度擠出答案.
「……」
「……」
聽到這個優點,我跟雪之下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因而沉默下來.由比濱把我們的無聲解讀成否定,死心地歎一口氣.
「唉,看來真的沒有辦法.」
「……呵呵.好吧,那姑且當作一個優點.」
雪之下溫柔地微笑,由比濱立刻露出喜悅之情.
「真的嗎?那麼,小雪乃要不要一起去?」
「嗯,我可以陪你去露個臉.」
由比濱有雪之下作伴,應該不會再有意見;再加上我的話,反而讓她戰戰兢兢,所以還是退出為妙.
「我就不用了,何況大部分的人也不希望我出現.你們不用在意我,盡情去玩吧.」
由比濱聽我這麼說,雙手放在大腿上顯得扭扭捏捏,並且有意無意地看過來.
「還,還是會在意啦……」
「啊～～要我講幾次不用在意……」
「嗯,嗯……」
再這樣耗下去,連我都會介意.于是,我決定速速離開現場.
「那麼,我先回去啦,小町大概已經做好晚飯.」
「嗯,代我向小町問好.」
「我會的.」
「咦?你真,真的要回去?」
「是啊,再見.」
我打開社辦大門走出去.時間拿捏得剛剛好,現在正好可以從校舍看見夕陽緩緩落下.
就這樣,我的校慶終于落幕.慶典的狂歡氣氛早已遠去,殘留在校園的余溫也在不知不覺間冷卻.走在走廊上,僅有兩三句學生的交談,如海浪聲在耳畔回蕩,心中隨之亮起微明的燈火.我不禁覺得,校慶結束後,懷著這樣的心情踏上歸途其實也不賴.
……果然我的青春戀愛喜劇搞錯了.
(完)
離去之際——
「怎,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
「你真是不死心……」
我依稀聽到這樣的聲音.
× × ×
我回到家,走上二樓的起居室.
「我回來了.」
「喔?哥哥,歡迎回家～」
小町聽到我的聲音,把頭探出來.
「小町,晚餐呢?」
「咦?啊?嗯……小町以為哥哥會去慶功宴,所以沒有准備……」
「什麼啊?真不像你.過去不論是合唱比賽或畢業典禮,活動一結束,我都直接奔回家,這次當然也一樣.」
之後去參加成年禮,八成還是會這樣.
「嗯～可是哥哥明明那麼辛苦……」
她不太理解我為何如此決定,我倒是覺得這很正常.
「就是因為那麼辛苦,不想再把自己弄得更累,才不去慶功宴啊.」
「嗯嗯～這的確也是一種想法,果然是哥哥的作風.好吧,那麼,晚餐要吃什麼呢～」
小町雙臂抱胸思考著,這時,她的手機傳出鈴聲.
「你的手機響啰.」
「來了～」
她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喂,這里是小町～」
「啊,小町嗎?是我是我.」
我從聽筒聽見一絲對方的聲音,但隨即被小町的話聲蓋過去,所以判斷不出是誰打來的.
「啊,你好你好,感謝你平時的照顧.」
「你是上班族嗎……」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以為她打算出去工作,養我一輩子.然而,小町聽到我的吐槽反應很冷淡.
「哥哥不要吵,小町在講電話啦……真是不好意思——嗯?喔……哇～這樣啊.好,了解,包在小町身上☆」
小町結束通話後,不知在思考什麼.
「嗯……首先……」
接著,她又拿起手機,快速打起簡訊.
「打完電話又傳簡訊,你還真忙碌.」
「在大腦把事情忘記之前趕快行動是很重要的——好,送出.」
「是嗎……如果你不要忘記晚餐的事,哥哥會更高興.」
小町聽了,把臉轉過來.
「啊,說到晚餐,反正家里沒有准備,我們去外面吃吧.」
「咦?在家里就好啦.不然,由我來做.」
我懶得再出門,只想在家好好休息,小町的態度卻很堅決,說什麼都不肯讓步.
「不行不行,哥哥在執行委員會那麼辛苦,今晚應該去外面大吃一頓,好好慰勞哥哥.」
「真要慰勞的話,我更希望吃到妹妹親手做的料理.」
我下意識地脫口說出幫自己加分的話.若問這句話有哪里幫自己加分,自然而然地說出這句話本身,即為對自己很大的加分.
「哥,哥哥……笨蛋,大笨蛋!那麼高等的技巧是從哪里學來的?哥哥明明跟垃圾一樣沒用,學會挑逗女人心的語,未來豈不是注定走上小白臉之路?」
小町本來被我的甜言蜜語打動,誇張到差點昏過去,但她馬上恢複理智,開始數落我一番.
「說得好過分……」
「總之,今晚就決定出去吃飯!Let's Go!」
聽到小町罵我是垃圾,我大受打擊,結果被她趁虛而入,強行決定出去吃飯……
× × ×
我們在街上閑晃,物色要去哪里吃晚餐.
「好,選在這附近吧.」
「結果還是回到學校附近……那麼,要吃什麼?拉面還是咖哩?」
「難得到外面吃飯,挑一些更好的東西啦.」
兩人閑聊到一半,一個人影冷不防出現在眼前.
「哎呀,聽到那種話,我可不能坐視不管.」
「咦?平塚老師……」
這位美女教師的登場方式,真是帥氣得一塌糊塗,可惜一開口便完全破功.
「拉面是至高無上的食物,說是日本民族的精神食糧都不為過.自古以來便有道:一曰,筍干以和為貴.二曰,篤敬燙呼呼三寶.三寶者,面,料,湯也(注59 改寫自古天皇十二年制定的憲法.).」
「那是什麼拉面十七條憲法……」
明明是一位美女,這般言行真是教人遺憾……我心痛得不敢多說什麼,我妹妹倒是大方地正面應對.
「啊,老師,您來得有點慢喔.」
「抱歉,校慶的善後工作多花了一些時間.」
「原來是你找來的……」
「小町～～」
接著,又有另一個聲音呼喚小町.我往聲音的來源看去,發現兩個人影,一個人快步跑過來,另一個人則從容走過來.
「嗨啰～結衣姐姐,雪乃姐姐!」
「嗨啰!」
「晚安.」
由比濱顯得很有精神,雪之下維持一貫的沉著.
「你們不是去後夜祭嗎?怎麼會在這里?」
由比濱一派輕松地回答:
「嗯,已經去過了.我們跟大家干完杯,稍微玩一下便先溜出來.」
「那樣沒問題嗎……」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反正那邊那麼多人,大家只會記得開始跟結束時旁邊有誰.」
「你有時候會說出很恐怖的話……」
是啊,我也開始覺得這個人有點恐怖.
「先不說那些,為什麼大家都在這里……」
我正想找個人間明白時,又聽到另一陣往這里來的跑步聲.
「八幡!」
「戶塚……怎麼連你也來了……」
該不會……這就是命運?
我前一秒如此深信,下一秒立刻被由比濱揭曉事實.
「我在後夜祭碰到小彩,所以約他一起來.」
「約他一起來?到底是要做什麼……不過,原來戶塚也去後夜祭啦.」
「嗯,我本來只打算去露個臉,真高興由比濱邀請我!」
「什麼……如果知道你會參加後夜祭,我一定會參加……」
可惡!好想在音樂飄揚,燈光輕輕灑落的舞廳里,跟戶塚貼著臉頰慢舞……
戶塚似乎同樣感到可惜,失望地略微垂下頭.
「啊,原來八幡准備去後夜祭,早知道我就多留久一點……」
「不,沒關系.此時此刻,我參加後夜祭的理由已不存在!倒是大家為什麼——」
話說到一半,又有一個人闖進來.
「喝!劍豪將軍義輝,如期赴會!」
「讓我把問題問完好不好……還有,為什麼連你也來了?喂,是誰約這個家伙?」
不管怎麼想,他都不可能出現才是,畢竟沒有人會跟他交換聯絡方式……不過,如果他不懂得忽略這種疑問,便不叫材木座.
