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幕

眼前的景色就仿佛將牛肉湯倒入平底鍋,湯面上處處都漂浮著牛肩肉.

一望無際的冬日草原上除了零星裸露的岩石外,再無任何變化.

如此無趣的風景中孤零零地建著一間樸素的小屋.

小屋粗糙得仿佛大風一吹就會垮,煉金術師庫斯拉對小屋中正在進行的談話毫無興趣,正心不在焉地透過破爛木窗的縫隙眺望著外面的風景.

"能覲見親愛的騎士團的喜悅實在是無以言表"

臨近領地的貴族正單膝跪地,誇張地出言奉承.

貴族身上穿著象征著高貴的皮毛外套,一眼就能看出他費盡心思打扮了一番,可不管怎麼看,這身衣服都要遜色于南方諸國縫制的衣物.總的來說,眼前這位不過是個鄉間貴族罷了.貴族身後還侍立著兩個隨從,那兩人穿著粗糙的皮鎧,拘束地縮著身子,低垂著頭.

"唔,聽說你很有治理領地的才能,我的主人庫拉托魯大公衷心希望能和你長久結交"

"不勝感激"

權力者之間的對話大都千篇一律,庫斯拉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部隊離開庫拉托魯大公鼓舞眾人的城鎮已經過去五天了,沿途經過了好幾處關稅所,這里正是其中一處.據聞古代的帝王會帶著官員到各地巡視,征收稅款或進行審判.大概這片地區還保留著當時的古老習俗,每當部隊路過關稅所,當地的領主都會前來上貢.

雖然逐一應付這些貴族很麻煩,但在部隊的所到之處確認誰才是上位者對騎士團來說大概非常重要.更何況,庫斯拉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原本就是敵方的土地,異教統治的國度.准確來說,或許該稱他們為原異教徒,他們的身份包含著異常微妙的問題.

而現在坐在椅子上的人故意擺出盛氣凌人的態度,或許就是想奮力壓制住這微妙的問題吧.

"這是一點微不足道的旅途慰問"

單膝跪著的貴族讓身後的隨從捧上一只結實的箱子.

箱子雖然不大,但放到地上時卻發出了沉重的響聲.

"喂"

坐在這間小屋唯一一張粗制的椅子上的男人輕輕揮了揮手.他正是艾盧森,可以說是庫斯拉他們的雇主.

在眾人的注視下,庫斯拉不情不願地離開了窗邊.

"……失禮了"

庫斯拉毫無畏懼地將手伸向箱子,打開箱蓋.小屋中的兵士對箱子里的東西絲毫不感興趣,這種場景他們都已經司空見慣了吧.

箱子里塞滿了金粒.

"哼"

庫斯拉哼了一聲,從掛在腰間的工具袋里拿出干活的工具.身為煉金術師,庫斯拉的工作就是鑽研礦石和金屬.他拿出的是一塊表面粗糙的扁平黑色石頭.

庫斯拉拿起金粒,毫不客氣地在黑色石頭表面刮了一下……

"……品質中上啊"

他看了一眼殘留在黑色石頭表面的金色條痕後如此說道.艾盧森坐在椅子上點了點頭.

"願侯爵的領地能越發繁榮"

"不勝惶恐"

接著,艾盧森就像王一樣揮了揮手讓本地的貴族退了下去.

正教徒與異教徒的大戰持續了二十多年.

一切都始于當初人們對宗教的熱忱,但現在宗教的大義已經墮落為瓜分領地的借口了.而在這場曠日持久的宗教戰爭中,發展得最引人注目的當數那個稱作克勞修斯騎士團的組織.

他們自詡為神的代理人,以殲滅異教徒為己任,藉此來保證自己行使武力的正當性.與以教皇為首的教會不同,騎士團對傳教並未表現出太大的興趣.但他們的支部卻如同教會一樣遍布世界的各個城市,各地的支部相互間都有著緊密的聯系.他們利用這種的聯系相互溝通人才和物資,就仿佛一個擁有龐大分支的大商會.

克勞修斯騎士團就好比一個由教會與商會聯手,再配上強大軍事力量糅合而成的組織.而且騎士團的經濟圈內還有著礦山與煉制所,有數量龐大的金屬在流通.他們雇傭庫斯拉這樣的煉金術師正是為了發展冶煉技術,提高收益.

"唔,有了之前那個白癡貴族的前車之鑒,這家伙沒犯傻了啊"

讓鄉間貴族退下去後,艾盧森抓起金粒,一臉無趣地說道.

"將混有銅的金謊稱為成色上乘的金確實了不起啊"

這次已經是艾盧森第四次傳喚庫斯拉來打下手了.那些畢恭畢敬地呈上貢品的家伙經常會在背地里陽奉陰違,因此能當場鑒定獻上的寶石或貴金屬的真偽和品質的能力異常寶貴.

"這是個居住著野蠻文明的國度,要應付他們就必須掌握訓狗的訣竅"

"而且這狗還會硬說自己是貓呢"

艾盧森將金粒放回去,讓部下收拾箱子.

"愚蠢"

他簡短地說道.

這片土地屬于名叫萊特里亞的國家,而治理萊特里亞的則是被稱作世上最後的異教徒的女王.因此,以克勞修斯騎士團為首的正教軍隊對萊特里亞發動了戰爭,騎士團更是借此攻占了大量萊特里亞的城市.其中最大的收獲大概就是前不久攻陷的萊特里亞最大的礦山城市,喀山

這個城市被徹底占領之後,萊特里亞就只剩亡國一途了.

在危急關頭,萊特里亞的女王突然宣布改信正教.

克勞修斯騎士團就好比是宗教性的狩獵野狗組織,而現在本該是狩獵目標的野狗卻變成了貓,騎士團也就失去了下手目標.尤其對已經舉起斧頭准備砍下的人來說,這更是個嚴重的問題.

"不過,他們也用自己的方式表示順從了.雖然只是個箱子,可數額也相當大呢"

庫斯拉附和似地說道,同時這也算是一句試探.他想知道艾盧森是怎麼看待現在的狀況的.

艾盧森一動不動,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突然看向那塊黑色的石頭.

"只是刮一下就能知道質地,真是便利的工具啊.用這個檢驗可以精確到什麼程度?"

"眼神好的金銀加工師傅對純度的測量能精確到重量百分比的一或二"

"'試金石’這一比喻的原型就是這種石頭吧,還是第一次看到"

"您有興趣?"

艾盧森聽到庫斯拉那略帶嘲弄的語氣後並沒有生氣,而是看著他說道.

"任何事情只要擦一下就能知道優劣的話,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擦一下十字路口的拱頂石就能決定前進方向的話,該是件多麼快樂的事啊"

這番話從統禦眾多部下,負責與等待在行軍前方的權力者們交涉的艾盧森口中說出,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克勞修斯騎士團內部有一支以阿薩美紋章為旗徽的部隊.

艾盧森就在這支部隊里擔任著名為傳令官的職務,其職責是在部隊進軍的時候,先行在前方進行通告,排除行軍路上的一切障礙.也即是負責為王的通行鋪平道路的權力者.

而這支由艾盧森全權負責行軍事務的部隊的職責則是複興被克勞修斯騎士團攻陷的城市,也即是負責移民.

現在這支部隊正帶著大批移民朝萊特里亞最大的礦山城市喀山進發.

但是,正當騎士團揮軍攻陷原屬于異教土地的喀山時,統治這城市的女王卻突然宣告改教,成了正教徒.于是,騎士團的行為就成了正教徒進攻正教徒的城市,移民部隊再繼續前進下去的話很有可能會讓事態變得麻煩起來.

