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神臨(中)

章之七 是緣非緣




不能逃避,唯有面對,但若不能面對呢?

不,沒有不能面對。



我能贏過現在的你,卻不能超越以前的你,

因為時光已經過去,過去已成為事實。

你能贏過過去的我,卻不能超越如今的我,


只因時間同時進行,你我皆已不同。


卻不知何來的哀傷,何來感懷,對於以前的我,與如今的你……






三個月來,王國的民眾難得地過上了一段安穩地日子,原因是王軍與D.M.B之間地暫時休兵。


過去作為入侵地一方,D.M.B發起戰爭的態度總是比較積極,王軍雖也有奪回領土的意思,但多數的心思還是花在應付來犯的入侵者上面,現在叛軍以調養生息為理由提議暫時休兵,王軍雖然剛在戰事上位於有利的一方,還是同意了這個要求。


畢竟能有時間讓他們休息也是好的,叛軍不可能用幾個月的時間就大幅度提升實力,那麼再度開戰時他們必定還是占上風,憑藉的便是如今幾乎被奉為救世主的神座祭司。


無論是誰,只要看過一場由他們主導的一面倒戰爭,都會覺得叛軍已經沒有發展下去的可能。誰能在那樣的力量下取得勝利?那只怕是人辦不到的。

雖然是停戰中,軍隊還是沒有解散,只是讓士兵們輪班休假回鄉,上頭的人士也沒有閑著,轉而忙碌民生問題。


當然某些特定人員在沒有戰事的時候就自由活動了,神座祭司就是其中之一。


安西亞其實不太贊成休戰,她認為事情越是早處理完越好,多拖延沒有什麼好處。


不過都已經決定好的事情,若是她擅自撕破合約也不好,所以她只好妥協,下令讓大家回神殿待命,也就等於自由活動了。


雅希黎爾自然是先回瑪索西加大神殿,眾人便這麼暫時告別。



已經過了三個月,他的情緒還是充滿矛盾。


那天安西亞問完話後,他回頭就去找了安羅,因為他不明白,不明白安羅為何沒有把珍視情況上報。


不明白的事情,他一向希望弄清楚。

‘沒有跟公主說就是幫你掩飾?你好像有點自作多情喔?’


那個時候他也得到的是這樣不冷不熱的答覆,想追問,對方也不給他機會,就把他推出門了,讓他對安羅又添了幾分不瞭解。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麼?’


當然也不是對方想說知道,他就會說的,只是因為感到疑惑,他才在之後見面的時候這麼問。


‘需要找人告解嗎?帥哥。那也得你說的是實話才行。’


安羅的回答依然很具個人風格,他也就沒問下去了。


與同伴分開後,他因為好奇密提爾的佈署而去窺視過一次,沒有與之見面。


似乎是真的在調養生息吧,同時也進行會議,像是想說服高層,同意某種作戰的樣子。


他不知道密提爾會怎麼利用他告訴他的話,他也沒有後悔過把話說出口這件事。


過去的記憶依然在困擾著他。


而他同時也為自己的心,困擾著。



今天天氣晴朗,但是安羅心上卻有一朵烏雲。


本來就是啊,天氣再怎麼好,不能出去有什麼用?


明明就是個無風無雲的好晴天,他卻得被叫來聖緹依神殿斥訓,這是什麼道理?


也不過就是懷念起“以前”的日子,換了身漂亮衣服上街跳舞表演,賺了一筆收入還造成轟動罷了,有那麼嚴重嗎?


“你知道錯了嗎?”


愛修用平板的聲音問他,看來安西亞又不想自己說話了。


想到為了“斥訓”他,愛修還得從愛修諾神殿跑這一趟,安羅心中這才平衡了些。


“什麼錯啊?”


他就是不知道錯在哪里才會不高興的。


“你的身份是神座,是我們的一員,怎麼能拋頭露面做有失身份的事情?”


聽到這裏,他就暴跳了起來。


“這個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不是委屈自己蒙面了嗎?你們到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簡單來說,他最不高興的是做了防範還被抓到,死的不明不白。


安西亞看看愛修,示意他回答這個問題。

“國師上次來的時候,無意間提到的。?”


安羅瞪大了眼睛,一股氣不知道該不該爆發。


跟國師什麼關係了?啊,難道他路過看到了?


可惡啊,看到就算了,居然泄我的底!我一定要報復!……不想扯上關係要怎麼報復?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就算看到了也未必知道師我吧!”


安西亞皺了皺形狀較好的眉,愛修則是冷靜地說下去。


“你以為紫色頭髮很常見嗎?”


……


敗筆,大敗筆。


該死,如果說是什麼心靈感知,直覺呼喚,感覺還舒服一點,憑頭髮認出來真是一點也,一點也不浪漫!


“在觀眾群中看了也不過來打個招呼!躲躲藏藏的太陰險了!”


“聽說是你火速收好錢就瞬間挪移跑了……”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而且,今天要你來,是要你明白你的錯誤,不是聽你數落國師。”


愛修淡淡地說著。


“要數落自己私下找他。”


不要。


“好吧,我錯了。”


死不認錯只會讓自己耗在這裏的時間拖得更長,安羅很隨便地承認了錯誤,反正他也沒說以後不再犯。


“既然如此,這三天就待在這裏懺悔。”

什麼!不要啦!天氣這麼好居然要我緊禁閉在屋子裏?


聽到這個判決,安羅覺得自己快哭了,本來還打算離開這裏可以順路去找雅希黎爾玩的,可是都泡湯了。


當然他三天後離開時,還是可以找雅希黎爾玩,可是那心情就差多了。


“這有什麼意義嗎?”


“讓你的心不要太浮動,而且,有錯誤就要有懲罰,這只是薄懲。”


“能不能還點別的處罰啊?”


安羅抱持著僥倖的心態想討價還價,但是冷臉的安西亞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


“等一下讓侍女給你安排房間,如果逃走,懲罰加倍。”


眼見沒有商量的餘地,安羅只好心灰意冷屈服了。


跳舞造福大眾也不行?


這樣我要怎麼散播我的魅力?帥哥又不會從天上掉下來,自己出現在我面前。


關在屋子裏根本就等於跟帥哥斷了緣分嘛,真是太過分了--


固然這時安羅內心呐喊著這樣的話語,不過很快他就會知道,關在屋子裏,“帥哥”還是會自己送上門來的。


這或許就是緣分?



禁止外出的日子,第一天還過得去,第二天也還可以忍忍,第三天已經了無生氣,第四天就是抓狂。


抓狂的原因時三天過去了還不放人,而之所以會待到第四天,完全時因為安羅法神殿那邊又秘密捎來了一個檢舉。


“神殿虧空……”


愛修在他面前展示那封信。


“……買了新衣服。”


安西亞冷冷地說出錢的去向。


從安西亞冷淡的臉色,可以判斷出情況不太樂觀,但……也不過就是幾十件衣服,然後每一件的單價高了點,這樣就會虧空嗎?


“衣服時生活必需品啊……”


“神座祭司穿的是神座服。”


“我就是不要穿那種衣服啦!”


“禁閉。”


安西亞親自開口了。


“一個月。反省。”


三天變成一個月,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


休戰已經三個月了,一個月後,誰曉得會不會已經開戰了啊?


他的逍遙日子怎麼能這樣被糟蹋--


“我要出去--我要離開這裏--”


在沒有人的圖書室中呐喊時沒有意義且浪費力氣的行為,雖然悶的憋不住了。但他還是不敢自己偷溜出去。


安西亞還警告他在有人的地方不准做出有失神座身份的行為,以免敗壞神座的形象……


要他端莊規矩?直接投胎轉世算了。


在他表示了對禮儀的厭惡之後,安西亞的意思是,那就自己待在沒有人的地方不要出來。


還真把他當成會丟人現眼的東西了。


聖緹依神殿的圖書館,自然不會有任何他感興趣的書,連把輕鬆有趣點的都沒有了,更別說是類似他之前看的“我與我的二十八個丈夫”那樣的書了。


“好無聊……都沒有娛樂……神殿的人都不是人嗎……”


安西亞不是人,他可以篤定這麼說,但是神殿的其他人呢?平常都沒有休閒娛樂?


“聖緹依神殿的帥哥在哪里……”

找帥哥是他平日生活的樂趣之一,雖然街上是醜的比帥的躲,但只要能找到一個帥的,就算有收穫,那天也可以開心起來。


可是在這裏,安西亞不准他亂走干擾別人修行,平日來服侍的又都是侍女,真可說是人生無趣。


安羅無視姿勢不雅,整個人趴在圖書館的長椅上,感覺意識逐漸離自己遠去,靈魂好像控制不了身體了,充滿了無力感。


現在就算有人走到他身邊他也不會知道吧。

就算有人在觀察他他也不會知道吧。


可是,好像真的有人啊。


安羅勉強挪動了一下頭部,扭過去沒精神地看了看旁邊,順著黑色的靴往上看,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頭髮……


然後他猛地彈跳起來。


見鬼啦!


“嚇到……你了?”


西優席文略為遲疑地開口,安羅青著臉反射性回了話。


“當然啊!沒事悄悄跑到人家旁邊做什麼!大白天嚇死人啊!除了黑色的衣服您就不會穿點別的嗎!”


其實是因為處在驚嚇中而有點語無倫次,所以亂七八糟說了一堆,說完以後安羅自己僵了一秒,然後自暴自棄地轉過身子背對對方,覺得沒臉見人。


“你還好嗎?”


西優席文好像沒被他剛才說地話影響,只關心地問了一句。


“……不好。”


不管是住了五天的現在,還是受到驚嚇的現在,都稱不上好。


說起來,通通都是這個人害的。



也許是他忽然回頭瞪過去的眼光兇狠了點,西優席文的神情透出一絲不解,像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您怎麼會在這裏?”


“來拜訪安西亞,聽說你也在這裏,所以過來看看。”


已經是直呼名字的關係了喔?


西優席文跟安西亞的關係,他不想探究,現在應該做的是算帳。


“托您的福,我被關在這枯燥的神殿浪費青春年華,您沒聽公主說嗎?”


安羅沒好氣地問著,西優席文則是一陣訝異。


“有這樣的事?是因為我提到你跳舞的事?”


“對啊!不然還有什麼!您怎麼會路過那裏剛好看到,還拿來當跟公主聊天的話題--”


“你跳的真好。雖然蒙面,動作還是主導氣氛,讓人覺得很漂亮。”


他的話被西優席文打斷,而西優席文用來打斷的話,讓他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這是犯規啦!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欣賞才提起的,沒有想到會這樣,抱歉。”


對方都道歉了他還能怎麼樣?不能怎麼樣。


因為對方道歉了,所以他只能繼續苦悶地待這一個月。


什麼道理啊……


“哼!”


他知道這樣的反應顯得他很小氣,沒有氣度,可是他只要一想到接下來悲慘的日子,就沒有辦法擺出和善的臉孔說沒關係。


“另外,聽說我要來找你,安西亞要我順便通知你用餐。”


“不想吃。”


安羅十分不給面子。


“不想吃?”

“簡直像在吃牢飯一樣,誰會有胃口啊!你們自己吃吧!”


他沒看西優席文的臉色,只趴回原本的位子繼續生悶氣。


而西優席文沒有再說話,一會兒,他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心裏送了口氣,也淡淡地升起了對自己的厭惡。


好像也沒必要這樣子說話啊,何必把氣氛弄得這麼糟糕?


把臉埋在手臂裏,他覺得比剛才更煩躁了。


肚子餓了。


剛剛才說不想吃,現在又要厚著臉皮去找吃的?

這種事情他哪做的出來?


可是事實上他就是餓了,卻硬要說那種氣話,搞得別人尷尬,自己也難受,他為什麼會這麼笨呢?


啊……到底要不要去啊……現在應該才吃到前菜吧,如果過去,應該也不會狠心到不給我吃吧……


當他的食欲在跟自己的面子爭鬥時,一個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傳入他耳中,判斷出來的是誰後,他覺得奇怪而皺了眉。


他又回來做什麼?


如果又是來勸我去吃飯的,就快點來吧,我會乖乖去吃的……


這麼想著,他乾脆自己走到門口,正要走進來的西優席文差點跟他相撞。


“國師大人……”


看著西優席文俊美的臉孔,安羅有點想為了剛才的失禮道歉,不過西優席文先開了口。


“星鏡神座,我帶你去吃飯,你的意思呢?”


“好啊,走吧。”


太好了,果然是這樣,有飯吃我就什麼也不計較了--想保持距離,也不是現在的事,犯不著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


“你想吃什麼呢?”


“咦?還可以選?”


從他驚訝的大眼睛中,西優席文看出了他還沒搞懂狀態。


“在跟安西亞談過之後,她同意讓我帶你出去吃,當然是可以選的了。”


“咦!”


搭訕、不是、製造機會、不是、不是、不是……


這樣不就變成單獨面對面相處了嗎--!



安羅現在的心情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鬱悶。


鬱悶自己這麼沒用,為了一頓飯就放棄原本的堅持。原則呢?原則!


現在人都出來了,東西也吃了,瞥了瞥面前這個吃不到自己二分之一的人,他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開口說謝謝。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而且錢還是他出的。


“如果你不想關在聖緹依神殿,或許回去我可以跟安西亞說說看。”


西優席文提出這種很具誘惑的幫助,讓安羅感到天人交戰。


別再欠人情了吧。


可是真的不想待在那裏。


天知道他要怎麼說!如果又是導致相處機會增加怎麼辦!


出來他就管不著了,是不會跑喔。


這個時候,安羅倍覺自己有肉體與靈魂兩種記憶,搞不好還有兩種人格。


“那就拜託您了。”


但是最後,他還是向欲望屈服了。


所以,真是鬱悶。


“那麼,散步回聖緹依神殿吧。”


西優席文這麼提議,他“嗯”了一聲,就跟在他後面走了。


一路上還是不知道聊什麼話題。


這傢伙明明跟公主那個寡言的人都有話講,怎麼跟我就沒話說了?

不知道是不是抱怨被神聽見,才剛在心裏念完,西優席文就回頭跟他說話了。

“為什麼看到你的時候,你總是不太開心的樣子?”


被他這麼一問,安羅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總不能說是因為看到他就無法輕鬆吧?


“為什麼國師會關心我的事情?您應該不是很喜歡關注人的人吧?”


用問句當作回答,可能不是好的做法。


西優席文在聽了以後,也別開眼神,沒有回應。


這一點點的時間中,安羅忽然覺得心情出現了轉變。


那個時候他也曾許願,這一次,讓自己的心自由。


擺脫束縛,不為誰而停留。


但是什麼都沒說清楚啊,什麼都沒交代。想說的話沒有說,想問的問題也沒有問,這樣要如何從枷鎖中解脫?


現在他依然覺得沒有辦法說清楚。


“國師大人,我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


他輕輕地開口,等待對方點頭,畢竟,通常很少人會在還沒有聽到問題之前就說不能的。


“想問什麼呢?”


西優席文像是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人好奇的,只等著他發問。


“您……為什麼會在前線效力?是您的意願?還是來自誰的託付?”


這是他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情。明明已經沒有必要了吧。


國王已經不在了,已經沒有國王了,誰也不能命令他了……


“……這是克薇安西亞的心願。”


西優席文只回答了這麼一句話,語氣中的沉重表露無疑。


他使用了這個名字……是不是代表,他也明白,安西亞跟克薇安西亞是不同的呢?


“接下來問的問題可能有點冒昧,王宮淪陷的時候,您在哪呢?”


沒有等到他回答,安羅就接續問了下去。


“王族為什麼幾乎滅絕?王宮存在著密道,為什麼幾乎沒有人能逃生?”


大概是他問到了某個核心,西優席文聽下了腳步,他也跟著停下。


他看著他,其實他可以不用回答,什麼都不用承認,也沒有人會跳出來說什麼,可是他在他眼中看到一絲黯然,好像覺得既然做了,就沒有不能說的道理。


“王族是我滅的,我想你猜到了答案。”


安羅覺得心頭一緊,默默地,感到刺痛。

最終還是做了啊。


最終他還是不能理解這個人。


“從您地態度看來,您對克薇安西亞公主應該存在著感情,那麼又有什麼原因非得動手呢?您是三代國王委以信任的國師啊。”


西優席文背負的包袱,他是知道一點的。


就算時間不足以洗清,難道情感也不行嗎?


任何人的情感……都不行嗎……


西優席文注視著他的綠眸已經失去了神采,空洞得,如同神智已經不再這裏。


一個人心中總有些許秘密。


一個心中的秘密,總有些,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來。


但當他看著那雙紫色眼睛,他仿佛覺得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他應該回答的人。


儘管對他來說,僅僅是錯覺。


“曾經有一個人……”


好似正回憶著,他說話的時候,移開了視線。


“曾經有一個人,因為我的決定而死。我以他的生命為刃,斬斷了後退的可能……我用沾了他血的雙手,蒙住雙眼,誓言用不後悔……”


安羅的身體微微一震,而他沒有看著他,所以沒有察覺。


“因為後悔了他也不會回來,所以我一定得動手。雖然這個決定下死在我手中,他不是唯一一個,但是……”


但是……


西優席文沒有說下去。也許是話語到了盡頭,也許是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


安羅怔怔地安靜了。


求得了答案不是解脫。


只是一個更深地懸崖。



聊天的氣氛會變成那樣子,是他造成的,也無法提什麼後悔了,那之後他表示願意接受禁閉,不麻煩西優席文,就自行回了聖堤依神殿,這當然又是另一個後悔的開始。


一個月耶。


一個月耶──


面子值幾西塔?人家自己送上門來,為什麼不利用一下!


現在埋怨自己確實太遲了,安羅也只能認命,一點辦法也沒有。



‘等我長大要嫁人的時候,哥哥一定要祝福我哦!禮服我想穿藍色的,我要哥哥親手為我戴上祈祝的額飾,我要哥哥為我進行灑淨水的儀禮……’


‘哥哥不是被人殺死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從淩亂的夢境中,安西亞醒了過來,灰色的眼眸失焦地看著前方,除了迷惑還是迷惑。


又是,記憶嗎。


撐起自己的身子,她發呆了一會兒。


有個問題她確實常常想到,她是不是失敗品呢?


她的記憶會如此錯雜,是不是因為……她是個失敗品?


或許神在創造她的過程中出了什麼差錯,或者她本來不該是這個樣子。


至少她能慶倖,該擁有的力量她並無缺乏,驅除黑暗的使命,她還是能完成。


纖細的足踝著了地,她下了床,對著鏡子開始梳理自己長長的金髮,好歹身為這頭金髮的主人已經好幾年了,多少她也學會了自己整理,不必讓愛修幫忙。


鏡子裏的“少女”,看起來就像是個美麗而不真切的藝術娃娃,細緻的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膚色是那麼白皙,白皙得仿佛都沒接受過日光的曝曬。


對於美麗這兩個字,她沒有多深刻的瞭解,醜陋也是,在她看來,容貌只是為了分辨人與人之間的不同,沒有其他的價值。


所以她也想過,是不是因為審美觀沒有必要,所以神在創造她的時候,也沒有賜與呢?


而究竟是沒有賜與,還是剝奪了?


將梳子放在鏡前,她走進浴室,準備進行清晨的淋浴。


隨著輕薄的衣物一件一件除去,她也變成了“他”。


溫熱的水順著身體的曲線流下,赤裸的身軀絕不屬於“少女”。


為了能有強韌的體魄繼承強大的力量,碧潭中誕生的神座祭司,本就沒有女性。


簡單的沖洗過後,他關上了水流,擦拭了一下沾濕的頭髮,回到房間,把準備好的衣物穿戴好,於是他又變回了眾人愛戴的“公主”。


早從化身這個身份開始,他就已經沒有自我了啊。


人前的他永遠是公主安西亞,而少年安西亞,只存在他私人的空間裏,就連在知情的同伴面前,他也習慣了讓他們習慣這樣的裝束。


他不會大聲說話,也不會時常自己開口,因為男女莫辨的聲音,不知何時會轉為男聲。


所以他雖不是啞巴,卻極少出聲,愛修就是他的口,所有人都這麼習慣,這樣就好了。


是不是由他來說,根本一點也不重要。



對生來作戰的他們來說,休戰的時候,就是沒什麼事好做。


以他們這種程度,刻意的修練也無法增進多少實力,即使利用光之池也一樣,況且現在的力量已經夠用,實在不需要再變強。


他們的肉體已經承受了超越正常量太多的力量,再承受更多,絕對不是好事。


所以,各人只有各找各的事情做,當然有的人呆坐整天也可以過,這種的就不會出問題,而閑得發慌的人則到處找事做,像是安羅這樣,安西亞就必須關切一下了。


現在的神座祭司,根本是祭司公會管不動的,他們不認為自己必須受祭司公會的管束,克茲也沒有多餘的心力來處理他們的事,這個責任自然就落到安西亞頭上。


因為他是他們的中樞,也是實質上的領袖,只有他的命令能讓他們服從吧。


安羅現在被他處罰,在聖堤依神殿禁閉中,因此安羅法神殿是不需要去了,眼下聽說有問題的是洛巴芬神殿跟蘭力那神殿,今天他打算前去瞭解。


理所當然的,愛修隨行。安羅已經癱在神殿裏精神恍惚了,放著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


“公主,先去哪邊呢?”


愛修詢問著他的意見,他已經很習慣被問了,只是,還不太習慣決定。


“……”


像這種怎麼決定都沒有多少影響的事情,他就無法立即給一個答案。


雖然隨便選一個就可以,但個性上的固執就是讓他想找出先選哪邊的理由。


“公主?”


愛修嘗試呼喚了一聲,遞過來一朵花。


……哪來的啊?


無論如何,腦中先冒出的問題是“花哪來的”,而不是“為什麼給我花”,這也不太正常就是了。


“無法決定的話,可以拔花瓣。”


“……”


雖說是為了不要拖延時間,但要採取這樣的方法來決定,還是讓人覺得有點可笑。


安西亞默默接過小花,伸出另一隻手來認真地拔起了花瓣,心中默念著“洛巴芬、蘭力那、洛巴芬、蘭力那”……


這副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少女一樣,異常可愛。


“公主這樣看上去也是可愛的女孩子呢。”


愛修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馬上遭瞪。


的確是沒有男人在必須扮成女人的情況下,被說像是可愛的女孩子還會高興的吧。


‘為什麼不乾脆生成女人算了。’


安西亞不滿地表示,畢竟對他來說,性別沒什麼差別,現在這種狀況反而麻煩得多。


“我也是這麼想……”


愛修說出了真心話,然後又被狠瞪了一眼,連忙閉嘴。


‘真這麼想?’


“嗯。”


‘為什麼?’


愛修偏了偏頭,模糊地回答。


“我們是搭檔,是一對,如果公主生為女人,就可以在一起了啊……”


他覺得這樣也不錯,繼承下來的記憶裏面也認為傳宗接代很重要,而神座祭司又不能結婚。


雖然他也很懷疑他們這種非人類能不能生出小孩。


‘……洛巴芬神殿。’


安西亞失去了討論這個話題的興趣,反正再怎麼樣,他也不可能變成女人。


愛修一向是個稱職的隨從,點了點頭,便用瞬間挪移帶他過去了。



正常來說,拜訪九大神殿是要經過一定程式的,與普通神殿不同,九大神殿並非公開空間,不是一般人都可以進出的,而想見到神座更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祭司工會的上層人員來訪,也得經過通報和等待,如果神座不想出來,誰也沒有辦法……


但其實這些都只是空談,事實上,如果有人來求見神座,神座搞不好因為一時好奇就同意見面了……只是沒有人敢這麼做而已。
同為神座的人見到自己的同伴,照理說也是要通報的,畢竟這是別人的地盤--但安西亞可沒有等待通報的耐心,一到珞巴芬神殿,鎖定了珞的位子,他便立即帶著愛修往那個方向去了。


侍女嘗試請他等一等,但在勸說遭到無視後,攝於他的身份,也不敢多說什麼,就隨便他了。


珞自己待在一個面積不大的房間內,玩著自己的指頭,在他的周圍,還散落著一些他已經失去興趣的玩具,明明知道有人進來,卻看也不看一眼。


這就是珞巴芬神殿通報的情況--墨都神座自閉在房間裏,三餐也吃的少少的,神殿的人擔心他健康出問題,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


“珞,公主來看你了。”


愛修出聲後,珞終於有了點反應,他看過來,嘟了嘟嘴,還是坐著。



“什麼時候才要開戰嘛?神殿裏一點意思也沒有。”

珞不只在外觀上是年紀最小的,精神年齡恐怕也跟小孩子差不多,當初將他們造出來的人說,可能是血液樣本時間過久了,所以產生了一些不良的影響。


但是,就跟安西亞一樣,他們被造出來,只要求服從命令與戰鬥能力,其他的沒有人在乎。


“快了。”


安西亞這麼回答。雖然他也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都已經三個月過去了,雙方休息得也夠久了吧。


如果再拖延下去,他就有必要面見能做決定的人了。


“我問神殿裏的人,他們也這麼說呀,還不是一個月接一個月,公主也騙我嗎?”


