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章 自戀狂

這裏是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境內,陸上自衛隊第一營地。

是自衛隊在異世界的前線基地。

異世界屬于最高機密,當自衛官派來這個世界,這裏就是他們的大本營。為了執行與國家命運相關的機密任務,精挑細選的自衛隊菁英聚集在此,等待指令下達的那一刻。

……………………隨便說說的啦。

雖然說得正經八百,但這裏實際上沒什麼設施。只是自衛隊員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練兵場的一塊空地,蓋起臨時官舍居住罷了。雖然名稱有「第一」,但是當然沒有第二或第三營地,目前也沒有擴建計劃。

其實就是自衛隊的臨時屋。

以超空間通道的大小,無法運送大型建材,所以重要的官舍也只是個小工寮,勉強供應一個小隊、大約不到三十名自衛隊員過夜的空間。而且在幾個月前,這裏甚至只是帳篷。

和我受到的待遇相比實在天差地遠。但因為綜合貿易公司「安繆特克」在名義上由日本政府和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共同出資,所以必須有所區隔。

不過……

「啊,是慎一大人。」

「慎一大人。」

當我到練兵場露臉時——這座練兵場原本的居民,也就是尚未從軍的孩子們,眼尖地發現我們,大家蜂擁而上,速度比自衛官還快。

他們的年紀都不超過十五歲,雖然有很多人類,但亞人種占了一半以上,再來就是些許蜥蜴人。

順帶一提,他們不算正規軍人,但待遇比照身家清白的軍人,所以也戴著魔章指環,我們可以了解對方表達的意思。

自衛隊員則在他們的對面,看著這裏輕輕揮手。

自衛隊員那邊堆著幾個樹脂制的防撞貨箱。我們之所以來到這座「陸上自衛隊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境內的第一營地」,就是為了那些貨箱。

「那就是從日本來的商品嗎?」

愛比雅興致勃勃地問道。

沒錯,那些是運輸專用貨箱——裏面裝滿了日本的各種物品。貨箱符合軍用規格,看起來並不漂亮……但設計上充分考慮到氣密性與防撞效果,就算淋雨或亂丟,裏面的貨物也毫發無傷,可說相當厲害。

雖然真正的交易現在才要開始……但自衛隊已經定期往來日本與神聖艾爾丹特帝國之間。從日本搬運貨物,也變成自衛隊的任務。

其中除了平時的補給以外,為了兼做未來正式交易前的實驗——因為我們目前還沒完全了解在超空間通道舍産生什麼影響——所以除了我和美野裏小姐以外,駐守當地的自衛隊員也會訂購物品,從日本一並運來。

在運送大量的電腦、漫畫、輕小說與動畫DVD或電玩遊戲時,自衛隊的車輛會開到宅邸門前,但與「安繆特克」沒有直接關系的貨物——例如我和美野裏小姐私人的興趣,或在艾爾丹特帝國很難買到的食物,就靠每周一次的「定期貨運」載送。

所以我們才來拿自己訂購的幾項物品。

順帶一提,一同前來的有美野裏小姐與愛比雅、布魯克。

愛比雅和布魯克負責搬貨。雖然不太想讓女生搬東西,但依照愛比雅的說法,要是沒讓她活動活動,消耗一些精力,可能又會亂來,所以自願來搬東西。

反正對她而言或許也是諜報活動的一部分。

「那些不是商品,幾乎都是私人的東西。」

就像之前提到的,「安繆特克」經手的商品,會另外直接送到宅邸。

這裏像自衛隊補給站,我們只是順便搭個補給的便車。

「慎一大人、慎一大人。」

「趕快打開嘛。」

練兵場的孩子們異口同聲說道。

看來他們殷切盼望著我的到來。

因為我和美野裏小姐抵達前,自衛隊員不能自行打開貨箱……充滿好奇心的孩子似乎快等不及了。

「這次會不會有仙貝呢?」

「如果有味付海苔,我要拿磨椰磨椰的果實來換。」

孩子們興奮地你一言我一語。

練兵場的孩子們每天和自衛官打照面,對彼此相當熟稔,有時會看到自衛官把私下從日本帶來的點心或日式食品分給他們。二次大戰後美軍和日本小孩的關系或許就像這樣。

「快點嘛!」

我們在孩子的簇擁下往貨箱走去。

對著在旁護衛的自衛隊員致意後……我迅速打開自己和美野裏小姐訂的貨箱。箱子的鎖已經解開,只要確認自己訂購的物品即可。

貨箱貼著厚實的橡膠封條以維持氣密性,當我們打開的時候,看到裏面有好幾個瓦楞紙箱。

「布魯克,請你照順序拿出來排好。」

「好的。」

布魯克緩緩往前將手伸進貨箱,拿出大大小小的瓦楞紙箱。因為貨箱本身頗有深度,所以上面的貨物還算好拿,但要取出底下的貨品,得靠人高手長的布魯克才方便。

布魯克排著十多個大小不一的瓦楞紙箱。

其實我只是把臨時想到的東西寫下來,交給美野裏小姐,請她安排。不見得會照順序送來——所以裏面放了什麼,多半得逐一打開確認才行。

我把膠帶撕起來,從其中一側打開箱子。

「愛比雅,可以幫我打開箱子嗎?」

「我可以弄嗎?」

愛比雅為求保險再確定一次,我向她點點頭。

她第一次看到瓦楞紙箱和膠帶,似乎充滿興趣,高興地用手撕開——

——啪啦。

「愛、愛比雅,你在幹什麼啊!」

「咦……?」

愛比雅一臉驚訝,腳邊有瓦楞紙箱的碎片,內容物散落一地。明明只要撕開膠帶,但她似乎抓住紙箱上蓋,用力扯開。

真是驚人的怪力。

雖說是女孩,但終究是半獸人,特別又在「月事」期間,很難控制自己的力量。

「搞……搞砸了嗎?」

愛比雅略顯怯懦地問道。

「不會,沒有——還好啦。」

只是個瓦楞紙箱,就算被撕爛也不值得大發雷霆,但愛比雅處在「月事」期間,還是別讓她碰東碰西,否則人偶可能被她捏爆。

「箱子倒沒關系,但裏面的東西很脆弱,要小心點喔。」

「……真不好意思。」

愛比雅吐著舌頭苦笑。

正當她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時——

「…………」

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愛比雅?」

就算我叫她也毫無反應。

好像被某種東西嚇到而動彈不得。

她眼睛凝視著——

「球?」

一顆金色的球從畫有卡通插圖的盒子裏滾出來,莫約足球大小。因為是金色的,乍看之下還不清楚是什麼,但表面有五角形紋路,一定是足球沒錯。

「咦?好像在哪看過。」

「啊,那是我的!」

美野裏小姐高興地舉手說道。

「啊……買到了,真是太棒嘍。」

「那是什麼?」

「那是《足球王子FINAL》的限量商品。」

美野裏小姐撿起足球說道,一臉得意。

《足球王子》是年輕的帥哥足球選手,利用超能力或魔法等超絕技巧戰鬥的足球漫畫。換句話說,這部動畫作品和少女漫畫異業結合,正中腐女下懷。

而且我記得FINAL應該是第三季動畫。

總而言之,記憶中這種胡鬧糸的足球動畫,銷量媲美《閃電●一人》。不僅是動畫,還改編成電玩甚至音樂劇,無論哪一種都相當賣座。不愧是擺明專為腐女設計,在我的守備範圍外,但粉絲的瘋狂程度相當有名,所以我也有點印象。

「這是主角雅人在最後獲得的『黃金之球』。雖然只是把普通的足球塗成金色,但還附上稀有卡片跟——」

當美野裏小姐這麼說道的時候。

「……咦?」

她手上的黃金足球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

不對,是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走。

是誰!

