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銀色少女現身的瞬間,整個講堂的聲音像被海浪卷走般,頓時鴉雀無聲.
我的反應也一樣,當她映入我眼底的瞬間,失去了呼吸和言語.
那是只要看過一眼就絕對不會忘記——有著如此外表的少女,正站在昊陵學園入學典禮的禮堂入口.
及腰的銀色長發,幾近透明的雪色肌膚,以及被那白皙的皮膚櫬托得更醒目的深紅雙瞳.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是一位來自異國的少女.
(簡直像個洋娃娃……)
讓我發出如此感想的,並非只有那夢幻的外表.
更重要的是明明在周遭眾多視線的注目之下,她那張還帶點稚氣的臉上卻毫無任何稱得上表情的表情.
不久後,這位一舉手一投足都受眾人矚目的少女——
踏出了一步,同時響起「叮鈴」的清脆鈴聲.
躂,躂……安靜之中連皮鞋敲地的聲音都聽得見.即使集周遭視線于一身卻完全不以為意向前走的身姿,彷彿電影中的一幕.
她通過我面前,坐在往前再走三列左右的位子上.此時教室內的沉默魔法才像終于解除似的,伴隨著許多歎息,恢複為有聲世界.
「呼……所謂的美少女就是這樣的吧……」
坐在我隔壁一個綁著馬尾的女孩半是歎息地如此低喃.
「……噯,你好歹搭個腔吧?」
女孩伸出手指敲敲我的肩膀,我轉身問:
「妳不會是在跟我說話吧?」
「除了你還有誰?」
環顧四周,斜前方和後面都是空位,坐在前面位子上的男生正在打瞌睡,斜後方的女生則正在看入學典禮章程表.
「……抱歉,不好意思.」
我一道歉,女生就笑了.
「呵呵,看來你不是不能普通聊天的那種人嘛.」
「啊?」
「你啊,從剛才開始就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對于坐你隔壁的我來說,實在是很想改變一下這沉重的氣氛啊.」
「喔……再次跟妳道歉.我剛才是在想一點事情啦.」
「不過你在想的那件事,好像也不敵那位異國美少女,是吧.」
「哈哈,可以這麼說吧.」
面對她帶著一臉惡作劇笑容的吐嘈,我只得苦笑以對.
「啊哈哈,雖然是同性但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出現那麼漂亮的女生,注意力會被吸引也是理所當然的嘛……可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特地來上這種學校呢?」
這種學校——馬尾女孩會這麼說是有道理的.
今天我們入學的昊陵學園和普通高中不一樣,是一所兼具特殊技術訓練的學校.
在這所學校里教授的所謂特殊技術就是——戰斗技術.
在和平的日本,教授這種非日常所需技能的學校,可說是非常特異.
「大概是有什麼苦衷吧.」
不惜跨海而來學習戰斗技術,銀色少女一定有她的理由.
「……她也很有可能本來就住在日本啊.」
「啊哈哈,也是有這可能喔……無論如何她真是非常可愛又漂亮.哎～呀,真是羨慕.」
「這個我同意,但是妳也夠漂亮了啊.」
「是嗎?呵呵,謝謝——欸,咦?你,你怎麼突然說出這麼害臊的話啊?」
「我只是想什麼就說什麼而已啊……」
坐隔壁的女生有著稍淺的發色,綁成一束馬尾的造型給人活潑爛漫的感覺.五官兼具可愛與美麗,散發一種正要從少女步入大人的氛圍.從她先開口搭話這點看來,應該具有擅長社交的性格.此外,一開始就能把難以啟齒的話題講得自然不落痕跡,又不會破壞氣氛,可見她在國中時一定是在班上很受歡迎的那一型.
「一,一般人就算這樣想也不會說出口吧……!」
「是嗎?」
「還問是嗎,這種事還要問嗎——」
「……不好意思,你們可以安靜點嗎?」
突然從後面座位傳來冷冷的聲音——是那個在看章程表的女生.
「啊……抱,抱歉!」
「吵到妳不好意思.」
「沒關系……只要你們安靜下來,我也不打算追究.」
我和馬尾女孩再次道歉後,面向前面坐好.
「咳咳.反正總而言之,你不要再像剛才那樣突然說那種話啦.有些人說不定會因為這樣而誤會耶……」
「喔,好,我知道了……」
我雖然點頭,但卻想不通——
(誤會,是要誤會什麼啊……)
腦中浮現了大量「?」.