珞委屈得紅了眼眶,安西亞一時無語,看到這種情況,愛修說話了。


“珞,這不是公主決定的,就不要為難公主了。”


“我當然也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說著這種話的珞,感覺就是個小孩子。


“可是,我們的存在,只有在戰場上,驅除邪教,才有意義啊,一直待在神殿裏,浪費不多的時間做什麼……”



他說的這些安西亞明白,他們大家都明白。



承受了外力加上來的強大力量的他們,肉體根本不足以長久支撐下去。


連使用力量也有限制--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一天只能上戰場那麼點時間的原因,在動用力量之後,如果沒有一定時間的休息,就會超過負荷量,縮短他們本來就不長的生命。


扣除之前待在碧潭學習的時間,他們剩下的時間真的很少。


或許五年,或許十年,再長恐怕是沒有了。


而這也是樂觀的估計罷了,畢竟沒有實驗過,也不知道誰的身上會不會出問題,例如看似失敗品的他,生命會不會異常短暫?
這些都是沒有答案的。


就算神知道,神也不會告訴他們。



所以還健全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應該把握的。



他們八個人都知道自己命不長久,有人淡然以對,有人則無奈不甘。


就如同安羅會希望利用時間多多玩樂,伊斯會不願屈服於“存在是為了奉獻”的事實。


但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事,他們的生命之火能燃燒的時間也不會變長,唯有變短的可能罷了。


“既然現在我們還在等待,公主希望你生活行為能正常些。”


愛修婉轉地轉述了安西亞的意思,珞則不太服氣。


“這就是我正常的生活啊!我沒有要求完布娃娃已經不錯了!”


他在山上的時候確實也是這麼過的……令人無奈。


比起來,安羅有興趣的東西山上都沒有,所以他跟他們一起下山之後才會惹得一堆麻煩吧。


“好吧,那我們先走了。”


看來以後接到的通報只能視若無睹了,改變一個人的習慣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下次來看我的時候要帶禮物喔。”


珞朝他們揮揮手,這麼交代著。


‘……’


愛修感覺到了安西亞的無奈,看來下次是不會來了,因為不來就不必考慮禮物的問題。


出了珞巴芬神殿,安西亞又發呆了起來,也許他是在沉思,但他沉思的時候一向跟發呆沒兩樣。


“公主?我們是不是應該去蘭力那神殿了呢?”


蘭力那神殿傳來的問題跟安羅法神殿有某部分的類似,蘭力那似乎懷念著記憶中的奢華生活,因此要求一些高級的享受,讓神殿的錢急劇減少。


真的有必要去一趟嗎?去了會有用嗎?


安西亞覺得有點頭痛。


大家都是一樣的,那麼為什麼有人就是不能節制一下,管好自己呢?


他深深覺得肉體帶有記憶是個錯誤,若要是更完美,就應該剔除記憶才是,剔除了記憶,才不會受到過去影響,造成一些不好的結果。


天氣好熱。


安西亞的思考常常會中途冒出一些不搭的東西來,他自己已經很習慣了。


蘭力那神殿那邊有怪風,頭髮很難整理。


從天氣熱為起點,安西亞已經開始說服自己不要去蘭力那神殿了。


蘭那不好溝通,溝通了也沒有用。


起爭執的話,他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公主?有聽到嗎?”


不想去就不要去,想這麼多理由做什麼。


‘不去了。’


安西亞簡單明快地下了這個指令。


“咦?不去了?”


愛修顯然有點意外,雖然安西亞的確有過做出決定之後又的記錄。


“那……現在就送你回聖緹依神殿嗎?”


安西亞看了看天色,才剛過午,現在回去好像嫌早了點。


早回去本來也沒有關係,可是讓人知道他少去一個地方就有關係。已經說出口的話沒做到,傳出去實在不光彩,對於他需要維持的形象也會有所損傷。


‘菲伊斯神殿。’


結果,他做出了他也不知道怎麼會出現的決定。


“呃?”


愛修雖然詫異,但是他的原則是,不對安西亞的決定問出“為什麼”。


於是,菲伊斯神殿的訪問就這麼成行了。





所謂的突襲,就是這麼一回事。


沒有事先告知就突然來訪,而且還沒有理由。


伊斯看著眼前兩個前來叨擾的人,似乎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愛修是不明所以跟來的,安西亞則是有著“喝下午茶就要來菲伊斯神殿”的奇怪認知,然後兩個人坐下來也不說話,他這個主人只能在這裏陪著,走不掉。


基於禮貌。他也不能把他們趕走,讓他真的覺得很頭痛。


本來他平常也沒做什麼,除了繼續困擾腦中的記憶,就是沒事到D.M.B那裏晃晃,打探消息,瞭解一下密提爾的進度。當然有這兩個客人在,他就什麼也不能做了。


拖著時間也是一種對策啊,只要他們死了,王軍便又不是威脅了。


伊斯當時告訴密提爾的,是關於他們有動手限制時間的事情,不過他沒有進一步解釋原因,因為他覺得說明這個沒有意義。


他到底希望哪一邊贏呢?


明明代表的是王軍這邊,卻又提供敵人情報。


也可能只是不喜歡太過輕易的勝利?


或者是,看不慣單方面的屠殺呢?


現在愛修把安西亞不吃的食物接受過來吃,伊斯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你……很餓嗎?”


可以請廚房再送點東西過來的,沒有必要這樣吧?


“沒有,只是,不要浪費食物。”


愛修一臉認真地回答他,讓人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對,這個人是農夫。這個人之前是農夫。


從前代神座的職業來瞭解二代神座的習性,還真是挺有根據的,就好像某個招搖的傢伙,以前就是很喜歡招搖的舞娘一樣。


“你們……”


你們來應該沒什麼事吧?什麼時候要走?


伊斯很想問,但是又不好開口。


就算他一個人待在神殿力沒有事做,他也不想招待客人,理由很簡單:麻煩。


有人說人是群居動物,那麼他大概就是其中的異類吧,比起跟人在一起,自己一個人自在多了。


“公主說,不必管我們,你可以走了,我們待一下,自己會回去。”


愛修突然這麼說,讓伊斯啞口無言。


現在是怎麼樣?客人趕主人啊?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啊?待在這裏有什麼意義?”


伊斯不喜歡的事情包含的元素之一就是沒有意義,就算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他看了也會覺得很不悅。


如果沒看到也就算了,偏偏就是看到了啊。


“嗯……”


愛修看向安西亞。畢竟他待在這裏是因為安西亞,至於安西亞待在這裏有什麼意義,他也挺想知道的。


經過一段精神波溝通後,愛修轉過頭來回答他的問題。


或許稱不上回答,因為內容跟他的問題沒什麼關係。


“既然這樣的話,我先回去了,公主麻煩你招待。”


喂,喂!什麼叫做既然這樣的話?哪樣?這句話是怎麼接的?我怎麼聽不懂?


伊斯很想叫他等一下,不過愛修十分乾脆,話一說完,朝安西亞點點頭,人就轉身離開,害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叫住他。


於是,剩下他跟一個安靜得過分的安西亞。


伊斯覺得十分棘手。


“……公主,你想參觀神殿嗎?”


兩個人對看了三分鐘,他別開臉之後又沉默了五分鐘,最後他硬著頭皮提出建議。


安西亞點了點頭。







章之八 他的名字

章之八 他的名字





我一定失落了什麼,而你就在其中。





來自何處的聲音啊,說我,曾呼喚你的名。


不知道那個名字是什麼,只知道是你。


來自何處的呼喚啊,而那,曾是你的聲音。


不知道那個名字是什麼,只知道是我。


是誰呢?你啊,與我……





參觀神殿從神殿週邊開始,伊斯處於有點尷尬的狀況,因為他對神殿的瞭解也沒有很深,能說的說不定安西亞早就知道了,說一些別人已經知道的東西,再他來看也是沒有意義的事。


可是,因為這樣,就不說話嗎?


他不說話,安西亞也不會主動開口啊。


這氣氛實在是……太尷尬了吧?


因此,他還是勉為其難地進行一些粗淺的講述,但是,他很快就有了挫敗的感覺。


當導遊不是問題,但……無論怎麼說,對方都沒有反應,也沒有表情,甚至看不出他有沒有聽進去,講來講去都不曉得有沒有引起他的興趣,實在很沒意思。


這樣講下去也很沒動力啊,好像在自言自語似的。


伊斯內心歎氣,然後停了下來,不過在他停了幾分鐘後,安西亞居然開口了。


“不說了?”


“……想聽?”


他很懷疑。


果然安西亞也沒立即回答,而是低下頭發呆。如果愛修在,就會知道他是在沉思。


一會兒,安西亞的注意力又放到了柱子上面,瞧起了上面的咒文,並轉頭看了他幾眼,好像想要他解釋什麼。


“……這些咒文的排列是有系統的,可以當做結合法陣來用,在束縛住人之後可以隨意驅動附近的咒文,在防禦上有很不錯的功效……”


伊斯隨便說了幾句交代,安西亞點了點頭。


“示範?”


“……要我攻擊你嗎?”


安西亞拿出一朵花來。


這朵花是早上愛修多給他的,而此時的伊斯也跟早上的安西亞一樣,對於花的出現感到不解。


這花哪里來的啊?


“怎麼會有花……”


“愛修。”


問問題的時候不必指望安西亞會有詳細的答覆,他提供關鍵字,其他的只能問話的人自己想像。


愛修送花給公主?這又是什麼狀況?他真把公主當成女人追求了?


安西亞當然無從知道伊斯在想什麼,只用眼神催促他示範,於是伊斯停下了胡思亂想,催動了法陣。


無聲默念咒文後,纖細的花朵被無形的鎖鏈綁起,脫離了安西亞的手,隨即附加上去的咒文,使得花整個冰凍了起來,然後又是一道細小的雷電打上去,凍在冰中的花在冰塊碎飛後仍然保持原形,可見伊斯魔法的控制力之好。


而當他解除束縛陣,讓花飄下後,原本鮮豔的花瓣就一一脫梗而落了,觀賞了整個過程後,安西亞若有所思。


薄紅的唇輕輕動著,好像在自己念著什麼,那雙美麗卻不生動的眸子還是注視著柱子,好像著魔了一般,想伸手觸碰。


“公主。”


伊斯阻止了他的行動,將掌心擋在他的手指之前。


“外面燥熱,還是進去吧。”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阻止他。


可能是那一瞬間,安西亞的樣子,就好像他知道柱子之內藏有的秘密吧……



回到室內後,又不知道要做什麼了,安西亞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大概不參觀也無所謂……


那為什麼不告辭呢?


從很久以前,伊斯就覺得安西亞很奇怪。


應該說,大家都覺得安西亞很奇怪,只是他所感覺的奇怪,可能跟別人不太一樣。


從還是在山上的時候就是了。


安西亞在物件是他的時候,常常會有不正常的反應。


所謂的不正常,就是例如看見他的時候忽然出手賞他一巴掌之類的。(看到這裏我很想笑,安西亞第一次穿女裝的時候,他摸他也被PIA飛了,還飛得很遠呢~~)


他真的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他真的長得很欠揍?要是現在被揍,他還可以理解,畢竟他做了形同背叛的事,但是以前他可沒有啊。


下山以後,因為見面次數變少,這種事情很少發生了,要不然他還真的得保持距離,提防被突襲。


上次安西亞喊他名字的時候,那神情也讓他不解。


那樣迷茫的眼神,好像是記憶正錯亂著一樣。


他得到了菲伊斯的所有記憶,而無論怎麼想,他都跟“克薇安西亞”沒什麼關係吧?(但是和緹依有關係啊~~默默,同一個靈魂。。。。怎麼就和菲伊斯不一樣呢???而且還差別那麼大。。。唯一沒有變的還是被認為是變態。。。)


那個堅強的公主根本是在他死後才成為神座的啊。


之前在碧潭山上時,無故被打他當然也會問理由,可是自從某一次得到一個讓人想翻臉的理由後,他就沒有再追問了,再追問也是氣死自己罷了。


(真的是個很令人吐血的答案哦…)


伊斯正在思考要怎麼樣才能不失禮的把安西亞請走,然後他又看見安西亞走向牆壁,在上面摸摸敲敲的,連忙想過去阻止。


“公主……”


開什麼玩笑,底下的黑魔法可不能被發現啊!


他伸過去的手只是想把安西亞拉開一點,但沒想到安西亞的反應是……


“天之破。”

轟!


看著原本站的地方那一片焦黑,伊斯的臉跟著黑了一半,完全沒有心情追究安西亞為什麼會使用席德列斯家的絕技。


在他看來,那根本就是成為安西亞的僕人的愛修,就算把絕技教了他也是很正常的,現在的重點是他差點就重傷了啊!


“神、神座,這裏發生什麼事了嗎?”


剛才的聲音那麼大聲,別人沒有發現才奇怪,好幾個人又好奇又害怕地看過來,伊斯也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說安西亞意圖謀殺,只好板起臉來感人。


“沒事!做自己地事情去。”


而動手行兇德安西亞到現在也沒什麼表示,眼睛直盯著地上焦黑的地方,讓他很懷疑安西亞是不是在惋惜那一記沒劈中。


“公主有必要動用絕技對付我嗎?我們應該是同伴吧?”


“……”


……沉默什麼?猶豫什麼?難道還想說不是?


“如果你情緒不太穩定,還是回聖緹依神殿比較好吧。”


人家都已經這麼不客氣了,他剛好也找到藉口可以趕人,不必再顧忌禮貌什麼的。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安西亞低聲說著,讓伊斯有點嚇到。從他口中聽到道歉,很稀奇,從他口中聽到類似解釋的話語,更稀奇。


雖然他的解釋跟沒解釋差不多。


“再見。”


安西亞丟下這句話,就自己往神殿門口走去,很乾脆地告辭了,有種逃避著什麼的感覺,他就是這麼覺得。


伊斯依然一頭霧水,怎麼樣也想不通他的想法,而他向來也沒有深入瞭解哪個人的興趣,所以,他決定不要再想下去。


他的名字-3


經過昨天的驚嚇,加上晚上的難眠,伊斯決定外出,目的地還是同樣的地方。


這裏的街道房屋他可以說都快像走在自己家一樣熟悉了,不知道D.M.B的防備不嚴,還是他潛入的技巧太高超,當然他很樂意把原因歸為後者,反正,人家的守備嚴不嚴格,本來就不關他的事。


前幾次來,他都沒有現身打算,密提爾當然也不會知道他來過,不過這次他想正大光明走出去,看看密提爾會是什麼反應。


好歹也見面兩次了,應該反應不會再過度激烈了吧?


第一次是驚恐,第二次是不能接受,那第三次也該適應了才是。


說要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也得挑密提爾身邊沒有人的時候,他可不想被認出來是神座,那樣就待不下去了。


這個機會不難尋,因為密提爾不喜歡待在有人的地方,他自己自然會走到偏僻的地方去。


當密提爾拐入一個小巷時,他便從屋頂上縱身躍下,距離算好了,恰好就在密提爾的前方沒多遠。


“……!”


密提爾起先驚異得想要拔劍,一看是他,訝異的表情收斂了些,臉孔卻也蒼白了點。


伊斯常常在想,密提爾身為D.M.B的重要幹部,怎麼這樣常常讓自己落單呢?


難道是對實力太有信心?


“……你來做什麼?”


密提爾問話的聲音帶有淡淡的敵意,因為他的身份一直定位不清。


“我已經來了好幾次了,要不是今天特地現身,你也沒機會問我這個問題。”


伊斯說得輕描淡寫,密提爾則立即黑了臉。


“你竊聽我們的會議?”


“也沒什麼好聽的,瞧你看得很嚴重似的?內容不有趣,討論出來的東西也沒什麼用,聽了又如何?”


密提爾臉色難看,像是還想說什麼,但卻沒開口。


是啊,又如何?


就算他有這個能力,面對這張臉孔,他能下得了手?


“所以,你到底來做什麼?”


眼下不是追究竊聽的時候,他也只能詢問他的目的,畢竟他在他面前,可說是束手無策。


除了對他吼叫,指著他罵,什麼都不能做,連轉身走人都不行。


“只是無聊罷了。”


伊斯說的是老實話,他還真沒想過來這裏要做什麼。


“那請你去找別人打發時間吧!”


“那把劍你什麼時候才要給我?”


提到這個,密提爾一頓,臉上又充滿了警戒,完全不想讓他靠近。(默默,把劍給他啊,說不定就不可以被安西亞看見,然後就想起來緹依的一切啊)


“不是說過了,我如果要搶,你是留不住的,你做出這種防範的姿態又沒有用。”


伊斯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出手。


“……你還有事情嗎?”


如果伊斯的態度跟菲伊斯相近,密提爾或許會希望他留下來和他多說點話,但是這樣相差太大的性格仿佛一直破壞著他對菲伊斯的眷戀,所以,他只希望不要有太多接觸。


“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伊斯隨口問了一句,密提爾的身體僵了僵。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真的不需要幫忙?你覺得你們那些不切實際的對策就夠了?”


“但你……上次也是……你有什麼理由要……”


密提爾吞吞吐吐地說著,要完整說出一段話表達他想表達的意思,他覺得很艱難。


“你不需要問理由。”


伊斯沒有給他答案。


“我只是想這麼做而已。”


因為理由,他自己也沒有。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D.M.B的計畫很粗略,即是讓三個以上的地方同時開戰,同時出動人力進攻,而對上神座的那邊就當成棄子,這樣,其他的戰場好歹有可能勝利。


至於成為棄子的那邊,是要放空城還是讓較為不重要的人去犧牲,他們還沒有下決定,也是因為這樣,才遲遲拖延著不開戰。


想放空城,也得事先知道哪邊會對上神座祭司啊,否則現場逃跑,哪來得及?


“想知道神座祭司會到那個戰場,我可以事先告訴你。”(默默,伊斯,你太太太太……過分了吧)


對伊斯來說,這只是小事。


“但是這根本拖延不了多久。發現是空城之後,馬上就會轉移戰場了,轉移戰場也不過就是瞬間挪移的事。”


托了托下巴,伊斯說了下去。


“用不重要的教眾上場,拖住神座祭司兩小時,這種方法也只有第一次效果較好,之後王軍會警惕,神座上場的地方他們可以不派軍隊,把軍隊分到其他戰場支援,這樣其他戰場的獲勝率也降低了吧?除非你們人多。”(默默,伊斯越來越過分了。眾:你的意見突然出場也越來越多了……)


“我們的確人多。”


密提爾抿抿嘴唇,這麼回答。


“人多也不是這樣用的吧?”


“……那麼怎麼用?”


密提爾的語氣軟了下來,頗有求教的意味。


“我可不知道,我不是擅長出謀略的人,我只能大概告訴你怎麼做有什麼弊病而已。”


其實出點計策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不想做得這麼徹底。(還不夠徹底麼!!!!)


對付的可是包含他在內的神座祭司啊,雖然他剛剛的話說得好像自己不是神座似的。


他果然是……腦袋有問題吧。(對,很有問題!!!)


“黑魔法有一招可能可以用……”


思索著對策的密提爾把主意打到了黑魔法上面去了,伊斯皺了皺眉頭。


“哪一招?你該不會又想簽訂契約了吧?”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這麼做。”


密提爾平靜地說,然後補充了一句。


“但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交換的了。”


能交換的都換了?但你真正換到了哪些是有用的呢?


又是把什麼拿去交換的呢……


只要想到密提爾身上那些黑魔法的契約印記,伊斯就覺得不舒服,他一面告訴自己不要管他的事情,一面問下去。


“哪一招?你還沒說。”


密提爾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你懂黑魔法?我說了你就知道?”


“那種懷疑的語氣是什麼意思?別瞧不起人,說不定你黑魔法懂的還沒有我多。”


他這話倒不是誇大,畢竟菲伊斯神殿的裏層刻印的那些咒文,他都學得差不多了,密提爾只是個普通人,普通人學習魔法到這個年紀,就算資質好,也不可能有他的程度。


“神座祭司居然學習黑魔法……”


密提爾有點難以置信地念了一句,伊斯則不滿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


“菲伊斯能學,我就不能學?”


被他彈了這一下,密提爾一怔,然後神色便黯淡了下來。


對伊斯來說可能只是個下意識的小動作,對他來說,卻是多少難舍的記憶啊。


菲伊斯常常這樣,半嚴肅地教訓他,順手就彈過來,如果他按著額頭喊痛,又會讓菲伊斯著急地過來替他揉揉……


他現在不是那個年齡了,而菲伊斯,也已經不在了。



緹依所創的黑魔法中,也有將魔力附著於物體上,成為無意識的殺人武器的咒文,正常來說,必須有人不停提供法力,效果才能維持,一次控制的物件越多就要花越龐大的魔力,控制的物件少,威力不夠,控制的物件多又要在魔力範圍內的話,被控制的物件能力相對的就會減弱許多,不堪一擊。


但現在不堪一擊這個弱點,可以說是不存在了,就算派上正規軍,在神座祭司面前也一樣是不堪一擊。


弄出這些東西只是為力掩人耳目,或許還可以用來發揮更大的作用,當然這個還要再研究。


“這個應該可以用吧!”


聽了他的構想,伊斯不冷不熱地給了這樣的評論,沒有多做批評。


但是要維持足夠龐大的操縱物件消磨神座的時間,也需要很可觀的法力,若是這樣,就必須把大部分魔法師都調過來支援了。


這樣看來也沒有很劃算,更何況魔法師還可能在戰亂中傷亡。


“用魔法陣吧。”


伊斯提供了建議。


“有儲蓄用的魔法陣。事先在裏面儲備好足夠的量,到時候灌注到傀儡上面,由魔法陣供應需要的魔力就好。”


這種魔法陣在普通魔法跟黑魔法中都存在,黑魔法中的,經過緹依的改良,運用起來容易了許多,不過一樣不普及。


不普及的最大原因是,能畫出這個魔法陣的完整樣貌,並成功啟動它的人,實在不多,而啟動失敗會有傷害到啟陣法師的危險,所以大家不敢輕易使用。


這一點密提爾也是知道的。


“但,我們有啟動這個魔法陣的人?”


D.M.B雖然也有魔法高手,但沒有十足的把握的話,還是很危險啊。


“看我做什麼,就是你了。”


“我?”


密提爾發出了稍微誇張的聲音,確定他不是開玩笑後,他更加不解了。


“你應該知道,啟動失敗可能被炸死吧?”


“你已經第二次質疑我的魔法能力了,密提爾。”


伊斯的聲音出現了少許的不快,開始向他解釋。


“其實原本的成功率很高的,就算是你也可以輕易啟動,只是你們拿到的圖形殘缺不全,才會這樣。”


“殘缺不全?為什麼會殘缺不全?”


“哼,廢話,當然是當初創魔法的人……”


事情快提到緹依的時候,他又停了下來。


“反正我那裏有完整的圖形,問這麼多做什麼。”


殘缺不全是因為緹依故意漏給了一部分,而他這麼做的原因,自然是不希望平衡被破壞,也不希望D.


M.B獲得最後的勝利。


所以他創出了便利的法陣,卻又弄成沒什麼用的模樣,才傳下去。


“啊,你有原本的……也對,教主跟你……”


密提爾說到這裏也沉默了。



一方面是因為,緹依是他內心記憶的另一個封印,而另一方面則是想起了菲伊斯與伊斯的不同。


“……其他的我有興趣再說吧。法陣會寄給你。”


伊斯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塵。


“你要走了?”


密提爾承認自己有點失落,就算眼前的人不是菲伊斯,也是少數他能隨意聊天的物件了。


明明今天初見面時還帶著敵視,現在的改變,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怎麼,難道你要請我吃飯?還是過夜?那你可能要先提升一下你的生活水準。”


密提爾無語,而伊斯連再見也沒說,就直接瞬間挪移離開了。


琢磨了一下一個下午的談話,密提爾思考著下次會議的時間。


似乎可以準備開戰了。



晴空萬里,這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但是對愛修來說就不是了。


趕往聖堤依神殿的路上,他只覺得烏雲罩頂,甚至就要劈下閃電了一般。


神殿的人已經對於他的造訪很熟悉了,只行禮就讓他進去,因為他們也知道愛修過來的原因,畢竟是他們通知的。


愛修先在大殿上使用探測魔法,確定了沒有人隱藏在神殿內,才快步走向某個房間。


房門被打開的時候,癱在床上的安羅還想著是誰這麼沒禮貌,沒想到一看居然是愛修,這讓他有點疑惑,因為愛修一向都是會敲門的,可見現在他有多急迫。


但是,愛修急迫又不是他急迫。安羅重新躺下,準備繼續睡覺。


“安羅!別睡了!”


“叫我小紫我再考慮。”


在這裏悶了這幾天,安羅已經死氣沉沉得像死人一樣。愛修沒有屈服於他的要求,而是直接說出了他來的原因。


“公主不見了!”


“……噢,你們在玩捉迷藏是吧,然後你找不到人,她也不肯出來?只是在躲著的地方睡著了吧……”


“是真的不見了,已經不見一天了,神殿的人說公主昨天就沒有回來,我也無法探測到她的氣息!”