「你以為本大爺是誰!縱使你去到天涯海角,我都會緊緊跟著!」
「被你那樣說,真的覺得很惡心……難不成你喜歡我?還有小町,為什麼大家都在這里?」
我無視材木座的視線,對小町問道.小町展現出最熱情的一面回答:
「哥哥,現在才是真正的後夜祭!一起把疲勞『呼～』地吹光光吧!」
「但我疲勞的時候,更想待在家里休息……」
身體已經夠累了,再參加什麼後夜祭,豈不是把自己弄得更累?
然而,由比濱不認同我的做法,在一旁敲邊鼓.
「好嘛好嘛,這是我們自己的慶功宴.」
「咦～～」
我藉此暗示自己沒有意願,但先前一直跟我站在同一陣線的雪之下冷冷地開口:
「勸你還是放棄.我原本也只打算跟她過去一下,現在已經死心了……」
「唉……」
我深深歎一口氣.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再怎麼掙紮也沒用,現在只剩下順從一途.
我們進入夜晚的人潮中,尋找接下來要去哪里,每個人都提不出什麼意見.
「嗯……要去哪里呢?」
由比濱也很傷腦筋.
「你沒有先想好喔……」
那種個性未免太冒失,你是小孩子嗎?
把事情丟給小孩子,不太可能得到結論,于是由戶塚提出意見.
「找個有店面的地方如何?」
「好啊.那麼,大家想吃什麼?」
小町接著開始征求意見,材木座第一個回答:
「唔嗯,八幡,要吃什麼肉?」
「直接決定是肉喔……」
「牛肉,豬肉,雞肉,里肌肉,燒肉,馬肉,山豬肉,鹿肉,羊肉,小羊肉通通都行!」
「你未免太愛吃肉……而且,不要以為把里肌肉混在雞肉後面,便能唬弄我.」
材木座說出一大堆肉,當中不著痕跡地混入燒肉,感覺可以玩「以上哪一個跟其他人不一樣?正確答案是——我自己」的小游戲.
盡管我們沒必要尊重材木座的意見,女生們的反應卻意外熱烈.
「啊,小町也贊成吃肉!」
「我也想吃肉,加我一票!」
「耶～～吃肉!」
小町跟由比濱一聽到肉,馬上興奮成那樣,真是吵死人了.相較之下,雪之下表現得極為平靜.
「我的話,比較想來一些海鮮……像是龍蝦.」
「咦,你喜歡吃龍蝦?」
重點其實在最後面對吧?我感受得到你對龍蝦的愛.
「我希望以蔬菜類為主.」
戶塚接著表達意見,平塚老師也同意.
「我想多吃一些蔬菜……防止老化.」
「那個理由未免太沉重……話說回來,大家的意見完全不同呢.」
誰也沒有互相配合的意思,這樣一來,恐怕很難達成共識.我站在旁觀的角度思考到一半,雪之下轉頭問我:
「那你自己呢?有沒有想吃什麼?」
「對喔,都忘了我自己.每次參加團體活動,都沒有人來問我的意見,所以很容易忘掉.」
「那樣真可悲……不過今天晚上,你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
她難得讓我有表達意見的自由.雖然我平常總是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但到了真正重要的時候,幾乎不曾有人詢問我的意見.既然雪之下這麼說,今晚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是嗎?那麼,我想補充碳水化合物.」
平塚老師點點頭.
「嗯,肉類,海鮮,蔬菜,碳水化合物是嗎……由我來想想辦法.」
不愧是大人,能夠冷靜處理我們的要求.
雪之下的思路同樣冷靜.
「可是,這附近可能有很多班級也在舉辦慶功宴,最好找一個不會遇到其他人的地方.」
「是啊,大家互相看來看去,但怎麼樣就是不肯靠近……我可不想在那種尷尬的氣氛下吃東西.」
「那種說法真討厭……但是,這附近有什麼隱藏版的好餐廳嗎?」
由比濱對我的說法不敢恭維,但她隨後也盤起雙手,思索有什麼符合條件的店家.平塚老師聽到「隱藏版」這個關鍵字,突然想到什麼.
「這麼說來,我知道一個人很清楚這種事……你們稍等一下,我去打電話.」
平塚老師走去一旁拿出手機.
「喂,是我.抱歉突然打電話給你……」
戶塚看著老師,把頭偏向一邊.
「清楚這種事的人,會是誰呢?」
「天曉得.不過,既然很清楚這種事,代表喜歡到處玩樂.我看,八成不是什麼有出息的家伙.」
由比濱聽了,表情瞬間黯淡下來.
「好嚴重的偏見……」
「的確是偏見.也有人就算不會到處玩樂,一樣很沒有出息.我可沒有指名道姓喔.」
雪之下說完,不忘對我一笑.等一下,你那樣跟指名道姓有什麼兩樣?
「喂,不要帶著那種笑容看我好嗎?」
這時,老師打完電話,回來跟我們會合.
「久等了.車站再過去的地方,有一間不錯的餐廳,肉類,海鮮還有蔬菜通通吃得到.我已經請對方幫忙留位子,就去那里吧.」
于是,大家跟著平塚老師,來到一間門口掛著布簾的店.
「我先去確認座位.」
老師拉開拉門,走進店內.
在等待期間,我們好奇地打量這家店.
材木座看著門簾,若有所思地低喃:
「唔嗯,『吉江什錦燒·文字燒』啊……」
「從門簾上的字看來,應該是一個叫吉江的人在經營.」
反正現在沒什麼事好做,我索性當他的聊天對象.接著,同樣無事可做的由比濱也加入對話.
「如果不是叫吉江的人經營,反而很奇怪.」
沒什麼營養的對話進行到一半,店內傳來老師的聲音.
「不好意思,還特地麻煩你.」
「哪里,不會不會.」
老師似乎在跟幫忙保留座位的人說什麼.
戶塚也注意到了,稍微窺探店內.
「啊,好像已經有人在里面.」
「總之,我們進去吧.」
「嗯!」
雪之下和小町先入內,其他人跟著穿過門簾.我走在最後面,反手將門拉上,前面的人卻沒有繼續走,使我整個身體往前傾,差點撞上去.
最前面的雪之下佇在原地.
我往前看過去,想說到底發生什麼事,結果,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雪之下的姐姐——雪之下陽乃坐在店內深處,面帶微笑朝這里揮手.
「嗨～雪乃～」
陽乃開朗地打招呼,雪之下的表情完全凍結.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是小靜找我來的,嘿嘿.」
「……」
姐姐展露別無居心的笑容,但絲毫無法改變妹妹冰冷的眼神.
「不要露出討厭的表情嘛,人家會很傷心的!今天難得大家聚餐,我們就好好相處,如何?」
「今天……是吧?」
雪之下筆直地瞪視陽乃.
「對,今天.」
陽乃繼續掛著微笑,不回避雪之下的視線.我似乎可以聽見劈里披啦的火花聲.
「唉,好吧……」
雪之下歎一口氣之後,現場總算恢複可以正常對話的氣氛.我說你們兩位,要吵架請回家關起門吵行不行?
雪之下妥協後,大家繼續往內走.
陽乃輕輕向走在後面的我們揮手,由比濱也注意到她.
「啊,是陽乃姐姐.」
「嗨啰～比濱小姐!」
由于專用的打招呼方式被搶走,加上不擅長應付對方,由比濱有些不知所措.
「您,您也嗨啰.」
「那算是敬語嗎……」
接著,陽乃舉手對我打招呼.
「比企谷,嗨啰～」
「你好.」
我簡單回應後被小町推開,換她自己跑出來.今天的她真有干勁……
「您好,今天終于有機會正式跟您說話.承蒙您平時對哥哥的照顧,我是他的妹妹小町,這邊兩位是戶塚哥哥和中二哥哥.」
「哎呀呀,不必那麼說,我們家的雪乃才是承蒙照顧,我是她的姐姐陽乃.」
陽乃的禮數相當周到,小町則簡單為她介紹戶塚跟材木座,但我非常懷疑,那樣算不算介紹到材木座.
「你,你好……」
「你好你好～要跟雪乃好好相處喔!」
戶塚略顯緊張,陽乃溫柔地回應他的問候.
再來是重頭戲,等待已久的材木座即將上場.