要是騎士團被世人視作向正教徒露出獠牙的異端的話,很有可能會從狩獵野狗的一方淪落為被狩獵的一方.可是,就算問題會進一步惡化,阿薩美紋章的部隊也不可能停止行軍.

其中一個原因自然是騎士團的面子問題.而另一個方面,則是因為大部分為了移民舍棄故鄉的人已經無家可歸了.他們懷著對騎士團,對自己命運的信任跟著部隊出發了.如果這群人數上千的移民得知新天地沒有了的話,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曆經無數戰斗成長起來的騎士團深知一無所有的人類與野獸無異.

就在這嚴峻的形勢下,艾盧森對試金石的便利表現出了興趣.

人類會對未來的不確定因素感到不安,不管是經驗多麼豐富的人,都無法驅散心中的這份不安.當然,艾盧森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您身為大公閣下的慧眼,可不該說出這樣的話啊"

庫斯拉說話的聲音不算小,艾盧森當然也注意到他話中的譏諷.

但他並未對這種小事多做計較,很有干練的交涉人員風范.

"只要是用得上的,不管是什麼我都會采用,僅此而已.喂"

艾盧森對庫斯拉說完後朝侍立在房間一角的年輕文官招呼了一下,文官馬上呈上一張羊皮紙.

"這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別在進城前弄丟了"

庫斯拉有點驚訝地接過那張羊皮紙,故意露出卑屈神態,眼珠朝上地看著艾盧森.

"不過,這也不是白拿的吧?"

庫斯拉拿到的是由統領阿薩美紋章部隊的庫拉托魯大公簽署的特權狀,能保障持有者在新城市的行動自由.有了這份特權狀,就算在教會里縱火也不會被追究.

因為違抗特權狀就等同于跟騎士團作對.

而有特權狀與否,之後的事也將截然不同.

喀山里應該有著眾多異教徒留下的知識與技術,其中肯定會有正教徒難以接受的東西.那些在意體面的掌權者和墨守信仰的異端審判官在徹查後,有可能會將這些正教所不容的知識或封印于石窖之中,或燒毀,不管這些知識有多麼寶貴.

但是,對庫斯拉這樣的煉金術師來說,知識無關正教異端,他們只在乎這些知識對自己的研究是否有用,除此之外什麼都無所謂.可以的話,庫斯拉想在這些知識被封存之前親眼看一下,把它們記下來,或者抄寫一份.他必須要最先進入喀山,在這些危險的知識被封存前將它們拿到手.為此,能無視各種繁瑣的手續,自由出入各種地方的特權是不可或缺的.

庫斯拉也正是為了一紙特權狀才會給艾盧森做這些類似打雜的事.

"當然.保證你在喀山行動自由的代價就是你得將得到的知識毫無遺漏地告訴我"

"……對您來說,大煉金術師應該比我更適合做這事吧?"

阿薩美紋章的部隊里本來就有隨行的正規煉金術師——被賜予博士稱號的大煉金術師馬卡斯•羅伊德.

庫斯拉本來是無緣隨行去喀山的,但他卻想辦法勉強將自己安插進了隊伍中.

"你說什麼蠢話.寶劍是寶劍,斬人的劍自有斬人劍的用法"

庫斯拉一直以為,當初艾盧森叫自己幫忙鑒別貢品肯定是將自己當做打雜的跑腿,但事情看來並非如此.不管在哪個組織,都會有一心謀求權利高位的人,煉金術師也不例外.

其中也有一些煉金術師是靠阿諛奉承擠進騎士團上層的.

"不過,撇開這點,我還是有點在意"

庫斯拉邊將羊皮紙收入懷中,邊說道.眼下的狀況讓他不得不多想.

"你的意思是,我們或許沒法在喀山久留嗎?"

艾盧森他們居然會給予庫斯拉這樣的人行動自由,這讓庫斯拉嗅到了掌權者的焦慮.

不管怎樣,如果萊特里亞女王的改教為世界所接受的話,強行移民到女王治下的城市說不定會演變成挑戰教會權威.這樣一來,他們移民喀山之後很可能會被驅逐出來,那時候如果什麼都沒撈到的話損失就無可估量了.

不過,即使沒法帶走寶石或貴金屬,只要拿到了蘊含更高價值的知識的話,事情就又另當別論了.

艾盧森擔任著掌管部隊行軍的要職,必須得考慮到最壞的可能,並暗中做好部署.

庫斯拉直勾勾地盯著艾盧森.

現在部隊里到處都在謠傳"最壞的可能".

"我必須隨時做好最大限度的准備,僅此而已"

艾盧森巧妙地避過了正面回答.

不過,庫斯拉也沒有深究.

"足夠了"

他畢恭畢敬地低頭行了個禮,離開了關稅所.

離開關稅所後,庫斯拉懶洋洋地走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關于前方喀山和自己所處的狀況,他只能通過艾盧森的態度設法推測.當然他也沒想過能直接問出艾盧森對未來形勢的展望.何況他得到的線索已經足夠了.而且,先不論艾盧森怎麼想,現在庫斯拉總算拿到了保證在喀山行動自由的特權狀,光這個就已經是大收獲了.部隊還有幾天才能抵達喀山,剩下的日子只要喝酒睡覺混過去就行了.

庫斯拉突然注意到有個白色的身影正蹲在篝火旁忙活些什麼.

本以為她是在做午飯,但在稍遠處有一群意圖牟利的商人正架起大鍋在做飯.無論從味道還是價格上來說,都是吃商人做的飯更劃算,所以自行軍以來庫斯拉他們就一直幫襯那群商人.雖然庫斯拉也在馬車上屯了糧食,但那些糧食都是能在雨天耐放的東西,而這優點是犧牲味道換來的.

因此,那家伙不可能是在做飯吧.

庫斯拉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站在了那毫無防備的嬌小背影身後.

"喂,你在干嘛?"

"呀?!"

一聲小小的驚呼響起,緊接著不知什麼東西被打翻了,水潑到火上發出特有的聲音,濃煙隨即高高飄起.

"……啊?"

庫斯拉呆愣地抬頭看了眼冒起的濃煙,接著低下頭,只見那個蹲在篝火前忙活著些什麼的家伙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來了.

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女身穿白色修道服,肌膚似雪,連頭上的秀發都是雪白的,這讓她那雙碧綠的大眼睛更顯注目.少女名叫菲尼希絲.

"不要玩火,會尿床的哦"

"才,才沒有這樣的事"

"是沒有玩火,還是沒有尿床啊?"

庫斯拉沒認真理睬菲尼希絲,視線落到她的手邊的東西上後,感覺有點詫異.

"鉛?"

緩了這一陣子,菲尼希絲總算恢複了一點平時的樣子.

"唔聽,聽說你在做些奇怪的事"

"……"

庫斯拉無言地瞪了回去,菲尼希絲頓時就像被訓斥的小狗一樣退縮了起來.

庫斯拉輕輕地歎息一聲,說道.

"伊莉涅這樣說的麼"

伊莉涅是與庫斯拉他們同行的女鐵匠,比菲尼希絲大兩三歲左右.

聽到庫斯拉的質問後,菲尼希絲面露難色地移開視線.她大概在想,如果回答"是"的話或許就成告密了,可撒謊的話又會違背神的教誨.

看可愛的小姑娘糾結的樣子也頗有一番樂趣,不過菲尼希絲比庫斯拉想象中的更快做出了決斷.