聽到愛修這麼說,安羅眨眨眼睛,似乎有了點精神。


“喔喔……真的不見了?你確定?”


“我想沒有別的可能性了。”


安羅立即精神振奮地跳起來。


“太好了!公主不見了,那我就可以離開聖堤依神殿了!”


愛修一愣,只覺得哭笑不得。


“不是這樣的吧?”


“當然是這樣。公主自己都沒有以身作則,自己都跑出去玩了,那我當然也可以回去,不必在這裏關什麼鬼禁閉。”


“你怎麼能那麼肯定說她是出去玩……”


“那還用說!一定是你跟前跟後跟太緊,讓她覺得一點自由也沒有,所以丟下你不管啦!”


“我……”


愛修一陣氣結,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通常都是安西亞找他陪伴的,哪是安羅說的這樣啊?


“你沒有線索嗎?公主沒有來跟你說什麼?你也都沒發現她有沒有異常?”


“我這麼鬱悶哪有精神關心公主啊,至於來跟我說什麼……她連你都沒說,怎麼可能會跟我說呢?”


一想到可以恢復自由,安羅就又變回原本伶牙俐齒的模樣了,對其他人可能未必管用,但對付愛修是綽綽有餘。


“那……怎麼辦……”


最後一分希望也破滅,愛修頓時感到彷徨無助了起來。


“你擔心什麼?擔心公主涉世未深被拐去賣?還是擔心她被誰欺負?你不要忘了,她是我們之中最強的吧?我們雖然都很強,但是跟她一比,可差遠了。”


安羅好心地提醒了他這個事實。安西亞雖然平時出手不多,但是他的實力是他們都無法相比的。


“既然公主有能力保護自己,也不是非得要你跟著不可吧?公主應該也有基本生活能力,你就當她想給自己放個假,短期不見面,不就好了?玩膩了就會自己回來的啦。”


“但是……為什麼這麼突然……”


愛修覺得原因還是該調查清楚,不過,安羅自然不會覺得這跟他有關。


“你如果要追究,就自己去努力了,我要走了,再見──”


在同伴不可靠的情況下,愛修真的只能無奈。


其實在聽說安西亞不見之後,他就用心靈聯繫詢問了狀況,安西亞回了一句“沒事,不要找我”就切斷了聯繫,這種反常讓他十分緊張。


但是安西亞都已經說不要找他了,這是不是也該當作命令奉行?


總之,愛修還是只能一個人苦惱著,祭司公會跟其他同伴那邊,大概也得由他給大家一個交代了。



同樣一個晴朗的天,蹲在湖邊的少年,正捧水洗臉。儘管身材有點單薄,臂膀也纖細了點,但從背影來看,那包裹在簡單衣服下的身形,確實是個少年沒錯。


長長的金髮收攏于包在頭上的布中,露出了雙耳,白色的上衣與灰色的褲子,都是很隨意的打扮,少年並不高,看起來還只是個年輕的孩子,而在洗淨的雙手移開後,呈現在陽光底下的,是一張清秀漂亮的臉孔。


美麗的容貌與樸素的穿著,現在他的樣子就像是個私下外出的貴族子弟,白皙的肌膚和細瘦的四肢,都仿佛養尊處優沒訓練過似的──他很滿意這樣的效果。


將原本都會抹的淡妝洗掉果然很舒服。安西亞這麼想著。


平常維持著“公主”的身份時,為了禮儀與視覺,他會上點淡妝,讓臉上氣色看來好一點,現在既然暫時擺脫了這個身份,自然不必這麼麻煩。


臉上血色不足也無所謂,嘴唇不夠滑潤也沒關係,現在的他不需要這些,不需要打扮得完美。


他也說不清自己跟同伴斷絕聯繫,私下外出的原因是什麼。


雖然他對自己以及一些事情感到迷惑,但出來看看也無法讓他得知任何事情啊。


固然出來的時候沒有目的地,但隱在心中的責任感還是讓他不知不覺選擇前往前線瀕臨戰場的城市,今天他就剛從王軍駐留的一個小村子出來,心中正覺得不太舒坦。


村子裏面,王軍正在徵收物資,並強押年輕男子加入軍隊,這都是為了與D.M.B開戰做的擴軍準備。


他看見年邁的婦人懇求士兵不要帶走自己的兒子,看見貧窮的村人哭著請軍人留下足夠的糧食……這些他都看到了,只是無從阻止。


王軍的資源必須從人民身上取得,跟D.M.B沒有不同。


又有什麼辦法呢?沒有資源,沒有人,還打什麼仗?


除非所有的戰爭都交給神座祭司出面,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沒有那兩個小時的限制,或許還可以考慮吧?


前幾天他也去過被D.M.B佔領的都市。那裏的人民分為兩類,願意妥協與不願妥協的,願意妥協即是加入D.M.B成為他們的一員,如此身家性命受到保障,而戰爭時,如果需要他們,他們就得出力。


不願意妥協,在該地就無法得到任何保護,是眾人壓榨的對象,生活十分艱苦。


安西亞不知道王軍一向是怎麼處理D.M.B的俘虜的……但是他一個也沒看過,一個也沒聽說過,或許都殺了?就像他們在戰場上一樣。


那些人裏面會不會也有被脅迫加入D.M.B的人呢?


他也不知道,當D.M.B佔領過的城市被王軍奪回時,那些加入了邪教的人是跟著撤走成為戰力,還是留下擺脫邪教的威脅。


或是,留下,暗中為D.M.B做事,成為眼線?


他很想搞清楚這些事情。


只是搞清楚了又如何呢?


知道戰場上有不甘加入邪教的人,他難道就不殺嗎?


知道人民中可能有邪教的成員,他難道就要為了這個可能出手?


根本沒有時間調查明白再決定啊。


因為這些矛盾與困擾,他決定再多走一些地方。


收集情報也好,散心也罷,反正,都只是個行動的理由而已。



選了一棵樹乘涼當作暫時休息的地方後,安西亞翻開了手上了旅遊雜誌……不,是地理位置說明參考書,他隨性地翻閱著,想從中獲得一點對他有用的資訊。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錯了。


把旅遊導覽雜誌拿來當地理位置介紹用,畢竟還是不妥的,因為他想去的是前線,或者是被D.M.B佔據的都市,這種地方誰會推薦遊客去旅遊呢?書上當然完全沒有介紹到。


好歹是花三十西塔買的,就這麼扔了好像有點可惜。安西亞評估了一下,過了三秒,書被他甩了出去。


沒有用的東西就是沒有用,他才不會讓三十西塔這個數字束縛自己。


“啊!東西怎麼可以亂丟呢!”


會聽見人的聲音,讓他有點意外,雖然這附近的確有個小城市。


轉過身子,看到的是一個氣呼呼的中年婦人,由於很少跟人接觸,安西亞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能這麼浪費呢!就算是垃圾也不可以丟啊,丟在這裏誰收拾!家裏大人沒有教嗎!”


安西亞不知所措地低下頭,當初家裏那位他們都稱呼為歐路斯先生的大人的確是沒有教到這個。


婦人看他都沒有回話,也罵不太下去,從地上拾起了那本書後,就走過來遞給他。


“自己的東西,拿去!”


安西亞這才仰起臉,朝她點點頭。


看到安西亞漂亮的容貌時,婦人失神了一陣子,然後才略帶懷疑與不解地開口。


“你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吧?怎麼跑到這種地方來?”


安西亞美麗的臉孔和與生俱來的氣質,很自然的就會讓人這麼聯想。好看的外表總是佔便宜的,婦人的聲音已經軟了些,也帶了點關心。


“……”


安西亞一面思索著怎麼回答,一面維持沉默。忽然要他自己開口解釋事情,他一下子有點不習慣,而且他不喜歡說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實話。


倒是婦人把他的沉默做了另一番解讀。


“你不能說話嗎?”


安西亞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頓了頓,決定默默低下頭。


“可憐的孩子……”


婦人歎了一口氣,大概是在為這麼漂亮的少年居然是啞巴感到惋惜吧。


“別在這附近徘徊吧,這裏有點亂,邪教的人常常出沒,到安全的地方去吧。你應該是自己跑出來的,怎麼不待在父母身邊?”


安西亞現在扮演的角色是啞巴,所以他也無法回答,事實上這正合他的意思,不用花腦筋思考怎麼解釋。


“你沒有父母?”


點頭。他哪來的父母啊?


“兄弟姊妹呢?”


搖頭。如果要他承認安羅他們是他的兄弟,他會覺得很無言。


“你沒有家人嗎?”


安西亞再度點頭。愛修……應該不算吧?


“你難道沒有地方去?”


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他可以回聖堤依神殿,可是他現在不要回去。


他的遲疑被婦人當作是逞強了,只見她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仿佛完全忘了這是個剛才還把價值幾十西塔的書隨便甩出去的孩子。


“不然來我們村子休息一下吧?你累不累?”


對於婦人釋出的善意,安西亞不太習慣,但是跟上去應該也沒什麼不妥,所以他同意了。


要是婦人知道自己才剛罵過,現在要招待到自己家的少年,竟是奉晨神座,只怕會吃驚得連嘴巴都合不起來吧。


當然,沒有人來揭穿他的話,他自己也不會說的。



“雅希--我來看你了,高不高興?”


安西亞消失之後,自動取消禁閉,恢復自由之身的安羅,又開始了每天跑來跑去亂七八糟的生活。


“噢。”


雅希黎爾的反應不怎麼熱烈,事實上他只想冒冷汗。


安羅今天穿的衣服一樣很花俏,也一樣布料不多。現在本來就天氣熱,他的衣服就自動變成了無袖的短上衣,露出腰部與修長的雙腿,繡了不少圖樣的衣服底色是亮藍,綴了一些像是寶石的東西,也不知該說品味好還是不好,但雅希黎爾深深覺得他沒有勇氣穿這樣出門,而且穿這樣出門應該很容易被搶。


當他正陪伴在母親身旁時,一個穿著如此異樣的……他的“未來王妃”來找他,這讓他怎麼能不冒冷汗呢?


“伯母好,好記得我嗎?”


然後,他的“未來王妃”自動跟未來的婆婆套交情了起來……跑過來就握手,笑得一臉親熱,還真是……


“是安羅啊。”


泰佩姬莉沙淡淡一笑,這麼特殊的少年,要不記得也難吧。


“我有依照約定,雅希一根頭髮也沒少喔!他有跟您說到前線的趣事嗎?”


趣……趣事?


雅希黎爾臉歪了一邊,他完全想不起來有什麼事是可以稱為趣事的。


“嗯?”


泰佩姬莉沙當然一臉疑惑,安羅則問了下去。


“不然他跟您說了什麼?”


“其實也沒說什麼。”


泰佩姬莉沙看了看雅希黎爾,說話的聲音很溫柔。


“這孩子不太會說那些……我也沒多問,看到他平安回來就好了。”


因為這句話,室內籠罩於溫暖的氣氛中,不過很快就被安羅打破了。


“嘖嘖,伯母真寵你,孩子在母親眼中一切都會被美化。雅希都不會和母親分享經驗啊?就算是說說緋聞也好啊。”


“什麼啊……”


雅希黎爾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算你對緋聞不關心,你好歹也該說說我們有多厲害神勇吧?”


“不用我說,外面大家早就傳得誇大無比了……”


“咦?誇大?有多誇大?”


由於安羅問得認真,雅希黎爾只好從記憶中隨便找幾句來敷衍他。


“就……像神座祭司只彈彈指頭就讓上萬人灰飛煙滅,神座祭司出現的時候都有聖光隨身,看上去好像神的力量之類的……”


“噢!”


安羅的眼睛裏出現了熱切的神采。


“還有呢?再多說一點,我喜歡聽。”


“……何不自己上街去問。”


“從帥哥口中說出來感覺比較好啊!”


“這有什麼分別啊!”


雅希黎爾簡直完全無法瞭解安羅的想法,這時候,泰佩姬莉沙出聲了一下。


“雅希黎爾,對朋友不該是這種態度的。”


“……我會檢討。”


真是沒天理。


“上街聽也是不錯的提議,不過有帥哥陪著去,心情會比較好,雅希,你說呢?”


要我說什麼?


泰佩姬莉沙含笑看著他,這種情況下,他也無法裝傻了。


“那我跟你去吧。”


這樣好像在說自己是帥哥似的……


雖然他內心有許多意見,但安羅好像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跟泰佩姬莉沙告別後,拉著他就往外去了。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天氣熱的時候,特別容易讓人心浮氣躁,看著身旁哼著歌的安羅,雅希黎爾的心情亂糟糟的。


“我一直很想問你,你喜歡帥哥,為什麼不找你的同伴們?”


那些神座祭司明明各個都有張英俊漂亮的臉,一點也不比他差吧。


哪知他問了這個問題後,安羅立即瞪圓了眼睛,一副他說了不可原諒的錯話的樣子。


“帥哥的基本條件,必須要是人!是正常男人!單身沒對象尤佳!就算拋棄這些條件,至少也得不會無視我的美麗與魅力!他們哪算?他們每一個都是問題生物!”


……所以我有正視你的美麗與魅力?


雅希黎爾在內心問著,然後不太想回答。


因為瑪索西加大神殿附近是雅希黎爾的生活活動範圍,很多人認得他的臉,為了避免麻煩跟不自在,他們沒有選在附近逛街。


以安羅的能力,隨便瞬間挪移一下就可以到遠一點的地方了,他也沒特別定目標,地點是隨便決定的,也就是說,他也不太清楚這是哪里。


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現象。


此行的目的表面上是“聽聽街上的人對神座祭司的讚美”,但別人如果沒在談論,難道還要自己去問嗎?安羅也沒有很積極,雅希黎爾實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唉,你雖然是歌王子,卻沒沒什麼錢。”


安羅看著他搖頭,似乎很感歎,雅希黎爾悶悶地回答。


“我不是什麼王子,現在早就沒有王室了。”


“我知道啊,真是難過又可惜。為什麼不早個二十年呢?這樣我就可以享受跟個王子秘密上街,想要什麼就叫他買給我的樂趣……”


這番話很好笑,但雅希黎爾笑不出來。


“這種不可能的假設就別提了吧,二十年前我根本還沒出生,我們也不可能認識的。”


“不,我是說我想早生二十年,認識你的爸爸叔叔舅舅之類的。”


“……”


雅希黎爾只能沉默。然後發寒了一下。


“就這麼想當王妃?”


“是啊!”


“你要是真的拐了我父親,不就沒有我了?”


“我沒有要他只能娶我一個啊!而且,如果可以早生二十年,那乾脆再生成女性,不就更好了。搞不好我會變成你母親呢!這不是很有趣嗎?”


雅希黎爾一陣毛骨悚然。


“絕對、絕對不要,一點也不有趣。”


“雅希你果然是個無趣的人呢……”


他覺得這已經不是有沒有幽默感的問題了,想像安羅是他母親,這根本就是泰恐怖了。


要是又這種媽,他一定無法正常長大,到時候會變成什麼樣的人都讓人擔憂。


“不過是個玩笑,想這麼深遠做什麼?雅希你總是把玩笑看得太認真,人生會很辛苦得喔。”


聽安羅這麼說,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想問一句話。


“那麼,你說要我娶你當王妃也是玩笑嗎?”


“這個嘛……”


安羅的眼睛轉了轉,忽然視線好像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什麼,猛地拉了他一把,把他抓進小巷裏躲起來。


“怎……”


“噓!”


安羅的神情從剛才的嘻笑變得嚴肅,雅希黎爾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也乖乖地安靜,本來如此貼切的距離是會讓人不自在或者不適的,不過疑惑與緊張的情緒讓他暫時忘了這些,只盯著巷子外面。


來來去去的人潮中,有一個他見過的身影。


那不是昊絕神座嗎?


他心生困惑,正想問安羅,卻見安羅抿著唇,好像正在想什麼。


“雅希,我送你回去,下次有空再去找你玩。”


“咦?”


還沒來得及問話,眼前的景色便扭曲變化,等到穩定下來,面前已經是瑪索西加大神殿了。


神座之間有什麼矛盾或是問題嗎?


雅希黎爾自己搖搖頭,畢竟,還是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章之九 蔓延之藤

章之九 蔓延之藤





本就是無法阻止的啊。


我之於你,你之於那個久遠詛咒……





記憶之河,追源之風。


我也知道,什麼是身不由己。


只是迎接未知的你啊,


為什麼絲毫不抗拒?


為什麼阻止自己……


送走雅希黎爾後,安羅便回頭追蹤伊斯娶了,在跟蹤人這方面,他很有自信沒有人能做得比自己更好,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被發現,也不會跟丟人。(默默,靈魂的本能。。。暗部的訓練。。。)


雖然他現在這身裝扮不太適合做跟蹤。


跟蹤人的第一重點,當然就是自己不能成為引人注目的焦點。就算他很喜歡成為焦點也不行……


腿輕輕一蹬,他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了,以魔法藏起自己之後,他從屋頂上繼續進行跟蹤。


如果只是看到伊斯,也許他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因為每個人都有出來逛街的權力啊,他就算出來走走也不稀奇。


但他看到的不只是伊斯,還有一個給他感覺不太對的青年。


雖然一前一後,但兩個人是同行的。伊斯會和人一起行動,這就很奇怪了,他不由得要聯想那次伊斯的外出。


不想讓同伴知道?還是不能?


探聽別人的秘密固然不是好行為,但如果是有必要的,他很樂意執行,無論物件是誰。


現在就是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


兩個人行走中沒有交談,逐漸遠離了市區,出了城,朝郊外走去。


這不是因為發現了跟蹤者,只是因為想找個僻靜無人的地方。


“事情一定要到這麼遠的地方才能談嗎?”


跟在伊斯後面的青年出聲抱怨,聲音中隱含著不滿。


“偶爾換個地方,不要待在你那死氣沉沉的據點,不好嗎?還是你不喜歡陽光?”


“我是不喜歡!”


“難怪總是一張蒼白死人臉。”


伊斯真是跟誰都可以吵架。安羅暗自這麼覺得。


“我不想跟你起爭執,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


這名褐發青年是密提爾,在那天伊斯主動去找他後,他們之間又有幾次聯繫。


而最近已經要確定出兵,所以密提爾才想進行最後的商談,兩個人會被安羅看見,也純粹是意外了。


“應該沒什麼要確定的吧?不就依照計畫進行?”


“如果你覺得沒有什麼要確定,又何必答應我會面?”


在密提爾沒好氣地說完後,伊斯露出了不太有誠意的笑容。


“什麼呢,答應見面和商談事情是兩回事吧?我想看看你最近有沒有多吃點,長胖些,這樣也不行嗎?”


密提爾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安羅也臉皮抽動了一下。


這算什麼?不會是目睹了姦情現場吧?


“我們之間……又沒有什麼關係。”


這句話是他硬擠出來的,就如以前的逞強。


“就是因為沒有關係,我才覺得困擾。”


伊斯的回答也很直接簡單,就這麼一句。


如果有關係的話,他所做的一切至少可以說是名正言順吧?


但是他們沒有關係啊。他跟D.M.B也是。


“……你覺得沒有必要再對計畫做修正了嗎?”


對密提爾來說,比較重要的還是戰事,而且他也想帶開那個話題。


“我說過了,我不擅長謀略。我只是提供一點意見跟幫助,等你們做了以後有問題再檢討吧。”


得到這樣的答覆,密提爾垂下了眼皮。


“那好,月中開戰。”


聽見開戰這個關鍵字,再由前面的對話推敲,安羅的臉色已經變得有點難看。



又淺談了幾句後,密提爾就說要回去了,伊斯也不送他,只揮揮手讓他離開。


望著太陽之下自己的影子,伊斯覺得心中的感覺還是空虛的。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盈滿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填充進來?


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有高興或滿足感的他……是怎麼回事呢?


就好像安西亞的寡言,珞的封閉,瑟的冰冷。


神座祭司,他們這些不算是人的生命,是不是每個人都有缺陷?


“伊斯。”


這聲有點冷淡的呼喚從上方傳來時,他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他很快判斷出這個聲音是誰的,也懊惱著自己的不小心。


在短短幾秒抬起頭的時間內,他想過幾種做法,只是在還不知道對方態度之前,他無法下決定。


靜靜飄浮在上空的安羅已經現出了自己的身軀,秀麗的臉沒有絲毫笑意,這樣的神情,看起來別有一種冷冽的魅力,只是伊斯現在實在沒有心情欣賞。


“我希望你可以解釋,對於你的行為。”


伊斯聽不出這話有沒有商量餘地,也聽不出他是不是想動手。


“你的話很取巧啊?對於我的行為?這是不是太廣泛了呢?沒有確切一點的描述,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安羅挑了挑眉,伊斯倒是比他想像中的還冷靜。一般人可能一慌就把全部的事情說出來了,他也可以取得更多他不知道的情報,但是伊斯沒有上當。


“那麼,我就自己解讀囉?”


就算伊斯不說也沒有關係。


他不是完全猜不出來。


“身為神座祭司,我們的同伴,卻與邪教聯繫,做出出賣同伴的行為,有什麼好理由?我要你解釋的就這麼簡單。”


安羅幾乎把話說死了,雖然伊斯不能肯定他知道多少,但是他肯定的態度,也讓他產生些許的動搖。


“你似乎已經認定了嘛?那還要我解釋什麼呢?”


“不就是理由嗎?事情不會沒有原因吧?”


“如果我說沒有呢?”


對於他的不配合,安羅顯然不太高興。


“你不合作,只會讓你的處境更糟糕。”


“也就是說有商量空間?”


“不是說了嗎?如果你能給我一個好理由。”


伊斯點了點頭,但說出來的話依然不像想好好交代的樣子。


“你覺得,讓邪教強一點,這樣比較有意思,這個藉口怎麼樣?”


“爛。”


“那麼,一時興起這個理由如何?”


“扯。”


“既然這樣,那……”


“別再鬧了。我不想聽廢話。”


如寶石般美麗的紫眼,難得激起冷靜的怒意,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


“……你會問理由,看來是還想相信我?”


“你認為呢?”


安羅冷笑著,對於這種試探的話,他已覺得不耐煩了。


“那就讓你失望吧。無論做什麼,都是因為我想這麼做,你想怎麼樣?告訴大家?讓公主制裁?但是公主現在不在啊。”


安西亞失蹤的事情之前愛修通知了大家,眾人的反應也差不多,普遍都認為不需要擔心。


“……”


安羅維持著沉默,過了不久,他微微一笑,柔柔的聲音吐出了幾句話。


“只要把跟你聯絡的人殺了,以後的問題就會比較小,剛才那是密提爾吧?你覺得怎麼樣呢?”


伊斯因為他這段話而僵住了。他想維持自然,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可是他發現他沒有辦法。


“你認錯人了吧?”


“當初神座祭司的人選,王宮派人通通調查得一清二楚。密提爾──菲伊斯的義弟,對吧?就算不是他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就是剛才那個人,氣息已經記憶了。”


安羅的話是在威脅,未必真的會做──可是當威脅不見效的時候,就不知道了。


“王宮調查的事情你又怎麼知道?”


“現在,是我問你問題。我想,殺一個密提爾,對我來說不難。”


“別這麼做。”


他未曾想過自己也有得示弱的時候。沒想過的事情總是會發生的。


“你拿什麼跟我談條件?”


將主導權握在手中,安羅絲毫不對他放鬆,看著他捏緊的手,笑著又補了一句。


“還是,你想在這裏動手,殺人滅口?”


這笑笑說出的話語,像在質疑他敢不敢動手,以及有沒有把握。


“隨便你處置吧,把我殺了,跟把他殺了,意義不是一樣?反正戰場上我的絕技也是可有可無,就通知大家,把我處決吧?”


提議的態度顯得隨便,而且,仿佛不怎麼重視自己的命。


“你這是在保護他?”


安羅看著他的眼神帶有審視的意味,伊斯則苦笑了一下。


“不是我吧,可能不是我想保護他……明明就不是我的記憶,明明就不是我……”


隨之而來的是沉默。


從安羅靜得不見波紋的臉,伊斯讀不出他的想法,等待的時間讓人覺得很難受,也格外漫長。


說想拋棄記憶,不想被記憶控制的人是他啊。


現在卻又承認了這一切。


“再見。”


安羅沉沉地丟下這兩個字,然後轉頭就要離開。


一時之間,伊斯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等一下!你什麼意思?”


安羅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每個人都是,如此而已。”


“你在說什麼?”


伊斯已經被搞得一團亂了。


“我的意思是,你做什麼我不管,就當做不關我的事,我也沒興趣告訴別人。你死了我可沒好處,我們是契約的搭檔,我可不想因為你受累。”


安羅頓了頓,又冷冷地笑了。


“不過,如果你認為邪教能因為你的幫助而獲得最後勝利,你就錯了。我並不是心向著王軍,只是使命歸使命,公主的意志,就是我們的意志,堅持抗拒的你,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簡直像是較勁的宣言啊,以戰場為賭注,各自展現實力。


“其實我對D.M.B沒什麼特別的惡感,真正有什麼不滿,也只是對你罷了。”


語畢,他想離開,但是伊斯又一次叫住了他。


“等一下。”


安羅再次回頭,但是神情已經完全不同了。


剛才那種凜然的冷意已經不復見,呈現在臉上的,又是那種豔麗的笑容。


“一直叫住我做什麼?難道想跟我約會?”


