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⑥颯爽地,雪之下陽乃隱去于黑暗之中。

結果過了好幾天,我也沒能聽到什麼有價值的關于葉山志願的情報,只聽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同學們的交談。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葉山他們的生活似乎也一如往常。三浦、也許還有戶部,也在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不去觸碰那核心一樣的東西,但他們也絕對不會空出明顯的距離。

留給自己解決三浦的委托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志願調查票在本月月末前就必須上交了。在此之前還有馬拉松大賽這一活動。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要得到一些關于葉山的志願的答案。

現在已經明了的,就只有葉山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的志願這一件事。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現在能做的,仍舊只有收集用于推導結論的材料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在距離馬拉松大賽也只有一周之遙的某天的放學後。

側目環視著教室里的情況,我走向了走廊。狀況仍然沒有發生變化,進入了停滯狀態。由比濱似乎也在盡她所能的進行著摸索吧?在葉山他們去社團活動之前這短暫的時間里也在與他們積極地交談著。

這樣的話,今天我先去部室應該也沒問題了吧。我離開教室,獨自走入通往特別棟的走廊。

在我的前方,平塚老師在輕輕地向我招手。

「要去社團嗎?」

「哈啊,嘛。」

「是嗎。來得正好。我這會也正要往那邊去。」

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特別棟的方向,平塚老師像是在催促我一樣邁開腳步。看起來是要跟我邊走邊談了。

既然說要來部室,就是要說關于工作的事了吧……。渾身上下充滿了無力感,況且反抗她也沒有什麼好處。我老實地跟了上去。

「明天放學後有空嗎?」

「呃,姑且算是沒事。」

實際上,也沒什麼稱得上安排的安排。往大里說也只需要處理三浦的委托,但就算是這件事,我也沒有做什麼具體的計劃。

直截了當地說,已經陷入了僵局。

側耳聆聽周圍同學的交談也好(跟蹤),目不轉睛地凝視葉山的行動也好(跟蹤),不停尋找和葉山兩人獨處的機會也好(跟蹤),我的這些揮棒一次又一次地揮了空(對方投出了好球)。結合志願調查票的提交期限考慮,別說是三振出局,比賽結束也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

(注:日語的跟蹤是ストーキング(stalking),而好球是ストライク(strike),讀音相近的文字游戲)

不知道是對我的回答感覺很滿意,還是一開始就覺得我不會有什麼安排,平塚老師淡淡地推進著話題。

「明天有一場志願商談會,但是人手好像不太夠……。學生會現在還在加緊處理。」)

什麼嘛,那家伙一副在玩的樣子,這不也在好好干活嗎。

「……就這麼回事。一色點了你的名。好像是希望你能去幫忙。」

一色要點的是我嗎?不過,聽到要工作的我的心完全沒有怦怦直跳啊……。

(注:一色的聲優佐倉綾音同時是動畫《請問你要來點兔子嗎?》的主役,動畫OP的第一句就是「心髒怦怦直跳」)

「不過,為什麼又特意跟老師說……」

一色總是無謂地賴在我們的部室里,明明可以在那會兒跟我說的。

「因為這是學生會的正式請求吧。嘛,還知道要來取得顧問老師的許可,這方面也算是進步了吧。雖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但畢竟要找可以自由使喚也不會有問題的人,在這個意義上找你們很適合,也很合理。」

平塚老師一邊唔呣唔呣地點著頭一邊說著。看起來老師也對一色的成長頗有感慨啊。……不,這其實是這麼回事吧,利用老師的權威讓我們無法拒絕——這是一色的謀略。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一色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著,稍微給她幫幫忙也沒啥的吧。

「嘛,這樣的話倒是……。不過志願商談會是要做什麼呢?」

「簡單說就是商談應試策略了。看作向前輩們提具體問題的活動就好。」

「現在提考試准備有點太性急了吧。在這個時期辦這種活動……」

「這個在班會上已經說過了哦……」

平塚老師露出了有些不滿的表情。……說起來,班會上好像的確提到了這個話題啊。大概被我不小心無視掉了吧……。啊哈哈……

我隨意地用渾濁的諂笑打著馬虎眼,平塚老師像是在說「真沒辦法」一樣輕歎了一口氣。

「畢竟我們學校還有國際教育科啊。有的同學是希望留學的。因為這些同學需要從比較早的階段開始准備,所以這個可能也比其它學校開得稍早一點吧。」

「留學……」

原來如此,志願的確並非只限于國內。雖然沒有想象過這個離自己有些遙遠的問題,但升學到海外院校的人是一定有的吧。國際教育科也算是我們學校的一個特色了。拜此所賜,意識到留學這個選項可能也會更容易一些。

留學嗎……。真厲害啊……。姑且算是有過海外旅行經驗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那一邊的生活啊。

再怎麼說這也不是隨便想想就能敲定的問題吧。也就是說,有留學意願的人大概都是在很早的時候就做了決定。

「果然已經有很多人作出決定了嗎。聽說已經有人提出來了……」

「沒,也沒有那麼多。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因為說過截止時間在月底嘛。有很多人在快要截止的時候才會提出來。……啊,不過葉山已經來說過了。」

「誒……」

這里提到他的名字真是幸運。這樣也省去了一一組織語言的工夫。我剛產生這種想法,平塚老師就用粗暴的視線瞪了我一眼。

「我可不會告訴你哦,這是個人隱私。」

「……才、才才才才才不想知道呢。」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大家都想要知道別人想考的學校啊。在正式應考之前,也算是一個熱議的話題了。」

平塚老師像是在懷念過去一樣笑了出來,繼續說了下去。

「尤其是葉山和雪之下這種學生,在教師之中也有很多人在關注。畢竟關系到學校的功績啊。」

「哈啊,被寄予厚望啊……」

「不過你光論文科的成績也不會輸給他們吧……。但關注度就有差別。」

平塚老師輕輕鼓起了腮,帶著些不滿的樣子說道。不過說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從來沒跟老師搞好過關系。因此,就算自己考試分數說得過去,通知表上的成績也經常是「還需努力」。為啥中學里那些吵吵鬧鬧的調皮(笑)的家伙還更受老師歡迎一些,實在理解不了啊……

在我回想起討厭的往事的時候,平塚老師忽然停下了腳步。她倏地一攏頭發,從正面向我投來視線。

「你要怎麼辦?」

「我選文科。」

我立刻作出了回答,平塚老師輕輕搖頭。

「不是不是,我是問更往後的。」

「專業主夫。」

在我回答的瞬間頭就被砰地敲了一下。平塚老師像在說「哎呀哎呀」一樣,叉著腰眯著眼睛看著我。不像平時那種高壓的態度,她這像是哪里的大姐姐的樣子讓我有些心癢。她接著歎了口氣。

「面對現實吧。」

喔,我這也不是在逃避現實,而只是在接近自己的理想而已……。平塚老師的目光過于真摯,讓我無法將這句話說出口。

我一邊撓著臉,一邊把頭轉開回答。

「我還沒決定。而且,我既不想從事專業性強的職業也不想去做研究,不過選文科是定了的。」

「沒有什麼有興趣的事嗎?」

「有興趣的話就當作愛好了。要把自己喜歡的東西當作工作,人生本身就會變得很淒慘了吧。」

人生很辛苦的!這好像是「人生」的廣告里說的。就是「人生可是很難的啊魂淡」這種感覺。

「……真是比企谷風格。嘛,你說的也有一番道理。實際上,要說文理分科會對未來產生多大影響的話,其實有大半的人是不會受太大影響的。」

平塚老師抱著胳膊,將目光轉向窗外。

「理工類院校也會有人去出版社工作,社會學系也有去娛樂圈就職的人。也有人進入語言類大學,最後流浪世界。法學院的人也不是都會成為律師或者檢察官。我當時也沒進教育學部。嘛,醫生還有律師,這種研究性的職位就並不全是這樣……」

「嗯。還有藥師之類的……」

我說道,平塚老師也表示贊同。

的確不能把學院與將來的職業直接劃上等號。我的父親也應該是從不明就里的學院畢業,從事著不明就里的工作的。這不又直接劃等號了嗎……。

文理科這種分類方式本來就十分粗糙,現在又有著所謂跨學科的視點,企業方面恐怕也需要不同系統下培養的人才吧。

到最後,很大程度上還是取決于個人的資質與能力吧。例如,溝通能力啊溝通能力啊之類的,還有溝通能力等這些溝通能力在社會上還是必不可少的。真煩人啊,不想去考慮就業之類的問題啊。

「不過說回來,就算這樣,作為教師也有一些話不得不說……」

一邊說著,平塚老師啪地敲了敲我的肩膀。

「沒有必要現在就把未來的一切決定好啦。你想不還有轉學、轉部、假面浪人這些情況嘛。以後也可以轉行的。這只不過是眾多選擇機會中的一個而已。」

(注:假面浪人,指的是已經考上大學、因想報考更好的大學等原因繼續准備大學考試的人。)

「原來如此。」

這麼多機會中,一定存在一個可以決定自己的前途。不管是升學還是就職。這麼說的話,結婚也可以說是選擇機會中的一個!雖然也不太確定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不管是我還是老師!