「不會吧——搞什麼!」

「愛比雅?」

我和美野裏小姐轉過頭去——看到愛比雅彷佛把自己當球,以驚人的氣勢在練兵場的地上滾來滾去滾不停。她沖向美野裏小姐搶走黃金足球,再以全身包住。之所以滾來滾去,就是因為飛撲的力道太強。

「怎麼?怎麼回事?」

「搞什麼?怎麼了?」

我、美野裏小姐以及自衛隊員和孩子們都大吃一驚。

看到愛比雅突然把球搶走,所有人都一臉詫異。雖然很難看出布魯克有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但這先不深究。

「可惡——把球還來!」

美野裏小姐回過神後,開始追逐愛比雅。

不過愛比雅她——

「…………」

滾到沖力用盡後停下,在練兵場的一隅緩緩起身,迅速回頭看向我們這邊。眼神和先前攻擊我的時候一樣,都是失去理智的漩渦眼。

糟糕,她失去理智了。

愛比雅看到美野裏小姐奮力沖向她——

「哇嗚!」

像狗一樣——還是狼——嘶吼一聲,抱著黃金足球背對美野裏小姐狂奔。

「那是怎麼回事?」

有位自衛隊員向我問道。

我也毫無頭緒,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愛比雅再也無法隱瞞自己身為間諜的本性嗎——雖然她天生就不是當間諜的料,但事到如今就這樣全面攤牌嗎?

只不過偷一顆足球又能怎樣呢。

而且……愛比雅的眼睛就像當時推倒我一樣,以漫畫的表達方式而言,就是「轉圈圈的漩渦眼」。雖然知道她失去理智,但究竟是怎樣的本能驅使她這麼做呢?

難道對足球起了色心嗎——應該不是吧。

「來人啊!把她抓起來!」

「等一下……美野裏小姐!你掏出這做什麼!」

看到美野裏小姐從她隨身攜帶的皮箱中拿出九毫米機關槍,讓我驚慌火拊。

糟糕,這家夥也變成漩渦眼了。

但她不是因為天生的本能,只是貴重的稀有商品被搶走而勃然大怒——雖然不知這該不該這麼說,但或許也是禦宅族與生俱來的本能吧。

「抓不到就擊斃她!」

「不可以!而且這樣掃射,限定商品也會中彈啊!」

「要是、要是被別人拿走,不如同歸于盡!」

彷佛男朋友被搶而失心瘋的女生——美野裏小姐完全聽不進冷靜的意見。

「古賀沼,讓開!」

或許感覺到不能這樣下去……三名自衛隊員挺身而出。兩個人趕上美野裏小姐,從左右兩側架住她,同時間另一人去追愛比雅。

為了不讓愛比雅遭到射殺,我也和第三名自衛隊員跑去追她。

「快把東西還來!」

「不然那個發狂的自衛官會拿槍掃射喔!」

「平常我們的壓力很大,要是豁出去可不得了啊!」

……這樣人家會聽才有鬼。

我在心裏這樣吐槽的時候,一名自衛隊員撲向愛比雅,架住她的右手。

「嘎嗚!」

愛比雅憤怒一吼。

啊,她果然失去理智,完全變成野獸了。

愛比雅發出像狗一般——不,是狼嚎,接著扭動身軀想要掙脫,但足球從手中掉下來。

球在她面前彈了一下。

她雖然想用雙手再次抓住足球,但手臂被自衛官架住。對方塊頭不算大,但也不是振臂一揮就能甩開的人。

「唔唔唔唔!」

愛比雅就這樣一只手勾著自衛官,同時追著球跑。

喂喂喂!一個女生的體力,可以拉著大男人跑嗎?

不愧是半獸人。

雖然我昨天早上被推倒,但如果反過來硬要撲倒正逢「月事」的愛比雅,或許要有心理准備會被痛毆至死。

雖然同樣處驚慌失措,但我也架住愛比雅的左手。

這樣她就沒辦法拿球了。

「愛比雅、愛比雅,快點清醒啊——」

「嘎嗚!」

愛比雅踢了——

那顆球。

她大概了解到雙手無法使用,沒辦法抓住足球,所以開始用腳滾動那顆球。愛比雅輕輕一踢,讓球滾了一段距離再追上去,接著用腳擋住,開始玩起球來。

她的右手拖著自衛隊員,左手拖著我。

喂喂喂喂喂喂喂!

「喔喔喔喔?」

其他自衛隊員也發出驚歎之聲。

拖著兩個人類就夠令人驚訝,而且重點是——異世界應該沒有足球,但她居然懂得盤球。如果對這還不感到驚訝,世界上還有什麼好訝異的呢?

換句話說,或許我們親眼見證足球在異世界誕生的瞬間!

愛比雅拖來拉去的同時,我的內心感動莫名。

「啊啊啊啊啊啊啊,限量商品!我限量的黃金足球!」

因為被同事壓著,反而讓美野裏小姐更氣急敗壞。

限量的動畫商品原本就不是拿來用的,許多人連盒子受損都會皺眉,更何況內容物被拿來踢到沾滿泥沙,難怪會氣急敗壞。

話說回來——

「愛比雅!」

「嘎嗚!」

愛比雅奮力甩著我和自衛隊員,彷佛說著「別擋路」、「煩死了」。

我和自衛隊員的注意力轉到美野裏小姐身上,抓她手臂的力道稍稍減輕。愛比雅迅速抽離手臂,將我和自衛隊員甩到將近兩公尺外的地上。

「痛死啦…………」

閃到腰了。我的腰……重重一擊……!

深邃入骨的疼痛讓我在地上幾乎要昏厥過去。

不過——

「你還好吧?」

一起被甩出去的自衛隊員伸手幫我站起來。看來他和我不同,被甩出去後馬上起身。不愧是自衛隊員,接受的訓練和前自宅警衛就是不一樣——不過也是當然啦。

先不管這點……

「——咦?」

我在地上痛到打滾的時間應該不到三十秒。

但起身之後——愛比雅和自衛隊員間的情勢已經發生變化。

「看球!」

「嘎嗚!」

「這裏!」

「嘎嗚!」

………………咦?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球已經在自衛隊員的手……不,是在他們腳上。

或許是踢過足球的人互相傳球。自衛隊員機靈地盤球,不斷閃過飛撲而來的愛比雅。

因為愛比雅失去理智,所以體能雖然超乎常人,但完全只看得到眼前,或是眼中只有那顆球。在自衛隊員互相傳球之下,愛比雅根本搶不到。

在愛比雅心中「追著球跑」本身似乎比「持球」來得有趣,所以追著球跑,或者是追著自衛官跑的時候,看起來十分開心。

「看這邊!過來啊!」

「嘎嗚嘎嗚嘎嗚!」

「很好很好!」

「嘎嗚!嘎嗚嘎嗚!」

愛比雅和自衛隊員看起來都很開心。

啊……就是那個、就是那個!

這叫什麼來著。就像丟出飛盤,然役叫小狗撿回來一樣。小狗當然不是想要飛盤才狂奔,而是喜歡叼回來和飼主玩耍。

……咦?

這麼說來——或許愛比雅不是想要那顆黃金足球。她雖然一心追著球,但對于自己一直搶不到球,似乎不覺得煩躁。

看著她和自衛隊員玩耍的樣子——

「——啊。」

突然想到某件事而用拳頭擊掌。

「就是這個。」

然而在我想到好點子的時候,背後卻……

「啊啊啊啊啊!我的、我的黃金球!」

美野裏小姐這番怒吼,可能讓人産生極大誤會(注3)。



「友誼賽?」

佩特菈卡不解地問道。

就在練兵場大混亂的幾天後。

艾爾丹特皇城內——小型謁見室。

在一如往常的朝會謁見時,我向佩特菈卡提議舉辦足球友誼賽。

「像是皇帝親臨觀賽之類,用什麼名義都沒關系。」

昨天看到愛比雅和自衛隊員玩耍的景象,讓我靈機一動。

注3日文的蛋蛋(金玉)說法類似「黃金球」。

或許可以一次解決兩大難題。

一是種族不睦,動輒大打出手。

二是大家對運動沒什麼興趣。

現在雖然只能靠著表面的藉口推動……但「友誼賽」是為了加深情誼而舉行。為了讓隸屬不同國家或團體的隊員,加深對彼此的了解而舉辦。

反正老套劇情就是不打不相識——雖說不可能真的讓他們打架,但如果在運動的規則限制下比賽,雙方使出全力後,或許比較有心情贊美對方漂亮的表現。

我覺得讓他們實際看過足球,多多少少了解足球的有趣之處,或許可以提升對足球漫畫或動畫的接受度,變得和其他類別一樣受歡迎。如果能衍生出對其他運動的興趣,更是再好也不過。