這種表現顯然是不想再談方才的事情,也不想聽。


“……不,沒事,再見。”


聽到他的回答後,安羅也不逗留,很快就從他面前消失了。


對於自己這個搭檔,他真的覺得越來越不瞭解。


今天這是不是也算自己欠了他一次呢?


回想著之前的一來一往,伊斯的眼中,依然是茫然。



在這個村子一住就是半個月,實在是安西亞沒料過的事情。


人們的熱情跟“走不了”是成正比的,當初他只是想待在這裏稍作休息,哪知道會因為種種的事情待上這麼久?


收留他的那對夫婦,在村子裏是人脈很廣的熱心夫婦,當天就帶他在村子裏轉來轉去介紹設施,碰見人也會打招呼閒聊幾句,於是,那天就有很多人認識他了,當然他還不認識那些人。


由於感謝他們的招待,安西亞主動做了一些像是提水,送東西之類的簡單工作,看到的人就開始誇他乖巧勤勞,還有人開始誤會他是那對夫婦收養的養子。(默默,收養神座祭司,這個福份不可能吧~~)


如果愛修看到他做這些事情,應該會很震驚吧。


接著開始有人想來跟他認識,聽說他是啞巴之後都投以惋惜的神情,此外聽說也有一些女孩來打聽他的事情,這倒是第一次遇到,誰叫他之前都是女裝呢?(默默,看上他了麼???愛修會吃醋麼?)


說啞巴的不是他,所以他不算騙人吧。


由於本來就沒有特別想去哪里,他就渾渾噩噩的在這裏過了幾天,然而,他本來就是過客,長住也不好,原本掏了點錢想給主人然後告辭,可是對方堅決不收,聽說他要走,又有好多人來挽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都快暈了。


因為他也無法確切告訴他們他要去哪里,就被他們以“既然如此,就在這裏待著就好了啊”這樣的理由留了下來。


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啊。他是真的感到困擾的。


出來的計畫都被打亂了。


這麼久沒有聯絡,安西亞不曉得愛修會不會擔心,也不曉得其他同伴會怎麼想,所以,這天躺在床上,他猶豫了一下,才短暫恢復了心靈聯繫。


‘公主!你在什麼地方?還好嗎?’


腦中很快就傳來愛修著急的聲音,聯繫恢復的瞬間,愛修就已經知道了,在他的認知裏,安西亞會恢復心靈聯繫,搞不好是遇上了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或者是遭遇了危險。


‘嗯。’


不說話久了,就連心靈交談都懶得多用字,這大概是逐年養成的壞習慣。


‘你……要回來了嗎?我去接你好不好?’


放安西亞一個人在外面,愛修實在不放心,但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微詢安西亞的意見,不敢太過強硬。


‘沒有。不要。’


他不是為了要回去才跟愛修說話的。


‘大家怎麼樣?’


關於他突然離開,他也好奇大家的反應。


‘大家都說你只是出去散心,不怎麼擔心……是這樣嗎?公主有什麼煩惱嗎?為什麼不能跟我說呢?’


安西亞對這個答案感到不太高興。(其實他也有情感,只是從來沒有發現~~)


居然不怎麼擔心,哼。


‘沒有煩惱。’


他的煩惱也不是不能跟愛修說,只是那麼錯亂的東西,說起來很麻煩,如果說完愛修聽不懂,他會遭到很大的打擊。


‘那,那……’


愛修想不出話來勸他,而安西亞已經決定結束對話了。


‘想回去會回去,你們努力。’


不理會愛修喊著的聲音,他再度中斷了心靈聯繫。


既然大家不但心,那就住久一點。(這是耍小孩子脾氣麼。。。)


安西亞也不想想是誰要人家不要找他的,甚至也暫時忘卻了責任與義務,就這麼賭氣的在這個小村子暫時定居了下來。


而遠方的愛修,自然也只有欲哭無淚了。



暫時的歇息終於過去了,D.M.B的戰函發到了王軍這邊,也等於再次挑起了戰端。


各地的軍隊紛紛開始嚴正整軍,只是氣氛遠沒有過去緊張,因為他們認定己方不會輸,只要有神座祭司在。


祭司公會也通知了神座祭司們這件事情,為了即將到來的戰事,他們也私下舉行了會議,這次的地點是愛修諾神殿。


“要開戰了,公主居然還不回來……”


抱著頭的愛修,心思完全不在會議上面。安西亞一直消失到現在,都已經瀕臨上戰場了,人還沒有出現,到時候也得找一番說詞跟祭司公會說明才行。


因為愛修似乎已經忘記是他召開這個會議的了,所以其他人當然就自己聊了起來。


“有我們七個人,應該也夠了吧?公主平常也沒常常出手啊。”


蘭那這麼說著,畢竟光他一個人,就可以建構一隻可怕的軍隊。


“公主不在,我們更該好好表現。”


瑟很平淡地說了一句,瞧不出任何情緒。


“這樣在戰場上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珞露出喜悅的神色,沉醉於大出風頭變成英雄的幻想當中。


“真有點不安啊。”


迦爾總是不太有把握的樣子,很擔心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抓不到最好的時機攻擊。


而最囂張的就是安羅。


“哇哈哈哈!公主不在,真是太棒了!沒有中樞就不必聽命行事,你們給我聽好!自己防禦!你們的安危跟我沒有關係!我要去戰場上享受戰鬥的樂趣!”


安羅整個人仿佛樂到天邊去了,身為他的搭檔,伊斯很盡責地潑了冷水。


“沒有大型攻擊絕技,你也很難起什麼作用,殺不了多少人的。”


“你懂什麼!我就是要享受近身肉搏的樂趣!這講究的是身體的靈活度與速度,這是一種藝術!”


“野蠻人。”


伊斯很成功的用這個詞沖斷了安羅的神經。


“大型攻擊絕技有什麼了不起!不然你叫愛修教我天之破啊!開戰之前我就可以學會了吧!”


“想學自己去求。不過為了保障每個人的特性,絕技是不互相交流的吧,你就是只有防禦的命,何必叛逆到在那裏想學人家上第一線攻擊。”


“你……”


安羅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他。


“你給我記住!我一定不救你!”


說完這句話,安羅就不理他了,倒是珞跑過來扯安羅的衣袖,請他幫忙保護,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進行可憐攻勢之下,安羅也只有硬著頭皮答應了。


跟愛修一樣心思不在會議上的伊斯,瞥了安羅一眼,心中還是帶著疑惑。


明明啊,明明有那種冷靜精明的樣子,為什麼總要擺出這種浮誇的態度,裝得好像很幼稚的樣子?


看過安羅的那一面之後,他偶爾會思及這個問題。


如果那個一舉一動都讓人心顫,說出的每一句話都無懈可擊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那麼一直說出沒大腦的話,情緒跟想法都直接反應在臉上的他,又是什麼呢?


是他的偽裝?還是,這也是他的本性?


伊斯越想越迷糊。


直接問本人不是什麼好方法,說不定安羅還會說出類似“做出那種有氣勢的感覺很累耶”的話來,這可不是他想聽的。


就是因為內心的迷惑,所以他會產生想觀察他的念頭。


美麗的外表下,究竟是什麼樣的內在呢?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想瞭解一個人。依他的個性,也許也是最後一次吧。



聽說安西亞下落不明後,克茲大驚失色,雖然在問能不能把人著回來的時候,態度很客氣,但看得出來他的擔憂,也許是為了安西亞的安危,也許是為力士兵們的士氣。


畢竟安西亞是王軍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少了他,振奮士氣的效果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好像不相信我們七個一樣,真讓人生氣。”


安羅抱怨者,對方那種沒有安西亞不行的態度,讓他覺得能力被質疑了。


“早就說不能這樣說了吧!怎麼可以說下落不明呢!愛修,你是想讓主席嚇掉半條命嗎?”


“不然要怎麼說……”


愛修愣愣的,不覺得自己說出事實有何不對。


“你好歹說個閉關修煉,因為特殊使命到外地去了之類的啊!直接說下落不明,真有種凶多吉少的感覺。”


“可是這是說謊啊……”


“這叫善意的謊言!怎麼會這麼呆啊……連主席都曉得不能這樣告訴大家的。”


克茲已經要求他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如果有人問起就設法掩飾了,只怕要等到安西亞回來,問題才會解決。


“唉……公主會不會不知道已經開戰了……”


想到不知人在何方的安西亞,愛修就無精打采的,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精神。


事實上安西亞待在那個小村子,是得不到開戰的消息沒錯。(為什麼不用風之精呢???)


“你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怎麼打仗?好了,快走了。”


安羅是陪著愛修來向克茲說明安西亞的事情的,現在他們便是要回神殿去,收拾收拾自己要帶的東西,前往前線就位。


而安羅還得跑一趟瑪索西加大神殿,多帶一個雅希黎爾。


“和平的日子果然不能維持多久。”


泰佩姬莉沙悠悠念著,看了看雅希黎爾。兒子又要從她身邊離去了,說不感傷,是自欺欺人。


“休戰只是假性和平,把一切結束掉才是根本的辦法啊。”


面對長輩的時候,安羅就會挑一些比較正經的話來講,聽他說出這種話,雅希黎爾還真是不太習慣。


“是啊……如果能儘快結束是最好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泰佩姬莉沙回應著安羅的話,也不禁想起了過去。


“這噩夢般的一切……”


戰爭毀了她的幸福與親人,也毀了留有她美好記憶的地方。


她希望這一切能早點結束--即使結束之後,也不能重新開始。


“我們會盡力的,伯母,相信我們吧。”


安羅的笑容很柔和,也讓泰佩姬莉沙覺得心情安定了些,她朝他點點頭。


“雅希黎爾,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我會的,母親。”


“伯母放心吧,我會看好他,不讓他去危險的地方。”


安羅俏皮地眨眨眼,輕快地說著。


“他連敵人的屍體否別想摸到。”


“我不是去當少爺的,安羅,你……”


“如果無法顧及他的話,我也會把他送回來,這是導遊對觀光客的責任。”


“什麼導遊跟觀光客!”


雅希黎爾的抗議遭到忽略,泰佩姬莉沙也被安羅逗笑了。


“謝謝你,那麼就拜託你了,安羅。”



王軍給他們安排的休息地點,一樣是臨近城鎮的旅店,這次因為沒有安西亞,也就沒有侍女跟來,聽說這次王軍想主動進擊,時間已經定下了,在這之前,他們只需要好好休息。


說是好好休息,但各人各懷心思,實在很難好好睡上一覺。


例如伊斯,現在就很無奈地看著半夜造訪他房間的安羅。


在睡覺前,他聽見敲門聲,所以他從床上爬起來前去開門,一開門就是安羅燦爛的笑臉,讓他覺得絕對有不良企圖。


“有什麼事?”


在他臉色怪異地問出問題後,安羅非常直接地把抓著東西的手伸到他面前,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勢,笑咪咪地說了來意。


“夏夜涼爽,月夜風高,睡覺太浪費人生了,來玩牌吧!”


這真是非常不明的提議,但伊斯被他的氣勢所迫,還是讓出了位子讓他進房。


然後,安羅詢問了他會的牌種之後,就以非常熟練的動作開始洗牌、發牌……他也恍惚地陪著玩了起來,一局接著一局,但現在已經過了三小時。


看著發到面前的牌,伊斯覺得意識差不多是彌留狀態了,他真的很想睡覺,很想睡覺。


“夠了吧……”


“什麼夠了?這樣就累了?”


安羅攤著手上的牌,一眼都沒看過來。


“精神這麼差,肉體年齡果然比較老啊?”


“你半夜不睡覺,難道不怕對皮膚有不好的影響嗎……”


“你居然對這個有探究啊?所以你該知道我有多犧牲了。”


“……你犧牲什麼,沒有人要求你犧牲吧?”


“是我自己決定的沒錯,但不都是你害的嗎?”


聽著對方的詭辯,伊斯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些,放下了手中的牌。


“那就不要拿玩牌當藉口了,明明這就不是真正的目的吧?你還要監視我到什麼時候?明天早上?沒有這個必要,我並沒有要出去的意思,也沒有聯絡哪個人見面,你不需要這麼疑神疑鬼的,我只是想睡覺!”


“我好像沒有無條件相信你的理由啊,單純來監視太無聊了,我不是想知道你會做什麼,我只是要你什麼都不能做而已,跟我在一起,當然就什麼都不能做了。”


為什麼分明是在勉強別人,他卻可以說得振振有詞,理所當然?


“你要留下來可以,但我要去睡覺了。”


“不行--你怎麼可以留我一個人無聊呢?這樣不是搭檔該有的行為吧?”


安羅是不會正面回答這種不好答的問題的,他聞言之後只是笑了笑,然後出牌。


“玩牌不是你答應的嗎?不然為什麼讓我進來?我出了,該你了。”


“……我沒有答應你通宵吧?”


伊斯認真思考著用絕之音點倒他的可能性。


“你只是精神不濟嗎?需不需要我給你用一點提神的魔法?”


“這個我自己也會!”


“那就不必勞煩我了,繼續吧。”


似乎是在言語上上當了,伊斯的臉色很精彩,只好默默拾起牌,繼續這個沒有意義的遊戲。


沒有意義的事情一向為他所厭惡,至於現在為什麼妥協,他想,這又是一個自己回答不出來的問題。



“喂、喂。”


戳著面前坐著睡著的人的手臂,安羅看起來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但是不知伊斯是太困了還是想裝死,安羅這小小的騷擾無法構成讓他醒來的條件。


真的不行了嗎?


安羅又多戳了幾下測試,確定他的困倦程度已經到達高點後,頓時露出滿意的微笑。


放下了牌後,他纖細的手懸到了伊斯頭上,嘴裏輕聲念頌了幾句模糊的詞,然後手掌上便透出了微微的光芒。


魔法造成的光芒蓋到了伊斯的頭部,看準備得差不多了,安羅對著他,以一種加注了特殊力量的聲音開始說話。


‘你是完全信任我的……’


‘你已經很疲倦了。’


‘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可以好好休息……’


‘回答我的問題。’


在他低沉的聲音誘導下,伊斯發出了一點聲音,眼睛並沒有張開。


‘這次的戰事,是不是存在陰謀策劃?’


在他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後,伊斯以細微的聲音回答了。


“是……”


這是預料中的答案,他也只是確定罷了。


‘你提供了什麼給對方?’


“……時間限制……法陣……”


處於這種魔法運作下的被問者,無法清楚說出一長串話,頂多只能說出幾個單詞,剩下的就必須他自己判斷了。


‘什麼的時間限制?什麼法陣?’


“兩個小時……魔力儲存。”


安羅不由得皺眉。


說到兩個小時,那應該是神座祭司的動手時間吧?


那麼,魔力儲存是什麼呢?魔力儲存的法陣?


安羅知道這種法陣,可是印象中成功率不高,所以並不實用,而且,如果只是這種東西,也沒有必要讓他提供吧。


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由於一時想不出關聯性,他想再問下去,不過就在他正構思問題時,敲門聲忽然響起。


誰這麼神經病天還沒亮就來敲門啊?


安羅忍不住在心中咒駡,因為他所施展的這種法術,最忌受到干擾,即使是聲音也不行,必須是絕對安靜的環境。


單是這一下敲門聲,完美的催眠就已經出現了鬆動,來敲門的人當然不會只敲一次,迫不得已,他只好為這個法術做收尾。


‘你進入了休息,不會記得眼睛閉上之後發生的事。’


‘沒有人問過你問題,你也沒有聽見說話的聲音。’


做完收尾,安羅撤回籠罩在伊斯身上的魔力,這時候敲門聲也響起了第二次,安羅連忙前去開門。


門一開,看見的是愛修,愛修一看到他也愣了愣,大概原本就沒睡醒,傻傻地開了口。


“啊……我弄錯房間了嗎?”


這個時候,安羅也在想要回答是還是不是。


“你沒弄錯,這裏是伊斯的房間。”


想一想,他還是老實回答了,沒想到愛修又是一陣錯愕。


“這裏不是瑟的房間嗎?”


真的沒睡醒。


“這裏是伊斯的房間,你搞錯了。”


安羅很有耐力地糾正,愛修則在接受之後,又一臉疑惑。


“這裏是伊斯的房間……那你怎麼會從裏面走出來?”


由愛修問出口,只是很單純的疑問,不帶什麼色彩,不過安羅還是有種做壞事被發現的感覺。


“我到房間通宵玩牌啊,但是他撐不住先睡了。”


“是嗎?你們感情真好啊。”


愛修聽了也沒有特殊的感想,只說了這一句,接著就說明了來意。


“昨夜D.M.B發動奇襲,攻佔了蘭克亞城,為了防止類似的事情再發生,主席希望我們先去營地集合,以便應對,我是來通知這件事的。”



大清早被叫起來,相信任何人的心情都不會好。


特別是被叫起來沒什麼緊急的事,只是要做防備而已。


而睡眠不足的怨氣,當然也就發洩在把人吵醒的那個人身上了。


“早點決定直接住營地就沒事了嘛!”


珞用相當不滿的聲音抱怨著,似乎根本忘了當初是誰說住旅店比較舒服比較好的。


“就是啊,擾人睡眠,真是沒禮貌。”


蘭那附和珞的意見,沒睡飽的人,脾氣總是特別不好。


瑟沒有說話,迦爾只有苦笑,伊斯已經癱死在桌子上進入昏睡,安羅也精神不佳。


對於愛修,安羅一樣有不滿,要不是因為他突然打擾,法術也不必被迫中斷,只問到那麼一點東西,實在是太劃不來了,昨晚的睡覺時間可以說是白白犧牲了,浪費他一番功夫。


結果,D.M.B那邊做了什麼準備,他還是推敲不出來。線索太少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總之,我們還是出發吧?”


愛修的語氣缺乏領導者的氣魄與堅定。安西亞不在,他也沒辦法讓大家都聽他的,何況他會出來當接洽人,也只是因為大家沒有人想主動管事情。


“都被吵起來了,除了處罰又能怎麼樣呢?”


這種時候再鬧說要留在這裏,也是浪費時間,大家妥協後,便以瞬間挪移的魔法移動到了前線的軍營。


軍營的負責人見到他們當然免不了一番寒暄,這種應酬的話語愛修可不擅長,想拉安羅過來應付,但安羅偏偏裝作,沒看見他的顏色,讓他大為頭痛,最後是蘭那不耐煩地說了一句“累死了,沒空聽這些沒營養的話,快安排大家休息的地方”,冗長的時候才結束,大家也搞得很尷尬就是了。


軍營睡覺的帳棚當然比不上旅店柔軟的床,不過在極度疲倦的時候,也不會計較這麼多了,大家進了自己的帳棚,沒有多久就各自進入夢鄉。





按著自己胸口的手,無力而帶著顫抖。


疼痛發作的時候,他總是關在自己的房間裏,誰也不見,只默默忍受到結束。


可是終究是瞞不住了,終究到了無法不讓人知道的時候。


他在眾人面前咳出血來,他在戰場上,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暈倒,張開眼睛時看見的,是一張張擔心的臉孔,但他也無法說明自己的身體狀況,因為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一天就要到了嗎?


使用這不屬於他的力量,付出代價的那一天。


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在剩下的時間繼續努力,而不是躺在病床上等死啊。


因為他承諾過那個人,用接收過來的力量守護這個國家,但到了今天,他所做的還是太少了,不夠,根本不夠……


根本不夠扭轉一切,他撐起身子,掙紮著,走到門口。


‘破虛神座!您怎麼起來了呢!’


侍女因為他的出現而大驚失色,連忙想扶他回床,但他搖頭拒絕了,只用虛弱的聲音,提出要求。


‘帶我去前線。帶我去……’


已經來不及了。


已經沒有時間了。


就算不能出最後一分力,至少也讓他看看在前方奮鬥的那些戰士。


和他一樣,為了這個國家而奮鬥的戰士……



上戰場來打一場勝仗,這是例行公事,他們也都很熟悉了。


只不過,這是第一次沒有安西亞在。


沒有安西亞在,比較麻煩的是,他們不能進入無心模式--因為少了下指令的人,他們必須自己思考。


無心模式的好處是,身體會自然做出反應,並聽從中樞的命令動作,不需要思考時間,也幾乎不會有情感反應,八個人的合作之下,可說是無敵的,但現在這種情況,當然只能各自行動。


能夠做到的頂多是半無心,他們得分出一半的心神控制行動,自己協調配合,自己調整默契--雖然他們覺得,就算他們再沒有默契,也能以壓倒性的實力獲勝。


但沒有默契的樣子展現在大家面前,也是很難看吧。


“要不要分工一下,分配範圍?”


在出去之前,安羅這樣提議,伊斯則不以為然。


“聽起來真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呢。”


“你這個笨蛋,我只是擔心我朝敵人沖出去後被愛修的天之破打到而已。”


如果出現那種畫面,不只是生命安全的問題,全場的人都會傻掉。


“我會控制方向……”


愛修澄清著表示他不會犯那種錯,於是安羅轉移了焦點。


“那也很有可能被迦爾的霜落砸到啊!你們這些有大範圍攻擊魔法的都是些危險人物。”


“那不不會乖乖待在後方防禦啊?”


伊斯念了這麼一句,安羅立即頂回去。


“誰像你那麼偷懶,無能。”


“謹守本分跟偷懶無能有什麼關係?”


“固執僵化,不知變通,愛找藉口。”


所謂的牙尖嘴利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伊斯忍住了沒有發作,安羅便又朝他扮了個鬼臉。


於是,協商等於沒協商,七個人就這樣上了戰場。


“那是什麼啊?”


軍隊已經來到可以看見城門的地方了,照理說D.M`.B應該早就警覺到即將遭遇攻擊,派出人來防護,可是遠遠望去,城牆上沒有人,城門是開的,只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各種材料組合成的物體,壯觀地滿布在城門之前。


那些不知道該說垃圾還是什麼的東西,卻不是躺平的,每個物體都是站著的,仿佛有奇異的力量支撐著一樣,讓人心生疑惑。


“魔法效果?弄出這麼多怪東西做什麼?”


大家都覺得一頭霧水,安羅瞧了伊斯一眼,也沒說什麼。


在場的人大概只有伊斯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又怎麼會說破呢?


在他們觀望的期間,那些受魔法操控的物體已經開始前進移動,而且不是全部一起移動,而是一次移動一排。


這自然也是伊斯給密提爾的建議,神座有大範圍的攻擊招式,集中移動只會毀滅得快,分散才有利拖延時間。


“這種東西戰鬥力會強嗎?”


蘭那完全搞不懂D.M.B擺出這些東西來做什麼,在他看來,這些比他殷咒控制下的人偶差勁多了。


“進入攻擊範圍再試試看就是了,愛修跟迦爾不要用絕技。”


因為覺得有陷阱,所以他們小心翼翼的,之所以要愛修、迦爾不要用絕技,是因為絕技的攻擊效果太強,看不出這些東西有沒有特性。







章之十 降世光明

章之十 降世光明





而我唯有,成為你們的希望
能使世界得到溫暖的,是太陽。
能使人心懷抱希望的,是光明。
你帶來的光溫暖了世界,造就了希望。
這一刻的你,就如同那不落的太陽。



掃蕩這些附這微小魔力的東西,根本不需要費什麼功夫,整個過程讓他們覺得很無聊,差點想徹底破壞這些


無生命的物體當作洩憤。

從頭到尾只是追逐,摧毀而已,隨便以下攻擊就是一個,根本不用費力使用絕技。

簡直像是一場玩笑。

一場看不出為什麼而開的玩笑。

“悶死了!”

踹倒最後一個“敵人”。安羅一面抱怨一面揮手辟破物體本身,順便還踐踏幾下,說明他的不甘心。

不甘心的不只是一種被愚弄的感覺,還有沒能看出伊斯到底布了什麼局這一點。

“就這樣嗎?”