她看著庫斯拉,說道.

"我,我懷疑你是異端,必須進行調查"

"哈"

菲尼希絲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庫斯拉忍不住輕輕地笑一聲.

她自己大概也知道這是無理取鬧,話說到一半小臉就漲得通紅了.

在最初見面的時候,菲尼希絲認定庫斯拉他們是真的邪道中人,怒氣沖沖地要找出異端的證據.不過在認清煉金術師的真實後,她就再沒這麼想了.不僅如此,菲尼希絲還想成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煉金術師,做庫斯拉的搭檔.

那麼,她大概是想用牽強的說辭隱瞞些什麼吧.

庫斯拉無奈地看了菲尼希絲一眼.

"這麼說來,伊莉涅在哪里?"

聽到庫斯拉說起與話題無關的事後,菲尼希絲頓時失望地看著庫斯拉,仿佛期待落空了一樣.

不過,一與庫斯拉視線相對,她的目光就馬上閃爍起來,還縮起了脖子.

"……她,她去幫忙做午飯了"

庫斯拉看向正在做飯的那伙人,去在那邊買飯的人太多了,根本沒法找出伊莉涅那有象征性的紅發.記得伊莉涅一有空就會去幫忙做飯掙點零花錢,不過她一個小姑娘竟然敢在一群與強盜無異的傭兵間晃來晃去,還真讓人佩服.

"大概也該回來了吧……"

"工匠閑不住麼"

鐵匠大都在黎明前就開始工作,一直在火爐前待到半夜.而且在性格上,伊莉涅也是閑不住的人,這點庫斯拉非常清楚.

不過,看伊莉涅這幾天的樣子,庫斯拉很清楚她不僅是閑不住.雖然看起來跟閑不住差不多,但總感覺她是想忘記些什麼.

"是伊莉涅告訴你的吧?說這是占卜"

"!"

菲尼希絲嚇得哆嗦了一下,雖然身體抖得並不明顯,但無奈她身上另一處地方表現得很明顯.

她一身修女打扮,頭上披著頭紗,但這絕不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貞淑.

像菲尼希絲這樣的小姑娘會跟庫斯拉這些煉金術師在一起是有理由的.

她並非普通的小姑娘,而是被人從遠方帶來的被詛咒的血脈.她之所以會被稱作詛咒的血脈,是因為身上有著一處非人的特征——頭紗下的那雙尖尖的獸耳.

這雙耳朵總是會出賣本來就糊塗的菲尼希絲的心聲.

"……聽,聽說你和威蘭去占卜了.占,占卜是違反神的教誨的"

庫斯拉歎了口氣.

"別說那麼難聽.我不可能和那家伙占卜的吧"


威蘭是跟庫斯拉相交已久的煉金術師.在海港城市戈爾貝蒂兩人曾在同一個工房短暫地共事過,之後兩人還一起前往喀山.

"可,可是"

菲尼希絲剛開口,庫斯拉就聳了聳肩,說道.

"我們看起來像是會相信占卜的人嗎?我們是在打賭"

"……打賭?"

"將熔化的鉛注入水中,讓它呈現出文字的形狀而已.誰能順利地寫出字就可以免去做那些麻煩事.結果威蘭那家伙寫出來的字好得嚇人.不知道他是不是使詐了…….于是我就只好接連接受了四件麻煩事,現在總算是從這些麻煩事中解脫了"

那些麻煩事就是給艾盧森打下手,探聽喀山的情況,獲得行動自由的保證.即使是威蘭使詐,可賭輸了也是事實,所以庫斯拉願賭服輸老老實實地把事情辦好了.

"順帶問下,威蘭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威蘭的話……跑到隊伍後面去了……"

"哈?"

庫斯拉不禁反問了一聲,菲尼希絲像是自己被訓斥了一樣縮起了脖子.

"隊伍後面有賣書的商人……他說要去看書"

"讓我累死累活的,自己卻那麼悠閑"

庫斯拉一想到威蘭使詐,就感覺莫名的窩火.

他厭惡似地抱怨了一聲後,視線落到了在篝火上咕嚕咕嚕地煮著的鉛上.

看來菲尼希絲嚇得打翻了的是裝水的鍋.

"是你想占卜些什麼吧?調查異端什麼的都是騙人的吧"

庫斯拉一陣見血地擊中要害,菲尼希絲頓時露出不安的神色,那樣子讓人感覺甚是可憐.

演技那麼笨拙她居然還以為能隱瞞得住.

"肯定是在占卜將來的事吧"

"唔……"

菲尼希絲呻吟了一聲,垂下了頭.

也許她是在自責,明明自己身穿著修道服卻還做出占卜這種事.又或是她深知用占卜來測算未來會讓庫斯拉不悅.

不過,庫斯拉看著眼前的菲尼希絲,沒有嘲笑,也沒有發火.

因為他心中對菲尼希絲的看法有了些許改變.在數天前,正是"這樣的一個小姑娘"做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那時候菲尼希絲再也不是受庫斯拉壓制,欺負,戲弄的玩偶,而是一個靠自己的頭腦去思考,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巧妙鑽營的小煉金術師.

因此,庫斯拉在察覺到自己徹底中了菲尼希絲的圈套後,湧上心頭的不光是不甘,還有一種仿佛多了個惡作劇玩伴的喜悅.

菲尼希絲渴望著以煉金術師身份成為庫斯拉的搭檔.

她是被詛咒的血脈,總是要為自己的性命擔驚受怕,整天看別人的臉色生活,這樣的人或許會對旁若無人,不顧性命的灑脫人生有點向往.

但是,動機是什麼都不要緊.

問題是能否朝著這個目標前進.

菲尼希絲有著前進所需的胸襟與才能,憑這嬌小的身體也能達成自己的目標.

因此,庫斯拉不會去計較她的這點小糊塗.

他一想到菲尼希絲在一旦發生狀況時甚至能迸發出連自己都咂舌的行動力,就不由得感覺她的這份糊塗有點可愛.

"往鍋里倒水"

"……嗯?"

"反正也只是小孩子的游戲罷了"

庫斯拉說完就在菲尼希絲身旁坐了下來.

菲尼希絲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庫斯拉無視她繼續說道.

"鉛就算放在暖爐的火上也能充分熔化.將熔化了的鉛倒進水里後,鉛就會變出各種形狀.喂,快去倒水"

庫斯拉將水全灑出了的空鍋塞給菲尼希絲.

聽到庫斯拉的命令,菲尼希絲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動起來了,真是個老實的姑娘.在她往鍋里裝水時,被水潑得減弱了的篝火再次恢複到了原來的火勢.庫斯拉抓住小鍋的手柄,輕輕地搖了搖,確認了一下鉛的熔化情況.

接著他舉起小鍋,將里面的鉛一點點地倒進水中.

直到剛才還縮著身子的菲尼希絲看到庫斯拉的動作後,立馬就聚精會神地盯著鍋里看,就連庫斯拉正盯著她的側臉都沒察覺.

真是個單純的家伙啊,同時也能看出她無論對什麼事物都興趣盎然,這點庫斯拉並不討厭.

有技術沒好奇心的人成不了出色的煉金術師.

"……那個"

菲尼希絲盯著水中的鉛,輕輕地招呼了一聲,然後緩緩地看向庫斯拉.

"鉛,鉛變化的形狀……代表著怎樣的意思?"

庫斯拉輕輕地聳了聳肩.

"鬼知道啊.占卜是城里女人才會做的事"

"……"

菲尼希絲神情有點失望.