可以說是一舉兩得呢。

「想看懂棒球漫畫要打過棒球,想看懂足球漫畫要踢過足球。就算不是很精通也沒關系,只要親身體驗,大概知道是什麼就好。」

「唔唔……」

佩特菈卡雙手交叉抱胸低聲喃喃。

站在她身旁的一名老者,手持文件說道——

「就您提出的『場地』藍圖而言,興建『足球場』並非難事。」

與其說是官員,倒比較像魔法師。他是位白發、白胡須,彷佛枯枝般瘦削的老者。

他是劄哈爾宰相。

他和騎士迦流士一同輔佐佩特菈卡,是國家的重要官員。說到年幼皇帝的心腹,總覺得是狐假虎威,在傀儡皇帝身後暗地掌控權力的黑心壞家夥……但這位老者沒有那種氣息,反而像跟在大小姐身旁的「老管家」或「老執事」。

順帶一提,先前謁見時劄哈爾宰相不在現場,聽說是因為腰痛而無法下床。

「興建陛下的觀賽席,必須考量警衛等各個方面,仔細設計。但基本上僅是整地、鋪草皮而已。」

我倒覺得鋪設草皮比想像中麻煩——但根據劄哈爾宰相的說法,只要選好草株種類,再並用幾項魔法就可以讓一定大小的地面,鋪成有如綠色的地毯。這點果然是異世界才辦得到。

接著——


「嗯,模擬戰爭嗎?有意思。」

贊同的聲音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他是騎士迦流士。

以拇指和食指撐著下巴並歪著頭——光是這樣就已經帥到彷佛一張畫,令人心生嫉妒——繼續說道。

「劃分兩軍攻擊對方陣地,譬如帶著『驅逐之炎』攻進對方陣營。若是這麼想,此種名為足球的遊戲,亦可用于騎士團的訓練。」

「……又在講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

我小聲地碎念道。

「驅逐之炎」是這個世界的魔法武器,就像炸彈一樣。主體由金屬球與支架組成,只要啓動就會有憤怒的火焰精靈竄出,將周圍燃燒殆盡。

我們曾在恐怖攻擊的當下看過這東西,所以聽到名字的感受實在不好。

「倒還不用如此追求效益。」

佩特菈卡打圓場說道。

她轉頭看著迦流士露出苦笑。

「近期沒有大規模遠征,無須動用第一騎士團。騎士團想必很是煩悶,亟欲大展身手吧。」

「此事著實令臣汗顏。」

騎士迦流士端正的五官略顯扭曲地說道。

聽他們說來……這幾個月和鄰國的戰爭陷入膠著,雖然沒有人員傷亡是好事,但騎士團因此空出許多時間,無處發揮而感到煩悶。

在印象中,我們覺得騎士是優雅的貴族,但這種觀感大部分來自文學作品。仔細想想,他們是軍人,也是戰鬥專家,其實大半都是血氣方剛的大老粗。

所以……就他們的角度而言,長期的和平會造成「精力無處發泄」。累積下來的不滿與焦躁,最後將破壞騎士團的紀律,造成對平民施暴等案件。

(這方面或許和愛比雅的「月事」一樣。)

我突然這麼想著。

即使愛比雅是極端的特殊案例,但只要是人都會心生不滿或累積怨氣。與其說是「沒仗可打」,倒不如說要使出全力活動身體,才能發泄情緒。

「讓駐守皇城的第一騎士團參加,或可宣泄情緒。朕亦可視情況授勳冠軍。」

「不,陛下。事不至此啊。」

劄哈爾宰相急急忙忙阻止道。

「陛下萬萬不可輕易授勳。」

「朕明白。但若授勳予冠軍,則和實際戰爭相差無幾,可使衆將士奮起拚搏。」

「陛下所言甚是,但這……」

劄哈爾宰相面有難色地說道。

「若冠軍並非騎士,反而會造成問題。」

這個嘛……他這麼說也沒錯。

所謂授勳就是頒發勳章……雖然勳章有很多種,但獲得勳章的人,地位會大大提升。

如果騎士如果想獲頒勳章,必須立下相當的武功才有資格。但如果是平民受勳,等同瞬間拔擢成貴族。換句話說——要是隨便賜予他人,可能讓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的基礎,也就是身分制度産生裂痕。

不過——

「劄哈爾公,這我可無法聽而不聞。」

騎士迦流士正色說道。

「第一騎士團均訓練精良、意氣風發。雖不知足球這遊戲究竟為何,但衆人均無經驗……既是如此,絕對不可能輸給平民或亞人種。」

「這點——或許您說得沒錯。」

劄哈爾宰相略顯困惑地說道。

迦流士身為騎士團的領導人,而且自己也是騎士……有這種意見也是理所當然。

而且他的說法並非無憑無據。

姑且不論身分,騎士團平日都在鍛鏈體能……體力與運動神經等基礎部分當然和平民不同。既然大家都沒踢過足球,騎士團累積的基礎體力比別人強,當然比一般人有利,不可能會輸……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

「啊,既然如此,我有個想法。」

我舉手說道。

「慎一你?」

包含佩特菈卡在內,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賜予冠軍的不是勳章也無妨吧?」

「這麼說沒錯,但如果是俸祿或領地更麻煩。」

佩特菈卡說道。

反正又不是真的打勝仗,應該也沒有多余的領地可以隨便分發。如果是俸祿,也就是加薪,還得另行維持長期的財源。

「讓我們當贊助商就行了。」

「什麼?ㄗㄢˋㄓㄨˋㄕㄤ?」

佩特菈卡皺著眉頭,騎士迦流士與劄哈爾宰相則是互相看著對方。

啊——又來啦。

魔法翻譯的極限。

「就是拿錢出來,舉辦活動、祭典或大會的人。」

我再次消化之後簡單扼要地解釋。

不用說也知道,贊助商原本的意思是廣告主,但就算解釋得不如字典正確,只要可以表達大致的感覺就好。反正神聖艾爾丹特帝國有沒有「商業廣告」的概念還很難說。

「是指捐贈的意思嗎?」

「嗯,雖然有點類似卻不太一樣。算了,別在意這種瑣碎的問題……」

我看著佩特菈卡他們說道。

「既然一開始都提到授勳了,也不是非得要金錢或領地對吧?」

「這麼說是沒錯。」

佩特菈卡訝異地說道。

看來他們還不清楚我想說什麼。

「目前只有貴族或富商……這一小撮人能進入我們學校,但如果設立特別名額,讓冠軍隊伍入學呢?」

正確說來是贈送冠軍隊的每位隊員入學權利。

以前曾經提過,我們的學校在貴族之間相當流行。可以學習皇帝偏好的日本文化,所以許多貴族會把自己的子女送進來。但因為老師只有我和美野裏小姐,可以照顧的學生人數有限。

戳至目前,希望進入我們學校的貴族子女——已經達到上千人。

其中還有貴族向入學的貴族子女商量,希望可以轉讓「權利」。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公布的獎品是「入學權」,應該會有貴族趨之若騖。即使對日本文化和禦宅文化毫無興趣的平民,也可以變賣換取現金。