看看馬尾女孩,她好像非常坐立不安似的,將手放在胸口輕輕做一個深呼吸後,又再次對我開□:
「嗯,雖然把氣氛弄得有點尷尬,不過我還是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永倉伊萬里,請多多指教喔.」
「我是九重透流.請多指教,永倉.」
「叫我伊萬里就行了,透流.」
眨眨眼,伊萬里臉上綻開了一抹笑容.
彼此交換姓名,自我介紹過後,伊萬里又再次說起現在這個講堂內最蔚為話題的那件事.
「噯,透流.你『黎明星紋』升華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啊?」
「以為自己要被燒死了.」
「噗,啊哈哈哈!」
正當伊萬里被我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時——
「……咳咳!」
後面的女生咳了兩聲,她才趕緊掩住嘴巴,壓低音量.
「我也一樣,差點以為要被灼燒而死了呢.」
伊萬里嘻嘻笑著點頭同意.
「雖然被投入之前已經有先說明過,但還是嚇了一跳呢.不過這麼一來我們……不,是在這間講堂里的所有人,都不再是普通人了.」
「對啊……不過雖說如此,到現在還是沒什麼真實感.」
「對于已經成為『超越者』的事……?」
「是啊……」
「超越者」——
數年前,一個被稱為「黎明機構」的組織開發了名為「黎明星紋」的奈米機器,而將「黎明星紋」投入體內的人,就是「超越者」.
擁有千中選一「適性」的人,只要將這種機器投入體內,就能獲得遠遠超出人體極限的體能,在同樣經過超化的精神力作用下,即可擁有特異能力,足以將「靈魂」具現化,使其成為被稱作「焰牙」的武器.
話雖如此,這些事情一直到今天——被投入「黎明星紋」之前才第一次獲知,因此就像剛才對伊萬里說的,即使「焰牙」就在眼前,還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已升華為「超越者」了.
(等身體動起來之後,應該就有感覺了吧……)
如果有機會在投入之後立刻這麼做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可是剛結束升華的身體類似發燒時的慵懶無力,加上我的「靈魂」具現化的是「楯」而非武器,這個事實也還教我感到困惑,因此才會這樣什麼也沒做地來到了講堂.
……事到如今,都到這里來了,我也不想再做什麼大動作了.
才剛和伊萬里說完這些,耳邊就傳來擴音器打開時的聲音.
「啊,入學典禮好像要開始了.」
『喂,喂……』講堂里立刻響起從擴音器中傳出的測試麥克風聲音.
『各位,安靜.入學典禮即將開始,由我三國擔任司儀.』
站在通往講壇的階梯邊,外表看來不到三十歲,似乎是教師的男性,再重複了一次「安靜」之後,講堂內的交頭接耳才慢慢平靜下來.
『現在即將舉行昊陵學園高等學校的入學典禮.首先,請本學園理事長為新生致詞.』
正當入學典禮就這樣展開的下一瞬間,我驚愕了.
這是因為,那穿著一身哥德式黑色洋裝,正要走上講壇的人映入眼簾之故.
(——欸!那不是剛才那女孩嗎……?)
現在站在講壇上的人,毫無疑問地,正是對我投入「黎明星紋」的那個黑衣少女.
『歡迎來到昊陵學園,我是理事長九十九朔夜.』
理事長.和這個職稱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看起來令人懷疑是否未滿十歲的少女,竟大大方方地開始致起詞來.綁成雙馬尾的夜色頭發以及那一身漆黑的哥德式洋裝,依然和初次見到她時一樣,給人一種魔性的感覺.
(投入的時候就已經夠教人驚訝了……)
那時,正當我還在訝異竟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女孩時,便已被投入「黎明星紋」,在我為具現化的「焰牙」感到驚訝與困惑時,她就消失了身影.
(沒想到那少女會是學園理事長……可是為什麼這個身分地位的人會特地來為我執行投入呢……?)
可以確定的只有:她那麼做絕對不是為了幫我.
那麼,又是出于什麼原因呢.我一點都想不出來.
驚訝讓我幾乎出神,理事長的致詞完全沒聽進耳朵.
「你好像很驚訝.」
「喔,是啊.當然會驚訝吧.那麼小的孩子卻是……」
「入學說明書里不是刊登了她的照片和個人資料了嗎?你都沒看啊?」
「我有看啊.免學費,全寄宿制,附三餐之外還連生活費都負擔的完美學校.這部分我有確認到.」
「除此之外呢?」
我無言地別過視線.