看來她非常想知道未來的事.

庫斯拉忍不住斥責道.

"你對未來感到不安我不會嘲笑你,但因為不安就去依賴占卜絕對是件蠢事"

菲尼希絲頓時縮起了脖子.

不過,庫斯拉當然也能理解她心中的不安.

伊莉涅閑不住跑去幫忙做飯大概也是出于同樣的不安,艾盧森之所以會在當地貴族面前故意擺出盛氣凌人的態度,本質上也是一樣的.

他們都在擔心,這次移民能順利成功嗎.

他們都是沒人指明方向的話,就沒有前進目標的人.

"感到不安絕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是,你在設局騙我的時候也只是單純地相信結果嗎?"

菲尼希絲疑惑了一下後說道.

"……不是"

"對吧"

庫斯拉一臉無趣地說道.

菲尼希絲騙庫斯拉的圈套概括來說就是在賭庫斯拉肯定是個好人.她想讓庫斯拉去救愚蠢地對貴族小姐出手,最後自作自受被困戈爾貝蒂的威蘭,想讓庫斯拉放過背地里進行黃金勘探的流浪民.不論哪件事,換做之前的庫斯拉都肯定不會做的.

這一切都只是菲尼希絲對庫斯拉抱有期待,認為他是個好人,所以肯定會那樣做.雖然庫斯拉不太想承認,但菲尼希絲確實是有幾分把握才會抱有這樣的期待.

于是,她根據自己的觀察到的事實提出假設,並順利地實行.她明明在別的事上糊里糊塗,但在這種微妙的方面洞察力卻敏銳得很.

"那麼,現在的狀況也是同理.觀察事實,仔細思考吧.從現象中得出假設,再用特別的大事件來驗證,只有才能得出結論.不過即便如此,預測也總是包含有不確定性.鑽牛角尖是很可怕的.而真正可怕的,莫過于看錯結果了"

在庫斯拉說話的時候,菲尼希絲一直用那雙通透碧綠的眸子盯著庫斯拉.

她是個會好好聽別人說話的家伙.

"占卜這種毫無根據的預測最可怕了,一旦受占卜結果影響鑽入牛角尖的話,占卜結果就會一直盤踞在你腦海里揮之不去.你還會因此忽視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做出一些迎合占卜結果的解釋.在你處理結果或原因不確定的事態時,等待著你的將是迷霧重重的陷阱,甚至還會有他人的惡意"

庫斯拉沒想過要愚弄菲尼希絲,嘲笑她,也不覺得自己處在對人說教的優勢位置.

難得她想要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庫斯拉只想說,不要犯愚蠢的失敗.

"所以,不要靠占卜來簡單地預測未來.更不用說,你肯定期望著未來都是好事才這樣做的吧?我可不認為在這不堪的世道中,腦子正常的人會做這種事"

"可是,至少——"

菲尼希絲忍不住開口申辯,但被庫斯拉一瞪就馬上閉嘴了.

不過她閉上嘴移開視線後,難得的鬧別扭似地說道.

"……感覺你太過悲觀了"

說完,她還偷偷瞥了庫斯拉一眼.

如果庫斯拉是在城里過著安穩日子的工匠,或許祈禱明天也會是個好日子也無所謂.但很不巧,他是個煉金術師,煉金術師的工房里不管何時都潛藏著惡意,疏忽大意絕無好事.

這樣的話他已經對菲尼希絲說過不止一遍了.

而他這次想說的話有點不同.

"我並不悲觀,其實我對之後的事並不是很擔心"

"……"

菲尼希絲露出疑惑的神色.

接著眉頭皺成了漂亮的形狀,她大概是在想,庫斯拉又在愚弄自己了吧.

"只是,我不擔心是有根據的.跟你依賴占卜完全不同"

"……"

庫斯拉斜眼看著垂頭喪氣的菲尼希絲,往加熱鉛的篝火里加了些炭.

遠處飄來陣陣飯菜的香味.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老老實實地聽從艾盧森的使喚?"

"嗯?"

菲尼希絲情不自禁地反問了一聲,庫斯拉放棄似地歎了口氣.

"你知道我們是去做什麼嗎?"

聽到這令人不快的語氣,菲尼希絲頓時像個孩子似地繃著臉說道.

"在,在關稅所進行審查"

"正是如此.我在那里負責鑒定當地領主獻上的貢品.雖然那里本是當地領主征稅的地方"

"……誒?"

"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在地上請安的人可不是騎士團.你明白嗎?當地的支配者在自己的土地上對騎士團表示敬意.這里已經是萊特里亞的國境內了,可他們還是這樣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那……個……"

菲尼希絲一臉疑惑,視線閃爍了起來.庫斯拉沒有放過這個破綻,惡作劇似地突然朝她臉上吹了口氣.

菲尼希絲吃了一驚,慌忙閉上眼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後一臉嗔怒地瞪著庫斯拉.

對付小孩子就要用小孩子似的惡作劇.

"那些甘願對傳令官低頭行禮的家伙應該也聽說了萊特里亞女王改教的事.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覺得對騎士團俯首才是明智的選擇.騎士團的權勢依舊具有壓倒性.向騎士團臣服才是上策.一般想來,騎士團根本不可能認同萊特里亞女王的改教.在政治力量的驅使下,騎士團應該會全力阻止女王改教"

"……"

"有了這樣的根據,我才會認為未來的事情不必太過擔心.像你這樣毫無根據,胡亂輕率地認為能靠占卜就能輕松地預知未來,在根本上就是錯的"

庫斯拉每說一句,菲尼希絲就縮一下脖子,最後一臉泫然欲泣地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我並不是悲觀,只是慎重而已.而跑去做占卜的你,與其說是樂觀,更不如說是糊塗.在戈爾貝蒂和調查黃金之羊的時候……算了,雖然還沒嚴重到那個地步,不過這行為也算是錯得離譜.明白了嗎?"

被人頭頭是道地教訓了一頓後,菲尼希絲也不禁沮喪了起來.

不過,她是正確地理解了庫斯拉的話才會感到低落的吧.

頭腦靈活,老實,這些都不賴.

雖然庫斯拉是這樣想的,但菲尼希絲卻突然低著頭開口說道.

"我覺得……你說的對"

"不是覺得,我說的明顯是對的"

庫斯拉訂正了菲尼希絲的說法後,她有點不服氣地抿起嘴.

不過,她沒有沉默下去.

"可,可是,你說的都是些沒法驗證的事….所以,我才說覺得…"

庫斯拉看著菲尼希絲,菲尼希絲沒有看向庫斯拉,而是低頭盯著跟前的炭火.

庫斯拉想了想後,問道.

"你想占卜些什麼?"

聽到這問題,菲尼希絲馬上用鬧別扭似的眼神看向庫斯拉.

就像被捉弄時那樣,有點生氣.

"我不想說"

說完哼地別過臉去.

庫斯拉面無表情地隔著頭紗抓住菲尼希絲的耳朵.

"說"

"!"

菲尼希絲發出了無聲的悲鳴,扭動著身子.

庫斯拉自認為沒太用力,但耳朵似乎是她的敏感地帶.

庫斯拉一松手,她馬上就伸手按著腦袋,雙眼淚光閃閃地瞪著庫斯拉.

"說,你想占卜什麼?"

鍋里仍剩著有鉛,在篝火的加熱下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菲尼希絲看了眼鍋里的鉛,再看看自己的手,視線游移了起來.

不過,庫斯拉不為所動,所以她最後還是放棄抵抗了.