「喔喔喔!初次見面,吾乃劍豪將軍,材木座義輝.平伏吧!」
啊啊,這個家伙又發作了……不過,陽乃見狀,驚喜地笑起來.
「啊哈!你的個性真特別,很有趣喔♪跟你聊天應該很快樂～」
真的假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材木座本人甚至高興得快要升天.
「嗯,嗯哼嗯哼嗯哼!請,請請請請不吝賜教!」
不知為何,他還對陽乃敬禮.我在一旁看了,對雪之下說:
「你姐姐的表面功夫真的很完美,一般人可沒有辦法像那樣跟材木座說話.」
「是啊,連我都很佩服姐姐.」
這句話究竟是否為諷刺,我沒有辦法下定論.
材木座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來,激動地對我拋出一串連珠炮:
「八,八八八八幡!大大大,大事不妙了!天使終于降臨我的眼前,這是教我如何抗拒!快點告訴我,旗子立起來了對不對!」
「先冷靜下來.材木座,你聽好,把剛才的話翻譯成白話文,即為『惡心,怪人一個.我最多只是跟你聊天,其他還有什麼奢求的話,告訴你——不☆可☆能』.」
他聽完我的分析,腦袋終于冷卻下來,開始接受事實.
「什麼?八幡,難道你擁有所羅門王的指環,否則怎麼有辦法翻譯得那麼精准?還是說,那正是你的所羅門流(注60 日本東京電視台的節目,專門介紹經曆種種苦難磨練後,終于在各種領域熬出頭的專家名人.)?」
「這才不是什麼特殊能力.那是屢屢讓國中時代的我們會錯意的陷阱,多少學一下吧.」
我如此開導材木座.接著,小町走過來對我說:
「不過,陽乃姐姐果然跟雪之下姐姐是一家人,也是超級大美女呢.啊,未來的新娘人選又多一個!哥哥,做得不錯喔～」
「你在說什麼啊?」
她對我露出大大的笑容.
「未來可能成為小町姐姐的人選又增加啰!其他還有,嗯……我那位同學的姐姐,叫做川……川……川什麼的.」
「好歹把人家的名字記起來吧……」
把那位叫川……川端的名字記起來,是基本中的基本.
小町很快把那位川什麼的人拋到腦後,跑回陽乃身邊.
「總之,未來可能的姐姐又多一個,對小町來說是好事.小町已經想要把陽乃姐姐當成自己的大姐姐了!」
「比企谷,你的妹妹真有意思!再多一個妹妹也不錯呢～小町,你好可愛喔～～讓我帶回家吧～♪」
陽乃先是摸她的頭,接著把她用力摟進懷里,讓小町樂得快要飛上天.
「喔喔……好柔,好軟,好舒服,小町好幸福……」
「好,到此為止.可以不要再對我的妹妹下手嗎?」
身為哥哥,這時當然得用強硬的態度把妹妹搶回來.我正要把小町拉開時,陽乃突然露出調皮的笑容盯著我的眼睛.
「喔?那麼……我可不可以對你下手?」
被她這麼一問,我的心跳瞬間加速.不過,現在的我不會為此動搖,我盡可能裝出平靜的樣子.
「視下手的方式而定.如果是拳打腳踢,請容許我拒絕.可以對我動手動腳的,只有平塚老師.」
「你好像很樂在其中嘛……」
雪之下已經快要受不了,陽乃發出「喔……」的歎息.
「哎呀～別扭到這種程度,真不簡單.我開始佩服你啰～」
前幾秒才提到平塚老師,這時便見她本人從店內深處走來.
「喔,大家都打過招呼了嗎?今天我特別請店家提供里面的空間,你們可以盡情享受.大家趕快坐下干杯吧.」
原來老師是去跟店家商量,請他們幫忙准備團體座位.真是可靠的老師,但也希望她不要動不動就揍我.
所有人就座後,平塚老師先舉起玻璃杯,我們陸續跟進.老師環視所有人一圈,帶領大家呼口號.
「那麼,讓我們為今年校慶的成功——」
「干杯～」
呼完口號,大家一起喝光飲料.
今天的主菜是文字燒.算了,管他什麼主不主菜,今天的重頭戲就是文字燒.
沒錯,文字燒.
文字燒的價格親民,可以吃上好長一段時間,又有各式各樣的佐料,供顧客體驗親手料理的樂趣,非常受高中生歡迎……吧?畢竟我不了解一般高中生喜歡什麼,所以不太清楚.
再來談談文字燒的做法.首先,在鐵板上炒熟配料,做為基底——在這個業界,有些店家稱基底為DT(注61 基底的原文為「土手」,DT取自其羅馬拼音「DoTe」.)——接著,將整碗面糊淋上基底的正中央,等聽到咕滋咕滋的聲音便開始攪拌,最後再稍事等待便大功告成.就是這麼簡單,沒有任何困難.盡管從外觀看起來,很難想像有多好吃,但只要實際嘗過一口,它的美味絕對會顛覆你的想像.
吃一次文字燒,可以讓我們順便學到許多哲理.
舉例來說,不能以貌取人,不能只憑標題判斷輕小說的優劣,還有……好像沒有了,嗯.
我東想西想到一半,一陣香味竄進鼻腔.回神看向鐵板,文字燒已經煎得差不多.陽乃也注意到了,對大家說:
「差不多啰!」
「嗯,的確,大家趕快吃吧.」
在平塚老師的催促下,我們拿起小鏟子開動.
由比濱首先發出贊歎.
「這是什麼?好好吃!完全看不出來!外表長成那樣子,想不到超好吃的!」
「喂,不要說什麼長成那樣子,一直盯著看會讓食欲下降喔.」
耳朵敏銳的陽乃聽到我不耐煩地這麼說,往這里靠過來.
「哎呀,比企谷,你好像沒什麼動鏟子呢～真沒辦法,姐姐喂你吧～張開嘴巴,啊～」
她把小鏟子湊到我嘴邊,身體緊貼上來,我只好在狹隘的空間扭動身體,躲開她的鏟子.
「不用了,我照自己的步調吃即可.」
「來嘛來嘛,有什麼關系～你那麼努力,當然應該獲得一些獎勵.好啦,張開嘴巴,啊～」
這個人不理會我的拒絕,一直想把鏟子塞進我嘴里……啊～～又香又柔軟是要我怎麼辦!啊,喂!不要摸上大腿……啊嘶～
在我即將撐不住時,一陣冰冷的聲音灌下來.
「姐姐,太寵那個男的不是什麼好事,請你停手.」
「沒,沒錯,那,那樣有,有點……」
在雪之下之後,另外一個人急急忙忙地幫腔.
經那兩人阻止,陽乃放下鏟子,眨了幾下眼睛,接著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喔,比濱小姐要參戰嗎?呵呵……事情開始有趣了呢～」
小町也賊兮兮地笑起來.
「喔?對小町而言,這樣的發展的確很有趣.」
「我一點都不覺得有趣.為什麼餐桌上出現殺氣……」
陽乃跟小町組合起來,戰斗力高達兩千萬,實在很危險.話說回來,黑色跟黑色混在一起,果然只會變成黑色,琴酒哥哥說的真對(注62 出自《名偵探柯南》的角色台詞.)……
「不過,慶功宴只是一起吃文字燒,沒有問題嗎?」
吃著文字燒時,我忽然想到這個問題,姑且提出來.由比濱聽了,露出不安的表情.
「咦?這,這個……」
喂,你也不知道喔?
雪之下輕撫下顎問道:
「那我們應該做什麼?有什麼具體的例子嗎?」
這種時候便要參考其他具體事例,從中求出近似值,進而掌握全體概況.于是,我把目標鎖定在跟慶功宴最相似的後夜祭.
「你先前去的後夜祭,大家都在做什麼?」
由比濱盯著空中,開始回想.
「嗯～～大家聚集在Live House,玩得很興奮很開心.」
「你的說明一點幫助都沒有.」
我聽不出任何具體內容,所以還是沒有概念.既然這樣,只好繼續問其他到場的人.這次,我把視線轉向雪之下.
「在校慶上表演過的人,又到那邊表演一次.」她這麼回答.
「還有人當起DJ,大家一起跳舞.」戶塚接著補充.