蘭那本來想抹抹自己的劍,但剛才砍得不是生物,上面根本沒有粘到血,也就省去了這個動作。

“進程安撫民眾的事情就交給軍隊吧,我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伽爾朝他這麼說,他們心中都有不解,可


是也不方便在這裏討論。


這場可笑的戰鬥實在不需要讓他們上場,就算是讓普通士兵去,也可以勝得很漂亮吧,的確非常可疑,讓人


看不出目的。

“辛苦了……”

雖然沒辛苦到什麼,不過他們回到己方陣營時,眾人還是例行性問候著,接下來應該是找個地方休息,等待


下一場戰爭了,一直都是這樣的。

這時候傳令兵突然過來和主帥說了些什麼,讓後者臉色大變,瞧見這一幕,他們也忍不住停下腳步,詢問發


生了什麼事情。

“另外三個地方也同時發生了戰爭……邪教偷襲,有兩個城因為沒有準備,已經淪陷,剩下一個還在苦戰中


,您們……”

言下之意是希望他們過去幫忙。可是,今天能動手的時間已經用完了,安西亞不在,這裏也沒有能做決定的


人。

“我們一天只能作戰兩小時,只怕是幫不上忙了。”

因為沒有人想先開口,伽爾只好以抱歉的神情這麼回答。

“真的沒有辦法嗎?如果有您們,那邊的戰事應該……”

聽到拒絕的話語,對方頓時有點著急,伽爾本來就不太擅長應付這種事情,他們的理由也難以讓外人知道,


一時回答不出來,於是,安羅接著說了下去。

“只有公主能改變我們已經做出決定的事情,就是這樣,不必多說了。”

他的神情異常平靜,平靜得有點可怕,這是因為,他正在咒駡自己的愚蠢,這麼簡單的詭計竟然要到聽見這


個通報才看得出來。

拖住他們的時間,藉以攻擊其他地方……

“放棄一個城換取三個城,還真是劃算啊?”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對伊斯冷笑了一下,伊斯則不動聲色,淡淡的回了一句。

“是啊,都被耍了。”

他已經答應不把伊斯的事情說出來,在同伴面前當然也不好發作,只悶哼了一聲。

“以後說不定還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們回去研究以下對策吧。”

愛修歎息,安羅則覺得這種情況很不好。

他們商量的伊斯都聽得到的話,那敵人不就都知道了?

可是,他能不讓伊斯參加嗎?



具體的方法要討論出來有點難,大家每次開會的時候都各有意見,難以統一,提出有用意見的也不多,之前


安西亞也很傷腦筋。現在安西亞不必待在這裏傷腦筋,要傷腦筋的就是他們自己了。

最後也只有兩點比較意見統一:

一,對方派出上次那種爛東西的話,就直接離開,前往別的戰場

二,儘快結束,節省時間前往其他戰場

做到這兩點應該是可以了,至於伊斯聽了這個結論後,會不會採取什麼行動,安羅就不曉得了。

最好還是限制他的行動,不讓他對外聯絡--

想歸想,他也不能這麼做,除了多花點時間騷擾他,他沒做多少努力阻止伊斯的行為。

為了一個伊斯,這樣勞心勞力的,有必要嗎?

這不是他的責任,也不是他的義務吧?

順其自然,看看DMB能做到什麼程度。

這樣的話,他也覺得挺有意思的,至於在過程中犧牲的人命,那本來就不是他關心的範圍。

從以前就是這樣了吧,無論是哪一個記憶,還是現在的他,對於自己沒有關係的人,都是沒有興趣的。

風之精飛入了他的帳篷,他聽了聽裏面的話,然後驅散了精靈。

這時他借給密提爾用的,畢竟這種情況不方便見面,有個傳話的管道也好過沒有。

上次用風之精傳的就是不能見面的事情,密提爾給他的訊息裏,則說明了一下情況,詢問有沒有新的提議。

他也不是很熱衷與幫助DMB,只是想提供密提爾一點幫助。

照這樣看來,密提爾快把他當成依靠了。

這樣下去會怎麼樣呢……

他知道自己正往下墮落,是會在墮落到一個底的時候自動停止,還是無止境的墜下去?

他想,如果他能活個六七十年,也許他不會這麼做。

而現實是,他可能連十年都活不了,所以也不必顧及那麼多了。

要是神座祭司沒有完成使命就死去,神也不過就是在弄出下一代來吧?

雖然神臨之鏡已經失去光澤,但那可是神啊,連死人的血都可以弄出來,還有什麼辦不到的呢?

例如,親自消滅邪教?

不是辦不到吧,只是覺得用這種方式比較有趣而已,就想他會覺得DMB跟王軍勢均力敵比較有趣一樣。

重新召來風之精,他思考過後,只給了寥寥幾句話,就把精靈送了出去。

這兩天安羅沒有再過來糾纏,他也覺得有點奇怪。

是想開了,還是有別的做法?

然而世界上如果有哪個人是他猜不透的,那個人不是安西亞,就是安羅,他自認沒本事看出他的想法,因為


關乎正經事情的一切,他都藏得很深,藏在那含斂的性子裏。

明天又有戰爭了,還真是難得有休息的日子。雖然戰事安排這麼緊密是他的提議啊……

打了個哈欠,伊斯決定把握寶貴的睡眠時間。

就算只是上去清理戰場,還是要養足精神的。



“這次來的是真人耶”

“那就殺過去啊!”

來的是人就好辦,依照正常程式進行就可以,但這些人眼中露出的那種瘋狂與堅毅,讓人有點動容。

這就是宗教迷信的力量?讓他們堅信自己的立場?

在場的己方人大多不知道DMB的教義,但伊斯是曉得的,在他的記憶中,關於DMB的事情可多了,還有很多是


秘密,這個交易就是菲伊斯跟緹依你一句我一句一起編的,那個時候緹依還嫌棄菲伊斯缺乏文學素養,但是


也懶得幫他修改詞句。

組織要他們犧牲,他們就帶著視死如歸的精神來了。

因為他們認為這是有價值的,而他們不會質疑命令的意義。

為組織而死,就是永生啊?

群眾究竟是太好愚弄,還是被什麼樣的氣氛操控了呢?

今天這裏守城的人雖然很有氣勢,但是其實沒什麼實力,十分弱小,可能是他們那種不要命的勁頭造成的效


果,大家都沒太注意到這一點,可是伊斯是知道的。

這些人是棄子,他們都是最沒有戰鬥力量的,其中連一個會魔法的都沒有。只是被送來給神座祭祀殺而已。

目的是一樣的,耗費他們的時間,耗費他們的精神。

“天之破。”

在他的面前,同伴們都在盡力減少敵人的人數,雷電一掃,頓時就是一個區域的人倒下,任命呈現出來的只


有慘烈的書面與數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在自己控制的情況下,每個人的戰鬥模式都有自己的特性,唯一一個跟著隊伍前進而沒有動手的就是他了,


反正也沒人要求他做什麼。

而他的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追隨者安羅。

就如同安羅自己之前說的,他不要負責防禦,現在他便是不理會同伴,自己在敵人之間動手。

移動的速度過於快速,導致沒有人捕捉的到他的身影,移動的路線也沒有固定,讓人抓不找方向。

仔細一看,快速的動作氣勢十分優雅,讓看得見的人有種緩慢的錯覺,就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迷絢人的視


線。

只是如此美麗的身影,確實帶刺的。夾在之間的針隨便一掃就是幾條血線飛散,他的出招多半不致命,只是


使對方失去行動的能力。

果然是喜歡近身戰鬥啊,原來是因為很擅長?伊斯在心裏想著。

但,他們並沒有特別鍛煉直接打鬥的攻擊方法,當初星鏡神座安羅法也是個不會武術的女人,不可能得到什


麼有用的記憶啊。

安羅身上仿佛藏著很多秘密,讓他越來越摸不清。

所以他的思考,又回到王軍與DMB的戰爭上。

他提供的方法不過是讓DMB暫時像是取得優勢,暫時獲得比較多的領土……

即使拖住神座祭司的方法有用,只要神座祭司不死,他們就每次的派出人來消耗……

DMB真的有那麼多人力嗎?

雙方在比的好像是誰先撐不住。

看是DMB吃不消人力損耗,還是神座祭司先因為肉體承受不住而死去。



當同伴們已經在戰場上和敵人廝殺時,安西亞仍在村子裏過著悠閒的生活。

居然真的都不來找我。

躺在稻草堆上,安西亞心裏有點落寞,也有點不太平衡,他也不想想自己隱瞞了氣息,又封鎖了心靈聯繫,


就算真的有出來找人,,只怕也找不到的問題。

小村子過的生活寧靜祥和,他沒有那裏不滿意,就算沒有漂亮的衣服,精緻的餐點,也沒有關係,那些不是


他重視的,有與沒有,對他來說沒差別。

只是一個人的感覺很寂寞。

並不是這裏沒有人,這裏的居民都對他很好,但是,他跟他們有著天生的隔閡。

他們不是同類,他們不是他的同伴。

也不是愛修。

會有這種想法,是不是感情上進步了呢?

變得比較像是完整的人嗎?

他可以在稻草堆上想一天,專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就是沒有想到回去。

自己回去怪怪的。

還是要由人來接他才可以。

這樣的想法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扭曲,反正他已經這樣認定了,況且,這裏也沒有人來糾正他。

“安!快過來!出事了!”

當初別人問他的名字的時候,他只寫了這個安字,因為不可能告知本名,就用這樣代替了。

聽見村人的叫喚,他起身跳下草堆,朝聲音的方向跑去。

出事?這樣的小村子能出什麼事啊?

只見居民幾乎都集中在村口的廣場上,緊張恐懼的看著外面,他跟著出去,瞳中的色彩頓時一沉。

村子被包圍了。

“他們想做什麼?”

“這裏有沒有什麼好東西。”

“能不能對外求救?有誰有辦法嗎?”

村民慌亂的聲音傳入他耳裏,不過他沒有做什麼,而是靜靜的決定先觀察事情發展。

“安……”

收留他的那位婦人發現他後,就過來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感覺出對方的緊張情緒,他沒有把手抽回來




“全部的人跟我們走,不要試圖反抗!”

那些人中走出一個來,超他們這樣喊,使得眾人一陣慌亂,害怕又不敢抵抗。

以前聽說邪教的人會搶劫鄰近的村落,但沒聽說要拐人的啊!

“安靜!”

為首的那個人一彈指,一股黑氣就朝村口的欄杆飛去,接觸的瞬間爆了開來,爆炸的聲音讓村民尖叫,但也


很快靜了下來,畢竟沒有人想遭遇一樣的攻擊。

“把人帶走,進去看看有沒有人藏著!”

這次是朝身後的部下下達的命令,沒有能力保全自己的村民們,也只能屈服於他們的威脅。

“應該早點讓你走,不留你的話,應該不會遇到這種事情。”

婦人看著他的眼神帶有愧疚,安西亞則要搖頭,表示不介意。

很難的碰到這樣的事情啊,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他儘量藏身于人群中,不想被注意,暫且跟著做,因為他想知道DMB綁人的目的是什麼。

反正對他來說,要脫困,隨時都可以。



在習慣性地找雅希黎爾吃飯,消磨大半的夜晚時間後,安羅每天都會繞到軍營後方散步,才回到自己的營帳。


吃飯的時候捉弄雅希黎爾是他的樂趣之一,隨便說幾句話就臉紅,實在是太有趣了,雖然他也知道這樣不太道德──答應別人的母親要好好照顧人家兒子,應該不是這種照顧法──但是待在軍營本來就無聊,不給自己找點樂子會無聊到待不下去,到時候跑掉又被抓到就不好了……


而可憐的雅希黎爾成為他的樂子,他也不覺得有何良心不安。


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也不會真的讓人造成很大的困擾吧。


會想挑個地方散步,無非是希望在一天裏面,有個時間可以一個人靜一靜。他喜歡熱鬧,但並不喜歡一直持續、無節制的熱鬧,人總要有點時間留給自己,思考也好、沉澱也好,甚至發呆也沒關係,他喜歡這樣。


可是原本習慣待的地方居然有人在了,而且還是他不太想看到的人,這感覺就不太愉快了。


伊斯和他四目相對的時候,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因此他挑眉質疑了一下。


“居然沒有說一聲‘真巧啊’,你該不會是特地埋伏在這裏等我的吧?”


“話何必說得這麼難聽?”


伊斯聳聳肩,身子靠向了後面半坍的牆壁。


“我只是想出來走走,又恰好知道你會過來這裏而已,這不構成埋伏吧?”


“真讓人覺得居心不良。”


安羅細碎的在嘴裏念著。


“倒也不見得有什麼特別的居心。”


伊斯淡淡回了這句話後,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然後安羅又開了口。


“沒什麼目的嗎?那我要走了?”


“聽起來好像你期待發生什麼事情一樣?”


“為什麼很普通的話由你來說就會覺得很變態呢。”


“你確定是說的人的問題,而不是聽的人?”


進行這種鬥嘴實在沒多大的意義,所以伊斯不等安羅接下去,就轉了話題。


“今天我有看到你戰場上的表現。”


“是啊,有眼睛都看得到。”


安羅沒好氣地回答。


“我只是覺得很驚訝也很讚歎啊。那樣的身手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吧?”


他就是為了這點好奇,才想問問安羅的,不過安羅可沒有滿足他的好奇心的好心情。


“我確實不是普通人,我是神座祭司啊。”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殺傷人的動作流利又順暢,看起來非常自然,而且很漂亮。”


讚美的話從伊斯口中說出來,真是有說不出的詭異,安羅覺得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那動作熟練到讓我幾乎要懷疑安羅法的舞女身份只是個掩飾,實際上是個受過嚴格訓練的一流刺客……畢竟很多事情不如表面上單純嘛?”


“所以呢?”


聽了他說的話,安羅還是沒有半分動搖,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他慌亂或警戒的。


“你想證實自己的感覺沒錯?我承認我是一流刺客你就滿足了?這麼簡單嗎?”


伊斯有點心情複雜地看向他,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該怎麼說呢?


他好像只是想從各個角度挖掘,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他。


那之後呢?



“可惜啊,你的懷疑是多餘的,讓你失望了。”


露出一臉抱歉的沒誠意笑容,安羅攤開雙手。


“安羅法確實只是個舞女,沒別的身份了。當然我也很希望有貴族私生女之類的身世啦,但沒有就是沒有,出生平民家庭還能生得這麼豔麗嬌美,這就是上天寵愛的證明。”


“……你的話題好像扯遠了?”


“安羅法沒有魔法跟武術基礎,這個你應該也知道吧!你不是號稱擁有菲伊斯完整的記憶?”


安羅一面說著,一面觀察著伊斯的表情,果然在聽見記憶相關的話題時,他眼神陰暗了一下。


看來還是沒接受那些記憶啊?


“至於安羅法是不是個舞女,這個倒也很好證明。”


“你的意思?”


聽他這麼問,安羅換上了一副表情,柔柔的聲音,仿佛是為表演開啟的序曲。


“現在就能證明。”


不等伊斯說話,他就著現在的位子,以天地為舞臺,便動了起來。


“就像是這樣啊……”


他是在跳舞。每一個渾然天成的動作,都是舞蹈的一部分,沒有音樂,沒有伴奏,也沒有對舞的物件,但卻不見任何不自然,從他身形展開起,這個區域就似已成為他掌控撩撥的世界。


伊斯不是沒有看過人跳舞,但是他到了今天才知道,原來舞蹈可以是這樣子的。


懸起的手仿佛能吊動人的心情,昂起的臉沒有刻意討好的表情,卻能呈現出令人心動的嫵媚,他只是一個眼神,都能吸引住觀者的目光,儘管沒有華麗曝露的衣服,也沒有女子雪白誘人的身體,此刻他渾身上下流露出來的,仍是一種顛倒眾生的魅力。


舞動的手指劃動時,會使人的注意力追隨,修長的四肢柔軟彎曲著,在獨舞持續中,沒有人會說他不美麗。


舞者本身姿色與舞姿的結合,幾乎可說是無可挑剔,如果配上樂曲不知又會是什麼情景呢?不禁讓人嚮往了。


當伊斯正沉醉於美妙的舞姿中時,安羅右手畫了個半圓,結束了舞蹈,大概是結束得有點突然,伊斯竟然覺得有點失落。


“怎麼樣?安羅法是個出色的舞女,應該沒有必要懷疑了吧?”


安羅語調輕鬆地問著,伊斯則略微恍惚地沒回答這個問題。


“喂,你傻了?”


看他不回應,安羅走近詢問,這個時候,伊斯突然握住了他的雙手。


“再跳一次……”


“嗯?”


安羅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地眨眨眼。


“再跳一次吧!我想看。”


伊斯很少有這麼直率提出要求的時候,至少安羅沒見過。


而安羅也總算搞懂他在說什麼了,若是以舞者的立場,被提出這種要求自然是很榮幸,但也沒有一定得答應的義務。


他現在的職業可不是舞者,就算是安羅法,也不是會隨便跳舞給別人看的。


“跳舞的心情已經過去了,清醒一下。沒事了吧?我要走了。”


將自己的手抽回後,安羅不再逗留,直接回自己的帳棚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伊斯一時也不能明白自己是怎麼了,頭腦亂亂的,他又吹了一下風,湧生了幾分倦意,這才回帳棚休息去。



“雖然我們在的戰場都勝利,但是這幾天丟失的領土反而比奪回得多呢。”

綜合了幾天下來的情報,伽爾無奈地歎了口氣。

“那根本是王軍不爭氣!我們已經很努力了,該做的都做了。”

安羅生氣的這麼說。DMB 跟王軍的戰爭可是貨真價實在打的,王軍輸了當然是自己實力不足,雖說有的地方


是遭到奇襲才失陷的,但王軍一樣可以奇襲對方啊,怎麼就沒聽說王軍奇襲DMB成功的呢?

“清理敵人的速度能不能再快一點?跟公主在的時侯比起來差多了。”

瑟很稀奇的發表了意見,語氣中沒有起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所不滿。

“要快還不簡單,愛修一個人上去,天之破天之破天之破一路劈下去,很快就請光了吧。”

安羅提供了一個不怎麼好的主意,愛修聽了。立刻面有難色地拒絕。

“這樣,不好吧?那要用很多次的……”

“是啊,雖然時間上說是兩小時,但絕技用太多還是會短命的。”

伽爾也幫忙說了句話,安羅則抱怨了一句。

“公主在的時侯,我星之守護跟鏡射用了幾十次,就沒有人說什麼。”

“那兩個絕技和天之破需要的靈力量差很多吧!”

“哼!想讓我早死就老實說啊。”

安羅賭氣地別開頭,大家尷尬了一下,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他。

看到這種場面,伊斯笑出聲來,一聽到他的聲音,安羅立刻瞪了過去。

“笑什麼笑,全場只需要用一次絕技的傢伙。”

“我的絕技就是這麼沒用,有什麼辦法呢?”

“什麼沒用,你上次還用來……”

由於一時激憤,安落差點把“上次還用來把我的衣服毀了”脫口而出,還好他反應快了一步,沒在同伴面前


說出口。

安羅一直把那件事情視為奇恥大辱,幸好伊斯沒有在他面前提起,不然他可能會當場發彪。

要是自己說出來就太愚蠢了。

“你心裏不平衡?那你叫我兩招,我幫你分擔啊。”

伊斯很隨意地說著,好像這是很隨意就可以答應的事。

“……啊?你有什麼意圖?”

安羅如同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睜大了眼睛盯著他。

“為什麼說的好像凡事都要考慮利害關係一樣?就當作是搭檔的好意不行嗎?”

“你怎麼可能這麼好心?”

伊斯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下。

是啊,我怎麼會這麼好心?

“只怕是不行的。”

愛修插嘴打斷了一下他們的交涉。

“之所以每人只修各自的絕技,就是為了讓特性清楚鮮明,如果有人會一樣的絕技,調度上就會出現猶豫,


公主無法立即決定讓誰用,這樣會讓公主困擾。”

“反正還是為了公主,愛修就是只替公主著想。”

安羅再度抱怨,而愛修居然點了點頭。

“公主是最重要的。”

“……我也知道,不然我怎麼會是他的盾?就是即使會死,也要幫他擋下來就對了。”

這句話沒有帶著哀怨的語氣,但是,大家還是聽得出其中的無奈。

“走把走吧,戰爭又要開始了,結果還是沒研究出有效的方法。”

草草結束會議後,他們踏出了愛修的帳篷,前往他們該去的地方。



從這裏看過去,那邊密密麻麻的人群,依舊帶著那樣視死如歸的氣勢,和神座祭司的輕鬆完全是兩個極端。


人數看起來還真不少,要把他們統統解決,應該又得花上好些時間了。這個時候多半又有其他地方同時開打著吧?


雖然知道這是拖延之計,卻也無可奈何嗎?


“唉。”


愛修拔除了劍,便準備要開始攻擊,其他人也做好了準備,但在這個時候,安羅突然阻止了他們的行動。

“別動手。”

他會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大家暫且先停下來,回頭看他怎麼說。

“你們應該也知道,眼前這些人是用來拖住我們的犧牲品吧?”

看一眼大概就可以明白,這些人跟上次是一樣的,全都不是DMB 的精英或主力。

他們點了點頭,於是安羅說了了下去。

“想必是事先知道了我們會支援哪個戰場所以才這麼安排,對把?那麼,我們有什麼必要稱他們的心?”

從安羅的話中,他們似乎有所領悟。

“你的意思是……”

“丟下這邊的戰場。”

安羅簡單明瞭的講明,並補充了幾句。

“這些人既然不強,交給王軍收拾就可以了,我們現在立即移動到別的戰場支援,這樣可以多勝一場,也打擊他們的主力。”

大家都覺得安羅說得有道理,一致同意了這個做法,愛修立即便轉身向負責這裏的人交代去了,只有伊斯的臉色比太好看。

“你倒聰明,懂得取巧。”

要談跟DMB有關的事,當然只能用精神波,安羅也很會回傳了信息過來。

“取巧的是DMB吧,我們會出現在那個戰場,也是你通知他們的,對不對?”

如果不是這樣,哪有可能那麼巧,每次都可以把敢死隊安排在他們面前呢?

“罷了,反正DMB的損傷,我也不太介意。”

“只要別傷到密提爾,是吧?”

伊斯沒回答。在愛修交待完事情後,他們很快使用瞬間挪移到達了另一個地方。

沙拉努城外,雙方的人馬已經開始交戰。在他們抵達時,看到的就是混亂一片的戰場,這個樣子要插入其中幫助有些困難,特 別是使用範圍性攻擊的話。

“請他們先撤回來,然後我們補上位子進行攻擊吧。”

愛修皺眉這麼交代,主帥很快去執行了這個命令,王軍的士兵邊防禦邊快速後退著,直到雙方之間出現了空位,他們七人立即從那裏切開,阻斷邪教的攻勢。

華麗的絕技使用下,DMB 的人字啊也無法逼近一步,看見他們出現,敵人仿佛也很訝異,雙方的魔法師們也立刻作了反映。

黑魔法形成的黑氣居於頂上,帶著不祥的氣息,緩緩擴大蔓延著,以往都是安西亞處理的,現在他們難免有點猶豫。

“那團黑乎乎的東西要怎麼辦?難道要用鏡射統統反彈回去?”

安羅的鏡射可以反彈物理攻擊也可以反彈魔法攻擊,但這種類型的黑魔法和普通魔法不同,普通魔法放出後就不受控制了,所以反彈就是反彈,不會有問題,而這類的黑魔法往往是由魔法師操控路線,彈回去不過使之失控一下子,魔法是很快又可以回頭攻擊,這樣反彈下去只是沒完沒了。

“光明系的魔法也可以消滅黑魔法不是嗎?我們試試看吧。”

它們各自想好要用的咒文後嚴陣以待,然而,沒過多久,安羅又發覺了不對。

“怎麼會是這個方向?那團黑氣,不是要攻擊我們的?”



同村民一起被虜來這裏,已經過了幾天了,形同囚禁一般,住的空間十分狹小,除了給一些水跟乾糧,就沒提供別的了,平時只有幾個人巡邏,也沒什麼人來看過,安西亞不明白D.M.B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也只有沉住氣繼續等下去。


這種拘束不舒服的生活他是不可能喜歡的,雖然可以偷偷用魔法維持身體的潔淨,但這樣的待遇還是讓人受不了。


村民們都處於擔心害怕的情緒中,第一天還會交頭接耳商量怎麼辦,第二天聲音漸漸少了,第三天開始,大家就不談了。


說得多只是憂慮更多,他們只是普通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天關著他們的門打開了,D.M.B的教眾進來趕他們出去,將他們帶往外面,幾天沒接觸到陽光,大家有點不適應,同時也為了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情而恐慌,前進的速度極為緩慢。


安西亞只是一直注意著四周,他發現他們被帶離了城市,出了城門,而城門外聚集了一堆同樣狼狽的人,他們被趕在一起,限制在一個區域內,接著D.M.B的魔法師就施了結界,防止他們往外逃走。


城門外面是平地,他們只是聚集在一塊空出來的地方上,再過去赫然是正在開戰的戰場,那熟悉的光芒和聲音,使得安西亞眼睛一張,像是明白了什麼。


已經開戰了?


他們在那裏嗎?


先被帶來這裏的那批人,雖然跟他們一樣恐慌,問過幾句話後,才知道他們是原先住在城內的居民,屬於不願信奉邪教成為邪教的一員的那部分,那之後他們就被關了起來,直到現在才被拖出來這裏,不曉得邪教的人是什麼用意。


瞧他們一眾,不過百余人,安西亞也覺得感傷了起來。


人為了顧全身家性命,多半還是會選擇妥協啊。一個城的居民,居然只有百餘人不願投入邪教以求自保……


當安西亞正想著這個問題時,他們四周已經發生了異變。


濃密的黑氣籠罩過來,停在結界之外,張牙舞爪的,如同隨時會撲進來一樣,所有的人都被嚇壞了,或是母親抱著女兒,或是弟弟靠著哥哥,大家注視著那威脅到他們生命的黑魔法,死亡這兩個字隨著浮現心頭。


這是做什麼?