「是沒有仔細看啦……」
「……那個女的說得沒錯.你這家伙真是的,每次都這樣.」
邊歎氣邊加入對話的,是剛才前座那個打瞌睡的男生.
「——欸!小,小虎?你怎麼會在這!」
『那邊那位同學,不要聊天!』
因為看到熟面孔,我情不自禁大叫起來,卻被司儀糾正了.
急忙遮住嘴巴,周圍響起一片吃吃笑聲.
(唔唔,偏偏是因為壞事受注目了……)
雙手蒙住發紅的臉,低下頭.伊萬里問我:
「該不會是你朋友吧?」
「是啊.」
剛才插入我們談話的那個男生,是我朋友小虎.
雖然以前不是同所學校的,但彼此修行的道場之間有交流,我們也因此而認識.或許因為同齡的緣故,從小學起也交過好幾次手.他是個小個子戴眼鏡的家伙,乍看之下似乎很成熟乖巧,事實上卻是態度囂張,嘴巴又壞.不過,他基本上還算是個好人,我還滿喜歡他的——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再次遇見他……)
國中的後半階段,因為某些事情,我們沒再見過面,因此我也不知道小虎畢業後的出路.在這里遇見他,實在是出乎我意料.
「誰跟你是朋友啊.我們不就是知道彼此的名字和長相,稍微有點交情而已嗎?」
「……那不叫朋友叫什麼?」
「囉,囉唆耶你!話說回來,你從以前就總是……」
此時,背後又傳來咳嗽的聲音.是剛才那個女生.
「夠了!總之你至少看一下入學說明書啦,笨蛋!」
一邊壓低聲音怒吼,小虎一邊轉身回去坐好.
(自以為是的講話方式還是沒變啊.)
懷念地想起他以前的講話方式,同時也為學校里有熟人感到些許安心.
「……抱歉,繼續剛才的話題吧,伊萬里.」
「嗯……呃,九十九理事長原本隸屬于黎明機構——也就是設立昊陵學園的機構,聽說她在那里是研究基因工學的喔.」
「那麼小的小孩竟然是個學者,好厲害啊……啊,說到這基因工學,該不會和『黎明星紋』有什麼關系吧?」
「不知道耶?這部分我就沒聽說了……」
「……哼,應該是那樣沒錯吧.畢竟『黎明星紋』的超化,是透過基因操作的.」
代替歪著頭表示疑惑的伊萬里回答的,是一直看著前方的小虎.
「昊陵學園是為了她而設立的研究設施,集合在這里的被實驗對象,就是我們囉.」
「唔……這說法聽起來真討厭.」
聽見結果還是加入對話的小虎這麼一說,伊萬里的表情顯得有些嚴肅.
(——實驗對象啊……)
如果小虎的預測正確的話,在這間訓練戰斗技術的學校封閉的環境之中,不單只是擁有「超越者」和「焰牙」等非日常的存在,甚至連設立目的都不大正常.
(反正我只要能達成目的,什麼樣的場所都無所謂就是了.)
這麼一想,手自然地緊握成拳頭.
另一方面,入學典禮也持續進行著,理事長的致詞差不多要結束了.
以她的年齡難以想像的氣勢進行致詞的理事長,言語間毫無懼色,甚至是一派輕松的致詞也將近總結尾聲了.
『你們將會在昊陵學園學習到各種技術與知識.不過請記住,那些都是為了讓你們達成更高的目標.正如本校校訓「十全一統」所明示……那麼最後,讓我送你們一句話,結束致詞.』
理事長先暫停致詞,環顧所有新生——
然後再次說出那句話.
『如果可以,願爾等終有一日能夠達成「絕對雙刃」.』
「嗯……?」
「怎麼了,透流?」
「不,理事長她……」
結束致詞後本該走下講壇的理事長,卻還留在台上.
彷彿為了替百思不得其解的我解答,理事長再度開口:
『現在開始,請各位新生實行本學園的傳統儀式「資格之儀」.』
「傳統儀式?」
「流程表上什麼都沒寫啊……」
從牆壁上貼的流程表看來,理事長致詞結束之後,接著應該是在校生代表致歡迎詞才對……
『那麼,在「資格之儀」開始之前,想先請各位做一件事.請確認坐在你隔壁的人是誰.這位就是在你實行儀式時的搭檔.』
我望向伊萬里,伊萬里也看著我.