什麼啊?還要跳舞.
「嗯,好險我沒有參加.」
在一旁聆聽的陽乃從容點頭,表現得像個大姐姐.
「嗯,非常健全,很好.長大後的慶功宴,只剩下大家聚在一起喝酒.」
「是嗎?」
我無法具體想像那個情景,于是向同樣是大人的平塚老師征求意見.
「沒錯,大家到處寒暄倒酒,看到誰的杯子空了,便跟服務生加點.」
「哇,感覺好辛苦……」
連一向很努力注意別人的由比濱都受不了,對我來說更是不可能.為了避免造成同事的困擾,我還是不要工作比較好.不工作一定也有不工作的溫柔.
平塚老師對由比濱微笑.
「其實,不全是麻煩的事.大家還會一起玩賓果,其他還有摸彩之類的活動.」
「賓果!」
不知為何,材木座對那個字眼有所反應,但我想應該沒什麼特別意義.
「光聽賓果跟摸彩的話,感覺滿快樂的.」
「如果有禮物拿,參加一下也不錯!」
陽乃跟小町也對賓果有興趣,看來她們的物欲很旺盛.
盡管那兩人興奮起來,平塚老師卻輕輕歎一口氣.
「可是,對主辦活動的人來說,根本是地獄……」
「咦?」
我從老師幽幽的語氣嗅出不對勁,但她沒有接著說明,而是舉起手招呼店員.
「啊,給我一杯高球(注63 雞尾酒名,原文為Highball.).」
她灌下一大口酒,這才娓娓道來:
「首先,最資淺的人負責站櫃台,充當臨時寄物處,接待沒完沒了的賓客.要是不夠熟練,櫃台前會大塞車,讓你壓力大得要命.好不容易應付完所有賓客後,你以為可以喘一口氣嗎?大錯特錯,宴會期間還得幫忙顧行李,因為有些客人會中途離開.好不容易解脫的時候,宴會正好達到最高輪王子酒店(注64 原丈為「宴も高輪プリンスホテル」,這是經常出現在日本宴會場合的冷笑話.)——我在說什麼,是最高潮.啊,麻煩再來一杯高球.」
「老,老師喝得好豪邁……」
戶塚被老師的氣勢嚇到,真可愛.
平塚老師絲毫不顧戶塚懼怕的視線,兩三口喝光第二杯雞尾酒,放下杯子.
「還沒結束——」
「還有喔……」
剛才聽的那一段已經夠折磨人了.
然而,酒精開始在老師的體內起作用,現在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阻止她.
「當然.宴會結束時,要逐一歸還賓客的行李,這個階段會發生找不到行李,或有人一開始便沒有寄放行李之類的問題.好不容易處理完行李後,你以為終于結束了嗎?大錯特錯,接著是去續攤的地方占位,散會後還要幫大人物們叫計程車.這次總該結束了吧?錯,這時將冒出一堆不知是誰遺落的東西,只好把它們帶在身邊,癡癡等待永遠不會出現的失主……啊,不好意思,再來一杯高球.」
平塚老師消耗酒精的速度之快,連陽乃都忍不住勸告.
「小靜,你喝太多啰.」
「全都只是發牢騷……」
雪之下聽完老師的一大串抱怨,累得頭昏腦脹.可是,她的反應那麼冷淡,老師也頗為很可憐.
「別那麼說,老師平常沒機會發牢騷,現在讓她發泄一下又何妨.」
「喔,感覺你好像滿懂的.」
別小看我,校慶期間,我在執行委員會里也是一個社畜,所以懂老師的心情.
這種時候當然會想發牢騷,只是十之八九的情況,對方總會用慣用句「辛苦的不只有你一個」,堵住發牢騷者的嘴.可是,憑什麼大家過得辛苦,就得連我都過得辛苦?這是什麼因果關系,你說說看啊?
平塚老師抽起煙,有氣無力地繼續抱怨.
「唉～～你們明天放假,我卻還有工作要做……」
「這個人是不是太自暴自棄……」
正當我也開始受不了時,平塚老師轉過來,跟我對上視線.結果,她突然恢複精神.
「好,開始吧!」
「開始什麼?」
「『最討厭被上司跟前輩說的話前三名』單元!」
老師徹底進入自high狀態,這次我實在不可能跟進.
「不要,我一點也不想聽.」
我才不要聽這麼悲哀的排行榜……聽了只會更不想工作……
在場其他人都興趣缺缺,唯獨平塚老師在興頭上.
「首先,是第三名.」
「看來老師已打定主意……」
雪之下露出戰傈的表情,平塚老師則已就定位.
「第三名!『你都沒有做筆記,是不是代表全都知道了?』」
老師的口吻很逼真,高度重現上司說這句話的模樣,由比濱因此受到重重一擊.
「啊……之前打工時,的確被這樣念過……」
「這麼說來,我打工時也被這樣念過,而且他們看我完全沒出錯,臉色反而變得更臭……」
老師繼續宣布第二名,為逐漸陰沉的氣氛注入活水.
「第二名,『明天有事要跟你說,請借我一些時間.』」
在場的人聽了,心情更是像坐上大怒神直直落下.
「表面上客客氣氣,反而覺得很恐怖……」
「還會一直放在心上,整天無法好好工作……」
「不只如此,確切的時間跟談話內容也不先說清楚……」
戶塚,由比濱乃至于雪之下都垂下視線,盯著鐵板一角.平塚老師為了眼前這群年輕人的將來,還特別舉行臨時講座仔細說明.
「聽到這種話,真的相當煎熬,因此千萬要注意.到了夜晚,你會開始掙紮『明天是不是干脆跟公司請假』……唉,明天到底該怎麼辦……」
「原來老師今天就聽過這句話……」
小町同情地看著邁入三十歲大關的老師.由比濱見狀,終于按捺不住.
「停!不可以說出真話!太難過了!」
「哈哈哈,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再來,是大家期盼已久的第一名.」
平塚老師強打起精神,用笑聲敷衍過去,但我實在辦不到.
「還有更慘的喔……可以不要了嗎……真的好痛苦……」
「大家其實一點也不期盼……」
雪之下說的沒錯,現場沒有人想要再聽下去.要是聽完第一名的句子,大家搞不好從此不敢踏入職場.
然而,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平塚老師.
「第一名,『我不是說過,有不懂的要來問我嗎?』『嘖,那麼簡單的問題,你不能自己想一想啊?』『喂,你怎麼不先問我,便直接自作主張?』的無限循環.」
刹那間,這三句話連成一條銜尾蛇,在我的腦海里不斷打轉.
「不管怎麼做都不對……是不是這個世界出了什麼bug?」
「無法逃脫的終極三段活用!這就是『天地魔斗勢(注65 「勇者斗惡龍—達伊的大冒險—」中,大魔王巴恩使用的奧義,可在一瞬間同時攻擊,防禦,使用魔法.)』嗎……」
材木座吞一口口水,抹去額頭上的汗珠.新進員工中了這招毫無破綻的三段式攻擊,大概會有一半被刷掉.
我們受到攻擊後,只有陽乃若無其事地微笑.
「沒辦法,誰教這個世界本來便不講道理.」
「真不想工作……」
大家看到社會的黑暗面,頭上都籠罩著一片烏云.為了活絡現場氣氛,陽乃想到一個點子.
「怎麼大家都死氣沉沉的?這種時候就要來玩游戲!」
「沒錯!」
小町迅速投下贊成票.可是,我對這兩人的組合,只有不好的預感……
「別開玩笑……」
盡管我低聲抱怨,但其他人並未察覺到墊伏的危機.
戶塚把頭偏向一邊,好奇地問道:
「要玩什麼游戲?」
「喔,好問題!」
陽乃朝他用力一指,平塚老師這時也冷靜下來,加入對話.
「這種時候,當然是國王游戲.」
「老師,您怎麼像個大叔……」
「嗚咕!」
由比濱的感想相當率直,令老師再度沉默.
我在視線一隅,瞥見材木座的身軀不斷抖動.
「跟,跟女生玩國王游戲……夢想,情境……這,這這這個節目,該不會是由創造歡樂時分的萬代贊助播出的吧?」
「你冷靜點,贊助商不是萬代.」
本節目仍在募集贊助商,現在報名還來得及!