只要結界撤掉了,黑魔法湧入,這些人大概不會有一個活下來。


沒有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地殺人,所以……


“立即後退!否則我們就殺了這些居民!”


是拿來當成威脅的籌碼。


從邪教的人喊出來的話裏,安西亞確認了這一點。


“他們真的要殺了我們?”


“王軍會顧慮我們嗎?”


“不要!我還不想死啊!”


結界內的人都聽到這句話了,頓時出現了掙紮的狀況,有人拍打結界,有人大聲哭喊,外面看顧的人則只是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喝斥。


“安靜!坐回地上去!再吵只會讓你們死得更快!”


以性命為威脅,他們也只有聽從,空氣仿佛整個凝重了起來,充滿了化不開的負面情緒。





“喂,現在怎麼辦?”


蘭那有點氣極敗壞地詢問別人的意見,大家也都面面相覷,無法做出決定。


只因為人質就讓他們屈服,這樣未免太容易了,可是難道要不顧人質的命繼續攻擊?


他們之中大概有半數人覺得人質怎麼樣都無所謂,問題是,重點已經不是人質的命,而是他們的處理態度是否會讓人心寒。


他們代表的是神,是王軍這一邊……


“啊……”


在他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愛修突然出了聲,六雙眼睛聚集在他身上,只見他抬起頭來望了過去,口中輕輕念著。


“公主……”



目的已經明瞭,那麼,就不該繼續坐以待斃了。


安西亞從人群中站了起來,在一片坐著的居民中,這個舉動當然很明顯,外面看守的人很快注意到了,喝令要他坐下。


“做什麼!回去坐好!”


他的舉止觸動了大家緊張的神經,加上他對這聲命令充耳不聞,更添增了眾人的不安。


“安……”


原本坐在他身側的婦人拉了拉他的衣服,像想勸他不要衝動,但他沒有理會,只逕自向前緩緩踏步。


他們會想阻止他,只是因為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擁有什麼樣的力量。


需要破除的模式這層結界,以及外面的黑魔法。本來使用晨光照應是沒有問題,但他不想出聲,所以他做了別的選擇。


這裏所有的人都看著他,而他輕輕平抬起自己的右手,動作慢得如同他的腳步一般,只是,他的手從開始動時,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凝聚起光元素,純粹的光素就像是瘋狂了似的,洶湧的朝他右手的長心灌注,他掌下聚的光球越來越大,呆呆瞧著這一幕的不只是沒有抵抗能力的居民,還有在外守著的邪教教眾。


“快、快阻止他!”


看著那半身為光所籠罩的纖細人影,他們已經失去了掌控場面的把握。結界一定會破--這是安西亞執起散發太陽般刺眼的光球時,他們心中唯一的想法。那樣的光芒與熱力時與黑暗接觸的他們所畏懼的,然而,解開結界只是直接面對這龐大的光能而已,現在他們只能說是無法可想。


“他是誰!是什麼時候進去的!為什麼沒有人注意到!”


可預見的潰敗就在眼前,這個時候,再怒吼、追究什麼,都來不及了。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高高舉起右手的安西亞,對準著上空,將凝聚的能量全數釋放開來。


聽在人們耳中的,除了震耳欲聾的隆隆聲,還有結界脆化碎裂的聲音,龐大的魔法能量成為來勢猛烈的暴風,向四周襲去,安西亞包著頭的布巾也在這陣魔風中被吹落,美麗耀眼的一頭金色長髮頓時瀑散開拉,迎著風,迎著光。


金色的長髮,灰色的眼眸,高貴的姿容,與無人能匹敵的力量……


“公主。”


從裂毀的結界破口外,穿越了那片正被光明抵消的混沌而來的,是一名黑髮的俊美男子。


屬於神座祭司的衣裳,屬於神座祭司的金鐲。


那是屬於未來的,神座祭司的傳說與神話。


“我來接你了……”


悅耳的聲音,與輕柔的話語,愛修降在安西亞的面前,看著一身樸素的他,神色露出一分訝異,隨即自己的披風,為他披上。


有多久沒看到他了呢?


抹去附著在手腕上的隱藏魔法,安西亞聲音低低地開了口。


清脆的,卻又朦朧的聲音。


“我回來了。”


解除封鎖的心靈聯繫後,他的聲音再一次到達每個同伴的心中。


想說一句久等了,但他們之間,本就不需要這樣的言語。


‘有了中樞,這下子久不必煩惱了呢。’


‘是嗎?我們的公主可是在敵陣中啊……’


‘有了全世界第一的護衛在她身邊,哪還有問題?會合吧!’


回頭看了因驚訝與忽然脫困而處於危機解除的茫然中的人們,安西亞微微點點頭示意,接著便與愛修迎上了敵人。


白皙的指掌配合著一道一道的雷芒與聖光,仿佛證明著神座祭司是不可戰勝的--


因為他們是神給予的救贖。


因為他是繼承了守護這個國家的公主的遺志,世人最後的希望。







章之十一 夢的盡頭

章之十一 夢的盡頭





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夢了好久好久……
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呢?
我不知道你在追求什麼,或許是幸福,或許是夢想,這裏沒有那樣的東西。
知道了,就快回去吧。
我知道,我知道……這裏沒有幸福,沒有夢想,沒有那樣的東西。
但是這裏有你。有你。








沙拉努城的戰役,最後自然是以大捷做收,D.M.B的人逃的逃,死的死,敗退得十分快,被拿來當人質的人們也全數獲救,這種重獲新生的感覺讓他們滿懷感激,感激的物件,當然就是安西亞了。


對於跟自己共渡了一段時間的“少年”,居然是地位如此崇高的人,村民都結結巴巴的不敢過來攀談,安西亞秉持著沉默的習慣,也沒說什麼,只讓愛修過去感謝他們這段時間的照顧,並派人送他們回去,事情便這麼結束。


而沙拉努城的居民部分,就比較難處理了。


沒有降於邪教的只有被拉來當人質的這百來人,這是安西亞親耳聽到的,然而破城後,仍有不少居民在裏面,沒有隨邪教離去,甚至還一副很感謝王軍解救的樣子。


這該怎麼算呢?


應該把他們視同邪教教眾處刑?


還是當他們是一時選擇錯誤,或者為了性命不得不假裝投誠……


可是這樣就沒關係嗎?


曾經降服於邪教的事實,沒有堅定立場的事實……


而且,如果是眼線,又該怎麼辦呢?其實真的是邪教教眾,只是扮成無辜居民留在城內……


安西亞無法做出判斷與決定。(默默。。。安羅的靈魂記憶已經復蘇了。。。用棱的方法還怕那些教眾不把事實說出來麼???可惜他不知道。。)


這關乎上千個手無寸鐵的平民的生命,他又能怎麼辦?


因為這些理由要求全數處決?


不能這麼做,所以就當做知道嗎?


無論怎麼想都是煩惱,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將這個問題放在一邊。


也許要等到真正成為大問題才處理吧?如果有那麼一天。


雖然那時可能會後悔沒有提早預防,但他也只是祈求不要發生。



公主歸隊,對王軍來說是很振奮的消息。


畢竟士兵們還是正常男人,有個美麗的公主作為精神指標,打起仗來也會熱血賣力一點,那七個神座祭司就算長得再好看也不是女子,終究跟安西亞不能相比。


但要是他們知道心目中的夢中情人其實也是男人,就不知道會怎麼想了。


可能不只是失眠的問題而已,多半還併發憂鬱、抓狂等症狀,男人也是很難理解的生物,同時也是很好懂的生物。


聽說安西亞回來,西優席文捎上了一封信慰問,神殿也趕緊調派了侍女過來,這讓安西亞有點頭疼。


由於他不是真正的女人,所以讓侍女靠近不太方便,這個秘密不是可以隨便讓人知道的,每次他總得找愛修來擋掉。


而關於他不在的這段期間發生的事,大家也傳得繪聲繪影的,讓他悶悶不樂。


“公主怎麼這麼沒精神?”


看他這個樣子,愛修有些擔心。


“這你就不懂了。外面大家都說他女扮男裝出去遊歷,潛入危險的地方刺探情報……他聽了怎麼會開心得起來?”


安羅隨便說了幾句這幾天聽來的華,果然安西亞的臉色馬上又更沉悶了些。


“嗯?為什麼會不開心?”


愛修絕對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明白才提出這個更刺傷人的問題。


“哎哎,人家是恢復男裝出門,卻被說是女扮男裝,這對自尊心有很大的傷害耶!愛修你真是不懂人心啊!”


安羅好心解釋給他聽,愛修這才“哦”了一聲,隨即又問了個問題。


“可是,不是不能讓大家知道公主的性別嗎?那大家這樣說不是比較好?”(默默。。席德列斯家的人啥時候變得這麼蠢了啊。。抓狂。。。)


“啊,公主跑掉了,都是你害的。”


“……”



對安西亞來說,讓人沉悶的不只是那性別顛倒的流言。


侍女在聽到那些流言之後,居然語重心長的跟他說,女孩子還在發育中,不要纏胸,這樣會影響胸部的成長,對未來不好。


聽到的當時,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在想起來,他也忍不住拉開衣襟低頭朝自己胸口看去。


哪里有胸啊?


“公、公主……”


愛修有點艱難地呼喚了他一聲,他這才發現好多人盯著他看。


恩,這裏好像是準備出戰的地方,所以有很多士兵吧。


安羅湊過來把安西亞拉開衣領的手壓回去,然後捧著他的臉把頭的角度調回來,接著對那些失神的士兵罵了一句。


“看前面!誰讓你們亂看了?”這一罵倒是起了作用,大家不敢再讓目光停留,紛紛將頭轉了回去。


“公主……你有什麼煩惱,我們可以晚上商量啊。”


愛修憂心地說著,這句話似乎也添加了爆點,畢竟士兵的頭雖然轉開了,耳朵可沒聾。


“不用再看了,會長就是會長,不會長就是不會長,多看也沒有用啦。”


安羅用一種很瞭解的語氣,安西亞又再度受到了打擊。


他又不是希望會長!長了才麻煩吧!


“D.M.B的人出來咯,準備了。”


迦爾善良地提醒了一下,以免這邊幾個人專注於別的事情忘了眼前的敵人。


暴躁。


這種時候還得應付敵人,安西亞只覺得無處發洩,指令一丟,自己隨即沖了出去。


“喲,今天公主怎麼異常積極?”


蘭那吹了聲口哨,安羅涼涼地介面。


“我想今天敵人也會死得特別難看吧。”


D.M.B的廣大教眾們,自求多福啊。


“今天是公主率領以來最沒表現的一次。”


珞每次說得委屈,就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蘭那也會適時地安慰他。


“偶爾輕鬆一點也不錯,不是嗎?乖。”


“今天是公主率領以來讓我用最少絕技的一次耶!”


安羅看起來很感動,使用絕技一向不是他的興趣,因為單純防禦真的很無聊。


之所以有這樣的情況,是因為安西亞今天下的幾乎一面倒都是攻擊指令,大家根本就是沖上去狂轟,包括安西亞在內。


這樣子當然不必管什麼防禦了,效率也高多了,只是主攻的那幾個比較累罷了。


“說起來,今天公主好像用了很多非本家的絕技耶。”


安羅一面說,一面仔細算著。


“天之破,霜落,破空虛斬……愛修你是不是偷偷教她啊?不然她怎麼會?”


因為安西亞在戰爭結束後就宣稱累了,沒參加這次的戰後會議,所以他只好問愛修。


“我沒有教公主啊……”


愛修很無辜地否認了,做過的事情沒必要不承認,但沒做過的事情更不該承認。


安西亞會別家的絕技這件事,伊斯倒是早就知道了,他就差點嘗到安西亞的天之破。


“奇怪,難道公主偷學嗎?”


安羅百思不得其解,愛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之前我就知道公主會大家的絕技……不是只有你說的那幾招她才會。我也問過她,她有告訴我原因。”


“哦?”


“不是偷學,她看過一次,很自然的就會了。”


聽了這個解答,安羅露出詫異的表情,伊斯的眼神也有點異樣,旁邊聽著的眾人都驚訝了一下。


“什麼,公主是這種天才嗎?


“克薇安西亞也沒這麼恐怖吧?”


“也許是神創造的時候設計成這樣的吧!我也不清楚。”


愛修這樣表示,過了一會兒,大家對這件事的驚奇也就散了,只有伊斯的眼神還是很複雜。


看過一次就會了。


這樣的人,他的記憶中也有一個。



每天上戰場的時間是兩小時,也就是說,他們一天有很多時間是閑著的,所以每次戰鬥結束才有空閒檢討會議,出去晃晃或是待在帳篷裏睡個大半天,唯一不方便的是軍營常常得換來換去的,一直換地方作戰,最近希望他們前往的地方以久攻不破,呈現僵局的地方居多,大家都知道只要他們出馬,就能輕易打破平衡。


伊斯今天也離開了軍營一躺,為的是和密提爾見面。


雖然沒有一定得見面的必要,但見個面也沒什麼不可以。


這陣子安羅沒再盯他,好像也不管他的行為了,所以跟密提爾見面應該不會有問題,他這麼覺得。


那傢伙多半忙著在軍營中尋找有沒有哪個帥哥士兵吧?


這是他以安羅的習性做的判斷,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密提爾和他約在一個小酒館的角落,如果不是有尋找氣息的魔法,他還真沒把握自己能摸到這個地方來,不曉得密提爾是哪里找到這種偏僻的地方的,跟他那陰沉的性子還真合。


“這次想談什麼?”


安西亞歸來之後,王軍與D.M.B的勝率又逐漸變回原來那樣子,勝負均等,時間久了D.M.B大概就會居下風了,有想必也是為了這點不安吧。


“有沒有……其他辦法?這樣下去的話……”


找伊斯商量,其實是很猶豫的,到現在他也無法確定伊斯是不是真心想幫助他們,總覺得這個管道是條危險的路,一不小心就會全盤皆輸。


但是他自己一個人,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了,那個早就不存在的教主也不可能給他任何指示。


“我沒有辦法。你就從原本的計畫做一點變化吧,說不定他們也會上當。”


密提爾聽了之後抿抿唇,灌了一口酒,眼神也渙散了起來。


“不會喝就不要喝,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伊斯淡淡念了一句,密提爾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關心。


“那我問點別的。”


放棄了戰略的話題,密提爾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你說神座祭司一天只能戰鬥兩小時?為什麼?”


“這個你沒有必要知道。”


伊斯皺著眉頭,很直接地拒絕回答。


他們的力量與生命息息相關,這點他不想告訴外人。


是的,外人。無論對方是誰,只要不是神座祭司,就不是他的同類,是外人。


“那麼,兩小時的時間使用完畢之後,神座祭司會怎麼樣呢?變得很虛弱嗎?還是無法動武,無法使用魔法?”


聽了密提爾的問題,伊斯起了一點不好的聯想。


“你該不會想搞個暗殺之類的吧?”


“是在考慮。”


密提爾也回答得很老實。要派出人暗殺,就得先弄清楚對方的底細,否則只是白白犧牲精銳人手而已。


“喔……那暗殺的物件是不是也包含我在內呢?”


伊斯嘴角掛著有點諷刺的笑容,密提爾的臉色難看了一下。


“沒有。”


“是嗎?是不是因為我是戰場上最沒用的,殺了也無多大助益?”


“你也不必說成這樣。”


看這個人用那張酷似菲伊斯的臉孔說出這種話,密提爾心裏就是覺得不舒服。


“不能告訴我就算了。”


“不告訴你,你就打算自己測試,是吧?”


密提爾默認。


反正這是為了求得正確答案的犧牲,而且,犧牲的也是別人。



瞧著密提爾那副已經做出決定的神情,伊斯最後還是開了口。


“兩個小時過去後,神座祭司就不能輕易動用絕技之類大量消耗能量的招式或魔法了,其實在兩個小時中最好也不能過量的,也就是說,實力會大幅下降,不再是常理外的強者。”


所謂不能輕易動用的意思,就是要用還是可以用的。


只是燃燒的會是他們的生命。


“雖然如此也若不到哪去,豁出去的話,還是可以使用絕技,所以暗殺是不太可能成功的,省省吧。”


另一個不可能成功的因素與神座祭司的身體構造有關,這點他就沒有說明了。


“還是有嘗試的價值。”


密提爾沒有退縮,只冷靜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就請你派的人不要找錯帳篷,暗殺到我。雖然不會死,但被打擾還是很不愉快的。”


畢竟暗殺選的時間一定是像深夜這種時間,趁人睡覺不備的時候進行,他可不想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吵醒。


“要是派人到我來,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密提爾點了點頭。


“我們的人還沒有蠢到會弄錯帳篷,就算沒睡醒也不會。”


因為聽了他的話之後聯想起之前聽說的事,伊斯沉默了一下。


好吧,愛修有的時候的確有點蠢。


“你有目標物件了?”


D.M.B最想除掉的人是誰,他也有點好奇。


看密提爾點了點頭,伊斯忍不住開口猜測。


“是公主?”


“不,公主總是跟破虛神座在一起,暗殺起來有困難。”


既然都這麼說了,那目標也不會是愛修了。


“那麼……”


“盾。”


密提爾說出了答案。


“星鏡神座,安羅.帕蕾基西若。”



因為跟密提爾見面後的這番談話,伊斯回到軍營之後一直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密提爾說過的話。


‘若失去了盾,神座祭司就只能自己防禦了,而且星鏡神座的絕技都是防禦性的,就算暗殺不成功,也比較不會遭到毀滅性反擊。’


‘況且……應該也不會有人跟他在一起吧?頂多是那個廢王子,沒有任何威脅。’


那時候伊斯沒出聲,結帳之後就回來了。


有雅希黎爾在的話好像更糟糕吧,某個傢伙好像承諾了人家母親要保護人家,到時候不是更縛手縛腳的……


“你呀。”


這時候安羅忽然揭了帳篷探出頭來,一臉的懷疑。


“在別人帳篷前面繞來繞去繞了八圈,到底是想做什麼?”


“……”


總不能說想進去吧?


不過,他又是在擔心什麼?難道他覺得暗殺可能成功,安羅會被殺?


就算被殺又關他什麼事了?


“表情很奇怪。”


安羅以手支撐著下顎,上下瞧了他一遍,評論了起來。


“頭髮淩亂,衣服還算整齊,散發焦躁的氣息,恩,你到底想做什麼?想打架找別人去,我不想衣服報銷,想發情也找別人去,我對你沒興趣。”


……話說得真難聽。


如果剛才還有一點外他擔心的意思和透露了消息的愧疚,現在就通通煙消雲散了。


“沒事。”


伊斯沒好氣得回了一句,轉身就往自己的帳篷方向離開。


“真是怪人。”


安羅嘀咕了一聲,也回自己帳篷去了。



於是為了這件事,伊斯兩天沒睡好了。


第一天晚上翻來覆去,不甘心承認自己擔心,硬是強迫自己睡著,第二天早上起來沒聽說發生什麼事,他這才想到密提爾沒說什麼時候要動手。


第二天晚上他還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對於這樣的情況感到很不滿,也對自己感到不滿。


安羅是他的搭檔又如何……


想到這裏,倒是靈光一現。


對啊,說起來安羅是他的搭檔,安羅要是死了,他的精神會因為契約影響而錯亂,遭受很大的痛苦啊。


原來還可以這樣解釋啊?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給自己找藉口到瘋了,明明就知道安羅不會那麼輕易被殺掉,頂多也就是受點傷,但他還是無法安寧。



平常晚上要是無聊,安羅除了找雅希黎爾聊天,就是在帳棚裏看書,安西亞還特別叮嚀過,為了神座祭司的形象,他這些書絕對不可以被士兵等旁人看見,弄得他看個書買個書都得偷偷摸摸的,特別是那種封面很明顯的。


在沒必要熬夜的時候,他也是個喜歡睡覺的人,所以通常別人還在做自己的事,他就已經睡了,至於有沒有早起,又是另一回事。


這天就寢後,由於感應到一種未知的危險氣息,他倏地睜開眼睛,紫色的眼在黑暗中透著懾人的光芒,而後他又重新閉上眼,裝做自己還睡著。


來人的動作十分輕緩,怕是一隻貓也不會被吵醒,掀開帳棚的手法輕得就像是風吹的,但對安羅來說,一切都一清二楚,就如同是他張著眼親自看著一樣。


他在心中暗暗冷笑著,這般的身手,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二流。


一個二流的殺手就想動他嗎?


殺手走動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但他完全知道對方現在距離自己還有幾步。


從細微的刀之寒氣感覺起來,對方應該是想用武器刺穿他的心臟,或者砍下他的頭顱吧?


要是他來動手,直接一把毒灑過去就是了,管他再警覺也沒有用,或者做出要揮刀的假像,實際上用的是無味的劇毒。


但他現在遭遇的這個殺手,看來沒有這樣的腦筋。


那把刀正在靠近他的胸膛。他也不禁想著,是想高高舉起再刺下呢?還是悄悄湊近,在胸膛上方瞬間施力貫穿?


無論是哪一種都一樣,只是如果對方用的是前者,他會覺得比較蠢罷了。


殺手的刀以兇猛的去勢刺向安羅的胸口,然而刀落下的時候沒有預期中刺入人體的頓感,而是忽然被什麼東西固定住了一般的動彈不得。


原因在於不知何時出現,輕輕以兩指夾住刀刃的那美麗手掌。


行刺的行為被發現,足以讓動手的人心慌,因為這幾乎代表著,從他來到這裏開始,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下,然而完成任務的決心讓他第一時間拋棄了手上的刀,快速掏出匕首,往他的目標攻擊。


攻擊的路子已經亂了啊,不成氣候。


安羅搖頭評斷著,只見他手迅捷一轉,不曉得用出了什麼手法,匕首就已經到了他的手上,要不是一瞬間從手中傳來的力道,對方恐怕還會以為這是魔法。


而安羅到現在仍然沒有主動攻擊,只是好整以暇地坐了起來,姿態一派輕鬆,仿佛敵人做什麼都不要緊,他都能照單全收。


“就這樣了嗎?”


他也想看看對方還變得出什麼把戲,雖然在他面前,暗殺這回事早就沒有任何新奇玩意兒。


從剛才到現在發生的一切已經足以讓這個殺手知道,這次行動是不可能有收穫的了,既然如此,撤退就成了第一選擇,只是他抽身遁走的時候安羅竟然沒有攔阻的行為,讓他感到很意外。


無論如何,成功脫身也是好的。


帳棚內,安羅用手掩住嘴巴打了個哈欠,要是以前,這個來下手的刺客多半會被擒住,各種手法一用,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叫他說出來。


可是他現在沒有想知道的東西,抓個人也麻煩,不如放過他就算。


“來這麼久了,還不出來嗎?還是上面的風吹得很涼快?”


發現的事情裝做沒發現,這個他可就辦不到了,朝上面喊過後,沒多久,伊斯就現身在他的帳棚中。


看著臉上表情複雜的他,安羅微微一笑。


真是個熱鬧的夜晚啊。



“你半夜不睡覺,又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麼?我不知道你有偷窺人睡覺的癖好啊。”


“當然不是為了這種事。不過你……”


伊斯看著安羅,有點無話可說。


雖然帳棚內幾乎沒有光源,但他還是可以看得很清楚。


“睡覺都穿這樣?”


安羅身上的衣服實在無法用睡袍來形容,披在身上的半透明布料垂過腰,是從中敞開的,裏面穿了一條短到不能再短的短褲,露出的肌膚還真不是普通的多。


平常就是這樣穿著睡覺的?不是吧?


“怎麼,不好嗎?難道你以為我會刻意穿這樣迎接刺客?”


“……你也不知道會有刺客來吧。”


“是啊。”


安羅把玩著手中搶來的匕首。


“但是你知道。”


帳內一下子沉靜無聲。


“我該感謝你事前不跟我說,讓我有意外的驚喜,還是感謝你還會擔心我,特地不睡覺上我這裏來看?”


安羅說著,將匕首向上丟了一圈再接住,複又看向伊斯。


“總不會是來確認成果,或者幫刺客一把的吧?”


安羅要這麼懷疑,也不是沒有理由,畢竟他從頭到尾沒示警也沒出手,待在上面像是事不關己。


但是被人誤會,還是不太好受。


“不是。你死了我又有什麼好處?”


“我怎麼知道呢?”


安羅回答得很平淡,也沒給伊斯再說下去的機會。


“既然你說不是就不是吧,那麼,感謝你的關心,明天我也得通知大家小心刺客才是,搞不好還得搬去跟公主住,確保公主的安全。”


這樣的感謝聽起來有點不是滋味。


因為只是形式上敷衍的,而且他也沒做什麼足以讓人感謝的事。


“公主那裏再多你一個就太擠了吧?”


“但我沒有半夜不睡覺守在公主帳前當護衛的興致啊。太擠的話,就只好把愛修趕走囉?”