「搭檔?是要做什麼的啊?」
我又試著發出疑問,不過答案就在理事長接下來那句話中.
『接下來,要請各位和你的搭檔決斗.』
「什麼……?」
得知儀式內容的瞬間,我——不,不只是我,到處都聽得見驚呼聲.
『接下來開始的傳統儀式「資格之儀」,可說是我昊陵學園的入學考.獲勝者的入學將獲得承認,落敗者則將立刻被除去「黎明星紋」,並請迅速離開這里.』
和我們的驚訝形成反差的,是理事長若無其事的神情與口吻.
這句話,使得講堂中頓時鴉雀無聲——
好不容易理解了這句話的含意,新生們開始議論紛紛.
(在入學典禮上舉行入學考……?)
和我一樣,伊萬里也難掩驚訝,瞠目結舌地邊盯著理事長看邊低喃著:
「開,開玩笑的吧……就算是戰斗技術訓練學校,也不用在入學第一天就……再,再說,什麼入學考啊!不是說只要具備『適性』,誰都可以入學的嗎?」
「關于這一點我也很介意,請理事長說來聽聽吧.如果真有這種傳統,為什麼從未聽過落敗者泄漏關于這件事的任何情報呢?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小虎走上講壇,無視學生與理事長的上下關系,擺出一副桀傲不遜的態度質問著.
不過,理事長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取而代之的是擔任司儀的那個叫三國的男人.
『本校並未說過入學考不存在之類的話.但是確實說過,只要具備「適性」就能擁有本學園的入學資格.至于為什麼事前無法得知有關入學考的相關情報,答案很簡單.只要是與本學圜有關的內部情報,都受到各種型態的情報規制.』
只要看到三國臉上浮現的淡淡微笑,就知道他現在說得有多麼真實.
講堂內充滿困惑與不安,眾人議論紛紛.
『要是各位都了解了,就讓我開始說明考試的規則.』
站在講壇上的黑衣少女,像是根本不在乎台下的狀況似的,語氣依然毫不拖泥帶水,開始講述起殘酷的規則.
『基本上,這場決斗中要使用什麼都是自由的——換句話說,也就是沒有武器使用限制.當然,也允許使用「焰牙」.當一方宣布失敗,或由校方判斷無法繼續戰斗時,就表示已分出勝負.另外,若十分鍾內無法分出勝負的話,則兩方都判定為不及格——』
「請,請等一下!」
『有什麼事嗎?』
即使話頭被打斷,理事長也沒露出一絲一毫的慍色,反問發出聲音的那位女學生.
「輸的人就不能入學,這說什麼都太過分了吧!」
「對嘛,對嘛!」
女學生的發言引發了周遭學生爭先恐後的怒吼.
「輸的人的將來怎麼辦!」「少開玩笑了!」「難道你們能負起責任嗎?」
然而——
『……這只是,到處都有的入學考罷了.踢掉他人自己才能生存下來,根據如此簡單的規則進行的生存競爭,和一般的入學考戰爭沒什麼兩樣啊.只是時期和內容不一樣,如此而已.』
理事長看似完全不在意那些怒罵,只以冰冷的視線說出冷酷的話,光是散發出的氛圍就能將所有新生的聲音封殺.
(生存競爭啊……)
為了讓自己存活下來,就要奪走對手的未來.
就算這場競爭沒有生命危險,一旦落敗,前方的路就會被阻斷,所以理事長說得並沒有錯.
雖然沒有錯,卻無法教在場全體學生接受.
「就,就算這樣也不必用決斗的方式吧……普通的考試不行嗎……?」
無法接受的其中一人——伊萬里如此問道.
而這幾乎也是在場所有新生的心聲,我也有同感.
『總有一天,你們戰斗的時刻必將來臨.身為「超越者」隸屬于黎明機構的維安部隊之後,有時甚至必須賭上性命去戰斗,這是必然的……到時候,可無法事事都從你們的立場出發.我這麼說,應該夠清楚了吧.』
「……『資格之儀』就是學園送我們的第一個決斷機會,是吧.」
『沒錯.』
我這麼一說,理事長便吃吃地笑了起來.
『如果不能接受本學園的做法,現在就離開講堂沒有關系.只是若那麼做了,當然就會被我們判斷為已經放棄進入昊陵學圜喔.』
講堂中的空氣瞬間為之凍結.