在場的另一個人同樣對「國王游戲」覺到好奇.那個人端正坐姿,用認真的眼神看過來.
「國王游戲……如果要爭奪王位,我當然沒有輸的道理.請告訴我游戲規則.」
「不是那樣的游戲啦!」由比濱緊張地叫道.
終于擺脫消沉的平塚老師盤起雙手說:
「那麼,我說明一下規則.在這個游戲,參加者首先抽簽決定誰是國王,抽到國王簽的人,可以對其他人下達任何命令.抽簽時喊的口號是『國王是～誰♪』記清楚了沒?是『國王是～誰♪』喔!」
「這個人未免太興奮……」
而且說到「國王是～誰♪」的部分特別興奮,突然覺得老師好可愛.
小町聽完規則,雙眼發出光芒.
「可以下達任何命令!真是太美妙了!」
妹妹的惡魔性格真是……啊!
「……這麼說來……代表可以對戶塚……」
「機會來了!」
我靈光乍現,材木座也在這時展現絕佳的默契.我根本不必多費唇舌,因為戶塚的可愛是全世界共通的認知.
如同世界級偶像的戶塚,則對游戲內容感到畏懼,這使他可愛的程度又提升百分之四十.
「可以下達任何命令,聽起來有點可怕.」
「的確……尤其是那邊那群人,想必不會打什麼好主意.」
雪之下狠狠地瞪過來一眼.
「等一下,不要用冰冷的視線看過來好嗎?」
現場出現否定意見,于是陽乃提出另一個方案.
「不然,不要玩國王游戲,換山手線游戲(注66 參加者決定一項主題,依序回答跟主題相關的答案,不可重複.)如何?」
「啊,那個我可以.」
由比濱首先贊成,但是我住在千葉,對山手線非常陌生.
「我很少搭山手線,所以不是很了解.」
「沒關系,總武線也可以,反正名字是什麼不重要.大家都會玩吧?」
原來游戲的名字不重要啊……
陽乃環視所有人問道,雪之下變得好戰起來.
「沒問題.」
平塚老師確定大家都知道規則後,探出身體說:
「那麼開始吧,口號是:『總武線游戲～Yeah♪』」
「老師這麼興奮,感覺真的有點可愛……」
老師超級興奮,又帶一些俏皮,好像有點進入我的好球帶,真恐怖.
于是,大家開始喊口號.
「總武線游戲♪」
「Yeah!」
很好,看來滿順利的.
「總武線的站出來!」
「是這樣喊的嗎?」
由比濱嚇一跳,轉過來看向我.
「啊,我都搭總武線.」
「嗯哼,我也是總武線的愛用者.」
「你們還回答?」
咦?總武線游戲不是這樣嗎?難道不是,由比濱小姐?
「嗯,所以跟先前的國王游戲不一樣啊……」
雪之下盤起雙手低喃.所以總武線游戲跟國王游戲不一樣,不是這樣玩的……
包括我在內,有好幾個人完全不懂規則,陽乃苦笑著說道:
「看來還是得先把規則說明清楚.那麼,有請我們的小助手～」
助手?是誰?我才覺到納悶,小町便迅速舉手.
「好～今天由小町擔任助手,現在便來介紹總武線游戲的規則.簡單說來,就是:『你出題,我回答,要照節拍來!』」
「你的說明未免太簡單,簡直像『鎖鎖美小姐』的動畫片頭演唱者(注67 此處「簡單」的原文為「ざっくり」,發音與「鎖鎖美小姐@不好好努力」動畫片頭曲的演唱者ZAQ相似.)……」
是的,小町的說明就是這麼簡單.但她不理會我,繼續說下去.
「其他還有『古今東西』等等的類似游戲,啊,這其實正是山手線游戲的別名.所以,我們趕快開始吧!」
「首先要決定主題.」
陽乃說道,戶塚開始動腦筋.
「嗯～突然要決定主題也想不到什麼……」
平塚老師這時開口.
「參加派對和聯誼時,這些游戲中的內容,通常會成為之後的聊天話題,你們最好趁現在記住這點.」
小町佩服地點點頭.
「喔～原來是這樣,真是上了一課.」
「可是,我完全不覺得老師有活用這一點,感覺滿悲哀的……」
既然老師了解這麼多,為什麼遲遲無法結婚……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
雪之下把我晾在一邊,疑惑地詢問:
「不過,什麼樣的主題對之後的聊天有幫助呢?」
「如果是興趣或喜歡的料理這類主題,接下來便可以像這樣:『啊,你的興趣是釣魚對吧?我也好想試試看～』」
聽到平塚老師的標准示范,由比濱的雙眼亮起來.
「真的耶!好厲害!感覺超自然的!」
「打了那麼多算盤卻得不到結果,感覺還是很悲哀……」
既然老師了解這麼多,為什麼遲遲無法結婚……
「好,第一輪就以『興趣』為主題.」
「大家一起試試看!」
陽乃從老師的標准示范得到靈感,小町下達開始的信號.
于是,平塚老師帶領大家喊口號.
「總武線游戲♪」
「Yeah!」
接著,老師故意裝可愛說:
「古今東西,現在熱衷的興趣是什麼～」
首先由小町回答.
「唱KTV!」
在大家打拍子的聲音中,輪到由比濱.
「被說走了!那麼,料理!」
咦?是嗎?我還沒反應過來,便換雪之下回答.
「騎馬.」
她又喜歡唱歌又喜歡騎馬,興趣真是多采多姿.下一個是戶塚.
「網球!」
我下半身的球拍跟球也……喔,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游戲還在進行.接下來是材木座.
「唔嗯,寫稿.」
這樣啊,原來寫稿算是興趣……好吧,既然是材木座就算了.再來是平塚老師.
「開車兜風.」
喔～這個興趣頗帥氣,的確很適合老師.接下來輪到陽乃,她配合著節拍說出自己的興趣.
「旅～行.」
嗯,大學生似乎有很多空閑.接著,大家一邊拍手,一邊把視線集中到我身上.
「興趣啊,嗯……觀察人類?」
「……」
這陣沉默是什麼意思?總覺得不太舒服.
「比企谷出局!」
平塚老師如此宣告.
「等,等一下!觀察人類是很正當的興趣啊!」
我試著抗議,但周圍的反應對我不怎麼有利.
「那不就是什麼都不做嘛……」
由比濱率先發難,雪之下跟著開口:
「以你的情況而言,那不是興趣,而是習性才對.換句話說,你是以觀察人類為習性的生物.」
「不要把我說得好像野生動物.而且,我這樣算出局的話,由比濱應該也算出局吧?你那種料理根本不能算是興趣.」
由比濱被我這麼一說,頓時燃起熊熊怒火.
「真失禮!人家喜歡看別人做料理不行嗎?」
「料理鑒賞……真是嶄新的興趣.」
「不過,把觀察人類當成興趣,實在有點……至少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人有這種興趣.」
陽乃將達到新境界的由比濱擱在一旁,夾雜苦笑說道.
「那是當然的.把觀察人類當成興趣的人,十之八九沒有朋友.真要說的話,這是僅有被選上者才配得上的高尚興趣.」
雪之下見我講得這麼驕傲,受不了地按住太陽穴.
「那根本不是正常的興趣.」
咦……觀,觀察人類真的不行嗎……
我有點受到打擊,小町也對我曉以大義.
「哥哥,為了早日從獨行俠畢業,最好找一個正當的興趣喔.」
「不用,我不想畢業,也不打算畢業,倒是你們認定獨來獨往的生活方式不對才有問題.」
「又開始了……」
「那句話本身絕對不算錯,錯的是說話的人……」
由比濱跟雪之下近乎放棄,懶得再念我.別放棄啦!
這時,陽乃拍一下手.
「啊,可是,就姐姐的觀點看來,最好還是培養一些興趣.」
聞言,平塚老師面露佩服.
「喔……原來你對外也說得出正經話,真不簡單.」
「小靜,你好過分!」
「那是事實.」
雪之下跟著見縫插針,陽乃不滿地鼓起臉頰.
