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去(4)

哥哥先還靜靜聽著,末了漸漸泛起痛恨之色,生硬道:貴嬪娘娘要維護薛氏也就罷了,何必句句針對佳儀。

人人覺得佳儀出身卑賤,臣卻覺得她良善溫柔就好。

娘娘對自己不喜之人說話這般刻薄,恕臣不敢聽聞。

我顧著皇後在側,緩和了語氣道:那麼哥哥妄聽人言而要休離結發妻子,本宮就更不敢聽了。

既然哥哥說佳儀是良善直人,那麼試問良善之人是否應當馴順于正妻,怎麼會挑撥得父子失和、夫妻離異呢?我越說口吻越是激憤,紅了眼圈道:本宮瞧著哥哥倒像是沖著本宮來的,難道哥哥耿耿于懷的是嫂嫂當年是本宮所指,不稱你的心意麼?才要借著今日此事泄憤。

說著心下難受,不由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皇後見我難過,忙拉住我低聲道:你瞧瞧你這和事老做的,沒勸和別人反倒把自己招哭了,還怎麼勸人呢。

于是回頭申斥哥哥道:甄大人雖是兄長卻也是臣子,在貴嬪面前怎可這樣無禮犯上,忘了君臣之儀! 哥哥昂然道:既然貴嬪娘娘自己說了出來,臣也不用再掩飾了。

當年娘娘一意孤行為臣選娶名門,卻不顧臣與薛氏素未謀面就草草定下親事,以致有今日之禍。

臣忍耐至今,斷斷不能再和薛氏共處,也望皇後娘娘明鑒。

哥哥說了這番話出來,自己也平靜了許多,只是目色陰沉,似有烏云層迭。

這樣冷寂而疏離的相對,只聽見內堂有茶盞碎地之聲,嫂嫂泠然而出,神色如冰,不似方才。

她早已梳洗清爽,面色蒼白如紙,拍手道:好好好!今日你總算說了出來。

原來咱們夫妻相處日久,你總是對我心有芥蒂。

我薛茜桃自與你成婚以來一直恪守婦道、孝養尊長。

今日你說得明白,心中從未有我,咱們再做夫妻也是無益,不用你一紙休書——甄珩!我與你恩斷義絕便了。

嫂嫂容色如紙,長身玉立,更楚楚可憐之中更有不能抹去的堅毅。

我只看得心酸不已,拉住嫂嫂道:本宮可以沒有不顧親情的兄長,卻不能沒有情誼深厚的嫂嫂。

哥哥有今日之言全在本宮,既然嫂嫂與他恩斷義絕,本宮也不能再與這樣的兄長相處了。

我抹一抹淚痕,指著殿門道:甄大人如此總有一天會眾叛親離,本宮不願再見你,兄妹之情至今日便了。

大人走罷。

眾人見此情此景,嚇的一聲也不敢言語。

皇後道:甄大人糊塗了,貴嬪你也氣糊塗了麼,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

天倫親情,難道要為一區區女子而葬送麼? 哥哥沉靜片刻,目中盡是沉重的冷淡與疏遠,他扯直了袍袖,穩穩施了一禮道:人人與臣絕離不要緊,臣只要佳儀一個。

臣告辭。

說著再不回頭,闊步走出了棠梨宮。

我傷心哭道:皇後可聽見他的話了,臣妾從此再無兄長了!言罷淒然轉首,與嫂嫂抱頭慟哭。

皇後與敬妃、欣貴嬪皆是唏噓不已。

陵容依依站立身邊,只是一臉平靜如水的沉默。

自哥哥一鬧離去後,我受了氣惱又著了風寒,加之春末夏初時候天氣反複,這風寒也好得慢,許多的冰糖雪梨或是紅糖燉枇杷葉吃下去也沒個動靜,到五月里換了單被,依舊總是咳嗽著不見大好。

溫實初來為我把脈時只說:娘娘身子不錯,好好養著吧。

我道:就是有些頭暈,大人你為我配制的那些湯藥真是苦得難以下咽,還不如冰糖雪梨或是紅糖燉枇杷葉吃著甜些,但又甜得發膩。

他笑:那就改吃藥丸吧。

我輕輕搖著紈扇,道:也不知是否天氣熱起來的緣故,吃什麼總覺得都沒有味道。

溫實初一哂:娘娘向來有滯夏的毛病,又加之天天山珍海味的,故而吃膩了胃口吧。

我忍不住笑:是啊。

天天的肥雞大鴨子、翅肚葷膩,偶爾想些素的,非要起個什麼素雞、素鴨的葷名字,一聽便倒胃口。

溫實初道:吃些開胃的涼菜吧。

他忍俊不禁:娘娘要是不嫌酸,就吃人肉做藥引吧,保准什麼病也好了。

這話說的本是玩笑,卻見湖綠縐紗軟簾一動,陵容已經進來了,她笑吟吟道:溫太醫在這里,姐姐的病就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