沉默支配了整個講堂.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突然宣布什麼入學考,而且內容還是必須戰斗,應該沒有人會馬上點頭說「好,我明白了」吧.
再說戰斗的武器沒有限制的話,不只是擔心自己會受傷,也產生了可能傷害別人的恐懼.一個不小心,受傷的程度可能無法收拾,怎麼可能輕易做出決斷.
可是——不知是否理解眾人的這種擔心,惡魔在耳邊說話了:
『那麼在開始前,為了讓各位能安心地盡全力戰斗,請讓我補充說明關于「焰牙」的性質.「焰牙」乃是藉由超化之後的精神力將「靈魂」具現化後所創造出的武器——因此它擁有傷害也只限于「靈魂」的特性.換句話說,攻擊對手只能造成對方的精神疲憊,卻無法造成肉體損傷甚至奪命,屬于壓制用的特殊武器.』
這番話不知讓多少新生松了一口氣,因而開始舉棋不定.
不用看也知道,竊竊私語和不安的心情正迅速在講堂內擴散.
接著便是同學們一個又一個地下定了決心.
(這下事情變得真傷腦筋……)
我會這樣想,並不是因為在猶豫要不要接受考試,也不是擔心戰斗或受傷.
是因為若就這樣開始考試,我就非得將伊萬里從這里踢走不可.
今天早上才剛認識的她.
說到交情,不過就是聊天聊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然而我……)
受到這樣的念頭驅使,我自然而然地舉起手,向理事長發出疑問.
「……不好意思,可以請問一件事嗎?」
「什麼事?」
「可以變更搭檔——也就是戰斗對象嗎?」
抱著一絲期望的問題也得到這樣的答案——
『……你考試的時候,可以說因為我數學不好,只打英文的分數就好嗎?你覺得有可能如你所願嗎?』
「這……」
理事長那毫不慈悲的回答,讓我無法繼續說下去.
或許過去早就有很多人問過一樣的問題了吧.
「透流,沒關系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伊萬里露出寂寞的笑容.
「可惡……!」.
(難道真的只能接受這愚蠢的考試嗎……!)
盡管恨得牙癢癢的,卻想不出任何回避的方法.
「誰要做這種事啊!」真想如此大喊著離開這里.
可是那卻又是辦不到的事.
我為了尋求某種超乎常識的存在,才會來到昊陵學園.為了達成目的,一定要獲得「力量」.
(可惡啊……!)
即使如此我依然舉棋不定.
本來應該沒什麼好考慮的.
可是,那麼做就表示一定得打倒伊萬里.
「伊萬里……」
口中喊著她的名字.
只能這樣.
說不出其他任何的話.
我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可是,到底該說什麼?
我不知道.
腦中一片空白.
我徬徨著尋找答案,卻在我還沒找到該說什麼之前——
理事長又毫不留情的推動了齒輪.
『戰斗吧,天之驕子們!親手攫取屬于你們自己的未來!』
尖銳的聲音——同時不只講堂,學園里所有的鍾聲一齊響起.
在一瞬的間隔之後——
「嗚哇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誰發出的聲音,成了真正的信號.
好幾個人像是終于搞清楚了狀況,哀號著從講堂出口逃離.
也有些人一樣發出哀號,卻因混亂恐慌而杵在原地.
還有連狀況都還沒搞清楚,只是茫然自失站著不動的人.
而決定接受這個考試,決定面對戰斗,擁有堅強斗志的人們口中則吶喊出「力之話語」,到處都可看見有人身上發出青白色的「火焰」.
劍,槍,弓——映入眼簾的是各種武器,考生們拿著這些武器對戰斗對手揮舞著.
講堂內登時響起喧嚷與劍戟的聲音.
在這之中,只有我們是唯一沒有采取行動,始終站著面面相覷的一對——
然而,不久後伊萬里先開了口:
「雖然我並不喜歡說什麼不得已——可是,我有非去做不可的事,為了達到那目的,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進入這學園.所以——」
伊萬里凜然的眼神直視著我的雙眼,咆哮.
「這條路不能讓給你!」
將雙手放在胸前,在「力之話語」的觸動下浮現了「星紋」.
閃耀著青白色光芒的「火焰」——那正是伊萬里的「靈魂」,也是她的戰斗「意志」.
她毫不猶豫地伸手抓住了那個.
「火焰」變化為細長棒狀,剎那間,一股強光之後,伊萬里手中已經握著一把描繪出美麗曲線的「刀」.