「連雪乃都這樣!人家是真的在為比企谷擔心耶～」
「擔心?姐姐,開玩笑麻煩適可而止.」
「我是說真的.他往後的人生不是也會孤孤單單嗎?所以,應該趕快培養可以長期熱衷的興趣.」
「這個人太惡毒了吧?毒舌的程度根本是雪之下的三倍,誰來治一下她們好不好?」
為什麼這對姐妹專門挖我的傷口?
正當我渴求救贖時,天使翩然降臨耳畔——是戶塚,我聽見戶塚的聲音.
「跟有相同興趣的人一起玩,是很快樂的事喔.」
「好,眾卿們,速速為本人思考興趣.動作快!趕不上的話不關我的事喔(注68 出自《七龍珠》達爾的台詞.)!」
「為什麼突然變得高高在上……」
由比濱不太高興,但這種時候當然會高高在上,因為只要得到跟戶塚共通的興趣,等于得到全世界的半片江山.
所有人紛紛盤起雙手,動起腦筋,為我思考興趣.大家真是好人……
第一個想到的是雪之下.
「若要走安全路線,閱讀如何?」
「咦～感覺好陰沉.」
雪之下剛說完,馬上被由比濱迅速否定.
「陰沉嗎……可是,我覺得很快樂.」
雪之下有點受傷,頭上再度籠罩烏云.由比濱見情況不對,連忙安撫她.
「哇!對,對不起!如果是小雪乃就沒有問題,非常適合!」
「喔喔……雪乃竟然會消沉．比濱小姐好厲害!」
陽乃對此大表佩服.
「照你那樣說,如果我的興趣是閱讀就顯得很陰沉是吧……」
仔細想想,我好像間接受到傷害.
「不過,從事能活動身體的興趣,的確比較容易給人健康的形象.」
聽小町這麼說,材木座把身體往後仰.
「唔嗯,那麼,生存游戲如何?」
「生存游戲?那是什麼?」
雪之下對這個詞彙很陌生.
「簡單說來,就是用空氣槍模擬戰爭的游戲.」
她聽完平塚老師的解釋,浮現了然于心的表情,笑著對我說:
「原來如此……不是很適合你嗎?當個躲在死角的狙擊手,一定會成為大家的惡夢.」
「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帶著一臉笑容嘲弄我的存在感嗎?」
「雪乃,不可以說那種話.」
喔喔,不愧是姐姐,懂得點出妹妹哪里不得體.
「比企谷連參加人數都湊不齊,根本玩不成生存游戲.讓他產生不切實際的期望,太殘酷了.」
「這對姐妹一個比一個黑暗,你們是BLACK BLACK口香糖(注69 樂天推出的口香糖品牌.)嗎?睡魔都要被趕跑.」
她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雪之下姐妹的毒舌攻擊後,平塚老師似乎想到什麼.
「嗯……不然,釣魚怎麼樣?釣魚可以是一個人的活動,我自己也很常釣魚.如,如果你有興趣,我不是不能教你喔.」
「唔嗯～我也常常釣魚.撒那種餌怎麼可能釣到我(注70 這是日本2ch討論板上出現的釣魚文中,經常使用的固定句.)——」
「原來是在網路上被釣……好,下一位.」
我三兩下打發掉材木座,繼續征求其他意見.這次輪到由比濱開口.
「需要道具或器材的興趣,對高中生有點困難,而且要花錢.」
雖然這比較像是有家累的人會說的話,但確實是如此,雪之下也點頭認同.
「所以,應該從目前的生活延伸思考.」
日常生活啊……可是,我的日常生活有點……
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戶塚便抬頭看過來問道:
「八幡平常在家都做些什麼呢?」
「咦?這個……沒,沒什麼好說的……」
沒錯,根本沒有什麼好在大家面前說出來.陽乃見我別開視線,立刻像是看透我的心思,對小町問道:
「小町～可以告訴大家嗎?」
「啊,我也想知道!怎,怎麼可能不想聽呢?嗯,沒錯.」
「喔～挺有意思的.」
由比濱跟平塚老師也有興趣.
小町開始沉吟,回想我的平常生活.
「嗯……」
「停,住口,小町!」
然而,到了這種地步,她不可能理會我的阻止.
「哥哥回家後,會先打開千葉電視台看以前的動畫,然後回房間用功,再來是看看書,打打電動.」
「哇……好無聊……」
由比濱這家伙,發表感想前一點都不知修飾.
「你管我……明明很快樂好不好?播到『魔神英雄傳』時,簡直棒呆了!」
「唔嗯,我平常的生活也差不多是這樣.」
材木座果然最了解我——倒不如說,他是唯一了解我的人.全場的人陷入呆愣,不知該說什麼.戶塚為了化解尷尬,對小町問道:
「沒辦法嘛,畢竟平常又要上課,又要進行社團活動.那麼,八幡假日都做些什麼?」
「假日的話……先看『超級英雄特區』(注71 由東映和朝日共同制作的「超級戰隊」,「假面騎士」系列連播一小時.),結束後接著看『光之美少女』.哥哥看『光之美少女』還會掉下眼淚……」
「哇,都幾歲了……」
以由比濱為首,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等等,我要抗議.
難道你們從來不看那些節目,不會跟著光之美少女歡笑,心跳加速?會不會太扯?現在連幼稚園小孩都在看,不看豈不是太落伍?
「再來,哥哥會去圖書館或書店.基本上就是這幾種事.」
「如果比企谷同學覺得滿意是無所謂……」
雪之下憐憫地說道.
「吵死了,我才不想被你這種人念.你自己不是也差不多,既沒有朋友,又喜歡看書.」
雪之下聞言,撥開披在肩上的頭發,露出瞧不起我的笑容.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並論.我啊……」
「呵呵呵,雪乃住在原本家里的時候啊～」
雪之下被陽乃這麼打斷,動作瞬間凝結.
「姐姐,不行,千萬不能說!」
可惜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不可能打消念頭.就如同我先前的情況,陽乃愉快地開口說下去:
「有什麼關系?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每次到了假日,雪乃會泡一壺紅茶,坐在客廳閱讀或欣賞電影,有時候還會彈鋼琴.」
「喔喔,不愧是小雪乃.」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丟臉,靜態中不失帥氣.」
由比濱跟戶塚都點頭贊同.那些興趣的確跟雪之下的形象完全吻合.
「是啊,跟你非常相配,感覺就是個出色的大小姐.」
「是,是嗎……這,這些對我來說很普通,所以沒有什麼實感.」
在一片贊美聲中,雪之下不太好意思地扭捏起來.盡管她裝得鎮定,臉頰卻已開始泛紅.
「那樣真的很棒!」
在小町之後,陽乃繼續加碼.
「沒錯吧～不過,她在自己房間的生活更精采喔!」
「請等一下,姐姐,為什麼你會知道?不可以說,千萬不可以說出來!」
雪之下這次的反抗更激烈,最後甚至是用懇求的語氣.可是,這只會造成更嚴重的反效果.
陽乃開心到最高點,露出最燦爛的笑容說:
「她在自己房間的時候,會抱著貓熊強尼的墊子,在網路上到處尋找貓咪影片,而且看得很認真喔.」
「唉……」
雪之下垂下頭,長歎一口夾雜難為情和悲哀的氣.
「啊,嗯……該怎麼說呢……」
由比濱好心地幫她緩頰.
這時,雪之下緩緩抬起頭,猛然睜大眼睛.
「沒錯……假,假使真的是那樣,究竟該怎麼形容呢?」
她抬頭挺胸的模樣,感覺有幾分耀眼.
「干脆豁出去,太厲害了……你的內心未免太堅強……」
「啊,不過說到貓咪,哥哥也常在家里跟貓咪玩耍,所以可能跟雪乃姐姐一樣,對貓咪很有興趣.」
「那是什麼興趣,聽起來像是經過王牌飼育員認證.」
雪之下聽到小町說出的某個字眼,敏銳地有所反應.
「貓……」
「自,自閉男!還有狗!狗也很棒!」
「貓……」
「狗!」
這兩人瞬間反目,用視線進行無聲的戰斗.下一秒,她們不約而同地看過來.