她沒有看庫斯拉,或許是想至少用這樣的行為表達一下自己的反抗.

"占,占卜今,今後…"

她嘟起嘴說道.

"大家能否在一起…"

說到最後她猛然抬起頭看著庫斯拉.

庫斯拉愣住了,瞬間無法掩飾住自己的表情.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或許在這件事上自己太欠考慮了.

但這也確實像菲尼希絲的風格.天真無邪,只是靜靜地乞求著小小的幸福.而且她剛才甚至不是說"和大家".她覺得自己是被詛咒的血脈,總有一天會和大家分開,說話時下意識地以此為前提,使用了"大家"這個說法,而不是"和大家".

庫斯拉感覺一陣羞愧,自己居然在菲尼希絲面前單方面地大講那些冰冷的道理.

"而且"

菲尼希絲突然開口,庫斯拉瞬間退縮了.

不過,他比菲尼希絲明顯要好的一點就是不會讓感情表露出來.

"怎麼"

他簡短地應了聲,菲尼希絲緩緩地移開視線,說道.

"而且,我雖然覺得你的方法論是正確的,但我也不會因此就認為這是全部"

"什麼?"

"你把世界想象得有點……太壞了"

她的雙眼里出奇地充滿著自信,在庫斯拉感到詫異時,她接著說道.

"觀察事實,然後從中得出假設……是吧"

碧綠的雙眸直視著庫斯拉的眼睛.


"那個占卜……不,打賭"

庫斯拉盯著表情瞬間認真起來了的菲尼希絲,眯起一只眼睛.

"什麼意思?"

菲尼希絲大概從庫斯拉的反應中得到了自信,她挺直了蜷起來的後背,說道.

"你懷疑威蘭使詐了,可我覺得事情不是那樣的"

"哈?"

"打賭的內容是鉛是否能形成文字的話,我覺得這是件很簡單的事.城里的女人經常占卜,那威蘭肯定也會經常和城里的女人一起玩占卜,早已習慣這種事了吧?"

"啊"

就像拋硬幣能拋出背面那樣,由玩慣了的人來拋的話,可以憑技術百發百中地拋出背面.自己認為威蘭無法讓鉛形成文字的形狀,絕對是考慮不周.

庫斯拉忍不住呻吟一聲,突然他注意到菲尼希絲的視線.

"……怎麼了?"

菲尼希絲沒有笑.

"這是觀察事實,驗證假設.但是.就算是同一件事,看待問題的視角也會因人而異.你雖然懷疑威蘭使詐了,可我不認為威蘭是那樣的人"

"哼"

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施其身了.

太疏忽大意了.

"我想在鉛的形狀中找出預測美好未來的形狀……只是稍微試一下而已,希望你能允許"

菲尼希絲發出了微弱的抗議.

她並非沉浸在占卜之中,只是想從占卜中尋找到一絲安慰而已.

庫斯拉終于知道自己為何會感覺如此羞愧了.原來沒能明白這不過是在玩游戲的人,正是直接對占卜表現出抗拒的自己.

菲尼希絲確實只是在單純地祈願自己和庫斯拉他們的關系能持續下去.

但是,她的這份單純絕非建立在無視現實的基礎上.

"不過,如果真的是使詐的話……大概是沒有知識的我沒察覺到.所以,從這方面來考慮,我覺得你的知識和經驗,還有洞察力都是不可或缺的.可是……"

菲尼希絲擔心似地說道.

"試著稍微……放松一下怎麼樣?當然,我也知道那是在這世上活下去所必須的處世之術.只是……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你總是活得很痛苦"

她說出這句話時,自己也一臉痛苦.

庫斯拉感覺一陣為難.煉金術師總是受人畏懼,遭人猜疑,被雇主當作工具來使用.為了在這樣的世道中存活,他漸漸變得漠視人的感情,只考慮自己的利益,一心只想著權謀算計.在這世道中,也從未有人對庫斯拉表露過如此直接的關心.

想到這兒,庫斯拉突然在心中嘀咕了一聲,不.

有過.

那是在庫斯拉第一次向菲尼希絲敞開心扉的時候.那時候菲尼希絲告訴他,哪怕是只會如"利息"般行動的自己也是能好好地喜歡上別人的.

但庫斯拉想,聽從菲尼希絲的話總覺得自己像敗了一樣,有種狼墮落成狗的感覺.

庫斯拉苦著臉看著菲尼希絲,菲尼希絲也盯著庫斯拉,雙眼里只有純真所帶來的清澈,仿佛發自內心地想安慰他.

饒了我吧,庫斯拉已經不知該作何應對了,他伸手捏住菲尼希絲小巧的鼻子.

"?!"

他粗聲粗氣地對吃驚的菲尼希絲說道.

"多管閑事"

說完,捏住菲尼希絲的鼻子左右地扯了起來,在惹怒菲尼希絲後才松開手.

不能讓她有優越感.

庫斯拉帶著大敗一場的心情,深深地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紅發少女伊莉涅走了回來.她手里還提著一口冒著熱氣的鍋,看來她把午飯也帶來了.

伊莉涅向獨自蹲在篝火邊上的菲尼希絲打了聲招呼,問她怎麼了.接著伊莉涅就突然用責難的眼神看向坐在馬車貨架上喝酒的庫斯拉.看來她多少察覺到了菲尼希絲賭氣的原因.

伊莉涅裝了四碗麥粥,拿了兩碗走到馬車這邊.

"你又怎麼欺負她了?"

伊莉涅特意把裝著麥粥的碗帶到馬車貨架上,同時向庫斯拉抱怨了一句.

不過,庫斯拉自然沒做出解釋.他總不能說,自己受到菲尼希絲單刀直入的關心,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于是才欺負她的吧.

"……那家伙自己無端發怒而已"

"真是的,總改不了愛捉弄別人的壞習慣,跟見習的小伙計一個德性"

在鐵匠工房工作的伊莉涅總喜歡多管閑事.

聽說之前也是伊莉涅在背後大力教唆,菲尼希絲才會設下那樣的圈套.

這樣看來,菲尼希絲會一步步闖進庫斯拉的內心,肯定也是這個丫頭做的好事吧.女人的數量增加雖然無法改變煉制的手段使鐵的數量倍增,但卻能改變鐵性質.

這是件可怕的事,庫斯拉在心中嘀咕道.

庫斯拉嗅到加入了溶化的奶酪的麥粥香味後,肚子忍不住叫了起來,于是他沒理會伊莉涅的話,只接過了她帶過來的午飯.

庫斯拉惹菲尼希絲生氣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伊莉涅大概是放棄了吧,沒再追問下去.

"話說,威蘭呢?"

"那家伙跑到隊伍後面玩去了.過一會兒就會回來的吧"

"啊……那午飯就剩下了啊"

伊莉涅視線落到了手上的另一只碗上.

她總是在跟菲尼希絲不同的方面毫無防備.

"不要一臉高興地說這種話啊"

"你,你什麼意思!"

單純易懂的伊莉涅只要稍加逗弄就有反應了,如果她去到酒館的話肯定能瞬間化身為可愛的老板娘.

她跟一身雪白的菲尼希絲正好形成對比,或許這樣反而使兩人關系更好.

"一個人吃不完的話就給點我,丟掉太浪費了"

"……"

伊莉涅一臉厭惡地看了庫斯拉一眼後,說道.

"對半分!"

她是因為在多人共同生活的工房待過才會對食物如此嘴饞吧.