不過,這說到底也只是有著可以重新選過的機會。但並不能保證每一次重新選擇都能挽回之前的失敗。也經常會有錯上加錯、讓受到的傷害擴大的情況出現。

「……不過,要是一上來就選擇失誤的話也是很糟糕的吧?」

「唔呣。所以教師能做的,就是提供更多的選項。……以及,去掉選項。」

「去掉也可以嗎……」

聽到我的問題,平塚老師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一點。

「當然,最後做決定的是他們。提建議就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眼下……,你還是快點忘記專業主夫的夢想吧。」

啊啊,被去掉了啊……。我的選項……。

我們終于走過了長長的走廊,來到了樓梯口前。我正打算就這樣走上樓梯,平塚老師卻走向了拐角。看起來是不打算跟到部室了。大概說完一色的委托後就沒有別的事了吧。

平塚老師輕輕抬起手,從我眼前離開。我也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平塚老師停下了腳步,把頭轉向了我。

「……如果你能通過大學拿到教職的話,試一下怎麼樣?你可能意外地適合呢。」

「絕對不干,教師什麼的。還必須要應付這種學生。」

聳了聳肩作出回答,平塚老師露出了苦笑。

「確實。我也有同感。」

……真好意思啊,都這麼照顧你了。

我又打了一下招呼,目送平塚老師離去。

× × ×

推開了部室的門,正好和雪之下對上了視線。

毯子鋪在雙膝上,手里拿著包著中意的貓花紋書皮的文庫本的她,視線卻在門口逗留著。

由比濱似乎還沒有到,只有雪之下一個人的樣子。她對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下午好。」

「好啊。」

我回應道,雪之下啪嗒合上了書站了起來。接著,跟往常一樣開始了茶水的准備。

她燒上了水,一邊取出茶杯茶碗一邊對我說道。

「今天來得有些晚呢。」

「被平塚老師委托了一些事啊……」

往壺里加好茶葉,雪之下歪了歪頭。

「委托?」

「明天有個志願商談會啥的,學生會想要人手。」

「是嗎。學生會啊……。那麼我就把時間空出來吧。」

「嗯。……不,我一個人去也沒關系就是了。」

雪之下說得很平淡,讓我不知不覺就作出了自然的回應。考慮到一色只點了我一個人的名字,需要做的應該主要是排椅子之類單純的體力勞動吧。應該沒有麻煩雪之下她們的必要。

雖然我作出了推辭,雪之下還是毫不猶豫地立刻開口。

「沒什麼關系的。……反正也沒有什麼別的要做的事。」

「嘛,那麼……」

之前說到我已經陷入僵局,而雪之下也沒什麼好辦法來。考慮到已經對三浦誇下了海口,所謂的騎虎難下指的就是現在這個狀況了。也許做點別的什麼情緒還會輕松一點。

兩個人無言地盯著水壺,等待著水燒開的時候,門被很有氣勢地打開。

「呀哈嘍—!」

「哈嘍哈嘍~」

我想起了這很有特征的打招呼的方式。

首先是由比濱。接著走進部室的是海老名同學。

「下午好,海老名同學。」

「你好啊,一正月不見~」

雪之下擺出「請坐」的姿態指向了椅子,海老名同學也道了謝坐了下來。在雪之下准備客人的茶水的時候,我用「為啥這人會來啊……」的視線向由比濱索求說明。留意到的由比濱向我點了點頭。

「你看,不是說過要問一下可能知道隼人君的志願的人嗎?」

「嗯。」

「然後啊,我跟姫菜商量了一下,覺得機會難得還是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比較好吧。對吧,姫菜?」

「要是我能起到作用就好了。」

由比濱把話頭拋向了海老名同學,她沒什麼自信的樣子點了點頭。

嘛,是個不壞的選擇。要論海老名同學和葉山、三浦的關系,她就在距離他們很近的地方。我、或者雪之下單獨問她的話就有些難以開口,而由比濱的介入讓我們之間的溝通變為了可能。

而且,雖然海老名同學外表披著腐女這層皮,在這層皮的下面有著不為人知的部分。就算她無法直接給出正解,也許也能提供一些線索。

不過,海老名同學的表情蒙上了一層陰影。順帶一提她的眼鏡也被雪之下遞過來的紅茶染上了一層薄霧。

「隼人君的志願啊……。提到這個,我其實也沒聽到什麼特別的消息啊。而且因為隼人君所有的科目都很優秀,我大概也沒有什麼能說的。」

「啊—,果然。也是啊……」

由比濱的肩一下耷了下來,同意了她的說法。嘛,只要不像我一樣偏科,就不太容易從學業的角度來選擇志願了吧。

回避不擅長的東西這種思考方式也許是消極的,但很適合我。不過,嘛,這也不見得適合所有的人就是了。

我一邊托著腮,一邊默默歎了口氣。

仍在繼續思考的海老名同學,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張開了嘴。

「啊,不過,說到職業種類的話,他似乎還是說過一些東西。」

「誒,是啥是啥?他說過這個嗎?」

由比濱問道,海老名同學輕輕點了點頭。

「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職場參觀那會兒,他說過想從事媒體或者外資相關的工作的吧?」

「啊,好像真的說過。」

由比濱砰地敲了下手。她這麼一說,感覺那個時候的確討論過這個話題。不過,媒體也好外資也好都過于粗略了。並不是只要選文科,進入媒體行業就會變得更容易,被概括成一個詞的」外資系「工作也有很詳細的分類。通過這個去逆推應該是不太可能的。

「不過,也可能只是由于感興趣才會那麼說。把這個作為推斷的依據還是有些靠不住啊。」

雪之下撫著下顎說道。就是這麼回事。實際上參觀職場那會兒,我們參觀的也是與我們完全沒有關系的IT技術系。

海老名同學似乎也領會到了這一點。

「嗯,我也這麼想。而且……」

海老名同學突然頓了一下。她的雙目轉向了部室的角落,沒有看向房間里的任何一人。

「而且?」

被由比濱催促著,海老名同學輕輕搖頭。

「而且,那會兒大家最後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應該沒法作為參考吧—我是這麼覺得的!」

「啊—,也是—」

海老名同學說到最後聲調都變了,由比濱嗯嗯地點著頭,但我卻無法點頭。剛才,海老名同學,想說的到底是什麼呢。

雪之下交換了一下雙腿的位置,又向海老名同學提出了問題。

「沒有什麼別的情況了嗎?」

「沒什麼有深刻印象的……」

海老名同學像是在搜索記憶一樣歪著頭,接著她的視線一下子轉向了我。

「話說這種細節的問題,比企鵝君了解得要更詳細吧?」

「啊?我?」

從意料之外的方向投來的話語,讓我不禁用手指指向了自己。

「確實,小企看得更……」

由比濱的話語,被海老名同學很有氣勢的起身覆蓋了。

「你看!HOMO特有的視線對話什麼的!葉八喔!」

「葉八個頭啊葉八。」

HOMO特有的視線對話是啥啊。是要裝NEWTYPE嗎。那個女人啊—♂!不要再當腐女了—!

(注:HOMO特有的視線對話與啊—♂!都是淫夢廚常用的句式(不許說申レN);後面的台詞分別neta自《高達BF TRY》第二話與《高達G之複興》第一話「不要再當海賊了!」)

「別開這種玩笑。」

「啊、啊哈哈……」

「哈啊……」

由比濱臉上露出苦笑,雪之下像是要抑制頭痛一樣手扶太陽穴發出了歎息。

海老名同學像往常一樣漏出了「腐腐腐」的讓人恐懼的笑聲,冷不防地用手指推了一下鏡框。反光的鏡片背後的視線投向了哪里也已無從知曉。

「……嘛,也不算是完完全全的玩笑。」

她用細微的聲音補充的話語,微弱到讓我幾乎將其聽漏。在我追問其中真意之前,海老名同學咯噔一聲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

「嘛嘛,一定要和我就葉八配對的可能性進行熱議喔!」

「肯定不干啊……」

「真是遺憾。那麼,我差不多也該告辭了。那麼,再見啦。結衣,雪之下同學。」

說完,海老名同學站了起來,走向了部室門口。

「啊,嗯。多謝—」

「後面要是有新情況,如果能來告訴我們就太好了。」

「嗯,拜啦。」


揮著手回應著兩人的話語,海老名同學離開了部室。

盯著門看了一會兒,我歎了口氣。

「似乎距離目標還要有一點距離啊。」

「是啊。」

雪之下點點頭,把手伸向變冷的紅茶。由比濱也端起了馬克杯,用另一只手擺弄起了手機。

「……我去下廁所。」

留下一句話,我走出了部室。

距海老名同學離開侍奉部還沒有過去太長時間。應該還沒走多遠吧。我想聽到更詳細一點的信息,不,想要詢問那句話背後的意圖。

畢竟,她在離開時單單沒有跟我打招呼,這大概是說明她自己也還有話要對我說吧。或者,她只是單純地把我漏掉了。要是後一種情況的話,是不是就帶了點欺凌的味道?看不見的人什麼的,在Another的世界里就已經是死了吧。