他說得又像認真又像玩笑,伊斯也不知道該接什麼。


“你這個人啊,真是矛盾。”


安羅對著他歎氣,口中念著的話,像是喃喃自語。


“已經不管你做什麼了,卻又不放手去做……如果選擇了一邊,又何必想顧全另一頭?像那個人一樣不就好了嗎……斷絕自己的後路,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那個人?”


伊斯不解地打斷了他的話,不過,安羅沒有直接回答他。


“啊,說錯了。應該是,那個人如果像你一樣就好了吧。至少還有改變的空間,不是做什麼都徒勞。儘管都是一個人背負,什麼都不讓我知道……”


伊斯有一種感覺,安羅說的,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


是過去的,別人的記憶?


他不知道安羅說的是誰,但是他自己應該知道吧。


說記憶適應的良好,卻還是會露出這種落寞苦澀的神情……


“改變的空間?你曾經試圖改變誰嗎?”


伊斯又一次發問,安羅則收起了原本的表情,慢慢轉為一種隔絕人一般的淡漠。


“我已經不想白費工夫了,我誰也不想改變,別人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說著,他又冷笑了一下。


“人啊,還是不要抱持太多的妄想,把自己看得太高,世界上根本沒有哪個人會真正為了另一個人改變,全都只是作夢罷了。”


從這番話,伊斯察覺到了幾分帶刺的譏諷。


也沒有人會試圖來影響他、改變他了嗎?


不是的。


想到這裏,他也覺得難受了起來。


遠方有個人,或許就希望他能改變。


希望他……能變成菲伊斯。



次日安羅跟大家說了刺客的事情,結果會議的氣氛居然活絡了起來。


“好棒!蘭那,你聽到了嗎,有刺客!”


珞興興奮得眼睛都發光了,拉著蘭那的衣袖開心地說。


“是啊是啊,有刺客呢,D.M.B的人腦筋都壞了嗎?”


蘭那對刺客非常不以為然,他認為這根本是來送死的。


“刺客是不是就是那種只要被我抓到,我要怎麼樣都可以的東西?”


珞以發亮的雙眼問出了有點恐怖的話語,可是蘭那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只用鼓勵的微笑回答。


“是啊,我抓到的話也可以給你玩,其實你要玩的話,抓個俘虜就可以了,不要之後我可以幫你處理,或者找伊斯毀屍滅跡。”


以這樣斯文俊秀的外表講出這種和本身氣質完全不相符的話,蘭那完全沒注意同伴們的眼光有多大的變化,其實他根本也不在意這些吧。


“好棒啊,蘭那最好了,抓到記得留給我喔。”


珞高興地說完之後,看向四周的六個人。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這個世界變了,小孩子都這個樣子了……”


安羅很難得說出這種以道德良知為基礎的話,而且還是發自內心。


“你們玩完的殘骸不要找我處理,我不想吃不下飯。”


伊斯很鎮定地聲明,冷酷得好像刺客不是在他默許之下前來的一樣。


“唉,請神賜給珞跟蘭那一點慈悲吧……”


迦爾雖然看不過去,也無法阻止,頭都覺得痛了起來。


瑟沒說話,安西亞沒說話,安西亞沒說話愛修也就沒說話,三個人仿佛沒聽到一樣。


“公主對刺客的看法呢?”


最主要必須徵詢的,還是安西亞的意見。見問題轉到自己頭上,安西亞還是一樣把想說的話告訴愛修,讓愛修替他發言。


“不構成威脅。抓到自己處理。”


“公主說自己處理耶!”


珞一聽立即拍了手,看來刺客的悲慘命運已經決定了,只能為他禱告不要挑上這個可怕的男孩吧。


“自己處理啊……”


安羅感到困擾,如果要自己處理,他搞不好會嫌麻煩塞給珞。活精神綁了人,還得塞給別人,怎麼想到不劃算,看來以後還是只能放走了。


伊斯則是沒有這方面的煩惱,反正刺客也不會找上他。


就不知道昨晚那個刺客回去回報後,D.M.B還會不會派刺客過來……


“另外,我們又要移動了。”


愛修轉述著安西亞的話。


“今晨接到通報,希望我們去留分特市支援,公主已經答應了,大家準備一下就出發吧。”


“又要走了啊?”


“真不知道刺客跟不跟得上我們的速度……”


“不行不行!一定要跟來啊!”


在雜亂的意見聲中,早上的會議就這麼散會,移動到留分特市,那裏的人當然也禮貌十足地出來接待,人群中安西亞特別朝一個人點了頭,安羅順著看過去頓時受到了驚嚇。


怎麼國師也在這裏啊?



這邊的軍營,比起別的地方高級了許多,甚至還有多餘的錢可以設宴招待他們,如果軍費都是拿來這樣花的,實在令人憂心。


似乎是因為王軍很看重這裏,這個城具有交通與經濟上不可取代的地位,絕對不能丟失,才撥了較多的經費下來,也把較有戰力的人調了不少來這裏。


安羅也可以瞭解為什麼西優席文會在這裏了。


由於傳出D.M.B今日有攻打這裏的企圖,為求慎重,還請神座祭司過來,確保留分特市的安全,的確是很重視這裏的樣子啊。


對於他們設宴款待的行為,安西亞不予置評,但隱約表示出來的意思好像是覺得沒有必要。


而原本就喜歡熱鬧場合與宴會的珞當然是開心得不得了。


至於安羅,則為了腦中記憶的不協調感到困擾。


身為安羅法的他當然是宴會的常客,也常常成為宴會的焦點,他一向是來這種地方接受有錢有勢的男人獻慇勤,他的表演也幾乎都是整場宴會的高潮……他在宴會中就像最為明亮的星星,多數人的目光都會聚集在他身上,帶著傾慕,憧憬,或是某種企圖。


而另一個身份的他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當然他也有讓眾人都注視著自己的能力,但他做的是見不得光的工作,隱匿自己的存在是必要的,他來到這種地方,不是隱身潛入,就是扮成不起眼的小人物,除非任務需要,否則他永遠不會是受人注目的那一個。


所以,參加宴會,兩個截然不同的記憶實在讓他無法協調。


無法協調的時候就會產生半暈眩的感覺,而且剛才又貪便宜喝了杯昂貴的酒,現在精神狀況真的不太好。


“星鏡神座,你……還好嗎?”


一隻手扶了扶他,不帶輕薄的意味,只聽聲音,他就知道是誰了。


怎麼又來了啊,想要避開,就一直遇見。


“還過得去。”


安羅對西優席文的好意報以一笑,然後就轉身往別處去。


宴會,宴會……


該出現的,不該出現的記憶,通通都冒出來了。



‘你現在是侍者,不是嗎?露出馬腳不好。’


‘……好的,您的酒,我這就去拿。’



那不是他們初識的地方,但是,是在那個時候,他們才第一次說了多一點的話……



安羅用力甩了甩頭,像想把記憶甩出去一樣,雖然他也知道這是徒勞之舉,記憶如果能這麼簡單去除,人也不會有煩惱了吧。


“你真的沒事?”


西優席文又出現在他面前,讓他不由得退了一步。


如果你不要過來就沒事。


不要把時間花在關心一個不熟的人身上,謝謝。


“國師大人……應該也不怎麼喜歡宴會吧?怎麼會來參加呢?”


他現在只希望閒聊個幾句就可以把人打發走,但以他現在蒼白糟糕的臉色,這實在不太可能。


“參不參加與喜不喜歡,沒有絕對的關係。”


西優席文簡單回答後,又說了一句。


“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


“是啊,覺得不太舒服,我自己找個地方休息去。”


他都已經這麼說了,西優席文也不好再說什麼,便讓他離開了。


說起來,會這麼不舒服,這件高領長袖的禮服絕對是罪魁禍首之一。


禮服是愛修拿來的,聽說是王軍的人送給神座祭司的,愛修叮嚀他一定要穿上,因為安西亞這麼交代,當他乖乖穿著過來,安西亞也只說了句“這次穿得還可以”,至少也誇一下他的美貌吧?


脖子可真是難過極了,一定要找個地方把衣服脫下來。


哎。


扯了領子扯了一會兒,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想到安西亞發現他不見會有什麼反應,他哀歎了一下自己的命苦,還是只能轉回宴會會場去了。



‘過來。快過來。’


一踏入會場就接到安西亞的召喚,讓他很疑惑不知道有什麼大事,趕緊加快腳步過去。


這時宴會中的人們已經開始跳舞了,從中間穿越不太禮貌,所以他只好繞了大半圈過去,才在邊緣找到人。


站在那邊的是安西亞、愛修,還有……西優席文。


怎麼搞的,怎麼會在一起?又是怎麼了?


“啊,安羅,你來了。”


愛修看到他,揮手招呼了一下,這下子也不能裝做沒看到了,只能朝他們走過去。


“因為你好像很會跳舞,國師沒有舞伴,公主就想到找你。”


聽到這個理由,安羅當場沒有形象地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什麼東西!再怎麼樣我也是男的吧!還是國師其實是女的?公主你不要以自己當標準判斷好嗎!


再看一旁的西優席文,也是一臉尷尬,而愛修好像絲毫沒有替他們收拾殘局的意思,拉起安西亞的手就要告辭了。


“那我跟公主去跳舞了,你們加油。”


慢著!你給我慢著!什麼加油──!公主你還真的跟他去跳舞?就算你扮的是女人,你本質上也是男人啊!


即使他內心再怎麼激昂,沒有喊出來就是沒有用,那兩個自己歡樂的沒良心同伴已經手牽著手離開了,留下他一個人面對最不想面對的人。


“抱歉。我沒有辦法拒絕安西亞的好意,我也不知道會這個樣子。”


西優席文向他道歉,安羅也不知道能回答什麼。


基本上也不是他的錯吧。


“你身體不舒服,還讓你過來這一趟……”


“現在好一點了。”


看他那種帶著歉疚的神色,安羅不知不覺就是想說點讓他別太介意的話。


“啊。那……真的要跳舞?”


西優席文愣過一秒後,隨即問出這種讓人吐血的話。


“……我現在穿的是男裝啊,國師大人,還是您要委屈一點去換女裝呢?”


安羅咬牙擠出這幾句話來,西優席文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略為別開了臉一下。


“這麼說也沒錯。不過,你稱呼我應該不需要用敬稱吧?”


西優席文這麼一說,安羅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其實是習慣的問題啊。對這個人,他一直是這樣稱呼的……


“既然不跳舞的話,出去坐坐?”


西優席文這麼提議。


“外面總有個涼亭或陽臺之類的……”


兩個人一起去?我跟你?


安羅第一個念頭是想拒絕,但又找不到什麼好理由。


說找不到好理由,事實上也不是。就算是身體不適想一個人安靜休息這種理由也可以啊……


只是……


“好吧。”


雖然他答應得勉強,西優席文還是沒怎麼介意,便帶著他往外走去。


就今天一次吧,一次而已,沒關係的。


安羅這樣告訴自己。


因為他不知道,這個人在沒有人陪伴的情況下,已經自己一個人過了多久。


在那個他封閉著自己的世界裏。


所以,在他提出要求的時候,他竟無法拒絕了。


只因為會難過。會難過。


看著他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他會難過。


就只是這樣而已。



宴會的會場外還真的有涼亭,挑這種地方來開宴會,這裏的人到底有多少心情打仗,安羅真的很懷疑。


兩個人坐下來後好像就沒有話可以說了,他們剛剛走過來的路上也沒有交談,因為想不出話題。


如此清幽的環境,仿佛說句話都是噪音,破壞了寧和的氣氛啊。


但是,不說點什麼還是不行。


“國師大人一直都在前線啊,應該很辛苦吧。”


聞言,西優席文只淺淺一笑。


“比不上你們辛勞。”


以前啊,他的笑容是很漂亮的,就算是看多了好看的人的他,也會為之失神。


但現在這個笑容,只徒具禮貌,還帶著深深的疲憊。


“我們……也沒有多辛苦啦……”


每天上戰場那麼一點時間,又有巨大的實力差距,實在是像在玩一樣。


對別人來說可能是拿性命相搏的地方,但對他們來說,只是固定活動。


“不會覺得累的話,真令人羨慕。”


“您覺得累了嗎?”


“……也不是對戰事……”


西優席文的回答有點不明確,細碎的,好像是還沒整理過一樣。


“應該是對這個世界,以及我自己……活著是很累的事了。”


“怎麼會呢?世界上明明很多好玩的事情,只有活著的人能夠體會啊。”


他不喜歡西優席文的論調,因為那樣沒有生氣的沉澱感,只會讓他覺得不安。


“可是,這些都好像不實際了。不像是真的。宛如在作夢一般,過了好久。”


隨手在身前比劃著,他的微笑溫和,卻感傷。


“若說是作夢,也睡太久了,越睡越累,越睡越疲倦……”


只看他的外表,是猜不到他的年紀的。


但安羅卻是知道他已經活了多久。


“沒有夢,現實就是現實,不是夢。”


他輕聲這麼告訴他,可是,一句簡單的話,起不了什麼效果的。


以前做了、說了那麼多,都起不了作用,現在只是一句話,又怎麼可能有用?


“可能是因為當成夢可以輕鬆一些,若當作現實,只會更加沉重。”


聽著他說這樣的話,安羅也很想反駁啊。


想告訴他,這是因為你沒有真的把現實當夢。


如果是夢,很快就過去了,說遺忘便遺忘,又何來惦記,何來承受。


你只是說服自己這是夢,可是你卻也陷入了夢中,所以夢又成為現實,怎麼樣也無法甩脫。


不就是因為你不能忘懷,才會演變至今?


若真是夢,又怎麼會在意?


然而他沒有立場說出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事到如今還要他來勸,也太過可笑。


“那天看到你跳舞,真的覺得很難忘。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再看一次?”


話題忽然轉到這裏,安羅的心情還無法轉換過來。


“未來還很長,總會有機會的。”


“要期盼未來,不如現在?”


安羅搖頭。


他現在哪有心情跳舞呢?


舞者的表演受到心情影響,就算現在跳了,也是化不開的凝結悲傷。


“又跳那種舞……公主會罵我的。”


“是嗎……”


西優席文沒有強求,只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真可惜。”


這句可惜,從這個時候開始,他記了好久好久。


他也不是不明白,有些事情錯過了便不再。


有些時候過去了就是永遠……








章之十二 輕憶昨夢

章之十二 輕憶昨夢





我沒有試圖挽回什麼,因為我已經不能再為你做什麼。





風輕輕地吹過啊,


拂過你的身軀,你的記憶,你的名。


夢已經從手中流走了,


帶著你的臉孔,你的聲音,你的情。


我一直沒有忘記……一直沒有忘記……





宴會的隔天戰事就來臨了,D.M.B的手腳快得有點嚇人。


不是幌子就是預謀已久──這是他們的想法,而在城牆上看見朝這裏行進的又是之前那種魔法控制物之後,大家都沒了興致。


“又是那種一刀一個的沒用娃娃啊?”


“既然如此,應該也不需要我們吧,支援別的戰場去?”


大家都看向安西亞,就等著他回答。


“嗯。”


安西亞點了點頭,D.M.B用沒有用的資源和人力拖住神座祭司的事情,大家也都有耳聞,經過簡單的交涉,他們八個很快就離開了這裏,前往他處協助。


平原上那些被黑魔法控制的物體正在繼續前進著,城牆上的人也打算出動將之清除了,不過在人剛集結好要出動時,那些物體忽然加快了速度。


當那些東西開始衝撞上城牆時,猛烈的爆炸聲也隨之響起。


“什麼……”


突然的劇變讓大家都慌了,厚實的城牆在這一炸之下出現破損,緊接著沖過來的物體再次撞上,又是一聲爆炸,開出來的洞頓時加大,後面過來的物體也就從破處進入了城內。


“那、那是什麼,快點處理……”


“遠方出現了人影!是軍隊!”


時間仿佛都算好了一樣,在神座們離開後才進行這一切。


讓人以為派出的是虛兵,結果卻是實攻。


因為突發狀況而亂成一團的情況下,有人嚷著快點聯絡遠方戰場請神座們回來,有人匆忙請求支持,而進入城中的危險物體也一再引起爆炸,讓大家都不敢接近。


“這樣子怎麼行……”


從城樓上躍下後,西優席文就追逐著那些爆裂物的軌跡,試圖阻止,可是黑魔法本來就是他不明原理的東西,難以下手。


已經進來的一個一個攔截太費力,也許封住城牆才是阻止的辦法。


這麼一想,他又回頭轉向城牆,待得到了附近,也看到不少人在努力,但是那麼大的破口要怎麼封?後面的又撞上來,不就又爆炸?


“城牆要塌了!快退!”


忽然有人這麼喊,大家紛紛慌張地退後,就在西優席文的面前,城牆從上崩裂塌毀了,這也代表了再也沒有屏障阻攔,下一波黑魔法操控的爆裂物體全數沖了過來。


這種情況下,避無可避。


倉卒間結下的結界擋住了最直接的爆炸攻擊,卻也把他轟退到一旁的角落,胸口受到的衝擊讓他吐出一口血。


已經多久沒受過傷了呢?


連接著爆炸,形成的是一股撕裂性的魔法氣流,夾著黑魔法的腐蝕氣息,朝四面八方擴散,待在這種環境中久了,只怕也是活不了的。


他還可以動。雖然傷勢有點重,但他還動得了。


即使魔法元素不穩的情形下,使用瞬間挪移應該也還是可以的。


只是……這次又要逃去哪里呢?


就這樣待在這裏,一切是不是就會結束了?


他的夢與他的責任,是不是就可以結束了……


就在他恍惚猶豫的這瞬間,撲面而來的氣流,已將他包圍。



原本在另一個戰場已經開打的他們,接到了緊急的通知,只得暫緩攻擊,聽聽傳話的人說什麼。


“請您們回到留分特市支援!城牆已經破了……再不回去恐怕來不及了!”


‘那邊沒有能主持的人嗎?那邊有戰爭,這裏也有。’


雖然是因為錯判才離開留分特市,但安西亞對於戰鬥被打斷還是很不滿。


他們現在是邊作戰邊聽那邊擴音魔法傳過來的話,所以必須分心。


“很多人死了,指揮官跟國師大人都下落不明……”


聽到這裏,安羅忽然一震,在安西亞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他猛地脫離戰場,瞬間挪移從空中消失。


‘安羅!’


安西亞透過心靈聯繫呼喚他,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現在怎麼辦?”


場上已經少了一個人,而且是他們的防禦主力,這樣打下去,除非一直攻擊,否則會很吃力。


安西亞皺著眉,很快給了答覆。


‘我去,你們留下解決。’


“公主……我不必陪你去?”


愛修略為遲疑地詢問,不知是基於什麼樣的情緒,安西亞搖了頭。


‘我自己去。’



從戰場中趕到這裏時,安羅滿腦子只盤旋著幾個念頭。


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消息從這邊傳到那裏已經多久了?


已經多久了?


他沒有辦法進行正常的思考,完全沒有辦法。


鎖氣的魔法能找到的氣息,只剩下十分微弱的一點點,依循方位找過去,他看到的是塌毀的城牆,滿地的屍體,還有一些戰火的痕跡。


早就已經來不及了。


D.M.B的目的只是破壞,不是佔據,人都撤走了,城也毀得差不多了。


但是,他要找的人呢?


在哪里?


“安羅。”


閃身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安西亞,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過來,而安西亞什麼都沒說,只示意他跟隨。


那麼微弱的氣息,他沒有辦法確認位置,但安西亞卻可以。


越過幾處屍堆與石塊後,他終於看到了。


魔法氣流早已散去了,仰躺在那裏緊閉著眼的西優席文,身上帶著許多被封割傷的傷口,盤據彌漫周身的黑氣,更將他朝死亡推了一步。


“……”


微張了口卻喊不出來,那樣沉重的傷勢,死亡只是遲早的事。


不同於駐足原地的他,安西亞走了過去,動作輕巧的在西優席文身側蹲了下來。


他不明白自己現在應該是怎麼樣的情感。


或者該說是……無法明白。


就那淩亂的記憶,克薇安西亞應該對這個人懷抱著一分特殊的情感……


而他是嗎?他是嗎?


也許是感應到身旁有人,西優席文終於睜開眼睛,目光相對的那一刻,安西亞忽然低聲開了口。


“老師……”


在他出聲的同時,西優席文的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一絲失望,與一絲了然。


然後他笑了,一樣是那麼感傷而不帶喜悅的笑容。


“一直想再見一面……但果然是不可能的。”


注視著這相似的姿容,他的聲音宛若歎息。


“原來……真的不是克薇安西亞……真的不是……”


話音到這裏終止了。像是疲倦了,再也說不下去。


而安西亞被他這一番話說得亂了。


你知道了什麼?


不是克薇安西亞,那麼是誰?


“公主。”


沒將目光放在再度閉上眼睛的西優席文身上,安羅顫著音,直視著安西亞。


“救救他……求求你救他!你辦得到的對不對?不用太久,只要一天,甚至半天也可以!我有些話一定要對他說……我有些話一定要對他說!求求你……”


安西亞沉默地望著安羅,思緒還未從剛才的混亂中脫出來。


我也有話想問他。


不,也許我根本不想知道。


“公主……”


安羅的聲音帶著懇求,極度虛弱,就好像對他來說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而他終於舉起手,讓光芒從掌心釋放出。


“晨光照……”


延長生命的光芒蓋了上去,而時間有多久,是他所不能把握的。



潔淨的房間裏,一片寧靜,因此他推門進來的聲音十分清楚,儘管如此,還是無法使床上躺著的那人有一分動靜。


他撥了撥頭髮,卻好像現在才想起自己不是長髮一樣,停下了這個動作,然後朝床的方向走去。


雖然很怕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但他還是在坐到床沿後發呆了一陣子,才轉向似乎清醒不過來的他,悵然若失。


他問著自己,如果對方聽不見,是不是就還有意義?


他究竟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他聽的呢?


但他還是看著這張臉,柔聲開了口。


“早安,國師大人。無法想像您是不是會很訝異,所以,我就姑且當作您能接受這一切吧。”


以這樣的問候作為開端,他接著說了下去。


“從分別以後,已經過了很久了,我無法得知那之後您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那些或許也不要緊,畢竟,我看到的只有現在的您。”


一直都沒有改變。


一直跟以前一樣。


“為什麼……您還是沒有得到幸福呢?仇已經報了啊,折磨著您的痛苦,照理說已經沒有了啊……還是因為,重要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呢?”


他說看到的他,連微笑都是假的。


連笑容,都比以前來得悲傷。


“您總是被一個又一個的約定束縛……或者是您給予自己的,或者是別人要求您的,為什麼呢?如果不願意又為何要做?情感不是枷鎖,您既然沒有得到,又為何要背負?”


或者是源於命運,或者是您的選擇。


一個一個的人,都離您而去了。


“只是將自己推入深淵而已。您怎麼總是這樣呢?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怎麼及得上活著的人重要?就算您是為了不讓我妨礙您復仇而動的手又如何呢?我沒有要求您為此做什麼,也沒有想成為您心中的陰影,這樣子,到底算什麼?”


話說到這裏,克制的情緒已經幾乎破湧宣洩。


但他仍勉強撐著,以正常的聲音說了下去。


“我不怪您。我真的不怪您。我只是想告訴您,現在的我過得很好,我很幸福,也很快樂……現在我的樣子也沒什麼不好,沒比以前弱,也沒比以前醜……”


所以,放過自己,好嗎?


所以……


握著西優席文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些,安羅深吸了口氣,不曉得該不該再說下去。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吧。


“其實我一直很希望大人您能帶著幸福的笑容,告訴我您過得很好,無論那個讓您露出笑容的人是誰都沒關係,只可惜終究還是等不到這一天。”


從前他以為,陪伴在伊莫色斯陛下的身邊,對西優席文來說,仍不是最好的結局。


但現在看來,那時候說不定才是最幸福的時刻。


“要說的也就是這些了,那麼,我走了。”


也許明天早晨再過來看時,他就已經沒有了呼吸,可是安羅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留下。


他不想在這裏看著他死去。


寧可離開,也不要在這裏看著他死去。


只是,想抽出的手,在最後一瞬被一股微弱的力量回握了。他驚訝地看向他,那雙綠色的眼還是沒有張開,但唇卻微微動著,像是在呼喚著什麼。


伏下身子,側耳傾聽,原來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清澈美麗的眸子中的淚落下了,可是他卻笑著,希望自己能笑得像平常那麼漂亮。


“不是啊,不是那個名字。我的名字是安羅,或者,要叫我小紫也可以……”


說著如初次見面時般的話語,他屈下了身,無聲慟哭。


今夜過後,他便再也沒有了淚。



西優席文的喪禮,在一個無雨的日子舉行。


不像過去的王族一樣有陵寢,也不像神座祭司有神殿的墓園,所以遺體會焚為骨灰,再做處理。


由於安西亞跟安羅都要來參加,其他的神座祭司便也到場了。喪禮現場沒有對外開放,只讓少數人進來悼念,算是為了不打擾死者的安寧。


他生前就不喜歡吵鬧,喜歡安靜,這樣也好。


因為先前安西亞用晨光照治療過,遺體經過處理,看起來與生前幾乎無異,只是看著看著還是忍不住難過了起來,就算遺體再怎麼完好,他也不是個活人了。


眾人獻上的白花堆在晶棺的四周,祭司念的祝禱詞不算短,但安羅還是覺得好像一下子就過去了。


如果念慢一點多好啊。


對於遺體不能保留這件事,他雖然也明白這沒什麼不對,但情感上還是不能接受。


說是靈魂已經離去,但他看不到啊。


說是祝福死者在死後能安寧,他也看不到啊。


他只看到那個人就要真正消失了。連一點他所熟悉的,都不會留下了。


到底會去哪里呢?