「你會選貓對不對?」
「你會選狗對不對?』
「呃,等一下,你們突然這樣問,我也……還有雪之下,一碰到跟貓有關的事,你都執著到可怕的地步.」
這兩人根本沒把我的話聽進去,繼續僵持不下.
「狗!」
「……貓.」
在一旁觀戰的小町跟陽乃藏不住興奮,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修羅場來啦～」
「雪乃,不要輸啊!」
「終于等到這一刻!歡迎收看『我熟人與同班同學的慘烈修羅場』,由比企谷小町為各位實況轉播.又有貓派又有狗派的狗狗大戰……啊,應該說是貓貓大戰?哎呀,隨便啦～貓狗大戰,Ready Go!」
鏗——不知為何,現場還出現擂台開打的鍾聲.
「啊!自閉男喜歡的千葉縣吉祥物也是狗,所以他是狗派!」
「嗯……原來如此.」
那只全身紅冬冬的吉祥物的確是狗……是狗沒錯吧?
如果真的是狗,我屬于狗派的說法即可成立.
由比濱的論點讓我有些心動,實況報導區同樣很興奮.
「喔!結衣姐姐主動先攻,給予敵人重重一擊!負責解說的平塚老師,請問您對剛才那一擊怎麼看?」
「嗯,這是巧妙運用比企谷熱愛千葉的作戰方式.」
然而,雪之下不是省油的燈.
「不錯嘛,由比濱同學.可是,帶狗散步勢必得離開家門,所以喜歡窩在家里的比企谷同學是貓派.」
「嗚!我的確不怎麼踏出家門,這一點無法反駁……」
「雪乃姐姐不甘示弱,漂亮地反擊回去!站在這一邊的陽乃姐姐,您覺得如何?」
「先一步步地引誘敵人,再施加攻擊,毫無疑問是雪乃的作風.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好,現在雙方互不相讓,比賽越來越激烈,這場比賽究竟鹿死誰手!」
你們這些負責實況報導跟解說的,都太隨便了吧……還有,為什麼我的妹妹興致那麼高昂?
「小町,你到底在幫哪一邊……」
「哥哥這個問題真笨,小町當然站在哥哥這一邊啊.」
她還故意裝可愛,對我「耶嘿～」地笑一下.
這個妹妹可愛歸可愛,但又有點讓人火大,我賞她一個白眼.接著,有人拉了拉我的袖子.
「八幡,八幡.」
是戶塚的聲音,我把頭轉過去.
「嗯?什麼事?」
我把頭湊過去,戶塚靠上來說悄悄話.
「兔子.」
「咦?」
戶塚實在太可愛,害我沒有聽清楚.多虧小町的實況報導,我才知道他說什麼.
「喔!第三勢力登場,兔子派宣布參戰!」
「八幡,選兔子!兔子很可愛!」
我超想告訴他「你才可愛」,可惜被一個猛然出現的黑影干擾,沒能達成願望.
「沒,沒有錯,八幡!引領人們踏入新世界,一向是兔子的工作!」
材木座說的一點都沒錯.
「……嗯,的確.戶塚實在太可愛,我好像快要開啟新世界的大門……」
「沒錯吧!Welcome to underground……」
「別鬧了,不要在我的耳邊低喃(注72 在耳邊低喃「Welcome to underground」出自2ch討論串「你們的黑曆史」.)!」
材木座超帥的聲音在我的耳中回蕩,老實說滿不舒服的.
我揮手把材木座趕走的同時,戶塚興奮地繼續跟我分享兔子的魅力.
「不過啊,飼養兔子真的很快樂.它們毛茸茸的,不會吵鬧,吃東西時嘴巴還會一直蠕動喔!」
「八幡,兔子真的很棒,還會代替月亮懲罰你喔!殺必死殺必死～」
「真不可思議,聽材木座一說,我對兔子的好感度立刻下降……」
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兔子.
面對突然現身的兩名兔子派擁護者,小町激動地拉高分貝.
「最新戰況!比賽瞬間變成分組對抗,非我即敵的大亂斗!」
派系斗爭的戰火,甚至延燒至實況報導區.
「若是分組對抗的話……我會選貓吧,最近也在打算要不要養一只.」
「小靜,那是在立旗!單身一輩子的旗子!」
「快點來人把她娶走好不好!」
否則就要由我接收了!拜托快啊!
平塚老師投入貓派後,陽乃開始思考.
「嗯……小靜是貓派啊～如果真的要選一個,我會選狗.狗對主人那麼忠心,又不會不聽話.」
「你的理由真恐怖……」
為什麼她可以面帶笑容說出那種話……
無謂的爭執依舊持續著.
「狗!」
由比濱叫道.
「貓……」
雪之下不遑多讓.
「兔子.」
戶塚好可愛.
「激烈的三方戰爭!最後究～竟將由誰登上冠軍寶座?」
小町一炒熱氣氛,三個人同時看向我這里.
「比企谷同學.」
雪之下的口吻有如不容分說的命令.
「自閉男～」
由比濱的聲音充滿期待.
「八幡……」
戶塚的眼神激發我的保護欲.
「嗚!冷酷,熱情與可愛(注73 Cool,Passion,Cute為游戲「偶像大師:灰姑娘女孩」的角色屬性.)的終極抉擇……」
「好,哥哥的選擇是哪一個?」
這下子我不得不做出決斷,要是不給出一個答案,爭執只會沒完沒了.而且這個答案必須夠明確,不容許任何推諉敷衍.好吧,只能把皮繃緊,做好覺悟……
「……戶,戶塚……」
「為什麼是看人來選?」
「請回答動物名稱.」
兩位女生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我只好重新表態.
「兔……兔子.」
「萬歲!八幡,下次我們一起去看兔子!」
宣告勝負已定的鍾聲響起.
「比賽結束,獲勝的是戶塚哥哥!所以,哥哥的興趣是戶塚哥哥,這樣沒問題嗎?」
「唔嗯,好興趣!」
不知道為什麼,材木座點頭得很肯定.
× × ×
比賽告一個段落,大家好不容易恢複平靜後,陽乃再提起原本的話題.
「比較正常的興趣啊,其實不是很容易想到.嗯……我認識的人當中,有的喜歡車子,有的喜歡機車……」
「可是我沒有駕照.」
「嗯,其他還有攝影,音樂等等.」
陽乃一口氣列舉好幾種興趣,由比濱捕捉到其中一個詞彙.
「音樂!聽起來好酷!」
「音樂欣賞本身即為一種興趣,你說的應該是演奏樂器.若要說最常見的樂器,便是鋼琴跟吉他.」
雪之下這麼說,小町也加入推薦樂器演奏的行列.
「哥哥可以拔個樂器演奏啊!音樂最棒了!」
「我看算了吧……倒是你會演奏嗎?」
「小町當然會演奏!除了邊唱歌邊跳舞,連邊唱歌邊戰斗都沒有問題(注74 指動畫「戰姬絕唱」的角色立花響,與比企谷小町的配音員相同.)!」
「咦?那是什麼嶄新的興趣……」
我是說真的,我的妹妹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
「會彈吉他的人真的很帥氣!」
小町繼續強力推薦.然而,我很清楚自己絕對不彈吉他的理由.
「不用,到了高二才開始彈吉他,感覺反而很遜.」
「會嗎……」
戶塚歪頭感到不解.
「對,只要仔細想想,便會了解那樣真的很遜.因為那擺明是為了把妹才開始彈吉他.」
「我不這麼覺得……」
為了改變由比濱的看法,我開始長篇大論.
「就是如此!告訴你,根據我的調查,國高中男生開始彈吉他的理由,高達八成是為了把妹.」
「這,這麼說來,我們家好像有一把吉他……」
小町恍然大悟.沒錯,想必她也見過那把吉他.
「你說對了.那把比企谷家的吉他,是由老爸傳承給我的苦澀青春象征.」
「不過,小町從來沒看哥哥彈過……」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那是當然的.為了把妹才開始練習吉他的家伙,一定會等自己彈得有模有樣,才敢帶出去秀.」
「這不正是永遠不會進步的典型……」
雪之下無奈地說.