「嗯,慎一?你不是說目前的學生人數已達上限?還能再增加十幾人嗎?」

足球隊基本上是十一人,所以最少也要為冠軍隊伍准備十一份「入學權」。換句話說,這樣會讓原本瀕臨極限的學校再增加新生,而且是目前學生人數的兩成。

佩特菈卡擔心得很有道理。

不過——

「這點我會想辦法。」

我這麼說著,把事情攬下來。

其實我從以前就在考慮,請繆雪兒和營地的自衛隊員當臨時講師。

特別是繆雪兒,她已經懂得簡單的日語讀寫,又來自神聖艾爾丹特帝國,是難能可貴的老師。雖然佩特菈卡的日文能力也不相上下,但總不能請皇帝當老師。

但如果請繆雪兒出任教師,會拖累到宅邸的家事,這時得請他們安排新的女仆。

「或者……」

我立起食指說道。

「用日本進口的漫畫之類,當作獎品贈送冠軍如何?」

之前看美野裏小姐那副慌張的樣子而想到。

只要知道是「數量有限的商品」,許多人的眼神就會為之一變。雖說稀有的物品定價自然昂貴,但只是物以稀為貴,不是因為制造或運送花了多少錢。

這種道理不管在日本或神聖艾爾丹特帝國應該都一樣。

艾爾丹特帝國沒有印刷機器,書籍相當稀有,而且是日本來的漫畫,還是最新一期——這麼一來或許有等同珠寶首飾的價值。

「——原來如此。」

劄哈爾宰相立刻明白了。

雖然區分並不明顯,但同是佩特菈卡的心腹大臣,軍事方面基本上由騎士迦流士負責,而經濟主要由劄哈爾宰相掌控。

「既是如此,就沒問題。」

既然是由「安繆特克」供應獎品,有別于帝國內部信賞必罰的制度,劄哈爾宰相就不需要勞心費神。

「好吧——就這麼發落下去。」

佩特菈卡總結說道。



佩特菈卡在皇城下達許可後。

「——就是這麼回事。」

我一如往常地來到學校,在上課前向學生宣布這件事。

「雖然還沒決定名稱要用友誼賽或球類大會……總之會舉辦這項活動。」

打鐵要趁熱。

足球的基本規則比棒球簡單好記,但如果真要比賽,還是有很多重點得事先了解。我想盡早激發學生的意願,讓他們記住足球怎麼踢。

可是……

「…………」

學生們不約而同地一臉木然。

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臨時被告知,他們想必不知道怎麼辦。因為很多學生不懂足球是什麼……甚至大部分學生連運動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方面以後再慢慢解釋。

「老師——」

有人代表大家舉手說道。

順帶一提,他就是之前和矮人少女大吵一架的精靈少年。

我記得名字好像叫羅伊克。

雖然沒有記住所有學生的姓名與長相,但以前在日志記錄糾紛時,查過他的姓名。他在精靈學生中,算是中心領導人物,日語的讀寫成績也相當不錯。

說起來算是學生會長那型。

「您的意思是要我們也參加『足球』比賽嗎?」

「沒錯,因為是我們學校主辦的活動。」

我點頭說道。

正確說來是綜合娛樂貿易公司「安繆特克」主辦,但從成員來看,學校與「安繆特克」幾乎是相同組織,硬要區分也沒有意義。

「可是老師——」

又有人舉手了——是之前大鬧教室的矮人少女。

記得她好像叫羅蜜妲。興建神聖艾爾丹特城的時候,他的家族頗有貢獻,是矮人中少數受到貴族待遇的家族。

「根據您的說法,足球是十一個人一組。」

「沒錯。所以才有那本十一人的漫畫。」

「可是學生有五十幾個人呢。」

「嗯,說得好,問題就在這裏。」

我再次點頭說道。

「雖然也可以從學校選出十一人,但我想請所有人參加,所以打算讓學校派出四隊。」

「這麼說來……」

學生環視自己的身旁。

「精靈一隊、矮人一隊、人類兩隊。還有些人不擅長運動,或是當天身體不舒服而無法參賽,所以加上候補球員,每隊十二到十四人。這樣大概可以分成四隊吧。」

「…………」

學生們議論紛紛。

原本想成立所有人種混合的隊伍……但以現況而言還是沒辦法。要是把水火不容的精靈和矮人放在同一隊,很可能潰不成軍。如果只要硬組成一隊就能團結起來,根本沒有必要舉辦友誼賽。

「基本上就是種族之間的對抗嘍?」

「…………」

對于學生的疑惑,我也相當明白。

平時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消除種族對立與歧視,美野裏小姐也遵循這樣的方向。因此學生大致也了然于心,知道「學校老師不喜歡種族紛爭」。

正因如此……學生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居然會提出「種族對抗賽」來提高種族間的對立情緒。

「先澄清一點。」

我稍微挺起身子說道。

「這是不帶仇恨、堂堂正正的『對決』喔。拋開生活裏的階級概念,不管誰贏都沒關系,要是放水反而對不起對方。」

如果因為身分差距,使得精靈或矮人隊禮讓人類,無法增進友誼,反而只會加深雙方的鴻溝。

「運動不是打架,所以不能動手動腳,也不能讓對方受傷。只能在一定的規則下,比賽誰比較優秀。」

「…………」

學生們更加困惑,沒什麼反應。

因此我這麼警告他們。

「啊啊——對了,皇帝會來看你們,算是親臨觀賽吧。想必也會記得冠軍隊伍……順便跟你們說,冠軍隊可以獲得日本進口的最新産品。」

「——!」

這一瞬間——學生的眼神明顯改變。

「該不會是3TS或PLP吧!」

「咦……?」

突然爆出的産品名稱讓我目瞪口呆。

兩樣都是掌機——

「會附什麼遊戲呢?」

「真的可以用PLP玩《魔物狩人2》嗎?」

「啊——這個嘛。」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目前為止……神聖艾爾丹特帝國沒有3TS或PLP。

學校設有電腦與電視遊樂器各兩台,學生可以利用空檔自由打電動,但他們應該沒看過掌機才對。

他們的要求中為什麼會出現掌機呢。

因為以現代日本為背景的漫畫、動畫、小說或電動中,經常出現有關掌機的描述。從作品的說明看來,可以了解那是一種電動。而從電腦或電視遊樂器,也能連想到輕便的掌機。

如此一來……他們腦中産生了「想看到實品」、「想親手玩玩看」的欲望。

雖然想知道是什麼,但還沒辦法弄到手。

平常只能在學校打電動——但如果哪天也能在家玩。

任何人都想要吧。

話說回來,你們對于「日本進口的最新産品」比對皇帝還有反應。算了……反正滿腦子想接近皇帝的是父母,並不是學生本人。學生只是單純享受禦宅文化……比起未來的權力,對于眼前的娛樂滿懷興趣,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我們有辦法……准備所有人的數量嗎?」

我轉頭向美野裏小姐問道。

從前幾天和的場先生談話的內容可以知道,因為之前那次暗殺行動,我和日本政府處于一種尷尬的狀態。或許很難像以前那樣,要什麼就買什麼,再請他們運到艾爾丹特。

以正式程序透過的場先生要求的物品,還是會一如往常送過來……但一下子申請十一台掌機與遊戲片,或許不會有好臉色。

雖然我這麼想——

「要向的場先生確定一下才知道,但應該沒問題。」

美野裏小姐苦笑著說道。

「又不是一台幾百萬的東西,再怎麼說也是由國家預算推動的計劃。想在這裏使用的話,電池才是問題。」

「啊……」

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中,「電力」相當珍貴。

目前靠著我們帶來的太陽能發電、風力發電以及小型柴油發電機,算是有電可用……但掌機的設計,是在沒有插座的地方使用。學生每天到校還有插座可用,如果是其他人拿到,電池會馬上耗盡,變成毫無用處的磚塊。

雖然想過讓魔法師使用雷電魔法來儲存電力,但魔法師操縱的雷電,幾乎都是自然界的那種……不能「只釋放一點點」或是「微調電壓或電流」。

換句話說,如果直接以閃電充電,說不定會造成電池爆炸。因為太過危險,所以我這項提議被美野裏小姐他們駁回。

話說回來……

「現在電力供應還算充裕吧?」

幫掌機充電應該算不上什麼。

學生們如果因此減少電腦或電視遊樂器的使用時間,應該就能補回來。

確定美野裏小姐點頭後——我對學生們說道。

「如果你們拿下冠軍,就用那些當獎品。」

「喔喔!」

「太好了!」

學生們歡聲雷動。

其中還有學生光是小跳躍還不夠,甚至揮舞雙臂。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麼釋放這股滿溢而出的喜悅。彷佛小孩子知道生日禮物可以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一樣。

不對,實際上他們不到二十歲,以我們日本人的標准而言是小孩子沒錯。

總而言之,他們歡欣鼓舞的樣子讓我覺得相當熟悉……雖然在我眼中是奇幻世界的居民,但其實小孩子不管在哪個世界都差不多。

只是……

「這樣真的好嗎?」

看到學生突然充滿幹勁……美野裏小姐輕輕地跟我咬耳朵。

「什麼好不好?」

「種族的摩擦應該不會就這樣消失。」

「不不不。」

我舉起食指左右晃動。

「美野裏小姐你說這什麼話。有些事要互相竭盡全力後才看得見呢!就像那種啊!那種的!『你還滿厲害的嘛』、『你也不賴啊』接著孕育出友情!運動不就是這樣嗎!」

「……」

美野裏小姐……眼睛半閉地透過鏡片看著我,好像在看什麼怪人一樣。

「慎一君。」

她歎了一口氣。

「怎麼?」

「你其實很少運動吧?」

「…………」

對,其實是這樣沒錯。

而且自宅警衛哪會做什麼運動呢。

如果是踏台升降運動,是可似在自己房間做啦……

「你是不是對運動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幻想是嗎?」

「例如運動員都是爽朗正直的好家夥。」

「…………這個嘛。」

不是嗎?