庫斯拉也沒再故意戲弄她,無言地點了點頭,從伊莉涅那里接過另一只碗,將威蘭那份午飯倒了一半到自己碗里.

"啊,對了,還有"

這時,伊莉涅像是順便想起什麼似地說道.

"我在做飯的地方聽到了傳言"

"嗯?"

庫斯拉疑惑地看著伊莉涅,她有點膽怯地繼續說道.

"喀山的情況,沒問題?你常在艾盧森身邊工作的吧?"

因為伊莉涅的前夫是師傅,所以在前夫去世後她就當上了海港城市戈爾貝蒂的鍛造行會會長.即使在行會內不受任何人尊敬,境況艱辛,她也沒有半點示弱.因為她深信那是自己與曾擔任會長,深受工匠敬重的前夫的約定.

然而現在,就連那個如此堅強的伊莉涅都忍不住對前途感到不安,借做飯的那群家伙的傳言來笨拙地向庫斯拉打聽情況.她大概也很清楚,以自己那率直的性格根本就無法撒出這種高難度的謊.

庫斯拉在心中如此分析著,同時也對自己竟然中過這樣的伊莉涅和菲尼希絲的圈套感到咬牙切齒.他用扭曲的嘴角咬住木勺掩飾自己咬牙的動作,同時故意似地聳了聳肩,說道.

"我要是說'不妙,無計可施’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伊莉涅嚇一跳了,過了幾秒後馬上瞪著庫斯拉.

"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你在工房有不動的事時會馬上去問師傅嗎?"

"唔"

"你應該經常師傅被訓斥'用自己的雙眼去偷學’吧.太天真了啊"

"……"

在邏輯能力上,或許菲尼希絲要高于伊莉涅.

伊莉涅雖然口齒伶俐,但很容易受感情左右.率直易懂的性格就是如此,她是個耿直的人.

"所以,好好地觀察我,然後自己思考"

說完,庫斯拉還故意露出爽朗的笑容.伊莉涅頓時黑著臉朝庫斯拉咧了咧嘴.捉弄伊莉涅不同于捉弄菲尼希絲,有著別樣的快樂.

"現在這情況看起來還湊合吧"

"……"

伊莉涅看了庫斯拉一眼,露出一副恨恨的表情.

庫斯拉不禁抖著肩膀大笑起來,突然幾道人影出現.

"在你們吃飯的時候打擾真是不好意思了"

庫斯拉看過去,只見三個傭兵打扮的男人走了過來.

"要午飯的話,去找其他人吧"

"不是,不是.聽說你們有木油,能分點給我們嗎?"

傭兵們手上拿著幾件皮毛外套,那幾件外套都已經用舊了,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什麼動物的皮.

"木油?啊,你們說的是焦油啊.有.喂"

庫斯拉沖伊莉涅喊了一聲,伊莉涅繃著臉抱怨了一句"擺什麼架子",接過了傭兵們的皮外套.

"小妹,不好意思了啊.因為下午好像又要下雨下雪"

"沒什麼.我之所以不高興都是因為那個讓人異常討厭的家伙"

傭兵們愣愣地看向庫斯拉,庫斯拉自然沒心思搭理他們,自顧自地喝起了麥粥.

伊莉涅雖然抱怨了幾句,但還是接過傭兵們的外套,輕輕地登上馬車的貨架,在貨物中翻找了起來.傭兵們說的木油就是被稱作焦油,或是柏油的東西.那是將特定的木頭通過干蒸得到的一種油,有著各種用途,例如用于保存肉類,醫治皮膚病之類.同時因為這是油,所以還能防水.庫斯拉他們的焦油都是伊莉涅和威蘭一起在戈爾貝蒂的工房里生產過出來的.剛踏上旅途後不久就下雨了,于是庫斯拉他們就將焦油抹到車篷上防止車篷被雨水浸濕,而這事似乎傳了開來.

雖然提煉焦油不難,但因為要花費人工和燃料,所以焦油的價格都很高,庫斯拉他們都是能造多少就造多少.反正都是用騎士團的錢做出來的東西,也沒必要吝嗇.

庫斯拉沒再理會伊莉涅,他突然發現到分給伊莉涅的那半碗麥粥就這麼放在那兒,不忍看到麥粥就這麼冷掉,更何況這麥粥本來就是伊莉涅用勞動換來的.

庫斯拉無奈地站了起來,拿著剩下的麥粥走到篝火那邊.

他將剩下的麥粥倒進伊莉涅的碗里,將碗放到篝火旁邊防止麥粥冷掉.

在庫斯拉忙活的時候,菲尼希絲故意無視他,用木勺小口小口地吃著麥粥.

"喂"

庫斯拉喊了一聲,菲尼希絲頓時像貓一樣嚇了一跳.

即便如此她還是沒轉頭,庫斯拉不禁咧嘴笑了起來.

單純得像個孩子的菲尼希絲的反應很有趣,而這樣的菲尼希絲居然能將自己逼到無可應對的絕地,這種有趣和不可思議在心中交織在了一起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知道焦油的吧.旅行下雨的時候要怎麼做?"

庫斯拉理所當然似地提問了,可以清楚地看到菲尼希絲頭紗下的那雙獸耳豎了起來.大概想說,我們還在吵架,不要隨便跟我搭話吧.不過她也不喜歡無視別人的話.

當然,庫斯拉正是為了享受她的這種反應才故意跟她說話的.

結果,菲尼希絲心中的耿直戰勝了賭氣.

她一臉厭惡地轉過頭,回答道.

"……用普通的油……或者有同樣功效的東西"

"誒……嗯?同樣功效?"

庫斯拉反問了一句,菲尼希絲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犯了個錯誤,居然無意中讓對話繼續下去了.

她像是忍住頭痛般皺起眉頭,不過庫斯拉重新問了句"什麼意思?"後,她像看開了似地說道.

"……那是一種跟焦油不同的東西"

說完她將木勺放回了碗里.

"雖然那也是一種油,但並不是從木頭那里提煉出來的.而是從小河……水塘之類的地方開采出來.在有那種油漂浮的水面放上麻布去收集,最後將水除去剩下的就是那種油了.那種油比焦油要黑,有著奇怪的味道,很容易燃燒"

菲尼希絲是從距離這里相當遙遠的東南方遠道而來的異邦人.聽說那片土地有著灼熱的陽光和一望無際的砂岩荒野.

庫斯拉輕輕地抬起頭.

"我聽說過,有一種從岩石里開采出來的油,有著跟焦油幾乎一樣的功效"

"是的,那種油也被稱作石油.不過……一般都叫它作瀝青"

"啊,瀝青麼,我想起來了.我曾見過一兩次嗎,不過都只有一小瓶…….瀝青在這邊可是有價無市的高價東西啊"

"……"

聽到庫斯拉的話,菲尼希絲突然抬頭看向遠方.

她看的並不是這里,而是遠方的某處,庫斯拉盯著她的雙眼,說道.

"怎麼了?"

"誒?啊,沒什麼……"

菲尼希絲回過神來,有點害羞似地說道.

"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

"嗯,以前,我見過瀝青湖"

怎麼可能,雖然庫斯拉瞬間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但他馬上就想起菲尼希絲是被人從遙遠的他鄉千里迢迢帶來的.她的故鄉與這里的距離遠到只能用童話來形容.