一邊進行著這樣的思考,我一邊拐過了走廊,果然看到海老名同學在前面拖著腳步走著。

我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響著,海老名同學回過了頭。

「那個啊,我覺得這沒什麼意義。」

而且,開口第一句就這樣說。她的口氣,像是預料到了我會追過來一樣。

「你是說?」

「像這樣去試探。因為隼人君,肯定不會簡單地說出來的。」

她停下了腳步,視線透過鏡片緊緊地盯了過來。那冰冷的目光,與海老名同學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或許,這種硬度才是她的本質也說不定。單單修學旅行這一件事就讓我產生了這種感覺。

我微微聳了聳肩,視線躲開了她的雙瞳。

「……也許吧。不過,我已經對三浦誇下了海口,所以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哦—……」

兩人暫時陷入了沉默。

走廊上只有我和海老名同學兩人。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能聽到大風吹打窗戶的聲音。

在讓人難堪的沉默中呆立的我咯吱咯吱地撓著頭,想起了想要問起海老名同學的事。于是我輕咳一聲張開了嘴。

「倒是想要反過來問問你,你覺得這樣就好了嗎?」

「你是說?」

「不是,再這樣下去的話不管結果如何,都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了吧。」

「不會的。」

蓋住了我的聲音,海老名同學立刻回答。

「隼人君一定會很好地避開,優美子應該也會理解。班級的更替,應該不會導致決定性的瓦解發生吧。」

雖然話語的細節之處顯得十分曖昧,但她的聲音里卻蘊含著確信一樣的感情。

「原來如此。你真信任他們啊。」

「也不是這樣……。我只是覺得,隼人君應該會選擇不會傷害任何人的方法的。這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只是個人的願望而已。」

海老名同學輕輕吐了吐舌,笑了出來。

如果是從前的我,恐怕一定會對海老名同學的話語深信不疑。葉山隼人是一個那樣的人,似乎是一個不由分說的事實。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雖然並不是明確的、成形的東西,但仍然有一種朦朧的違和感縈繞在內心深處。

所以,想要試著去詢問。

「呐,你為什麼這麼想?」

「……畢竟隼人君,是個總是回應大家的期待的人。」

海老名同學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又一次笑了出來。她的笑容,完全沒有一點可愛之類的感覺,只是嘴角輕輕上揚的、冷淡的表情。

在眼前看到了這樣的表情,讓我無法想出回應的言語。短暫的沉默之中,海老名同學嘿咻地跟我保持了一步的距離輕輕朝我舉起了手。

「那麼,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啊,啊啊……」

擠出了一些聲音,我目送著海老名同學的背影遠去。

我還沒能找到像是正解的正解。

只是,在那里感受到了奇妙的違和感。考慮著這種感覺的真面目,我折回了部室。

不經意間透過走廊的玻璃仰望窗外,看到冬日里微暗的天空,已經布滿了紅藍交彙的迷蒙的色彩。

這片天空,不久就要完全暗下來了吧。

毫無爭議,不言自明,不會辜負任何人的期待。

× × ×

海老名同學來訪之後誰也沒有來,社團活動也到了結束的時間,我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在門口打了聲「我回來了」的招呼,也沒有任何回應。兩名社畜在這個時間應該還沒回家,小町應該也去了補習班或者呆在自己的房間。

我走上台階,進入一片昏暗的客廳打開了燈。

啪地一聲,燈一下子亮了起來。

接著,本以為空無一人的客廳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咕!嚇死我了……」

仔仔細細地看了過去,發現原來是托著腮坐在桌子前發呆的小町。

注意到我發出的難為情的聲音,小町回過神來轉向了我這邊,擺出了和煦的笑臉。

「……啊,哥哥。歡迎回來。」

「哦、哦,我回來了……」

我把外套和包扔在了沙發上,打開了空調。看起來小町已經像這樣發了很長時間的呆。客廳已經完全被寒氣所占據。

「怎麼了,小町」

我坐在沙發上向她發問,小町的臉上浮現出「討厭啦」這樣羞澀的笑容,帶著有些刻意的感覺脫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小、小町,真的不行了……」

用啜泣一般的口氣說完,小町開始抱起了頭。

「嗚嗚……小町一定會由這次考試的失敗,進入人生的低谷的……。要被鄰居們『比企谷家的兩個孩子好像全是家里蹲啊呼呼呼』這麼笑話啦……,人生前途一定一片黑暗啦—!」

「不,我可沒有家里蹲……」

對我的指摘置若罔聞,小町「咕哇—」一下弄亂頭發,又啪嗒一下倒在了桌子上。

又—開始了嗎,這孩子……。跟年末那會兒進入了同樣的狀態。

嘛,反正也有婚前藍啊產前藍啊這種情況,而且,還有水鴨藍這種東西。眼下小町身上的,就是考前藍吧。其它還有成績紅啊、社畜黑啊之類的,可以組個戰隊了。真是討厭的戰隊啊。

(注:藍有憂郁的意思)

不管怎麼說,對付小町的方法自己也差不多清楚了。

「試著轉換一下心情怎麼樣。想想愉快的事情什麼的。」

我按照哥哥手冊中的內容這麼說道,小町卻沒有作出反應。從前還是一下子就會上鉤的……。

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我,靠著沙發扭頭轉向了小町那邊,看到弓著背的小町稍稍第撅起了嘴。放在桌上的手也輕輕地握成了拳。

「……總覺得情緒實在開心不起來啊。」

她的聲音中並沒有之前那種玩笑般的氣息。這種有點別扭的說話方式,讓我聯想到了小町小時候的樣子。

「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啊。」

小町回答的聲音十分冷淡。但是,這句話是如此簡短,反倒讓我看出她似乎有話要說。

我沉默地等待著她的話語。起碼過去了一分鍾的樣子。除去牆上時鍾秒針的轉動,也只能聽到外面汽車發出的聲音。

終于,小町像是放棄了一樣深深歎了口氣。

「……怎麼說呢,就算在休息的時候在睡覺之前在吃飯的時候,也只是在想著那個行不行啊這個能不能做到啊這樣的事。」

小町一點一點地編織著話語。在這期間小町也沒有看向我的方向,只是一直看著自己虛握著的手。

「要是來不及的話要怎麼辦啊,……要是落榜的話,要怎麼辦,之類的」

她的手猛地緊緊攥成了拳。為了幫助它松弛下來,我用盡可能慢的語速說道。

「不用這麼擔心的吧。實際上,私立學校肯定是考得上的吧。」

「我不想去那兒啊。」

小町一下把臉別向了另一邊。這麼一來我也無法窺見她的表情了。接著,我聽到了她斷斷續續的聲音。

「要給不想去的學校交很多錢,像傻瓜一樣,……而且也對不起爸爸啊。」

我家的雙親都在工作,也有著相應的經濟能力。老實說,我覺得私立高中的學費這種程度還是沒問題的。但是,小町想說的恐怕不是錢的問題。

不過,對不起爸爸,嗎。平時感覺是那麼地敬而遠之,在這種時候卻好好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小町大概也不是真心地討厭父親的吧。

現在,被考試逼得無路可走的她,隱藏在心中那接近真實想法的部分也隨之一下子飄零而出。

「『沒考上那個學校啊』什麼的,我不想,被別人這麼說啊……」

她的聲音在顫抖。

小町是我開朗的、總是帶著笑臉的、優秀的妹妹。不用說家庭,就連哥哥的事也都會關注得到。大概在學校里,她的樣子也是像這樣開朗的吧。

但是,她在冬休的時候似乎卻和朋友之間拉開了距離。在此之中,大概也有著我無從得知的人際關系的摩擦與重壓吧。

她之前有多開朗,失去光輝後產生的落差就有多大。隨著私立高中的考試結果開始公布,班上的同學的合格與否應該也成為了班級里熱議的話題吧。一些在平時不算什麼的瑣碎的話語之刺,在這種時候也會變成插過心髒的槍尖吧。