到底去了哪里呢……


注視著儀式進行,他的神情是失落的,安西亞則仍是一臉平靜,看不出他的內心所思。


於是棺蓋要蓋上了。


要蓋上了。


所謂的最後一眼,根本來不及把握,有種阻止儀式進行下去的衝動,但這樣也太過冒失。


魔法的火焰在晶棺內生起,他們看不見的,只是最後剩下來的,會是骨會。


那種根本辨認不出是誰的樣子。


晶棺是不會再打開來給人看的,接下來就是後續的處理,會有人將骨灰收入罎子裏,再找個地方埋了……


然後這個人就逐漸被遺忘,最後連在別人的心裏都沒有留下影子。


就這麼逐漸消失……


“骨灰,會怎麼處理呢?”


茫然看著前方,安羅自言自語般地問。


安西亞瞥了他一眼,向愛修吩咐了幾句話。


然後他告訴他,如果他希望的話,骨灰會暫時擺放在安羅法神殿,讓他來決定。


安羅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


晶棺內的火燒著燒著,終於也熄了。


雖然骨灰沒有埋置,但舉行喪禮的小神殿還是為西優席文立了個碑,在他們的墓園中。


墓園的空間不怎麼寬敞,將收集起來的花放到碑前時,安羅也慶倖他不是埋在這裏。


“掉了一朵。”


回過頭,將花遞給他的是伊斯,他默默接過,然後伊斯又遞過來一瓶水。


“聽說這個灑在碑上能夠給予祝福,也能讓花晚一點枯萎。”


安羅接了過來,感覺到他的善意,勉強笑了一下。


“謝謝。”


花朵和祝福的水都弄好後,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一切是那麼不真實。


一切就好像發生得太過突然,還沒有接受就已經過去了。


“國師大人……”


最後一次,最後再呼喚一次。


你的夢終於結束……而我的夢也沒有了你。


祭靈族的一切重要全部斷絕……


所有屬於你的悲愁,傷痛,與恨啊。


不會再有人知道。不會再有人知曉。



“安羅……”


從西優席文死去後,安羅已經好一陣子都沒什麼精神了,雅希黎爾不太習慣看到這樣的他,想找些話跟他說,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嗯,雅希,我在聽。”


安羅看過來,這麼回答,但還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你在想什麼?”


“……想帥哥啊,不然還能想什麼。”


這個回答倒是頗有一貫的作風,但是看得出來是敷衍他的。


“為什麼你好像跟國師很熟的樣子?”


對於西優席文的死,雅希黎爾不知道該有什麼感覺。


泰佩姬莉莎曾經跟他說過一些當年的事情,他的父親是死在西優席文手上的,他自己也差點被殺,因為克薇安西亞的因素,泰佩姬莉莎沒有公開這件事,但仍然叮嚀他要小心這個人。


所以他沒有恨他,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安羅會因為西優席文的死這麼難過,就有點奇怪了,他也沒看他們說過幾句話啊。


“那是過去的事情了。繼承下來的記憶裏面的事情。”


“記憶……”


關於神座祭司帶有過去記憶的事情,雅希黎爾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是別人的記憶,不就跟你沒關係了?”


“不。既然已經是我的記憶了,就跟我有關係了,而別人也就是我的一部分了。”


安羅說著,聳了聳肩。


“只有伊斯那個傢伙才會認同別人的記憶跟自己沒關係這種說法。接受又有什麼不好呢?別人認識的人也成為自己認識的人,裏面搞不好還有不少帥哥呢,不認白白吃虧。”


這種論調也只有他說得出來,雅希黎爾聽得都傻了。


“你說你前世是個大美女,而且很會跳舞對吧?”


“除了前世這種說法有點不適合外,其他的倒是說得很正確。”


“所以你跟國師的關係……你們是戀人?”


如果有喝茶一定噴茶,如果有喝水也一定嗆到。


“你……什麼時候也八卦起來了?受到我的感召了嗎?這種話不要亂講!”


要是西優席文聽到的話,不知道會不會錯愕得活起來。


“說錯了也不必反應這麼大吧。”


雅希黎爾有點無辜地說,安羅歎出一口氣。


“帥哥跟美女也未必是這種關係吧。”


“不然呢?難道……”


“你又想到什麼離譜的東西了?”


“難道你是國師的私生女?”


安羅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這個人怎麼開口盡不說好話啊!他可以跟誰生?就說別亂說了。”


難得整到安羅,雅希黎爾吐了吐舌頭,心裏有點得意。


“來啊來啊!再來啊!什麼兄妹姐弟暗戀單戀通通都來啊!反正都不是就對了!”


安羅自暴自棄地這麼說後,雅希黎爾一拍手。


“情敵!”


“……”


安羅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抽搐著臉發問。


“……什麼情敵?”


“爭寵的對象啊!這樣的話,物件就是國王吧?”


安羅忍不住起了把雅希黎爾的腦袋打爆的衝動。


“這次的反應跟剛才都不一樣,所以猜對了?”


“猜對才有鬼!什麼爭寵啊!是因為太扯了才愣住的,沒想到你的腦子這麼有問題!”


“說來說去都不是,你該不會要說其實你們是師徒吧。”


“見你的鬼師徒!他能教我什麼!怎麼用舞蹈勾引男人嗎!”


原本悲傷的氣氛,在這個下午的胡說亂扯中,竟也不知不覺沖淡了不少。


感覺這種東西,還是放在心裏就好吧。


讓別人看見的,只要一個有朝氣的他就好。



戰爭當然還是持續著,安西亞像是體諒安羅情緒尚未處理好,八人上陣的時候比較沒有讓他常常使用絕技,通常都以疾迅猛烈的攻勢結束戰鬥,但再怎麼快,一個小時也是極限,要趕上另一個戰場幾乎也無法在時間到之前了結敵人,這種情況讓人趕到煩躁。


留分特市被毀需要重建,對王來說是沉重的打擊,許多運輸與商業往來都受到影響,派遣魔法師支援這種基層活動又覺得浪費,第一大陸的前線補給頓時出了很大的問題。


這種事情不是該由神座祭司傷腦筋的,他們負責的只有支援戰鬥,讓王軍獲得更多的勝利。


針對上次那種爆裂物,魔法研究組織也必須想出方法應對,但他們不曉得,那麼大規模的魔法爆裂,D.M.B不知道準備了多久,用了以後也只會毀掉城市,投資下去並不劃算,以後搞不好根本不會再用了。


頂多就是拿普通的魔法控制物假裝成爆炸物,嚇唬嚇唬他們而已。


此外就是……


“嘻嘻,昨天有刺客找上門了。”


早餐時間,珞以愉快的神情說出了讓在場七個人中接近半數抖了抖的話。


“哪個傢伙這麼倒楣……”


伊斯一面低頭跟自己的早餐奮戰,一面在嘴裏含糊念了這一句。


也許他該提醒密提爾不要派刺客攻擊珞跟蘭那,不只有去無回,下場只怕還很慘。


“真是可憐啊。”


安羅稀少的同情心發揮了一下作用,然後很快就事不關己地繼續吃飯。


“真的?耶,玩得還開心嗎?”


同樣的,會對他的話題感興趣並且陪他討論的,永遠只有蘭那。


“開心!”


珞以天真無邪的笑容回答出這兩個字,要是只看到這一幕,搞不好還會以為只是個可愛的孩子收到了生日禮物之類的事情。


“只是,不太耐玩,一下子就不行了,蘭那你等一下去我那裏幫我處理一下喔。”


“嗯,好。”


乍聽之下大概沒有人會知道這是人命相關的事情,幾個人頭皮發麻了起來。


“你到底都怎麼玩?”


無知單純的愛修以不解的神情問出了危險的問題,這個時候大概有兩個人想把他的嘴巴按住拖出去。


“愛修要一起玩嗎?”


珞很友善地表示歡迎,這時候安西亞不作聲的把一片麵包塞進珞的嘴巴,再拿另一個麵包堵了愛修的嘴。


‘不准。’


安西亞的命令就是一切,愛修不多問,默默啃起了麵包。


看來只要有安西亞在,愛修應該不至於誤入歧途吧。


“D.M.B怎麼這麼蠢呢,派刺客來明明就沒有用啊。”


“我反而希望刺客再來一次,最近有點悶。”


安羅說出了心聲,然後安西亞又不作聲地給愛修下了指示。


“公主說,蘭那你處理完把那些東西送回D.M.B。”


愛修笑得很純良。


“這樣刺客應該就不會再來了。”


……不好吧?


讓人家知道神座祭司會這樣對待俘虜……


可是,安西亞作出的決定是無法違抗的,珞也只抗議了幾聲以後沒有俘虜玩很無聊就算了。



這陣子,安西亞對鏡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


對著鏡子中的美麗臉孔看了看,看了看,看了又看,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是什麼。


或許是想找出什麼不協調?


還是想找出什麼記憶的線索?


但是看著自己的臉,他還是什麼結論也得不出來。


--他到底是誰?


西優席文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是他突然開始介意的關鍵。也許他不是這個意思,也可能他只是錯亂了一下,不是真的看出了什麼……可是他還是受到影響了,讓他無法繼續忽視。


所謂的無法繼續忽視,應該也是有時效性的吧。


如果經過一番絞盡腦汁的思考,還是得不出結論,他就會懶得再追究下去。


而且他心中那個不是真的想知道的聲音,也阻止著他做太多的努力。


否則,在人還活著的時候,直接去問不就好了?


矛盾與困惑的情緒交織……


同伴們都不知道安西亞有這麼的困擾,他本來就是很少說話的人,更別說表現出心裏的想法了。


但有的時候,他還是會找人商量。


固然他跟愛修感情很好,但愛修在提供意見參考方面,一向不怎麼擅長,所以找他並不是個理想選擇。


至於其他人……珞當然是不考慮的,蘭那跟伊斯應該都不想管別人的閒事,迦爾的等級感覺跟愛修差不多,瑟則是跟他自己差不多。


結果就選上了安羅。


“公主有什麼事啊?我最近沒做錯什麼吧?”


安羅大概對之前被關在聖堤依神殿的處罰還心有餘悸,一來就小心翼翼的先探口風。


找安羅談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看起來跟西優席文認識,雖然安西亞也不懂他們為何會認識--但這樣,應該比較有可能能回答他的問題。


‘有問題想問。’


他開了這個頭,然後開始思索該怎麼問比較恰當。


“公主想問我問題?如果是關於保養化妝方面,我很在行喔,要挑衣服找我也沒問題。”


前面或許還可以考慮,後面就不必了。看他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安西亞覺得他的品位根本是大大有問題。


而且他本來就不是要問這個。


“卸妝之後滋潤肌膚的秘方要嗎?就算懶得自己做,也可以叫別人去做。”


他沒開口,安羅就自己說下去了,本來想阻止他,開始問自己的問題,但在聽了安羅的話後,他還是先點了點頭。


雖說目的根本不是這個,但剛好需要啊。


“那我現在寫吧。”


安羅說著,從安西亞房裏翻出紙筆,就坐著開始寫了。


一開始的目的根本錯了吧,也亂掉了。


安羅把紙張遞過來的時候,安西亞還是乖乖接下了。


真是……


“沒事的話那我走了。”


安羅還記掛著尚未看完的那本書的內容,每次看到精彩的地方就會被人打斷,之前是伊斯,現在是安西亞,真讓他困擾。


‘問題還沒問。’


安西亞當然不會這樣就讓他回去,他找他來的重點都還沒開始呢。


安羅的臉垮了下來,也只好留下。


“所以,到底要問什麼呢?”


拐彎子問的話,需要的技巧太高,不符合他的個性,也有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問得很直接。


‘我不是克薇安西亞的話,可能是誰?’


問完之後,他就盯著安羅看,期待他能說出一個好答案。


“嗯?公主你本來就不是克薇安西亞啊,你是安西亞,你搞混了嗎?”


安羅大概還沒會意過來,不解的反問。


‘……前世。’


安西亞不得不加上這一句補充,實在很無奈。


“這個不是從記憶就可以知道的嗎?”


安羅睜大眼睛問,安西亞頭有點痛了。


要解釋他的狀況太麻煩了。


“公主的記憶不是克薇安西亞的記憶嗎?”


安羅這麼問。安西亞很難決定該點頭還是搖頭。


照理說是吧,但又哪里怪怪的。


‘記憶裏有她。記憶不完全。’


最後他選擇了這樣的說法,安羅聽了,沉思了半晌。


“這樣講,線索也太少了啊,很模糊呀,你都不解釋清楚。”


其實這句話裏有盲點存在,但安羅不太能肯定,搞不好只是他誤會了安西亞的意思。


‘……’


安西亞不太樂意解釋而低下了頭。


“公主怎麼對這些事情感興趣起來了?你是真的想知道嗎?”


被安羅這麼一問,安西亞的眼睛裏又是一片茫然了。


自己的事情……


對自己的事情,會關心注意,才是正常的吧。


但是說到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又答不上來了。


似乎有不想知道的念頭,可是,不想知道的話,他叫安羅來做什麼呢?


“有的時候,多知道一些事情也不會有幫助的。”


安羅歎著。


“只是……活得比較沉重,添增一些困擾而已。”


活得比較沉重,添增一些困擾啊。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煩惱自己的事情的權利,或者該說,不知道有沒有這個餘地。


在驅逐邪教為第一要務的情況下。


私人的事情……是不是越單純越好呢?


‘恩。’


安西亞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安羅便站了起來。


“所以我可以走了嗎?”


安西亞沒有再留他,於是安羅就要往帳篷的出口離開。


但在踏出帳篷之前,他回了一次頭,看著安西亞,又問了一個問題。


“從公主你給的線索很難推敲,但如果我說從其他事情看出的端倪,能夠給你一個可能的答案,你想聽嗎?”


他會問出口,應該不是開玩笑,也不是沒有根據。


聽與不聽,選擇權在他的手上。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選擇逃避。


‘現在不要。’


半垂下的眼皮,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緒。


‘想聽再問你。’


安羅笑了笑,像是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答案,隨即出了帳篷。


找人商量之後更加彷徨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逃避,又為什麼有點恐懼。


因為那是未知的嗎?


還是因為,那是他本來就不該知道的事情……


緊抿的唇有些蒼白,他心中還有點不能諒解自己的情緒。


這次的情緒,他知道是什麼。那是一種不甘,一種難受,一種複雜的滋味。


為什麼別人看得出來,他自己卻不能呢?


為什麼別人能猜得到,他自己卻找不到答案呢?



彌漫著霧氣的半山腰,帶著清晨的濕冷,讓習慣在早上散步的他也不由得有點發冷,衣衫大概還是穿得薄了些,下次得加件衣服。


被列為聖地的這裏一直都是這麼美,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膩。


茂密的林中,碧綠的潭水。


帶著強烈聖氣的碧潭,給人的感覺是不可冒瀆的,所以每次過來這裏,他頂多也只是蹲下身子,用手探一探冰涼的水面,觸摸那讓人感覺舒服的液體。


有八片碎片還沉在深深的潭底,他知道的。


當初碎片就是他拿來,在各滴了一滴血之後拋進去的。


時間過得好快啊。


從碧潭中取了一點聖水,他又在潭邊逗留了一下,才轉身上山。


雖然在侍從離開後,他是一個人住在這裏的,但生活方面的問題倒也不必擔憂,食物方面幾天下山一次採購就可以,就算沒有吃的,單喝聖水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碧潭的水也很神奇,仿佛加進去的水都會同化為聖水,所以只要有下雨,就不愁沒聖水可用。


他住的房子在高一點的地方,木頭搭建的,畢竟還是有點簡陋,但他不以為意,反正這樣的居所不會是永遠。


那八個孩子離開的時候,答應過他,等到戰爭過去,會為他在這裏建個真正的家,為他送來他需要的東西,讓先知一脈真的奠定在這裏,擁有超然的地位。


這也是他從碎去的神鏡中得到的能力給予的指示。


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靜靜地等,靜靜在這裏生活。


那一天不會太久的。


住在這偏僻的山上,即使他只有一個人,卻也不會特別危險。


這座山本來就沒有猛獸,也很少有人會好奇上山來,而且,他們八個人離開之前,在附近佈置了結界,除非有他的允許,否則沒有人上得來。


日後結界也許會進行調整吧,這也是可預見的事情。


比較需要煩惱的,反而是繼承人的問題。


血脈沒有繁衍,先知的能力要怎麼繼承下去呢?


總不能叫那八個孩子替他介紹物件吧?


想到這了,斯蘭.歐路斯便忍不住歎氣。


今天似乎有預知的心情,所以他才會在到山腰那邊散步時,順手取了碧潭的聖水回來。


將平時慣用的水盤拖過來面前放好,就個舒服的姿勢坐下,他將聖水倒入,然後食指輕輕一點水面。


夢幻般銀色的光明擴散了出去,水面上也開始出現了清晰影像。


有些影像他可以明白是什麼,有些他也看不出頭緒,當初他也在那八個人面前展現過能力,珞還直呼好玩纏著他也要學,著實讓他頭痛了好一陣子。


在這裏占卜其實沒什麼意思。


他既不會親自去阻止什麼,身旁也沒有人可以告知。


只是因為無聊吧,一個人總是寂寞的。


“咦?”


轉瞬而逝的影像中,其中一幕觸動了他的心神。


他也暗暗明白,雖然戰爭不會持續太久,但過程絕對不會太平順了。


可惜神給予他的沒有戰鬥能力啊。


所以他還是只有坐在這裏,繼續等待一切結束的那一天到來



在幾場沒有神座祭司在的戰爭都輸得很慘之後,王軍也檢討了態度,決定整頓軍隊,增強實力,否則實在太難看了。


只是現在在戰爭中,也沒什麼空閒可以進行訓練,增強實力的效果只怕也有限。


加上人才在留分特一戰中折損了不少,情況就更不利了。


相較于王軍的緊張,神座祭司們倒是閑到可以拿王軍的戰況來打賭。


“應該還是D.M.B會贏。”


安羅連續五場都押D.M.B,目前已經連贏五次了,勝率最高。


“基於我們的立場,還是猜王軍吧……”


為人老實的愛修也被拖進來聚賭,他總是很有良心地押王軍,目前已經連輸五場了,卻還執迷不悟。


“這次要拿什麼出來押啊?”


“要不要拿你家愛修諾神殿當賭注?”


“喂,伊斯,你怎麼不押D.M.B啊?沒信心?”


軍中聚賭這種事情實在很糟糕,風氣不佳,不過至少他們沒把王軍的人也拖進來賭,因為這樣也太不道德了。


“你們啊……”


迦爾一直都沒參與,只在一旁苦笑。


“公主要是知道了,你們就有得好受了。”


“我們當然曉得。”


“所以才做了預防設施啊。”


“你以為我們是為什麼才拉愛修下來賭的?有愛修當共犯,公主再怎麼生氣懲罰也不會重的啦。”


是嗎?發現你們帶壞愛修,反而會更生氣才對吧?


不過愛修,你聽了這些話都沒反應的嗎?


“好啦好啦,快點。”


負責開賭局的蘭那敲著桌子,要大家快點做最後決定。


“今天才剛從戰場回來,大家就這麼點娛樂,迦爾你不要掃大家的興致。”


“唉,隨便你們吧。”


迦爾歎氣著,當真無可奈何。


“唔……”


這個時候,愛修的臉色忽然有點怪異。


“抱歉,有點事情,我先離開了,你們自己繼續吧。”


匆匆拋下這句話,他就快步離開了。


“嘖,肥樣跑了,怎麼辦?”


因為伊斯也改變主意押D.M.B了,現在變成沒有人押王軍的狀態。


“愛修怎麼了啊?最近好像怪怪的。”


迦爾看著愛修離去的方向,略帶擔憂地說。


“的確是有點奇怪。最近有的時候,公主在的時候居然看不到他,他不是通常都陪在公主身邊的嗎?”


安羅也若有所思了起來。


“喂,你們到底有沒有人要改押王軍啊?這樣怎麼玩?”


蘭那不耐煩地催促著,一直很沒存在感的瑟默默改押了王軍,大家都看向他啊。


“瑟……你這麼有犧牲精神啊?”


“不。賭大的,獨贏。”


瑟冷冷得說。


這種態度刺激到某些人,伊斯甚至還想聯絡一下密提爾叫他明天務必要贏……總之賭局成立,大家就一哄而散了。


愛修沒有回到自己的帳篷,也沒有去找安西亞,他獨自一個人到了沒有別人在的地方,扶著牆壁呆呆站著。


先前的自由時間,他跑了一躺祭司公會,那個時候看到的文獻,此時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中。



愛修諾.席德列斯,破虛神座。死於原因不明的力量反噬,胸口嚴重居痛與氣血翻湧導致的吐血尤為嚴重,之後器官衰竭硬化,從病發到死亡,歷經……



顫著拿開掩住嘴巴的手,白皙的掌心上,是一片他無法忽視的殷紅。











神臨中部 終





外篇──碧潭舊夢

外篇──碧潭舊夢








這是個神座祭司們還住在碧潭山上時的小故事。





“唉……”


某年某月某日,照著鏡子的安羅,摸摸自己的臉頰,撫撫自己的頭髮,然後無比感歎地歎息。


“一個男人生得這麼傾國傾城,真是巧奪天工啊。”


“生成這樣居然是男人,應該叫做慘絕人寰。”


一旁的伊斯聽了他的自言自語後,碎碎念了一句,聲音很小聲,就不知道安羅有沒有聽到。


但是按照他的不動聲色來看,大概只顧著陶醉自己的美貌,沒注意到旁邊人的話語吧。


這時候木門被拉了開來,一個男人帶了個美貌少女從裏面走了出來,他的聲音把等得快睡著的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


“來來來!終於打扮好了,你們看看怎麼樣?”


被打扮成美少女的人是安西亞。此時他只靜靜站著,看起來就像個安靜的精緻娃娃,長長的美麗金髮、漂亮的臉孔與纖細的身材,都讓他的女裝扮相無懈可擊。


淡淡施在臉上的一層妝讓他的臉添了分嬌豔,安靜不說話的樣子也保持了良好的氣質,大家都不是讚歎,就是揉眼睛。


“噢,一個男人居然被打扮成這樣,這才是真正的慘絕人寰。”


安羅盯著安西亞低聲說了這麼一句,也就是說,他剛才還是有聽到的。


“不,一個男人可以被打扮成這樣,這才是真正的巧奪天工。”


伊斯好像故意要跟他唱反調一樣,不過,安羅還是沒理他說什麼。


“嘖嘖,這個胸部做得挺像的啊,用什麼塞的?可以摸摸看嗎?”


排開圍觀的人群,安羅湊近安西亞問了這麼一句,沒等他回答,就伸出手襲胸,揉了揉,捏了捏,才把手收回來。


“怎麼樣?軟嗎?”


看了看那人工裝出來的小胸部,伊斯好奇地問起安羅手感。


“你不會自己摸摸看啊。”


安羅這樣回答他,伊斯聽了,也把手貼上安西亞的胸部──


然後被安西亞以零延遲的反射動作瞬間毆飛出去。


“哇──飛好遠喔。”


安羅用的誇張聲調實況轉播,而摔到地面的伊斯也怒氣衝衝地跑了回來。


“他也有摸,為什麼只揍我!”


面對他的怒氣,安西亞只冷淡地給了三個字。


“潛意識。”


伊斯還想理論,旁邊的某先知就拍起了手來。


“很好,很好,就是該這樣,這才是女孩子遇到變態的時候該有的正常反應,安西亞該有這樣的自覺,也該學學。”


這種說法讓伊斯的臉扭曲了。


變態?我?


“哈哈哈哈!”


對於這種狀況,安羅顯然很得意,也囂張了起來。


“你摸不行,我摸可以,哼哼──”


說著,他又想再次襲擊安西亞的胸部,但這個時候,一道細小的閃電劈在他手之前,警告的意味十足。


“不要亂摸。”


愛修的語氣悶悶的,用有點心情複雜的表情說出這句話。


安羅愣得正想開口,而某先知又開心地搶先一步。


“很好很好!這才是公主身旁的護衛該有的態度!不能讓歹徒近身,要確實地保護啊!”


這番話也讓安羅的臉變形了。


歹徒?我?


於是這兩天伊斯跟安羅兩個人都自己鬱悶在角落。


變態……


伊斯從有意識以來第一次遭到這麼大的打擊。


歹徒……


安羅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冠上這個詞。


結果後來某人的行徑真的有點變態,某人也疑似踏上了歹徒之路。


這真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故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