"在猛烈的陽光照射下,那湖會發出讓人窒息般的惡臭,不過湖面上總是四處燃燒著火焰,那情景看起來非常的不可思議…….湖面早上,下午,晚上整天都在燃燒……仿佛世界末日一樣,但又像世界伊始……"

菲尼希絲邊回想著那時的事,邊述說出來.她說話時的那張側臉,庫斯拉曾見過.人們在見識到世上不可思議的事物時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就仿佛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各種事情跟自己見識到的不可思議的事物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菲尼希絲突然有點自嘲似地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我想你也不會相信的吧"

燃燒的湖,一般人大概會將這當作是沒見識的小姑娘的幻想吧.

但庫斯拉恰巧是個為了追求幻想般的事物而傾盡一生的煉金術師.

"不"

"嗯?"

"我想聽你詳細說一下瀝青湖的事"

菲尼希絲目瞪口呆地盯著庫斯拉.

"是叫瀝青湖吧?有多大?知道具體在哪兒嗎?里面有魚嗎?那些瀝青是從哪里流進湖里的?還是從地下湧出來的?你說那湖只有一部分在燃燒?為什麼不會全部都燃燒?"

庫斯拉連珠炮似地提問讓菲尼希絲不停地眨起了眼.

瀝青湖點燃的正是庫斯拉的好奇心.世上連燃燒的湖都存在的話,就應該還有其他各種不可思議的事物.這就是最好的證據,證明世界並不是個無趣的地方,而是一個值得自己咬緊牙關苟活下去的,充滿各種不可思議的地方.

"不,不過"

面對鼓足勁地發問的庫斯拉,菲尼希絲忍不住縮起了身子,她眼珠朝上地看著庫斯拉,那眼神很是困擾,或者說是有點像是在責難.


接著,她如此說道.

"不過……你是不會認真地聽我說話的吧.我也不,不想對那樣的你說話"

剛才菲尼希絲對庫斯拉表現出真摯的關心,可換來的卻是被庫斯拉捏住鼻子扯來扯去.

她現在就像是在報複.

不過,就她的這份任性來說,簡直就像個能與王匹敵的煉金術師.

"雖然我對你沒興趣,但我對你看到的東西很有興趣"

"唔"

菲尼希絲整個人都愣住了,甚至下意識地挺直了腰.庫斯拉拿起自己那碗麥粥猛地湊到她跟前.

"來,分點奶酪給你,快說"

庫斯拉說著就將麥粥上的奶酪分給了菲尼希絲.

菲尼希絲像是就要發怒一樣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她整個人無力地吐了口氣,說道.

"你……最差勁了……"

"迄今為止你都是怎樣看我的?"

菲尼希絲眯起眼,賭氣似地盯著庫斯拉.

"……壞心眼"

這句話語尾還沒加敬體,完全就是少女式的發言.

她似乎要鼓盡勇氣才說得出這麼一句話,明明已經移開了視線,可還是忍不住再次不安地看著庫斯拉.

庫斯拉一臉認真地說道.

"不是壞心眼,是煉金術師"

菲尼希絲露出一副打心底里感到厭惡的神情,不過她依舊直視著庫斯拉.

"……瀝青湖說到底也只是我看到的東西,信不信由你"

真是個率直的姑娘.

"自然"

庫斯拉就像個變鉛為金的煉金術師,將自己的表情變作了笑臉.

菲尼希絲雖然還是一副厭惡的表情,但最後還是死心似地歎息一聲,開始講述起自己從前看到過的情景,她說話時的神情有點高興.

在伊莉涅往傭兵們的外套上抹完焦油時,庫斯拉也從菲尼希絲那里問完了燃燒的湖的事.

大概光是幫忙做飯還無法讓伊莉涅滿足,做完體力活後,她才感覺神清氣爽.不過,她一走到篝火旁就馬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庫斯拉肯認真聽自己說話後,菲尼希絲的心情頓時好轉了起來,她還殷勤地給庫斯拉泡最近才學會泡法的茶.

"我真的很擔心她是不是被壞男人騙了"

菲尼希絲剛走去馬車的貨架那里放茶葉,伊莉涅馬上就對庫斯拉出言譏諷.

"你說的是威蘭吧"

"威蘭也比你好"

庫斯拉只是輕輕地聳了聳肩.結果威蘭回來時已經是夜晚了.他還帶回來了一堆書,不知道他用了怎樣的花言巧語去哄騙,書商居然還說這批書可以到喀山之後再還.

就連庫斯拉都對威蘭的厚顏無恥有點吃驚,不過另一方面,他也對這些書很感興趣,興奮地翻來弄去.威蘭從書堆里抽出一本書,遞給同樣很感興趣的菲尼希絲.

"給,這是烏爾醬的"

"誒?給我的?"

威蘭微笑著把書遞給不知所措的菲尼希絲.一臉狐疑的菲尼希絲小心翼翼地翻開書,只見書里畫著精美的插畫,庫斯拉在一旁也看到了.

"這……"

"這書收集了于喀山和這附近的民間神話與傳說.因為烏爾醬看起來並不討厭這類東西,所以就拿了這本給你"

"……"

菲尼希絲呆呆地看了威蘭一眼,再看著手頭的書.

然後再次看了威蘭一眼,溫柔地笑了笑.

"謝謝"

"沒什麼,順手而已"

威蘭又在取悅妹子了.

"這本給小伊"

"能不能別這樣叫我?"

伊莉涅煉鐵技術確實一流,可同時她也清楚自己很年輕,被人加個小字來稱呼讓她有點不爽.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接過了書.

翻開書後,伊莉涅頓時露出意外的神色.

"咦,這……"

"這是料理的書"

"料理?"

庫斯拉忍不住反問了一句,為什麼送這種書給伊莉涅?

威蘭笑著說道.

"你想想,小伊經常去幫那群商人做飯吧?所以我感覺她肯定對料理很有興趣"

"啊,不,這"

伊莉涅露出疑惑的神色.庫斯拉也覺得有點難得,威蘭的推測居然會出錯.伊莉涅之所以會去幫忙做飯,大概是想賺零花錢,或是為了消磨時間,再不就是為了排解對未來的不安.威蘭的推論明顯是錯的.

雖然庫斯拉是這樣認為的,但伊莉涅還是將書抱在胸前,有點靦腆地說道.

"……謝,謝謝"

伊莉涅就像是第一次收到禮物的少女那樣羞澀,一臉高興地道謝.伊莉涅預料之外的反應讓庫斯拉大吃一驚.威蘭點了點頭,那表情仿佛在說這是理所應當的.

"沒什麼"

兩個少女都喜形于色,而威蘭則滿臉得意.

一點都不懂女人心的庫斯拉一點都不覺得有趣.

"那,有什麼要給我的嗎?"

"嗯嗯?書之後還要還回去,所以別弄髒了"

威蘭一臉不耐地說道.他這肯定是故意的,兩個少女看到這情景都忍不住嬉笑了起來……庫斯拉更覺得沒趣了.

"你忘了在戈爾貝蒂欠我的大恩了嗎?"

威蘭聳了聳肩,突然伸手摟住菲尼希絲嬌小的肩膀.

"我聽說是烏爾醬救我的?"

菲尼希絲雖然有點吃驚,但現在已經不會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害怕威蘭了.她任由威蘭摟著自己的肩,嗤嗤地笑了起來.

"我也聽說是這樣的"

連伊莉涅都跟著起哄了,她那眼神仿佛在說,活該!

"……"

庫斯拉覺得開口反駁也只會自找麻煩,只好默不作聲地從書堆里拿了本書,強迫自己埋頭進講述硫磺的書中世界.

不管前路再怎麼迷茫,只要前進的話總是能得到結論的.就仿佛要證明這句話一樣,庫斯拉他們正站在能俯視喀山城的山丘上.