「透流也使出你的『焰牙』啊……!」
「……」
伊萬里做出了選擇.而我卻……
「……沒時間了.如果你不打算戰斗的話,就讓我結束這一切吧!呀啊啊啊啊!」
伊萬里發出似乎在鼓舞自己的叫聲,飛身朝我沖過來.
(——唔!好快!)
在「黎明星紋」之下獲得超化的瞬間爆發力,只要瞬間就能拉近好幾公尺的距離.
「咕嗚!」
倉促之余只能向後踏步閃躲,伊萬里揮下的「刀」掠過衣服,將地板砍裂.
留在地上深深的斬擊痕跡,令人想不到那是由女孩子的臂力砍出來的.
(這就是「超越者」……說超越人體極限,是一點也不誇張.)
「你身手很靈活嘛.難不成練過什麼嗎?」
「一點格斗技啦.」
「這樣.我是練過劍道.」
「難怪,妳揮刀的架式這麼好.」
正眼看我的伊萬里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回應道:
「呵呵,謝謝你.但你躲過了才說這種話,未免令人火大……下次不會再讓你閃開了.」
說著,伊萬里再次恢複認真的眼神.
「透流,我只再說一次.快使出你的『焰牙』……」
「伊萬里……」
我還有猶豫.
然而,沒有別的辦法了——我知道除了接受考試之外,沒有別條路可走.
然而就算我讓「焰牙」具現,又該如何戰斗.
我的「焰牙」是「楯」——是防具啊.
不是為了打倒,而是為了防守的存在.
正因如此,我若想打倒伊萬里,就只能采取直接攻擊——揮拳.而這樣讓她受傷的可能性很高.
(想盡量避免這一點哪.既然如此……)
「我這樣就行了.」
「咦?」
「我說,我不使用『焰牙』.」
「——咦!你這是什麼意思,透流!」
「如果有必要使用的話我自然會具現它,但現在沒那個必要.」
「你,你少瞧不起人!別看我這樣,在縣立劍道大會里的名次可是很高的喔!」
「……我沒有瞧不起妳的意思.我是真心這麼說的.」
「——嗟!那你就別後悔!喝呀啊啊啊啊!」
伊萬里大吼著再次踏步向前.
就算能閃開她揮下的一刀,卻無法阻止她行云流水的攻擊.
馬上接著一擊,又是一擊——
然而,我有驚無險地避開了她所有的攻擊.
「哼……不要再躲了……!」
讓她察覺我們的實力差距,自認放棄.
這就是我選擇的戰斗方式.
「黎明星紋」確實能讓人升華為「超越者」.
不過要說升華能超化體能這一點的話,我也擁有一樣的條件.
既然如此,現在能夠左右戰斗的就是雙方原有的能力,技術以及經驗了.
伊萬里的劍術相當不錯.
但是,不過就是一般劍道大賽的水准.
——然而我不一樣.
那天之後,我過的每一天都是為了變強.
我們一路走來的道路差異——就成為現在實力上壓倒性的差距.
「為,什麼……」
她的「刀」無數次揮空.
就算氣勢再怎麼強,實力上的差距並無法光憑那個就能彌補.
漸漸地伊萬里自己也察覺到這一點了,看得出她開始焦躁了起來.
「我不能輸!我……為了達到目的……!」
咬緊牙根,口中訴說著不輕言放棄的意志,用力揮下手中的「刀」.
我游刃有余地避開那一擊,趁伊萬里又揮空露出破綻的時候抓住她的手腕.
「……妳已經明白了吧?伊萬里是不可能打臝我的.繼續打下去——也沒有用.」
「唔!」
「所以妳還是放棄吧.我希望妳能自己認輸……我不想讓伊萬里受傷.」
我口中說著殘酷得不能再殘酷的宣言.
我要她認清彼此實力的壓倒性差距,自己認輸.
在她認輸的瞬間,伊萬里就得離開昊陵學園.
雖然不想讓伊萬里受傷,卻會傷了她的心.這樣的自相矛盾令我心痛.和伊萬里一樣,我也有我必須達成的目的.
以及企圖達成目的的意志力.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揮拳,我想避免傷害女孩子——避免傷害伊萬里.然而這樣反而令伊萬里的意志遭到挫敗,最終還是讓她的心受傷——
「開什麼玩笑!我絕對不會自己放棄!絕對不可能……」
伊萬里很憤愾.