所以,她想要與人,想要與現實拉開距離。

小町若有若無的話語終于中斷,取而代之的是像是從鼻中發出的呼吸聲。

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坐在了小町的對面。

「嘛,中考的確是件大事啊。要是搞砸的話差距會拉得很大,而且想和中學的朋友碰面可能也不容易了。」

「嗯……」

小町回答的聲音聽起來並沒完全理解。畢竟這一點,她也許已經在學校或者在補習班,甚至是在家里聽到過了。不過,我還是硬是說了下去。

「但是,高考比這更重要,就業大概要更更重要。而且,大概你的朋友也會隨之逐漸減少,每次都是搞砸的話就會變得更麻煩。」

「嗯、嗯……」

對她交雜著困惑的聲音,我帶著滿滿的確信回答。

「但是,沒關系的。」

我說完,小町抬起了臉。她的眼睛略顯濕潤,表情也帶著些許訝異。看著她這樣的表情,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事,不禁笑了出來。

「反過來說,就是最後能讓賬能對上來就可以了啊。就像棒球的季後賽一樣啊。能去好的高中或者大學,得到的好處就像賽季排名榜首一樣。就算位于有利的位置,也不代表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以前曾經有隊伍,以常規賽第三名的成績進入季後賽後取得了季後短期決戰的勝利,最後坐上了日本第一的寶座。具體發生了什麼也並不得而知。似乎是在落後的時候代打把慢地滾球打成了內野安打的樣子。人生與棒球,都是出沒有劇本的戲啊。

(注:「棒球是沒有劇本的戲」是棒球名教頭三原修的名言)

雖然我想帶著熱情說出這些話,小町卻顯得對棒球沒什麼興趣,聽到一半就已經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在聽了。她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有臉朝著我這邊。

嗯—,我的哥哥雷達告訴我,小町想要聽的多半不是這樣的話。

也不清楚還有什麼應該說的,我咯吱咯吱地撓著頭,姑且說出了腦中想到的話。

「嘛,怎麼說呢。……要真有情況,你一個人我還是能想辦法搞定的。」

「哥哥……」

「養一個人和養兩個人也沒啥區別。哀求父母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雖然希望你能說去工作就是了……」

一邊說著小町一邊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露出了笑容。

「那是我能采取的最終的手段了。……不過,雖然自己來說有些那啥,你的哥哥還是有相應的能力的。一般的事還是能對付的。……所以,放心吧。」

我默默地向小町伸出了手,砰地輕輕敲了一下,胡亂揉著她的頭發。

「我說啊,哥哥。小町,看到哥哥就……」

小町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用仍有些濕潤的雙目看著我的眼睛。她頓了一下,帶著四肢無力的感覺歎了口氣。

「感覺煩惱的事,一下就變得很蠢了……」

接著,呼地一下把我的手撣下。

「……那就太好了。」

我這妹妹,對她稍溫柔一點就會這樣啊……。不,她這種地方倒也是挺可愛的吧?嗯—,不過,跟哥哥期待的可愛也有一點不同啊—……。

「哈啊,算了算了。來,開始學習—吧」

小町完全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伴著椅子發出的咯吱一聲站了起來,急急忙忙地想要走出客廳。不過,她在握住門把手的時候一下停住了腳步。

「謝了啊。」

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小町迅速走了出去,很有氣勢地關上了門。透過這扇門聽到的,只有啪嗒啪嗒的比平時更為緊湊的拖鞋的聲音。

× × ×

第二天放學後,我和雪之下、由比濱來到了會議室前。

我們來做昨天被平塚老師拜托的事,幫助學生會進行志願商談會的准備。雖然我說了只有自己來就足夠了,但得到了反正也沒別的事做的結論後,就進入了「三個人刷刷地把活干完吧!」這種展開。

這也是在文化祭,不,體育祭的准備後,又一次來到這間會議室。

把手伸向會議室的大門,發現門已經開了。大概一色他們學生會的人已經來了。敲了敲門,聽到了請—進—這樣弛緩的聲音。我打開了門,窗邊的一色轉過了頭。

「啊,前輩!」

像是在說「慢死了!」一樣,一色啪嗒啪嗒地跑了過來,想要攥住我的袖子。不過,看到了我身後的兩人,一色又文靜地行了個禮。

(注:一色的聲優佐倉綾音在《艦隊collection》里為「島風」配音,「慢死了!」是島風的著名台詞。」

「還有,非常感謝兩位—」

「呀哈嘍—!小彩羽。」

「需要我們做什麼呢?」

由比濱作出了爽朗的回答,雪之下環視著會議室的內部。

我也跟著看向了會議室里,里面似乎還是初始的狀態。桌子被擺成了細長的口字型,椅子也整齊地排著。

「因為要准備志願商談會,所以必須要重新排一下呀—。而且我們學生會也要在場,或者說是提供適當的支援,這種感覺。」

「哈啊,感覺還有很多活要干啊。」

我說著,一色的肩一下垂了下來。

「就是這樣啊—。這似乎也是學生會的職責啊……。真的總是在打雜啊……」

「不,學生會本身就是這樣的吧……」

「我可不知道啊……。哈,要是某人沒說過讓我來當會長的話……」

瞄、瞄瞄瞄,一色故意不停向我投來視線。

「煩死了……。不過,雖然在發牢騷,你這倒是也在好好地干著啊。」

「……嘛、嘛啊,畢竟是工作啦。」

一色一副不太舒服的樣子扭動著身體,一下把臉從我這邊轉開。她接著輕咳了一聲,呼啦呼啦地扇起了手邊的講義。

「總、總之!請搬一下桌椅,大體分出六個區域來。前輩和副會長就請負責搬重物了。」

我在心中一邊說著「遵命!」一邊擺出了剪刀手,向她點了點頭,一色也輕輕點著頭把視線轉向了雪之下她們。

「那麼,各位女生就請擺一下椅子吧。導師那邊擺一張,學生這邊擺兩張。沒有事做的話就請准備一下導師用的茶水。」

一色看著講義,作出了進一步的指示。意外地顯得非常麻利,功夫已經到家了的樣子。聽著她的知識,三辮眼鏡的書記妹妹也嗯地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也有人歪著腦袋。當然是由比濱。

「dao—shi?……老鼠嗎?」

「這可不是寵物的名字……」

這可不是喵太啊哈姆藏啊海老藏啊喜久藏啊之類的東西。這也需要說明嗎——我這麼想著的時候,雪之下猛地向前邁出一步。

(注:前兩個是《記錄的地平線》、《偶像大師》中的寵物角色,後面是演員市川海老藏、名將大谷喜久藏)

「導師,就是為學生提建議、指導學生學習的人。在這個場合,指的應該是接受商談的人吧。」

「是的,除了老師外還會有畢業生以及已經獲得推薦資格的三年級生來。」

「畢業生……」

聽到這個詞的雪之下皺起了眉。很偶然地,我現在大概也在做著完全相同的想象。討厭的預感往往會成真。

「那麼我現在要去叫當導師的人了,後面就拜托副會長啦。」

一色說完離開了會議室。留下的我們遵從著副會長的指示,進行著准備的工作。

我和副會長一起分著區,副會長一副抱歉的樣子向我開口。

「不好意思,幫大忙了。只有布置會場需要人手」

「啊—,沒關系的。已經決定了干什麼就很不錯了。」

在之前准備聖誕活動那會兒,就連要干什麼都不明確的我們可是遭了大罪。比起那時候,現在的狀況還是好了不少的。不管是一色的干勁,還是學生會運轉的流暢程度。還有,我們之間的關系性。

不管有著怎樣的契機,只要能像這樣一起,把沉重的東西一點一點地搬走,現狀就可以被改變。

搬好桌子、做好分區,女孩子那邊的工作也幾近結束,我們准備的進展十分順利,距離預定開始的時間也還有富余。

這時,大概是先到了一步吧,會議室的門口出現了一個在向里面瞧的晃來晃去的人影。每當她靠近門口,她那條眼熟的馬尾都在晃動。

她的名字好像叫本田、不、鈴木……還是叫雅馬哈?總覺得應該是摩托車的牌子吧。她那帶點不良氣息的外表有一點競速賽車的感覺。車子車子……,車子,川崎,車子?嗯,川崎應該是對的。

(注:BIKE川崎BIKE,日本搞笑藝人)

我向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進來的川崎搭話。

「呐,好像還要等一段時間。」

「……是嗎」


被我搭話的川崎身體啪地僵硬了起來。回答的話語也非常地短而冷淡。這家伙,一直是這種感覺的啊……。

但是,讓人干站著白等,也是太對不起那些特意過來的人了。還是跟她一起消磨一下會場布置結束前這段時間吧。

「話說,你也來商談志願了嗎」

「姑、姑且是……」

回答著的川崎的態度感覺有些張皇失措。她作出這種反應的時候還是挺有普通女孩子的感覺的。與身上散發的恐怖氛圍相對,她還會認真參加志願商談這種活動,很有好孩子的樣子——這部分也給叔叔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嗯。