「還是你以為只要在比賽中使出全力,雙方就能互相了解而不計較輸贏。」

「那個…………」

「實際上有些傷害或殺人案,就是因為運動比賽結下的梁子喔。」

「啊……不過那個……」

「在足球比賽中,不是有些足球流氓會暴動嗎?」

「…………這個嘛,那、那些是觀衆啊!」

雖然自知臉上的表情扭曲,我還是這麼說道。

我對運動比賽的印象的確來自漫畫、動畫或電動,沒有真正投入運動的經驗,也很少看運動節目。

「總、總之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我勉強地說道。

「就算效果不如預期,種族間的關系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而且——運動終究是運動。

雖然可能是「戰鬥」,但也是有管制的戰鬥。

就算發生正面沖突,因為還有規則,所以比打架來得和平許多,不會有問題。要是在比賽當下直接開打,也可以祭出黃牌或紅牌強制離場。

至少——這時候我是這麼想。




學校課程結束——下課之後。

我在校舍的玄關等待美野裏小姐上廁所。

「慎一大人!」

隨著聲音回頭,看到愛比雅和繆雪兒站在外面。

愛比雅的打扮一如往常,繆雪兒則是換上外出服。

基本上女仆裝是一種工作服,外出時不會那樣穿。只是在漫畫或動畫中,為了表達方便,會讓女仆無時無刻穿著做為一種象征。

而繆雪兒的外出服打扮也是漂亮又可愛。

基本上雖然包得緊緊,穿著樸素……但高領的連身洋裝營造清純的感覺,十分適合她。

順帶一提,出聲叫我的是愛比雅。繆雪兒在外面基本上稱呼我為「少爺」。

「我帶球來嘍!」

愛比雅這麼說道。可以看到她背後堆著幾個大瓦楞紙箱。似乎是用馬車從宅邸運過來。

對了,不說我還忘記呢。

幾天前——也就是大鬧練兵場那天,我才向日本政府訂購三十顆足球,請他們送過來。

足球在今天送到。訂購時是當做「安繆特克」的工作,所以不是送到自衛隊營地,而是送往宅邸——繆雪兒與愛比雅猜想我會需要才送過來。

無論是否要舉辦友誼賽,我從以前就想把足球排進學校課程。引進美野裏小姐所說「模擬戰爭」般的競賽,讓學生好好發泄一番,減少教室內的摩擦。

訓練隊伍的目的不是為了參加世界杯或J聯盟,球門或球網只要請神聖艾爾丹特帝國隨便准備就行……但要從零制造足球想必很困難,所以還是向日本訂購。

可是……

「謝謝啦——不過……」

我走向她們兩人並向繆雪兒問道。

「你怎麼也來了?」

先不說愛比雅,但這種工作平時由布魯克負責。只不過足球裏面幾乎全是空氣,光是搬運瓦楞紙箱還難不倒繆雪兒……

「布魯克先生有點事。」

繆雪兒難得露出苦笑說道。

「好像有人找他——」

「咦?」

看到繆雪兒露出苦笑,說起來還挺難得。

但是布魯克會有事?有人找他?

這也相當難得。之前自衛隊特殊部隊襲擊宅邸時,布魯克曾經帶著蜥蜴人戰士前來支援……除此之外,從沒看過他在宅邸外和別人說話。實在很難想像他的交友圈。

「所以……就由我……還有愛比雅小姐來……」

繆雪兒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

「我就像監工……堆箱子那些出力的工作都是愛比雅小姐在做,但是讓愛比雅小姐一個人……」

「抱歉啦。」

愛比雅抓抓臉頰。

「啊?」

繆雪兒監督愛比雅?為什麼?

雖然我這麼想,但看到愛比雅一副心癢難耐就了解了。

是球,她對球特別有反應。

「該不會……」

「是的。」

繆雪兒點頭說道。

「宅邸那邊也……很不得了。」

「啊啊——」

我想起練兵場那次騷動而歎了口氣。

愛比雅看到足球送來,八成又玩瘋了。繆雪兒和布魯克為了壓住她,想必費了一香功夫。根據愛比雅的說詞,她的「月事」快結束了,不過——

「話說回來,我還沒問過你呢。結果究竟怎樣?」

我轉向愛比雅問道。

因為忙于構思「足球友誼賽」,對于愛比雅先前的詭異行徑一直沒有細問。

「你這麼喜歡球嗎?愛比雅。」

「也不知道喜不喜歡。」

愛比雅歪著頭說道。

「人家半獸人——主要是狼系、虎系和熊系,和蜥蜴人通通不一樣——但是半獸人大部分都有『月事』。月亮的陰晴圓缺,給身體很大影響。」

「嗯,這我聽說過……」

「所以我們會拜月亮,尤其把滿月當成神明一樣拜拜。」

「把月亮——當成神明?」

……仔細一想,也沒什麼好訝異。

即便在我們的世界,大部分的神話也把太陽或月亮神格化。

足以顯示這兩個天體與我們的關系密切,而且影響之大。特別是月亮會隨著日子産生圓缺變化,看起來就像「有生命」一樣。尤其女生的生理周期又以一個月為單位改變,感受更加深刻吧。

這麼說來……在這邊的世界,「月亮」與「太陽」基本上和我們的世界相差無幾。

月亮會高懸夜空,也有陰晴圓缺。

一年、一個月、一星期等日期的長度也很類似。雖然不明白這裏是不是「行星」,但或許因為這方面條件類似,所以我們才能互相理解衍生的文化。如果環境全然不同,會演化成科幻劇的異形,沒有人類出現的空間。

「不過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跟巴罕拉姆王國都把我們當邪教。」

「邪教?」

難道會崇拜黑暗神球,以活人獻祭嗎?

不知道為什麼,腦中浮現出一大群愛比雅,嘴巴念念有詞,跪在某種量産型機動裝甲前……應該不會吧。

「因為這樣是侮辱陛下……」

愛比雅苦笑著說道。

「啊——原來如此。」

這下我也了解了。

他們並不是政教分離。

因為叫「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嘛。

為了建立統治者——也就是皇帝或國王與其血親的權威,教育臣民「這些人是神明的後裔」實在不足為奇。在這種國家,如果有其他宗教崇拜皇帝或國王以外的神只,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話說回來。

這種事也不會因為被禁止而消失無蹤。江戶時代好像很多人暗地信奉基督教,信仰的對象越是單純,要奪走信仰應該越困難。

如果像愛比雅一樣,和生理現象直接相關就更不用說。

「所以看到像月亮那樣的,就情不自禁……」

愛比雅的身體在發抖。

當然不是因為害怕或寒冷,大概類似上戰場前發抖——代表極其興奮。愛比雅甚至露出癡迷的表情說道。

「只要像這樣摸摸圓形的東西,就很滿足……」

愛比雅的手勢就像在撫摸無形的球。

「特別是慎一大人的球,軟軟的,大小又剛剛好,玩起來特別有意思……」

什麼我的「球」。

被人聽到可能會想歪,真是太危險了。

而且她平常一副可愛的表情,現在突然流露性感的神色,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令人不禁想起前陣子被推倒的情形,下半身蠢蠢欲動。