「更何況,明知你手下留情,我哪可能舉白旗!」
「伊萬里……」
聽見我的呼喚,伊萬里的表情和緩下來,微微一笑.
「要是想讓我認輸,就好好戰斗吧,透流.那才符合禮儀唷.」
看見她的笑容和眼中浮現的意志,我這才確信.
正如她的宣言,她是不會自己認輸放棄的.
我真是個笨蛋.
擁有這樣的笑容和如此堅強意志的人,怎麼可能沮喪挫折.
——那我又該怎麼做?
不用說.
能夠回應伊萬里意志的方法只有一個.
「是我不好.」
一邊道歉,我一邊退到離伊萬里數步之遙的地方,拉開架勢.
從實力差距來看,沒有使出全力的必要.
然而伊萬里希望我使出全力.
我必須回應她這樣的心意.
所以我也咆哮了——吶喊出「力之話語」.
「『焰牙』!」
從胸口流泄出「火焰」——
抓住的同時,火焰纏繞上我的手臂,綻放閃光.
「那就是透流的……」
看見那被稱為「異能」的世界獨一無二防具型「焰牙」——「楯」,伊萬里難掩驚訝.
「正如妳所見.所以很抱歉,為了獲勝,我必須動手出拳了——」
我用力握緊拳頭,讓伊萬里看見.
用彷彿拉弓般的架式,高舉拳頭再往回拉——蓄勢待發.
「全力進攻吧!我會阻擋伊萬里的『靈魂』一擊——贏的人會是我!」
「看來你終于決定拿出真本事了……不過!無論我們的實力差距有多麼令人絕望,我也不會放棄!」
伊萬里吶喊著,也擺開了架勢.
她似乎打算使出最難回避,攻擊力也最高的戰技,迎向最後的勝負之爭.
「很遺憾……我本來想跟透流聊更多事情的.不過沒有時間了,身為劍士,我會用我這把『刀』——」
「有話……就去對我的『楯』說吧!」
呼應我的話,伊萬里的斗志化為驚天動地的一喝.
「喝呀啊啊啊啊啊!」
白刃貫穿空氣,刀鋒緊逼著對我砍過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怒吼.剎那之後——
嘰噫噫噫噫噫!「楯」擋下了刃,承受不住撞擊時的沖擊力,「刀」從伊萬里手中迸飛.
「剛才那一擊——很不錯喔.」
「擋下來了卻說這種話……我不想耍帥,但是——謝謝你.」
伊萬里輕輕一笑,我——
「結束了.」
解放了拳頭.
有如將凝蓄了力量的弓放開一般,解放了積蓄再積蓄後的力量.
一如宣言——那是分出勝負的一擊.
「妳沒事吧,伊萬里?因為沒有打中,我想應該沒有受傷才是……」
靠近倒地不起的伊萬里,跪在她身邊察看.
「唔,嗯,沒有受傷……不過,剛才那到底是……」
「就是所謂的沖擊波.」
要是在平常,被我的拳頭打中的話,骨頭少不了斷個一兩根,更別說已經獲得「黎明星紋」的現在,威力更是難以想像.
所以我在施展前的瞬間收手了——原本應該只會是令人倒退幾步的風壓——沒想到竟能將對手整個人彈得飛出去,出乎我的想像.
不過,知道她沒有因此受傷,我總算是放心了.
「真是的,你擁有很厲害的東西嘛……呼,我徹底失敗了……」
「抱歉……」
我伸出手,拉伊萬里起身.
「沒關系.就算不能成為『超越者』,也不表示完全走投無路.只要找到別條路就行了……所以,好了,別再做出那種表情了,透流你及格了,應該要笑才對啊.」
像是要表明她很有干勁,伊萬里用力拍了我的屁股一下.
「恭喜你入學,透流.」
「……謝謝妳,伊萬里.」
雖然還是對她覺得很抱歉,但我臉上也浮現了笑容.就在伊萬里也回報我一個微笑時——
叮鈴.
在喧鬧的講堂內,一個微弱卻清澈的鈴聲掠過耳邊.
聽見那聲音回頭一看,在那里的是——
「啊……」
那個銀色少女正站在那里.
對我們——不,正確來說是對我投以目光.
那蘊含著某種堅強意志的深紅雙瞳,確實凝視著我.
然而,那也僅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
銀色少女背後,一個男生——她的對戰搭檔正對她施展攻擊.