機會難得。也試著問一下川崎志願相關的問題吧。說不定能作為參考。

「那麼,你志願要怎麼選?」

「哈?我?我的話……國立、公立文科,之類的也在考慮吧。」

「明明很詳細,卻很曖昧啊……」

本以為她心中已經堅定到了快要選好志願學校的地步,但她的話的最後卻顯得並不可靠。我這麼一說,川崎眯著眼看著我。

「你有意見嗎?」

「沒有。沒有啊?」

我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語。她這有點神經過敏的感覺不能想辦法改善一下嗎—……。我也不可能有牢騷什麼的吧。還希望你不要散發這種REAL MONK一樣的氛圍。感覺這家伙就算是爆裂拳也能打出來啊……。

(注:REALMONK,出自ff11,多用于指那些在現實中也會使用格斗技的人;爆裂拳,dq6後出現的攻擊特技;這里的「意見」「牢騷」的發音與「MONK」相同)

「但要是已經決定了的話,不來也沒事的吧。」

「……成績還是有些微妙,所以想著要不要來這問一下。」

透過她直截了當的話語,可以看出她的確缺少自信。看起來她想要報考國立公立院校的願望並不動搖。

啊,這樣嗎。這家伙的家里有很多兄弟的。每個家庭都有各自不同的情況啊。

不管是哪個家庭,都有自己的情況。這對于葉山與雪之下來說,大概也是一樣的。對川崎來說,情況就是她有很多兄弟吧。也就是說她的國公立志願,是考慮著更遠的未來的事而制訂的。川崎的妹妹什麼的還在上幼兒園。去國公立院校也是很有幫助的。真的,是個好姐姐啊。跟某位姐姐大人真是完全不一樣……。

「說起來你妹妹,最近還好嗎?呃—,叫小美來著?」

「哈?那是誰?」

川崎狠狠地瞪著我。只、只是稍微弄錯了名字而已嘛……。這個死妹控……。不過,名字到底是什麼來著。……小八?那應該是她對我的稱呼。因為我叫八幡,所以她喊我小八。那麼,小華?……那是在喊媽媽吧。(注:最後一者與「媽媽」同音)

進行了一番類推的我,終于回想起了一個有印象的名字,啪的一聲拍了下手。

「啊,小沙來著。」

沉默瞬間降臨。接著,回過神來的川崎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隨後她的臉變得通紅,開始慷慨激昂地數落起了我。

「哈!?你憑什麼叫我小沙啊,這根本不合理吧。」

「啊,是嗎—。沙希嘛。」

所以說這家伙才是小沙嗎。明白了。然而,川崎卻像是完全沒有明白的樣子,她又往後退了一步。

「哈、哈啊!?」

哈啊哈啊地吵死了,你是寺廟里出生的T先生嗎。因為是川崎,所以是K先生吧?對啦,是小京啦。

(注:漫畫《寺廟里出現的T先生》的主角在發威時總是會呼喊「哈!」;京與K讀音一樣)

「小京啦,小京。想起來了」

我說道,川崎用銳利的目光瞪著我。

「下次再忘記就要揍你了。」

「哦、哦……」

不敢說啊……,何止是妹妹的名字,就連川什麼同學的名字我都不清楚這根本不敢說啊……。但是,川崎的態度似乎也隨著妹妹的話題或多或少地軟化了一些,與剛才判若兩人的她用穩重而溫柔的聲音開始訴說。

「要是後面,那個,能再見到就好了……,跟小jin,……京華一起玩。」

「嗯,啊啊。嘛,只不過沒什麼機會啊。要是能再見到的話吧。」

「嗯……」

聽著她客氣的回答,我也點了點頭作為回應。這時會議室的門咔嚓一下打開,由比濱露出了臉。

「小企,准備結束啦。」

說完,由比濱注意到了川崎的存在,「哦—」地向她揮了揮手。川崎也做出了自己風格的回應,輕輕點了點頭。

「來做志願商談?進來進來!」

由比濱一邊說著,一邊引導川崎進入會議室。我目送著她,把會議室的門完全打開。這樣後面來的學生也更容易走了吧。

正准備蹲下來把門卡住,從我的上方傳來了聲音。

「呐,說起來我還沒問你呢。……你的志願。」

回過頭來,看到川崎的頭扭向了我這邊。

「我選私立文科。」

「哼—,文科嗎。」

一副興味索然的樣子說完,川崎走向由比濱招手的方向。……嘛,一樣是文科啊。如果明年還分在同一班的話,大概還能和她的妹妹碰面吧。到那時候再陪她一起玩吧。

× × ×

川崎來到會議室之後,其他學生也零零散散地到來。瞟了一眼時間,看到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透過開著的門,可以聽到走廊上傳來的吵吵嚷嚷的聲音 。站在旁邊的雪之下悄悄豎起了耳朵。由比濱也邁著碎步走到了我們旁邊,向走廊那邊送去了驚異的視線。

我對那個聲音也有印象。終于,聲音的主人在旁邊一色彩羽的陪伴下走進了會議室。與預想完全一致,是雪之下陽乃。她的後面還跟著巡前輩。

陽乃小姐發現了我,毫無顧慮地向我揮了揮手。

「哦,這不是比企谷君嗎—。呀哈嘍—!」

「你好」

我輕輕點了點頭,陽乃小姐露出了滿足的微笑,把目光投向了雪之下。雪之下勇敢地承受住了她的目光,兩個人的視線交錯了起來。

「……姐姐。」

「小雪乃也來了啊。好的好的,今天姐姐來跟你進行各種各樣的商談吧」

聽著她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話語,雪之下的眉頭一下子皺在了一起。這一觸即發的氣氛……所以說啊,這種事,你們還是在家里做比較好吧……

一下子就察覺到了這種氣氛,由比濱站在了雪之下旁邊,向陽乃小姐搭話。

「啊,果然說起畢業生就是陽乃小姐呢!」

「是啊是啊。反正也算是得到了謝禮,……就來啦?」

陽乃小姐露出了非常愉悅的笑容。實際上這個人,是不是其實超級閑啊,不會是沒有什麼朋友吧……雖然我想這麼懷疑,但是,陽乃小姐本身就是那種討人喜歡的人。今天她的信徒似乎也增加了一名。站在陽乃小姐緊旁邊的一色,正在用閃閃發光的眼神跟陽乃小姐搭話。

「能有這麼棒的前輩來捧場,真的幫我大忙了!」

「是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哦~?」

盡管說著帶點謙虛的話,陽乃臉上那顯得游刃有余的微笑里卻含有自信,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妖豔。

「怎麼會!我覺得陽姐前輩超帥的!好崇拜!我也想成為陽姐前輩這樣……什麼的」

「謝謝~!」

陽乃緊緊地抱住一色,不停地像抱娃娃一樣揉來搓去。而懷中的一色則無聲地露出了險惡的笑容。啊,這貨難不成是想巴結有勢者,好讓對方成為自己的後備力量嗎……。

但是,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陽乃一邊撫摸著一色的頭發一邊撲哧地露出妖媚的笑容。就像在說「你的那點小算盤都在我的鼓掌之中」一般。

不小心看到不好的東西了……。我可一點也不希望一色變成陽乃姐那樣的人。而看到那樣的光景,如何理解似乎也因人而異,巡前輩正露出無邪的微笑望著她們。

通過治愈的波動,天然天然回回回☆小回回能量,感覺我的心靈也受到了大大的Huicure。

巡前輩注意到我在看她,似乎想來打個招呼,她一邊輕輕地揮著手一邊踏著小碎步很快地走到了我的身旁:

「比企谷同學,感覺好久不見了呢~」

「啊,是的……。前輩也被叫過來了嗎?」

「嗯,我被選來辦指定校推薦生的事」

正說著,由比濱也小跑著跳到我們中間。

「指,指定校推薦是什麼啊?」

「指定校推薦就是由大學向指定的高中提供推薦名額,被指定的學校可以推薦出滿足選拔條件的學生,這樣一個制度。特點是與自我推薦不同,推薦生的錄取率也非常高」

回答由比濱的提問的人不知為何變成了雪之下。而巡前輩則是嗯嗯地點頭聽著。

「不愧是雪之下同學,知道得真清楚!我們學校可是有很多大學的指定校推薦名額的。只要在學校里取得優秀的成績,就可以得到推薦」

哼哼地驕傲地挺起胸膛的巡前輩超可愛!啊啊,要被Huicure了~~~

不過,這個前學生會長並不是什麼時候都很天然。該做的事情她則是一絲不苟。否則也不可能拿到什麼指定校推薦名額。一絲不苟的巡前輩瞟了一眼時針。再過幾分鍾就是預定開始志願咨詢的時間。

她踏著小碎步快速走向還在和陽乃嬉鬧的一色身旁問道:

「會長。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啊,那就,城回前輩坐在最靠邊的位置,然後旁邊是陽姐前輩和……」