「要球的話也有別種啊……」

但是仔細一想,以足球的彈性與大小而言,很難在日常生活中看到類似的東西。如果可以一手掌握就太小,但要大一點,用石頭或鋼鐵會又重又硬,不能拿來玩耍——但反過來用紙或一般的布料制作,正處于「月事」的愛比雅一把抓來就會捏爛。

「壓力累積太久也不好嘛。」

我突然想起和佩特菈卡說的話而提到。

如果一直壓抑「月事」,又會衍生其他問題。這麼一來,下個月真的可能被愛比雅霸王硬上弓。

「人家知道啦。」

我從箱子逐一取出足球,同時苦笑著向愛比雅說道。

「愛比雅,這顆就當借你,專門給你玩。」

「咦……?」

愛比雅瞪大雙眼。

「可……可以嗎?不是很珍貴嗎?」

或許因為練兵場那次,愛比雅被美野裏小姐罵得狗血淋頭,所以深信這些足球價值不斐又很稀有。

「所以沒辦法送你,不過借給你倒沒問題。」

「真、真的嗎?」

愛比雅的眼睛閃閃發亮,口水都快滴下來。

該怎麼說呢,雖然很可愛……但有點可怕。

「盡情地玩吧——不過愛比雅。」

「喔咦?」

愛比雅兩眼直盯我手上的球,以忘神的聲音回應,看起來心不在焉。

你這麼喜歡球嗎?

「可不可以像之前和自衛隊玩耍那樣用腳踢踢看,不要用手。」

「啊,應該可以喔。」

「足球就是這樣,用腳把球踢來踢去。」

我輕輕踢了球給她看。

愛比雅瞬間眨了幾下眼睛,緊盯著我和球……

「人家試試看……」

愛比雅接下足球後,輕輕踢了一下。

當球飛起來,在地上反彈幾次,愛比雅就沖過去用腳壓住,再輕輕踢一下,球又飛起來,接著在地上反彈——再用腳壓住。

厲害厲害。

完全不像第一次踢球,這就是狼人與生俱來的天分嗎?

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愛比雅全神貫注持續運球——如果可以稱為運球的話。

飛起來在地上彈個幾下——再用腳壓住。

飛起來在地上彈個幾下——再用腳壓住。

飛起來在地上彈個幾下——再用腳壓住。

飛起來在地上彈個幾下——再用腳壓住。

飛起來在地上彈個幾下——

「愛比雅?」

「愛比雅小姐,您最好停下來……」

繆雪兒怯生生地說道。

愛比雅忘我地踢球,越跑越遠。因為學校蓋在空曠的山丘上——原本只是風車小屋和倉庫——校地周圍一望無際,沒有其他障礙物,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等等,愛比雅、愛比雅!」

「…………」

沒聽進去。

糟糕了。雖然我們這邊只看得到背影,但她大概又變成昏頭的漩渦眼。本來以為只要不是金色的球——不要像月亮一樣,多少可以壓抑她的沖動,看來是我估算錯誤。

「把她帶回來吧。」

我和繆雪兒兩人迅速接近愛比雅,從左右兩側抓住手臂控制她。

「愛比雅!愛比雅!」

「——啊?」

愛比雅吐了口氣,可想而知地眨眨眼睛。

或許因為「月事」即將結束,和練兵場那時不同,馬上就恢複理智。

「啊,不好意思,又闖禍了嗎?」

「嗯。」「是的。」

我和繆雪兒一同點頭。

「踢球是可以,但光這樣沒有意思,也不好玩吧。」

我的手指向學校旁邊並排而生的兩顆樹。

「足球這種遊戲,要把球踢進球門。既然要踢的話,就朝那邊踢踢看。」

「……」

愛比雅一臉訝異地看著我和球。

「怎麼?」

「沒有……不能只是玩球嗎?」

「也不是不行……」

有這麼好玩嗎?

「像這樣……用腳玩球還滿高興的哩。」

她似乎覺得很好玩。

「可是啊,最後還是要射門才算足球。」

當我這麼說……愛比雅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怎麼?怎麼回事?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

「要是踢進球門,不就結束了嗎?」

「是沒錯。」

足球是分成兩隊一較高下,當然有輸有贏。而不管是輸是贏,比賽都會結束。

「那個……」

愛比雅頭低低地往上看著我。

哇啊。雖然佩特菈卡或繆雪兒這樣往上看也很帶勁,但愛比雅超厲害。獸人女孩低頭往上看著我啊!我站在全新的萌之地平線!

不對,現在可不是沈迷的時候。

「一定要踢進球門,讓比賽結束嗎……?」

愛比雅略顯無奈地說道。

這種無奈又落寞的神情,好像小孩子玩得正高興卻被帶回家一樣。平常一副傻裏傻氣的樣子,擺出這種表情反而更「帶勁」呵。

「應該是……一定要。」

當我看著愛比雅,有點不忍心這樣說。

甚至想說「不用硬要分出輸贏也沒關系啊」。

「少爺?」

繆雪兒一臉不解地從旁看著我的側臉。

「啊……怎麼說好呢。」

我喃喃自語地說道。

「我好像面對一個深奧的問題,就是探討人生的價值。譬如『什麼是輸、什麼是贏?』『獲勝有那麼重要嗎?』『區分贏家或輸家是大人的想法,我們總是因為這樣而受傷。』之類的……」

「喔……」

繆雪兒不解地歪著頭。

這時候——愛比雅依舊踢著球,在我們身邊跑來跑去,渾然忘我。



回到宅邸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天空染成一片火紅,這片景色醞釀出寂寥的氣氛。就像商店拉下鐵門前播放「螢之光」(注4)一樣……這種景色讓人感到萬分惆悵,想要回家。

日本與神聖艾爾丹特帝國在這點完全一樣。

「總覺得很傷感……好像某件事結束了。」

我從馬車車廂的窗戶眺望遠方,突然這麼說道。

「回家、回家,想回家了嗎?」

「對啊,好像想家了。」

「什麼?想回日本了嗎?」

美野裏小姐坐在對面苦笑著問道。

在此同時——

注4螢之光在台灣翻唱成驪歌,日本則是在商家打烊時播放。

「少爺……?」

繆雪兒坐在隔壁,帶著些許不安的眼神看我。

之前曾經向她坦白「或許自己不該待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所以她似乎很擔心某一天我會突然回到日本。

「的確有點想回日本,回到我的家鄉。」

這是我真正的想法。

住在一起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但突然分隔兩地好幾個月,不知道為什麼,好想看看父母還有跋扈的妹妹。話說我還是自宅警衛的時候,也是幾個月都沒好好打一次照面。

只不過——

「現在說到『回家』,感覺是回去那棟宅邸……」

我指著窗外浮現的宅邸說道。

是我和繆雪兒、美野裏小姐、愛比雅以及布魯克一同居住的宅邸。

對我而言,現在說到「家」的時候,這裏會先浮現在腦海。

仔細想想,在我閉門不出那時,雖然和父母與妹妹同住一棟屋子,感覺卻像獨居一樣。一個人自在地生活固然不錯,但是和別人一起住,還是有種……安心的感覺。

「如果是這樣,勸你還是回日本一趟。禦宅文化的流行趨勢,也差不多半年就會改變。」

「而且網路還不堪用呢。」

美野裏小姐說道。

雖然我們不斷嘗試將網路線拉到異世界,但總是不太順利。音訊這種簡單的類比線路,雖然帶有雜音,但勉強能通訊……一旦換到傳輸量較大的數位線路,會出現大量雜訊,無法提升通訊速度。

目前的網路架構都以寬頻為基礎,這麼一來根本沒辦法使用。

以前曾經聽說,IC晶片運作的時候,容易因為高電磁脈沖波而損壞,所以真空管反而適合用在核武競賽,因為可以抵抗EMP。或許超空間通道有某種強大的電磁場,或者類似的某種力場。