「一點也沒錯,那種人大多會因為過不了F弦這關而大受打擊.這是我的個人經驗.」
「好,好遜……」
由比濱似乎嘀咕了什麼.不過,辦不到的事就是辦不到.
「F弦最好是按得到啦!把手拗成那樣子,根本是弗萊明左手定則(注75 又稱「電動機定則」.將左手大拇指,食指與中指伸直並相互垂直,若以食指指示磁場由N至S的方向,中指表示電流方向,則大拇指所指的方向就是導體受力的方向.).少瞧不起志在私立文科大學的人.」
完美的論證,沒有一絲破綻,我找不出任何重拾吉他的理由.
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由比濱則發出呻吟.
「唔～～照你那樣子,永遠都不可能找到興趣……」
「不愧是比企谷同學.凡事都從否定的角度切入,是不可能成功的.」
「咦?是,是我的錯嗎……原來我一直找不到興趣,是自己個性的關系?」
我瞬間消沉下來,開始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
這時,平塚老師溫柔地開導我.
「比企谷,用不著想得太悲觀,興趣這種東西是不能強求的.你最討厭的,不正是為了趕流行或跟上大家的話題,才熱衷什麼東西嗎?」
「是,是這樣沒錯……」
「要尋找興趣的話,可以先好好審視自己周圍.現在在你四周,應該有許多具刺激性的東西.」
我不禁被老師的話感動.
說不定有一天,我真的能找到那樣的東西;或許當我重新審視自己,也能掌握到什麼.
「老師……」
可惜,我感傷到一半便被陽乃打斷.
「沒錯,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充滿刺激.舉例來說……小靜彈貝斯的樣子,好想再看一次啊～(瞄)」
「陽乃,不要鬧,我正講到很有哲理的地方……」
「不過,閉幕前的表演真的很棒,太精采了!」
戶塚也興奮地同意.小町聞言,失望地垂下頭.
「啊～～小町先回去了,沒有看到……」
「什麼,你沒有留下來看嗎?雖然我自己也只看到結尾部分.」
「八幡!還有我!我也沒有看!」
「好好好,沒看就沒看,干嘛要裝可愛……」
我隨便打發材木座,小町懊惱地呻吟:
「小町也想聽……好想聽結衣姐姐跟雪乃姐姐唱歌!」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想看看雪乃表現!」
陽乃跟著起哄,雪之下立刻給她白眼.
「絕對不要.」
在雪之下之後,由比濱跟平塚老師同樣表示沒有興趣.
「雖然在台上唱得很高興,但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而且,已經沒有機會啰.」
這時,陽乃露出調皮的笑容.
「喔,那個不用擔心.」
「咦?」
兩人聽到這句話,不禁愣住.
× × ×
靜謐的Live House內,回蕩著我們的腳步聲.
走在我前面的由比濱環視四周.
「後夜祭已經結束,大家都回去了.」
「嗯,感覺我們是來收拾善後的.所以,後夜祭是在這里舉辦嗎?」
由比濱轉過頭,回答我的問題.
「對.」
「啊,舞台上的樂器都還留著.」
確實如戶塚所說,舞台上還留著准備好的樂器.
「因為我有先跟這里的人聯絡,請他們把樂器留下來.」
晚我們幾步進來的陽乃慢慢走上舞台.跟在她後面的雪之下開口:
「姐姐,你是做了什麼?」
「嗯?我以前常來這里玩,所以認識一些人.」
陽乃簡單測試一下樂器,確認狀態.
「嗯,沒什麼問題.好啦,接下來是你們表演的時間!」
她走下舞台,回到雪之下站的位置.
「都已做到這種地步,也只能上了……我要加油!」
平塚老師走上舞台,同時為自己打氣.
雪之下站在遠處,看著舞台抱怨:
「為什麼連我都要……」
陽乃對她笑說:
「哎呀,比企谷在看,讓你緊張得不敢表演嗎?」
「這是什麼話?難道你看過哪個男生,長得跟他一樣沒有緊張感?我怎麼可能會因為他而緊張.」
「是嗎?不過,他的確能消除別人的緊張.」
「總覺得這句話有弦外之音……」
「好啦好啦,反正你快點過來.」
「你不用拉我也會過去,唉……」
陽乃拉著雪之下登上舞合,跟其他人一起准備.
戶塚在底下看著,臉上難掩興奮.
「哇～好期待她們的表演!表演開始前的氣氛真的很特別……」
「是啊.現場明明很安靜,大家的心情卻越來越激動,真是不可思議.」
小町同樣充滿期待.
另外有一個人也很興奮,只不過,興奮的方向不太一樣.那就是材木座.
「唔嗯,演唱會最棒了!我超喜歡最喜歡演唱會!Love Live!來人!速速取來我的全套螢光棒跟背帶!」
「你真內行……」
「請,請問,閃劍(注76 原文為「閃ブレ」,是用LED手電筒改造的螢光棒,亮度遠高于一般螢光棒.)有長度限制嗎?」
「我哪知道,去問主辦單位.」
真不想跟這個家伙說話……我選擇遠離大家,退去後方.材木座注意到,朝我的背後問道:
「喔?八幡,你怎麼了,要上哪去?」
「不管是看電影還是看什麼,我一向都挑最後一排.」
我走到最後面,靠到牆上.
這里真安靜,我只聽得見遙遠前方調弦,測試打鼓的聲音.這時,一陣腳步聲慢慢接近.
我看向腳步聲的方向,是由比濱.
「自閉男.」
「是你啊.怎麼,不用先上去准備嗎?」
「嗯,因為我不用演奏樂器.說,說到這個,你說校慶表演上,沒有好好看到我們的表演……」
「嗯?是啊.」
接下來,由比濱稍微調整呼吸,緩緩開口.
「這樣啊……那麼,這次一定要好好看喔.」
「都已來到這里,也沒有辦法裝作沒看到……我會好好看的.」
我不可能永遠裝傻下去.
反正我開始覺得,自己總算可以正眼面對.
不過,我沒有必要特別說出這句話.而且,對現在的我而言,剛才那句話已經是極限.
「嗯……我,我也……我也會好好看著你!」
由比濱支吾一會兒,努力擠出自己最率真的心情.
她說完後,逃走似地跑上舞合.
「啊,喂……說完就跑太狡猾了吧?」
盡管不知該怎麼回應她,我還是如此嘟噥.
× × ×
麥克風捕捉到舞台上的片段對話,透過音響傳出來.
「大家久等了!啊,小雪乃,歌詞我還是只記得一點點.」
「你還是連日文的正確念法都不知道……」
兩人的對話跟下午時如出一轍,陽乃笑了起來.
「比濱小姐,不用擔心,雪乃會跟你一起唱.」
「那種想法非常要不得.如果每次都幫忙,她永遠無法進步.」
雖然雪之下說得不太高興,但她到時候一定會幫忙.平塚老師也明白這一點,同樣笑道:
「有什麼關系,兩個人唱也很好.你們可要大聲唱,讓最後一排都聽得見.」
她望向最深處的牆壁,亦即我這里.
雪之下跟由比濱跟著看過來.
「是……」
「……好!」
雪之下回答得心不甘情不願,由比濱則精神十足.
「啊,好像准備得差不多了.」
「耶～小町等好久啦!」
戶塚跟小町發出歡呼,材木座手持螢光棒,擺動上半身.
我靠在牆邊,看著舞台.
因為我跟她說好,會好好看她們表演.
于是,舞台正式揭幕.
× × ×
慶典結束後是慶功宴,如今,慶功宴也畫下句點,一切都成為追憶.
不論是煙火還是火箭,一旦發射升空,從此不會回頭.
不過,如同煙火留在大家的腦海,火箭留在宇宙的星海,它們總會留給我們一些事物.因此,我心血來潮,挖出塵封已久的吉他,試著撥弄一下.之所以冒出這種念頭,並不是受到什麼感化,只是心血來潮而已.
我彈到一半,小町突然打開我的房門.
「哥哥,一直乓乓乓的吵死了!」
她大聲抗議完,立刻把門關上.我抱著吉他,愣在原處.
「要我找一個興趣的不就是你嗎……算了,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