被拉回現實中的一色開始分配座位的時候,雪之下也看了看時鍾,然後叫住了陽乃。

「姐姐,可以打擾一下嗎?」

「怎麼~?」

「我有點事想問你。還有比企谷你們也,可以來一下嗎?」

說著,雪之下招呼我們一起到會議室的一角。從她說有事想問,而且還叫上了我們一起這點看來,基本上能猜到她想問陽乃的就是葉山的志願吧。這樣說來,不把范圍限制在學校以內的話,和葉山來往時間最長的人的確就是陽乃。雪之下的考慮可以說很妥當。

避人耳目一般將我們集中在會議室的一角後,雪之下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知道葉山填了什麼志願嗎?」

陽乃似乎並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問題,有些驚訝地眨了兩三下眼。但很快又哼出一聲短暫的冷笑。

「隼人的志願?什麼啊,就這事啊」

那顯得很無聊的語氣就像是知道什麼一般。聽到那句話,雪之下又問了一遍:

「你知道什麼嗎?」

「鬼才知道?我沒那興趣所以沒有問過他啊。反正他肯定已經決定了吧」

作出冰冷的回答,陽乃像是無語了一般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又對著雪之下露出顯得很是壞心眼的微笑。那雙眼瞳里充滿著嗜虐的黑色光芒:

「……再說了,雪乃妹妹就算不來問我也能猜得到對吧」

「我要是知道的話就不會來問姐姐你了」

以同樣冰冷的視線,同樣銳利的聲音,雪之下如此回答。那如同挑釁般的回答讓陽乃微微皺了皺眉。

但她立刻恢複常態,以冷靜,卻不激昂的,平淡的聲音斬釘截鐵道:

「自己好好想想吧」

「……」

仿佛教誨般的語氣讓雪之下無言以對。由比濱睜圓了眼睛看著陽乃。就連我也有點吃驚。那聲音中感覺不到惡意,也感覺不到敵意,但是,卻也的的確確毫無善意,仿佛拋去了一切正面的感情。

陽乃緊接著又捉弄人似的吐出舌頭,露出壞笑

「本來還以為你變成了什麼事都自己干的人,結果又跟以前一樣求助于別人。小時候那樣倒也還蠻可愛的呢~。哦,對了。比起那些,雪乃你的志願是什麼?」

聽到問題後雪之下也回過神來。她將肩上的頭發撩開,以傲慢的視線看向陽乃:

「我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姐姐你吧」

「媽媽也問過我了。畢竟除了這種時候也沒有什麼機會問嘛。但是雪乃妹妹什麼重要的事都不肯說,當姐姐的真是困擾啊~」

陽乃用手托住臉頰苦笑道。語氣像是開玩笑一般,但那樣柔軟的一面也瞬間消失,轉而朝我瞥了一眼。

「……你說是吧,比企谷君?」

「啊?沒……」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我一時沒能作出回答。陽乃那仿佛看透了一切目光捉著我不放。忽然,雪之下咬住嘴唇低下頭的樣子映入了我視野的一角。

「……這跟姐姐沒關系吧」

「好冷淡~。啊,對了,比企谷君,來來來,跟姐姐談談你的煩惱嘛,什麼都行。……不管什麼事我都能教你哦?」

陽乃逗貓似的用手指戳著我的臉頰,輕輕探過頭來看著我的臉。也許是因為在室內的緣故吧,在外面本該被圍巾遮住的編織毛衣的胸口部分若隱若現,甘甜的香水散發出芬芳好近好近好近!

「沒,我,我已經決定好了……」

與對方靠過來的距離相同,我准確地退出一步,再全力地讓身體朝後仰,陽乃一副很不滿的樣子呼地鼓起了臉頰。然後又顯得很無聊似的咻地吐出一口氣,這次又把臉轉向了由比濱。

「什麼嘛,那由比濱妹妹也行」

「我只是順便的嗎!?」

遭到過于草率對待的由比濱發出悲痛的喊聲,陽乃聽到後哧哧的笑起來。

正扯著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一色和巡前輩過來了。估計是來叫陽乃姐的吧,離開始時間也已經不遠了。

當然,也有些學生在快要開始時就趕了過來,會議室也驟然熱鬧起來。

接著,葉山一行人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其中。恐怕是陪著和他們在一起的戶部或是三浦過來的吧。

對方自然也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雖然是在角落里,但身為校外人士的陽乃很容易引人注目。

葉山在入口附近,從離我們有些距離的地方向這邊打招呼:

「陽乃姐……」

「啊,是隼人」

陽乃姐很隨意地舉起手。看到這一幕,會議室內的喧嚷聲似乎變得更大了些許。周圍的反應讓陽乃姐歪了歪頭。

「感覺有奇怪的視線看過來呢」

「那是當然的嘛」

雖然不會特意提及,但客觀上看,陽乃也的確是僅僅在街上走都會讓人不由得以視線跟隨的美人。在學校這樣的環境下更是顯眼。

但聽到我的話後陽乃姐卻擺出一副納悶的表情。

「感覺跟那種視線不一樣啊……」

「啊,是那麼回事吧!那個傳聞」

一色像是突然想到的樣子泄露了天機,巡前輩也提起勁來。

「就是那件事吧!感覺很美妙呢~。我也很喜歡聽這種事情」

「傳聞?那是,哪件事?彩羽妹妹」

聽到那個單詞,陽乃朝一色露出甜甜的笑容問道。

「啊,呃……」

受到提問的一色一邊考慮著該不該說,一邊交替著看向滿臉不高興的雪之下和正在跟人談笑的葉山,結巴了起來。

但,陽乃並不給她思考的余地,輕輕地把手放上一色的肩膀。

「告訴我?」

毫不多言,但也正因如此,短短三個字的分量非同小可。陽乃姐面露一如既往的笑容,靜靜等候著一色作出下一步行動。就這樣產生出數秒的空白時間後,一色似乎也沒了辦法,一邊注意著周圍的反應,一邊湊到陽乃的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陽乃姐則滿臉興奮地一邊不停嗯嗯地回應一邊傾聽。不妙,要是讓這個人知道的話事情肯定會變得超糟糕……

但,陽乃的反應卻和我的想象大相徑庭:

「什麼啊,就這事啊。……這條路很久以前就已經走過了呢」

用冷淡的語氣說完,陽乃姐對一色道過謝後轉過身來。

「巡,我們過去吧」

「好的~」

陽乃姐伴著巡前輩,朝指定好的席位走去。離開前她轉過頭,向我們揮手告別:

「拜拜,待會見啦!」

那表情和動作都很爽快,但與之相對,在我一旁的一色卻笑得有些勉強。接著,一色像是生鏽的老舊機械一般僵硬地把臉轉向我後,呼地淺淺舒了口氣。

「嚇,嚇死我了……。那果然是雪之下前輩的姐姐啊,一點沒錯啊!」

「本來就沒什麼好懷疑的吧」

「被人用糟糕的共通點歸類了啊」

雪之下像是很頭痛一般把手按在太陽穴上歎息道。由比濱看到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關系的!小雪一點也不可怕的!」

「聽你這樣說,反倒有點被愚弄了的感覺……」

「誒?我,我沒那個意思啊!小雪應該是,像這樣,怎麼說呢……很可愛的!」

聽到由比濱緊握拳頭如此強調,雪之下吃了一驚,靜靜地別開臉。嗯,話說回來你倆關系還真是好啊……。

不管怎樣,咨詢會也要開始了。萬幸的是拜托我們做的事情只有場地布置。之後的事情交給學生會就好了吧。

「一色,那我們就先走了」

「好的,謝謝前輩~!」

一色恭敬地鞠了一躬。我點頭回應後,向雪之下和由比濱打招呼:

「那,我們先回部室吧」

「也是」

「嗯,知道了」

伴隨著兩人一起正離開會議室時,我從留在門口的葉山一行人身旁經過。偷偷瞥了一眼葉山,他正在和三浦她們談笑著。

「我說,要找誰咨詢好點啊」

「還有不少時間才輪到你吧,慢慢考慮嘛」

葉山苦笑著回答戶部的問題,他的視線靜靜轉向前方。陽乃就在那里。

「話說……,隼人和那個人關系很好嗎?」

三浦沒有看向葉山,而是看著陽乃輕聲嘀咕了一句。葉山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看向三浦,但很快露出笑容:

「……。只是小時候的玩伴而已」

將那樣的對話留在背後,我們朝活動室走去。

× × ×


活動室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台曆。不過,與其說是日曆,那上面印著的大部分都是貓咪的照片,倒不如說是桌面貓咪寫真集,我一邊對著台曆干瞪眼一邊苦思冥想著。