在此之前的地勢都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就仿佛是上帝兩天前才剛造出來的.

從山丘上眺望喀山城和其身後的延綿開來的大礦山地帶,即使說那是古代眾神的勞作也不為過.

庫斯拉他們時不時會猜測,這里原本就是喀山的近郊吧.其實他們也是昨晚才剛得知部隊已經臨近喀山城下了.

恐怕艾盧森他們直到快到喀山前仍在商討到底要不要進城吧.如果眾人都以為喀山還遠著的話,部隊要折返也容易得多.如果大家都得知已經臨近喀山的話,恐怕會不惜拋開停止進軍的命令,也會繼續挺進.

"簡直就是座要塞啊"

冰冷干燥的寒風吹過,伊莉涅邊按住飄舞的頭發,邊說道.

"用'遺跡’更貼切吧"

威蘭如此說道,不過庫斯拉覺得不管哪個詞都很貼切.

喀山城建在大礦山地帶的入口,宛若礦山大門一般.

高聳的城牆在周圍合圍住巨大的城市,就如同一座堅固的要塞.同時,城市建築的顏色跟附近岩山的顏色很相近,看起來就像風吹日曬了數百年的遺跡一樣.

據說騎士團在攻陷喀山後,在城里駐留了上千兵力.

不過,騎士團雖然攻陷了喀山,但也只是解散了代替萊特里亞女王全權處理城市事務的參事會,放逐了參與戰事的人員而已,現在城里還剩著兩千多原住民.

只是,在攻陷喀山後騎士團就派人調查了城中的職人數量和空房子數量,根據這一數據來看,城里可供移民居住的房子,工作職務都十分充足.

收到這份報告時,移民們都高舉雙手歡呼了起來.

那是豪賭勝利的瞬間.

而且喀山城中的政治情況也並未因萊特里亞女王改教的情報而有所動搖.移民的事總算成了既定事實.

恐怕艾盧森早就接連派出快馬去聯絡騎士團駐留在各處的勢力,探聽各地的情況.

同時他大概也看透了路途上那些雙手奉上貢品的貴族們的態度,才會得出"沒問題"的判斷.

意外地幸運.

相信世上有幸運的菲尼希絲自然滿臉熱切地盯著喀山城看.

甚至連伊莉涅都坐不住地從馬車上下來了.

"全員!前進!"

一名騎兵揮舞著帶有旗幟的長槍,高呼道.

眾人沒有發出歡呼,安靜地前進了起來,或許是因為太過期待和歡喜,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庫斯拉他們也在隊伍里頭一同前進.

庫斯拉此時自然是滿腦子都在計算著進城後該怎麼行動.

"你進城後打算做些什麼?"

突入聽到有人向自己提問,庫斯拉愣愣地凝視了對方的臉幾瞬.

"……啊?"

"那……個"

庫斯拉的反應讓菲尼希絲大感意外,她不禁疑惑了起來.

只是,庫斯拉也同樣很疑惑.

"我昨晚說明過了吧?我會跟威蘭這貨一起去貴族或商會的書庫.你也要干活哦.因為我們還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

菲尼希絲眨了眨眼,一臉困擾地縮起了脖子.

"啊,那個……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的話,會去尋找因在戰爭中心靈受傷而痛苦的可愛少女"

威蘭突然插進對話中.

"捧著鮮花去送給她們"

"真是的,威蘭你又……開這樣的玩笑是不對的"

菲尼希絲用無語的眼神看向威蘭,即便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威蘭也依舊打心底里感到歡喜.

庫斯拉眼神冰冷地看著威蘭,冷冰冰地說道.

"不做正事的家伙.我只會一心去看該看的東西"

庫斯拉並不是要譏諷興高采烈的威蘭,伊莉涅和菲尼希絲.他是為了前往抹大拉才來到此地,也是為此而活.

片刻都不能浪費.

浪費時間只會讓自己遠離抹大拉.

"庫斯拉真是認真啊"

威蘭楞了一下,然後看向菲尼希絲.

"烏爾醬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菲尼希絲有點悲哀地看了頑固的庫斯拉一眼,聽到威蘭的問題後有點害羞地扭捏了起來.

看來她是因為有想做的事,所以才會向庫斯拉搭話.

太大意了,居然沒注意到,庫斯拉在心中暗自抱怨道.

"那個,我想看一樣東西"

"哦,什麼東西"

與在工房中工作時不同,來到外面的威蘭只是一個好色的輕浮浪子.現在他給人的感覺就是跟菲尼希絲聊天會很愉悅,所以就忍不住勾搭她了.庫斯拉看到這一幕後不禁愣住了,不過他也很對菲尼希絲想看的東西有點興趣,于是側目偷看了起來.

"你說過借我書里記載著很多喀山的古老傳說"

"嗯嗯,沒錯.這里在萊特里亞建國前就是礦山,在五百多年前就有很多人從東方移民過來.似乎自那時起流傳下了不少傳說"

"是這樣嗎?"

"道聽途說而已.于是?烏爾醬你有什麼想看的?"

"嗯,是的.唔……就是這個"

菲尼希絲踮起腳拿起放在馬車貨架上的某本書.看到她拼命地舉著一本大書的樣子,庫斯拉就忍不住默默地想,好想捉弄她啊.

不過,現在威蘭在旁邊,伊莉涅也回到了馬車這里,所以庫斯拉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待著.菲尼希絲當然沒察覺到這一切,她翻開書,給威蘭看那一頁.庫斯拉也在旁邊看過去,只見上面畫著幾張插畫,不過那些與其說是插畫,倒不如說更像是畫的臨摹.那里有一張畫著很多人與一頭龍形怪物的畫.而那頭龍大概正在噴火,有一個英雄打扮的男人正舉著盾牌抵擋龍的攻擊.

"誒誒誒?烏爾醬對這種東西有興趣嗎,真是讓人意外啊"

確實,感覺這更像小男孩喜歡看的冒險故事.

只是,龍和勇者的周圍有不少圍觀的群眾,他們一副悠閑的樣子,簡直就像在看雜耍一樣.或許正是這種悠閑的感覺吸引住了菲尼希絲吧.

菲尼希絲有點靦腆地說道.

"不過……我很想看一下.書上說這城里有些地方原本是礦山來的,那里頭描繪有這些圖畫"

"嗯哼"

威蘭點了點頭,抬頭看著菲尼希絲微微一笑.

"那我帶你去吧"

"啊,真的嗎?"

"雖然看技術類的書也可以,但如果親臨礦山遺跡的話,應該能學到不少東西.就順便帶你去吧"

"謝謝"

菲尼希絲滿臉歡喜地道謝,威蘭滿足地點了點頭.只是,他還瞥了庫斯拉一眼,感覺他是故意那樣做的.

威蘭的暢快和菲尼希絲的天真都讓庫斯拉感到郁悶.而且伊莉涅也在一旁看著,庫斯拉只好假裝沒看到眼前這一幕,心想決不能讓感情表現到臉上.

沒多久,隊伍變得有點喧鬧,看來終于到那一刻了.

先遣隊是阿薩美紋章的部隊中最先進入城市的部隊,站在先遣隊最前方的艾盧森讓人打開了喀山的大門.

眾人在此時看到的大概就是新世界在眼前展開的瞬間吧.

在那里等待著自己的是異教徒們的知識和技術,還有自己所不了解的新世界.

不要急,庫斯拉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不過,他也跟其他人一樣,無法壓抑住心中勃發的期待.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