「看到日本送來的動畫雜志,感覺自己好像浦島太郎呢。」

「就是啊。」

我和繆雪兒、美野裏小姐聊著這個話題,一同下車的時候……旁邊站著氣喘籲籲的愛比雅。

她靠雙腳從學校跑回來。

當然不是故意排擠或霸淩,而是愛比雅想「踢著球走回去」,所以只有她在馬車旁踢球跑回來。

「愛比雅,想不到你真的跑回來。」

我驚訝地說道,愛比雅則是靦腆地呵呵笑——同一時間,腳還是不停盤球。和馬車並行奔跑應該很累人,但她除了有點喘之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疲累。

而且也無法區分她的喘息是因為跑步造成,或是玩球玩得太興奮。

她好像非常醉心那顆球。

似乎會直接抱上床睡覺。

「…………」

當愛比雅緊緊抱著足球,用臉頰磨蹭並進人夢鄉。

她那紅通通的臉頰、水汪汪的大眼,喘氣的同時又舔著足球——

喔喔,光用想像就好色。

算了……如果這樣可以減輕「月事」帶來的心理壓力,不再把我推倒就好。而且我是健康的十幾歲男孩,也不抗拒色色的事,被獸人女孩霸王硬上弓更是無上的獎勵。但這棟宅邸有繆雪兒和美野裏小姐看著,還是讓我非常猶豫。

「差不多要請你把球放開,在屋子裏玩球很危險,而且在宅邸也要畫畫才行。」

原本就是以畫圖為條件,讓她逃過間諜的死罪……要是好幾天沒畫圖,對外無法交代。

「人家知道……」

愛比雅把球還我,如果是狗的話,似乎還會「啊嗚」地哀號一聲。你真的這麼喜歡球喔?難道球就像朋友嗎?

雖然內心萌生些許罪惡感,還是得多少「控制」她一下。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咦?」

好像有什麼陌生的身影從眼角閃過。


不對,正確說來是熟悉的身影和陌生的身影一起——

「啊,布魯克先生。」

繆雪兒說道。

我的眼神再次移向「陌生的身影」——這才了解到。

那是布魯克,而旁邊還有一位陌生的蜥蜴人。

老實說因為種族差異太大,我不太能分辨不同的蜥蜴人,但可以清楚看出布魯克和另一名蜥蜴人,雖然背影相差無幾,但顏色比較淡。

整體偏向淡藍色。

定睛一看,肌肉也不像布魯克那麼強壯。

「那是布魯克的客人嗎?」

話說回來,他約好要跟別人「見面」嘛。

宅耶玄關——也就是我們所在的位置,和布魯克有點距離,聽不到他們在講什麼。

只不過……

「…………?」

是我眼花了嗎?

淡藍色的蜥蜴人好像有求于他,碰了布魯克好幾下。布魯克則是相應不理,眼睛根本沒有看著身旁的淡藍色蜥蜴人。

布魯克雖然長得很可怕,卻是典型的剛毅耿直,沒想到會以這種冷漠的態度對人。

「布魯克先生怎麼了?」

看繆雪兒一瞼擔心地說道,應該不是我眼花。

當我們這麼說的時候——布魯克似乎發現我們,把蜥蜴客人留在那,往這裏小跑步過來。

「少爺您回來了。」

「啊,嗯。我回來了。那樣好嗎?」

「您說的好不好是……?」

「把客人留在那。」

我朝著淡藍色蜥蜴人說道。

沒想到布魯克卻說不出話來——

「啊啊……這個嘛,不用在意。」

口氣彷佛在找藉口一樣。

想必事有蹊蹺,布魯克有點反常。

只不過差異極小,也可能是我多心。

「不用迎接我們了,過去那邊吧。」

「不,那女的要回去了。」

「那女的?」

我不禁回頭看著那位淡藍色蜥蜴人。

不,應該叫蜥蜴女。

嗯嗯,這麼說起來還滿有母……女性的感覺。身材比布魯克瘦小,而且以前也沒看過女性蜥蜴人,所以沒注意到。

臉形當然不用說,體型也沒有女性的曲線可言。

仔細一想,他們是卵生爬蟲類,不會給剛出生的孩子喂奶……從這個角度來說,當然不像人類女性一樣胸部隆起。

話說回來,聽說爬蟲類的生殖器官收放自如,而且還分成兩條。

或許受到這黠影響,更難區分男女。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突然想起而問道。

「啊……」

布魯克有一瞬間支支吾吾的,好像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賤內。」

「太太!」

我不禁破音大喊。

「你結婚了嗎?」

「是啊。」

布魯克點頭說道。

「只不過和人類的婚姻關系差很多啦。」

「是喔?」

「我們又沒什麼儀式。」

布魯克冷冷地說道。

雖然他原本就不愛閑聊,但可以從口氣中感覺到有些難為情,或是不想談這個話題。只是一如往常,還是看不出他細微的表情變化。

哎呀——

「少爺……那是?」

「咦?」

布魯克看著我的手。

手中是愛比雅還給我的足球。

「啊啊,對了,這是足球。」

我高舉足球說道。

「現在正好,有事請你幫忙,」

「找俺嗎?」

「這是足球比賽使用的道具。『安繆特克』要主辦友誼賽,皇帝會親臨觀賽。人類、精靈跟矮人都會組隊參加,希望你也可以組一支蜥蜴人隊參賽。」

我這麼說道。

「你不是認識很多蜥蜴人朋友?」

「這個嘛——是啊。」

布魯克又模糊其詞地說著。

怎麼回事,他果然和平常不一樣。

似乎一直盯著我手上的足球。

「這是……命令俺也要參加的意思嗎?」

布魯克猶豫地問道。

「咦?啊——嗯,對啊。但不是命令,比較像請求。」

老實說——我有些困惑。

本以為布魯克會爽快地一口答應。

有什麼原因讓他提不起勁嗎?

如果是私人因素就不好意思亂問,而且我是他的「少爺」,只要開口,布魯克就算不願意也得回答。

「如果是您的命令——那就遵命。」

布魯克點頭。

「俺先去報告族長會。」

(話說回來……)

他以前也提過族長會、長老之類的。因為我不太了解蜥蜴人的社會型態,所以細節全憑想像,但布魯克在蜥蜴人之間說不定有幾分「地位」。

「俺還有工作,先告退了。」

「啊——嗯。」

我們看著布魯克的背影緩緩離去。

本來以為布魯克會去太太身旁,沒想到他把淡藍色蜥蜴人丟在那,直接走進宅邸。彷佛沒看到她一樣……更好像她不存在。

「布魯克看起來沒什麼興趣啊……」

「但是布魯克先生……一直盯著球看……」

繆雪兒說道。

沒錯,就是這點。

感覺起來——並非完全沒興趣。反而以熱切的視線盯著看。雖然表情沒有改變,但我們住在一起好幾個月,這點小事還看得出來。

而且——

「…………」

我察覺到另一股視線。

集中在我手上的足球,但不是布魯克也不是愛比雅。

而是——

「那是……」

布魯克的太太,淡藍色的蜥蜴人。

他——不對,是她好像一直盯著我手上的球。

「怎麼回事?」

所有半獸人都信奉月亮嗎?還是看到圓球都會失去理智呢?

「愛比雅。」

「什麼事哩?」

「問一下——蜥蜴人也信奉月神嗎?」

「沒有,蜥蜴人不一樣。狼人、虎人和熊人會信奉月亮,可是沒聽說蜥蜴人有這種信仰。」

「嗯?」

那是怎麼一回事?