「……我沏了紅茶」

「嗯?哦,多謝」

繼續盯著日曆,我端起茶杯發出滋滋聲喝著紅茶。這時由比濱也過來瞧著日曆。

「離交表的日子沒多遠了呢」

「嗯。但是,還是完全沒頭緒啊……」

雖然至今為止繞著彎子問過不少人,但卻沒有得到任何能與葉山的志願相聯系的回答。雖然我問法可能也不太對,但問的太直接的話讓葉山知道也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已經被他本人拒絕過一次了。如果去探詢葉山為什麼不願告訴別人的原因,又會讓這件事變得人盡皆知,所以也不太合適。雖然我並不在意葉山怎麼看我,但這是三浦的依賴。我不想讓事態的發展給她造成麻煩。

一邊數著剩下的日子一邊整理著種種思緒,這時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茶杯放上茶碟的聲音。

扭過頭去,雪之下正擺著一副少見的認真表情。

「比企谷。……我以前和你說過,葉山的雙親的事吧」

「哦哦。好像是律師和醫生來著」

「……誒!?是那麼回事嗎!?」

似乎是頭一次聽說,由比濱驚訝無比。

「你不知道嗎」

聽到我的話由比濱有些鬧別扭似的撅起嘴:

「那種事一般很少說的嘛……。比如說,小企你家里人是做什麼的我也不知道嘛」

「我家都是普通的社畜啦,兩個人都是」

「啊,我家也一樣~。不過我媽媽倒是普通的家庭主婦……」

哦哦,確實有這感覺啊……。由比濱那做料理的糟糕程度,和一些奇怪的地方卻很像主婦的感覺,這樣考慮的話讓人感受到不可思議的信服感。

成長環境多少都會對性格造成一定影響吧。我也因為看著都有工作的雙親長大,所以變得一點都不想成為社畜。不過,多虧雙重收入,我家的生計好歹還沒什麼壓力,這點我還是心存感激的。而且大概是因為雙親的影響,我對于女性的自立可以說也是持肯定態度的。將來想必小町也會開始工作,到時候我們家就有了三重的收入,實在是安泰。

我正夢想著完美的家族計劃,由比濱又繼續說了下去:

「那,那隼人,會不會要繼承家業啊?」

聽到問題,雪之下將手托住下巴歪歪頭。

「誰知道呢……。葉山的父親自己建有律師事務所,他外公也是私人醫院的開業醫生,所以可能性本身是有的……」

「那樣的話也不太好推測到底是選文科還是理科」

不論是成為律師還是醫師,必然都是需要資格的。如果只能選擇其中一方的話倒還能直接推測他會選文還是選理,但兩種選擇都存在可能性的話,結果就還是一樣不知道。

由比濱聽著這些發出唔唔唔的呻吟。接著又猛地抬起頭:

「話說,不管選哪邊都好厲害哦」

「說的沒錯。以普通的眼光來看,我想他的家境是相當富裕的吧」

雪之下點了點頭。確實,提到醫生或是律師,印象上就給人一種能賺不少錢的感覺。雖然我聽說過關于葉山家庭的事,不過這樣想來真的很厲害啊。為什麼那種家伙要來我們學校啊。去更好的私立不行嗎。

「話說回來,你家那情況你還說他家富裕?」

「光論自有資產現款的話他家確實要更富有些吧。不過總資產我就不知道了」

雪之下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平靜地說出如此字眼。高中女生怎麼能說自有資產總資產什麼的話呢。另一邊,由比濱則抬頭看向空中,托著腦袋嘟囔著:

「現款……,現金卡?」

噢噢,由比濱居然知道現金卡。了不起了不起~。下次把借記卡的存在也告訴你好了。

先不管由比濱,現在還是考慮葉山的志願吧。

首先,作為大前提,他要升入大學這一點應該是毋庸置疑的。葉山是考出全年級第二名的成績優秀者。要是這樣的學生不想升學,那幫老師們早就該坐不住了,從平塚老師的話來看應該還沒發生那種事。

到此為止還好。

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葉山畢業後想要走什麼路。而不過是他選了文科還是理科,三年級時的他所要走的路而已。

「……完全想不出來」

嘟噥完這麼一句,似乎也在思考相同事情的由比濱開口了:

「會不會,是文科啊。感覺大家都像是學文科的人」

「嗯啊。確實,感覺挺合印象的」

實際上,不論是誰印象中的葉山隼人,基本上都是這麼個感覺吧。行事低調,平易近人,更何況對我和材木座這種處于校園種姓制度中最下層的人都能和顏悅色。在文科班和同學們談笑風生的身影與葉山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並無齟齬。

但,現在的葉山卻有所變化。到底應該如何判斷還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再次沉默地思考著的時候,同樣沉默著的雪之下向我投來了有話想說的視線。我用視線回應她,她才再三考慮著開始說:

「我覺得……他可能,會選理科」

「為什麼?」

由比濱問道,雪之下則顯得很沒自信地低下頭:

「也不是什麼有憑有據的猜測,只是,也跟我有些關系……」

「……用不著強迫自己說的」

雪之下的聲音依然含著迷惑和憂愁,我不由得制止了她。但是,雪之下嘴巴一張一合地重複了幾次後,很快又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來:

「沒關系的,唔……,你們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損失吧」

這說法可真別扭啊,這家伙。雖然我也沒道理那麼說別人。由比濱和我都稍稍擺正姿勢,看向雪之下。接著,雪之下便開始說了起來:

「你們都已經知道葉山和我家以前就有來往的事了吧?小時候我們和姐姐三個人經常在一起。因為姐姐是那樣的人,所以我和葉山都很聽姐姐的話……。所以,簡單的說,我們可以說是受著姐姐的影響長大的」

雪之下說完後,淺淺地呼了口氣。

那段話和某時聖誕時節,雪之下所說的話並沒有多大的出入。只是如今,看到過三人在一起的情景,再聽到這往昔的回憶,伴隨而來的是更確切的實感。

葉山和這對姐妹共享著相同的時間。

現在的葉山隼人,以及過去的葉山隼人分別述說著。但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未來的葉山隼人,其他的事先拋開不管。

「唔嗯陽乃姐是理科來著嗎?那,他可能也會選理科呢。畢竟小時候的事情有時候影響還挺大的」

「沒錯。……但是,也不能斷定」

由比濱說完後,雪之下的回答則有些含糊。我和由比濱都看著她,催促著下文。雪之下以「雖然有些矛盾」為引子繼續說道:

「如果今後也想要維持兩家的交往,我想繼承律師事務所是最有效率的選擇」

「那他不是就會選文科嗎?」

聽到我的話,雪之下微微搖頭。

「但能夠維持兩家交往的方法並不只有這一個」

那倒也是。

不一定要作為律師,通過其他行業也能維持合作。或者說,連商務合作也是可以拋開的。比如說,婚姻關系,這樣的字眼雖然顯得不太現實,但也並不至于不能作為可能性的一種。

正想著,雪之下又補充般的加上一句:

「當然了,我並不知道葉山家的想法如何。也不能說家里人的意見不會對他的志願產生影響。畢竟他從沒背離過他父母的意向」

「啊,嗯。確實,家里的事隼人都從不馬虎呢」

聽到由比濱單純地感謝,雪之下點了點頭。我也托這段話的福大致上了解了葉山的家庭情況。但即便如此,事情也遠未解決。

無意識地開始撓起頭發來的我歎口氣道:

「再怎麼說也不可能直接去問他爸媽呢。牽扯到兩家關系的話,也不怎麼好插手。」

「沒錯呢。……不過我想,至少我母親是想要把兩家現在的關系繼續維持下去的」

雪之下的表情顯得很沉郁。讓我不由得撇開了視線。

「我懂了。總之,……我會再想想的」

這樣說完,我結束了這個話題。

實際上,我也想要時間來整理思緒。事已至此,剩下的手段只有通過少量的情報來推測了。現在先一心一意思考葉山的志願的事吧。

最重要的是。

不這麼做的話,總覺得自己會作出一些非常糟糕的想象。

大大地吐出一口氣,暗示她們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後,雪之下和由比濱也稍稍放松了身體。每個人都首先把手伸向了紅茶,安逸的沉默在房間里誕生。正好變溫了的紅茶淌入干渴的喉嚨,讓人愜意。

恬靜的活動室,發出叮的一聲放下茶杯後,雪之下緩緩開口:

「話說……」

「嗯?」

「前段時間,很抱歉。像是被我母親趕回去了一樣……。要是我舌頭再機靈點的話就好了」

說完,雪之下盯著茶杯里搖晃著的水面,緘口不言。由比濱溫柔地撫摸她的肩膀說:

「我們完全沒在意啦。再說了,小雪和家里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總不能還去打擾你們嘛。對吧,小企?」