「——唔!」
手起劍落的瞬間,男生一定確信自己勝券在握了吧.
——然而,那一擊卻劈空了.
直到劈下的瞬間為止都站在那里的銀色少女卻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怎麼……消,消失了……?」
也難怪那男生會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剎那之間,銀色少女從空中翩翩落下.
人的眼睛本來就比較不擅長上下移動.
更別說在至近距離時,加上正在發動攻擊,視野狹隘的瞬間,若是對手往上飛的話,如果是我可能也會看不見吧——她的速度就是這麼快.
「好美……」
凝望著從空中翩翩落下的銀色少女,伊萬里忘情低喃.
銀色少女雙手各握著一把黑刃劍——「雙劍」,看起來就像一對黑色的翅膀.那美麗的身影當場奪走了我們的心.
就在我以為連時光都因而變得遲緩時——
擁有夜色翅膀的天使,一邊使劍畫出交錯的軌跡,一邊翩然落地.
叮鈴.鈴鐺清脆的聲音成功拉回我們的注意力.
「好厲害……」
「是啊……」
那樣的身形架勢,那樣的劍法,都不是一朝一夕可達成的,很明顯經過了長時間的訓練.
(那女孩到底是何方神聖……)
「真是的,透流也好,那個女生也好,怎麼都是些厲害的人聚集在這里啊……」
伊萬里苦笑著看我.
「好了,一直待下去只會更加不舍得走.我差不多該離開了.」
這句話剌痛了我的心,但只有這件事我也束手無策.
「彼此都要好好加油喔,透流.這是約定.」
「嗯,我答應妳.」
聽了我的回答,伊萬里滿意地點點頭,正要離開講堂時——又轉身回頭.
「啊,最後可以讓我問一件事就好嗎?剛才你說沒有打中對吧?如果本來應該打中卻沒打中,我可以說你手下留情嗎?」
「呃,這,這個嘛……」
「真是的……不是叫你好好跟我戰斗嗎?」
伊萬里輕輕鼓起了臉頰.
「對不起……」
「算了,這次就當你欠我一次吧.」
「欠妳?」
「對啊.你欠我一次.所以以後如果在哪里再次相遇,該怎麼辦好呢——對了,就請我吃蛋糕吧.」
「好,我知道了……畢竟都是因為我亂手下留情,才把事情搞得更麻煩的.」
「呵呵,你是自作自受唷～♪」
眨了眨一邊眼睛,伊萬里開朗地這麼說.我則是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這樣——再見了,透流.」
伊萬里留下這句包含了各種心思的話後,就離開講堂了.
(我一定要變強……)
看著她的背影,我再次這麼發誓.
不過,不只如此.
這個誓言,早在我決定好目標之際就立下了.
為了達成目的,我需要「力量」.
追求「力量」就是我現在該踏上的路,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只要找到別條路就行了啊……)
伊萬里是這麼說的.
可是,正因為活著才能這麼說.
我想起那一天.
變得必須開始追求「力量」的那天.
找到別條路——
對死者來說是不可能的.
沒有什麼別條路.找到別條路的心願不可能實現.
「音羽……」
我低聲唸著妹妹的名字.
那是我所無法保護,現在已經不在人世的妹妹的名字.
「為什麼妳非死不可……」
妹妹音羽的死——找到那背後的真相,就是我的目的.
還年幼的妹妹,為什麼非得喪命不可.我想知道那理由.
沒錯,我是為了死者而生的人.
◇
當目睹其中一組搭檔分出勝負的那一刻時,銀色少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明明沒有打中,卻產生非常凌厲威力的一拳.
為那戰技而感到沖擊,不小心讓自己那只有體力過人的考試搭檔從背後攻過來.
不過,那也馬上結束了.
躲過對方的攻擊並將他踢飛出去後,銀色少女再次將目光放回那一組搭檔——透流和伊萬里身上.這時,那兩人正一團和氣地交談著.
除了透流他們之外,講堂內沒有任何一組搭檔像他們那樣——根本看不出來是前一刻還在戰斗的兩個人,簡直就像一對感情很好的朋友似的——這使得少女除了剛才的戰技之外,更加對他感興趣了.
「那就這樣——再見了,透流.」
聽見他們笑著互道再見之後,伊萬里離開了講堂.
留下的透流望著自己分出勝負的拳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凝望他的背影,銀色少女微微蹙了蹙眉,低喃道:
「透流……」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