既然是布魯克的太太,應該該去打聲招呼。

當找這麼想,往她那邊走去的時候——她向我點頭致意後快步離開,好像在逃跑一樣。

覺得好像……有點尷尬。

「真搞不懂怎麼回事。」

「聽說蜥蜴人和我們或人類不同,是卵生又是冷血動物,所以想法也不一樣。」

愛比雅說道。

「嗯,是啊。這點我知道——」

真令人掛心。

我和大家一起進入宅邱,同時又這麼想著。



吃過飯、洗過澡。

再用智慧型手機簡單打個日志就可以睡了。

但其實現在開始,是我和繆雪兒的時間。

「繆雪兒。」

我敲敲廚房的門,叫她的名字。

雖然不需要特別保密——但這種私下幽會的感覺,實在令人心跳加速。

「少爺。」

繆雪兒開門迎接。

料理台收拾得幹幹淨淨,我們在台子兩旁坐下,緩緩打開筆記本。繆雪兒的日文閱讀能力已經到達相當的水准,但要「書寫」似乎還是很困難。

雖然只要簡單溝通就行,但我希望艾爾丹特的「翻譯」越多越好,才陪她一起學習。

順帶一提,我教她日語,繆雪兒則是教我艾爾丹特的語言與基礎魔法。

只不過基礎魔法的部分,要是讓神聖艾爾丹特帝國知道可不太妙。

因為像繆雪兒這種地位的亞人種,未經許可不能教人魔法。對方如果是貴族還沒關系,但我在艾爾丹特帝國的待遇,是不是所有方面都等同貴族還很難詭。即使不責怪我,繆雪兒也可能因為「自作主張」遭到處罰。

所以我——真的是偷偷向繆雪兒學習魔法。

大致上先由我教繆雪兒日文,後半則學習艾爾丹特語和魔法。

雖說是教學,但雙方都有一些基礎,只是互相詢問不懂或不了解的地方而已。

「我們開始吧。」

我拿下魔章指環說道。

繆雪兒也跟著做。

「好的,慎一大人。」

繆雪兒說道。

大部分的場合——也就是其他人在場時,她會叫我「少爺」。只有兩人獨處時才叫我「慎一大人」。

我曾經問她:「會不會不小心叫錯?」。繆雪兒臉泛紅暈低著頭說:「其實我會在心裏先稱呼慎一大人,然後再換成少爺,不會出錯。」

糟糕,有夠萌。

這樣會讓我覺得繆雪兒超級可愛,可愛到想推倒她,但還是要忍住。

「對了,你想參加比賽嗎?我想請愛比雅加入混合隊呢。」

順帶一提,艾爾丹特帝國的半獸人並不多。

在艾爾丹特帝國,大多數半獸人都是蜥蜴人。狼人、虎人、熊人這類典型「帶毛獸類」的半獸人,大多在隔壁的巴罕拉姆王國。

但無論是哪一種,在神聖艾爾丹特帝國裏,幾乎沒有父母的地位足以讓孩子上學。

所以沒辦法獨立組成狼人、虎人或熊人隊伍。

這麼一來,只好讓她加入混合隊。

「人家要做好飯,裝到盒子,拿過去。」

繆雪兒笑著說道。

「我們不會說『做好飯』、『裝到盒子』,會說『做便當』。」

「便當、便當、便當。」

繆雪兒高興地點頭說道。

「慎一大人的便當,我來做。」

「謝謝。」

我點頭說道。

「所以你只會去加油或觀賽嘍?」

「加油?觀賽?」

「加油是在旁邊鼓勵他們。觀賽是看別人戰鬥——不對,是去看別人比賽的意思。」

我這麼說道。

這些詞彙平常用得理所當然,真要解釋可不簡單呢。

「你不想參加嗎?」

「分出,輸贏,我怕。」

繆雪兒說道。

根據她口中的只字片語,簡單說來縿雪兒對比賽的輸贏沒興趣——或是不太喜歡。

「分出,輸贏,會生氣,輸的人。」

繆雪兒說道。

「贏的人,很厲害,的樣子。」

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但簡單說來就是輸的人會不高興,討厭贏家。贏的人又會志得意滿,擺出不可一世的樣子。繆雪兒還不知道「囂張」或「志得意滿」這些詞彙,只能用她知道的單字描違,所以講法有點奇怪。

以繆雪兒的個性來說,這應該是相當客氣的說法。

她是人類與精靈的混血兒,從小受到各種迫害。如果遇到非得分出輸贏不可的場面,贏了會被罵、被怨恨、被仇視——輸了又會被看扁、被輕視。

「反正也不用勉強。」

我戴上魔章指環並說道,讓話題告一段落。

「每個人對運動的看法都不一樣,我也不是特別喜歡自己下去比賽。」

「不過——」

繆雪兒戴回魔章指環後說道。

「希望種族間的感情可以好一點,像少爺期待的一樣。」

「就是說啊。」

我用水壺往杯子裏倒水並說道。

「如果種族間不要那麼堅持己見,混血兒受到的待遇也會好一點吧。」

因為打一開始就討厭或瞧不起對方,所以會覺得混血兒不如純種。如果懂得尊重對方的種族,反而可能認為混血兒兼具雙方優點,更加完美。

這點只要看看以混血兒為主題的禦宅作品就很清楚。

作品的模式多半是混血兒遭到歧視或迫害,但是混血吸血鬼、混血精靈或混血惡魔等等……這些混血角色都具備超越人類的力量,最後大放異彩,在讀者眼中帥氣非常。

至少在禦宅作品登場的混血兒,在讀者眼中是「帥氣」的偶像。

所以——

「少爺。」

繆雪兒張著水汪汪的大眼說道。

「您該不會是……」

「啊,沒有啦,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著敷衍過去。

好像被看穿了,繆雪兒果然聰明。

軟化種族之間的成見,對于讓學校的課程順利進行,的確很有意義——但也可望提升繆雪兒這種混血兒的地位。雖然目的不全然是婦此,但事實上也占了相當大的比例。

僅僅以繆雪兒來說,她現在和佩特菈卡的感情很好,地位不見得特別差,但終究是靠著與佩特菈卡的關系。在這樣的條件下——反而有些貴族眼紅她和佩特菈卡的交情,覺得「區區一個混血傭人膽敢僭越」。

一想到他們可能刁難繆雪兒——最穩當又不會傷害任何人的作法,就是形成一股風氣,讓他們覺得「歧視或迫害混血兒」這件事很「差勁」。

「少爺——慎一大人。」

繆雪兒用水汪汪的眼睛看我。

啊嗚,要是被這種眼神盯著看,人家、人家我,不行!好萌啊——如果不在腦中說說蠢話,實在坐立難安。

繆雪兒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陣子——

「不過慎一大人……」

她突然移開目光說道。

「這麼一來……如果社會容許混血兒……慎一大人……就可以……娶愛比雅進門了……」

「我早說過那是誤會!」

我喊道。

「而且生物種類打一開始就不同,人類和半獸人可以生下混血兒嗎?」

人類與精靈在外表上只有耳朵的長度和臉形稍稍不同,魔力的強弱也沒有決定性差異。如果說其間差異就和我們世界的白人、黑人、黃種人一樣,也不會感到突兀。

如果是人類與半獸人,他們有些人類沒有的特征,例如尾巴之類……

不,等一下喔。

記得人類在胎兒時期也有尾巴來著?因為蒙古斑就是尾巴的痕跡。

聽說人類的胎兒在母親肚子裏,彷佛經曆了魚類到兩棲類、爬蟲類、哺乳類的進化過程。所以出生前有段時期會帶著尾巴,只是時間短了點。

這麼一來,人類的尾巴也只是「短到幾乎可以說沒有」,不過還是「有」。因為人體有尾骨嘛。

唔唔,還真深奧。

從色色的問題回溯人類誕生的奧秘。

還是別管這個好了——

「應該生得出來……」

繆雪兒不知所措地說道。

因為在繆雪兒從小長大的世界,人類與精靈、矮人、狼人通通歸類為「人種」——從她的角度來看,自己就是活生生的證人,證明跨人種混血確實存在。

「這樣啊,人類和半獸人……」

腦海浮現愛比雅抱著小寶寶,還長得有點像我,讓我急忙搖頭。不行不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就是不行。二十歲之前就生孩子實在太沈重了。

話說回來……發情期這回事,從生物的結構來說,當然就是「容易受孕的期間」。

所以如果隨便和「月事」中發情的愛比雅亂來,真的可能懷孕,而且可能性還很高。

還好當初沒有一時沖動……

我大大吐了口氣。

「慎一大人?」

「沒事,一點事也沒有,回到正題!」

繆雪兒訝異地向我問道,我則是慌慌張張地擠出笑臉回應,彷佛說給自己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