「嗯啊。沒什麼好在意的」

「……謝謝」

雪之下浮現出稍含幽愁卻安穩的微笑,向著我和由比濱稍稍低下了頭。

那一舉一動都給人以美感。挺直的背脊,膝上輕輕搭在一起的雙手,細長而優雅的指尖,以及閉著的眼瞼上長長伸出的睫毛。

正當我注視著這一切,卻撞上了抬起頭來的雪之下的視線。兩人都慌慌張張地別過臉。

「今,今天差不多就到這里吧。茶杯我來收拾」

似乎變得有些坐不住了,雪之下急急忙忙地站起來開始收拾。她把茶壺和杯子放上托盤。打算就這麼到外面去洗吧。

「啊,我也一起去洗!」

「沒關系。在這里等著」

輕輕攔住想要站起身的由比濱,雪之下端著托盤快步離開了活動室。留下我和由比濱面面相覷。跟著,由比濱撲哧地露出微笑。

「小雪現在,慢慢開始肯說些自己的事了呢。以前不是從沒提過和自己家里有關的事嘛?」

「話是,……那麼說沒錯呢」

或許,這就是她接近他人的方式吧。雖然是如此笨手笨腳,如此唐突,還稍微弄錯了一點方向。明明大部分的事情她都能靈活地完成,但這種事卻又顯得笨拙。

不過,我也完全沒道理去說別人。

也許,總有一天我也應該好好問出口吧。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從何問起,但即便如此,總有一天我也會好好地問出來。

× × ×

在門口與雪之下她們告別,我走向自行車棚。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寒風吹過校園。其他社團的活動似乎也都已經結束,中庭這一塊很是安靜。

這時,正在中庭走著的我,聽到了「喂——」的喊聲。回過頭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上面,上面!」

按那聲音所說的抬頭看向上方。那兒正好是學生會室,雪之下陽乃正在打開的窗邊向我揮手。

「等等我」

干脆地說完,陽乃姐的身影立馬就消失了。

「那個人在干什麼啊……」

真的很閑嗎,正這樣想著,窗邊又出現了某人的身影。仔細一看,是一色彩羽。一色低頭行了個禮,一臉笑容朝我揮手,像是在說「拜拜~」一樣,之後窗簾便被干脆地拉上了。這家伙怎麼回事……。

我正不明就里地抬頭看著學生會室的窗戶,沒過多久就有輕快地腳步聲傳來。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陽乃姐正朝這邊跑來。

「哎呀~,和小靜還有彩羽妹妹聊得太起勁了,不知不覺就這麼晚了哈」

陽乃姐似乎跑得相當急,有點兒喘不上氣。接著,她又環顧四周:

「雪乃沒跟你一起嗎?」

「那家伙是電車的」

「……什麼啊。白等了」

呃~?不是說聊得太起勁了嗎~。搞伏擊什麼的這個人做的事很可怕誒……。恐怕陽乃姐在咨詢會結束後,就一直在學生會室一邊取暖一邊盯著中庭這邊吧。而一色則毫無疑問是被當做了消磨時間的對象。感覺一股歉意油然而生啊,明明跟我沒關系……。

陽乃姐似乎也緩過氣來了,她站到我身邊,咚地輕拍一下我的肩膀。

「那就比企谷同學也行啦。送我到車站唄」

「哈?」

陽乃姐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是不滿,雙手叉腰鼓起臉頰:

「怎麼啦?你想讓女孩子這麼晚的時候一個人回去嗎?護花使者可是紳士的職責哦~」

不不不,是你自己要留到這麼晚的吧,按常識考慮完全就是你自己的錯……。差點這樣說出口的我,又把話吞了回去。不如說,是屏住了呼吸。

陽乃姐拉住我的手臂,像是要說悄悄話一般把嘴唇靠近我的耳邊低語道:

「能和這麼漂亮的大姐姐一起回家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哦~」

與冬季的低溫無關,一股寒氣爬過我的背脊讓我打了個寒戰。慌慌張張地拉開距離後,陽乃姐撲哧撲哧愉快地笑著。……被捉弄得毫無還手之力啊。與一色和小町不同,這個人當起小惡魔來可是大魔王級別的。而眾所周知,沒有人能從大魔王手中逃走。

我用手給發起熱來的臉頰扇風,指向了自行車棚:

「可以是可以……。總之,我能先去把自行車推過來嗎」

「嗯。那就一起去吧」

如此回答後,陽乃姐和我並排走了起來。

實際上,天色的確已暗,通往車站的道路也都是公園和狹窄的小巷之類人跡罕至的地方。而我則是活在資曆至上女尊男卑之日本社會的男人。在年長的女性面前很是軟弱。順帶一提在以妹妹為代表的後輩女性面前也很軟弱。而且,在男性面前也不敢太強硬,這樣看來我已經是全人類最弱的存在了。

離開自行車棚,穿過學校側門。我推著發出鏈條聲轉動著的自行車,和陽乃姐一起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到車站的路程並不算遠。公園旁的居民家還掛著燈飾,想必是聖誕節時用來做過裝飾的吧,那燈光孤寂地照亮著黑暗的夜路。

雖然讓我送她,陽乃姐在路上卻一直保持沉默。我自然也不會主動搭話,能聽到的只有經過的汽車聲和居民家中傳來的聲音,以及冬風吹過的風聲和兩人份的腳步聲。

沒過多久,走到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時,陽乃姐才頭一次開口朝我搭話:

「比企谷同學的志願是什麼?」

「沒怎麼考慮,應該就文科吧」

「是嗎,畢竟一直都在讀書呢。不愧是文學青年」

「呃呃,啊不,那只是……只是」

確實以前在街上碰到陽乃姐的時候我是在讀書。不過那是為了掩飾尷尬所以才拿書擺樣子的啊……。僅僅是必殺技·防禦書壁而已。因為理由有點上不了台面,我下意識地把視線從陽乃姐身上移了開來。

但陽乃姐卻向前踏出半步,稍稍彎下身子瞧向我的臉。

「都讀些什麼書呢?」

「……基本上什麼都讀。不過,海外的倒是讀得不怎麼多」

「是嗎。那就是芥川龍之介或是太宰治什麼的?」

「那些雖然也讀……。我跟別人一樣讀得最多的是一般的文藝作品而已」

老實說,名為文學的東西如果能夠引起自己的共鳴確實會感受到樂趣,否則的話,讓人只能寫出「不愧是最高的文學作品!果然不負盛名!讓人覺得這是不朽的名作所以給五星!」之類毫無意義的撐面子感想,這種情況也是有的。在這一點上,以輕小說為代表的娛樂作品則經得起推敲,就算內容本身沒有魅力也能讓人找到樂趣所以輕小說最高!什麼啊這糟糕到極點的尋樂方式……

正想著這些,走在一旁的陽乃姐嗯嗯地點著頭,開口道:

「那估計不太適合文學系呢。我覺得你應該去社科之類的專業會比較快活」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呆呆地張開了嘴。看樣子對話似乎不知什麼時候起變成了志願咨詢。因為自己並沒有那個打算,所以有點無法釋然,但對方的厚意還是應該感激地收下吧。

「……多謝」

「不客氣」

陽乃姐微笑著說完,干咳了一聲:

「話說,你問了雪乃的專業志願是什麼嗎?」

唔,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嗎!不該說謝謝的啊……

「沒有,我連她選文科還是理科都沒問」

「……畢竟,那孩子不會主動說出來把。比企谷同學,要記得問哦~」

背上被啪地拍了一下。不不,就算要我去問我也……。不過,我也沒法說「自己去問」這種話。畢竟雪之下不可能老實回答陽乃的問題,更何況就連我也還沒問過她。自己都沒做到的事更不能讓別人去做。

「下次見到我之前一定要問出來哦」

陽乃姐鄭重其事地說完,「啊」地喊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

「話說回來,你直接去問過隼人他的志願了嗎?」

「嗯。不過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還是沒告訴我」

「是嗎。隼人不肯說啊……」

說著陽乃姐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看向正出現在前方的車站大街。但她的目光似乎並未看向流動的人群。眯起來的眼瞳中所映的也許並不是現在。

「這樣啊。隼人也在期待著呢」

「期待什麼?」

不經意間呢喃的話語不太像是對我所說,但我還是反射性地問了一句。聽到我的問題,陽乃姐終于看向我,露出魅惑性的笑容:

「也許是在期待,被人發現吧」

僅僅說了這麼一句話後,陽乃姐稍稍加快步調走到我的前面。然後,讓紅色的大衣飄舞著轉了回來。

「到這里就行啦,已經到車站了。謝謝你送我」

「哈啊,那再見了……」

正當我准備隨意地點個頭道別,面前的陽乃姐卻伸出食指指向我,朗聲繼續道:

「雪乃的志願,一定要記得問。下次我會來考你的」

「那根本算不上是考我吧……」

聽我說完,她戳著我的額頭笑道:

「不要在意小事。拜拜!」

輕輕地揮揮手,陽乃姐颯爽地邁出腳步。我摸著被她戳過的額頭,目送著她離去。頭也不回的陽乃,很快便被人潮吞沒。

但,即使混在擁擠的人群中,雪之下陽乃的身姿依然鮮明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