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神臨(下)

章之十三 宿命之果



在所有的風聲,消失之後。


說是勢必,說是不可違逆啊。
又哪及得上因你而起的所有情緒。
宿命二字,說的為難又感傷,
但若沒有一絲心甘情願,
又怎麼回寧願束縛,不得自由……






在夕陽的殘紅映照大地時,這裏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最近的戰事比以往更累了許多,不過一切結束後,大家還是一樣只能收拾起淩亂的心情,回到軍隊駐紮的地方休息。


停戰的時候雖說休息,但在怎樣休息也轉變不了長時間累積下來的身心俱疲。


特別是他們看不到戰爭的盡頭在哪里,只有一種用無至境般的厭倦感。


端坐在自己的帳篷內,安西亞看似直視前方,但他其實沒有在看什麼東西。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從來不知道,寂靜也能讓他覺得如此難耐。


只是難耐的也許不是這種他已習慣的靜,而是另一種寂寞空虛。


是因為少了什麼。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身邊就少去的。


“愛修,幫我把……”


吩咐的話語才開了個頭就停止了,畢竟已經太過習慣身邊有一個人,所以他才會常常忘記某個實事。


說話的物件已經不在身邊了。


就算將手中的東西遞向一旁,也不會有人接過的。


愛修。


他很少去想這些事情,很少去想一些……與感覺相關的事情。


即使愛修不能在他身邊幫他了,他們還是得繼續下去。花時間想一些沒有幫助的事情是沒意義的,他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而心中產生的感覺是因為什麼、是怎麼回事,都是可以擱置一旁的問題。


也許其中包含了一點自責吧。


他一直沒有發現。在他倒下之前,他一直都沒有發現……已經那麼嚴重了。即使他知道是愛修刻意隱瞞,是愛修不想讓他們知道,但這不能當作他給自己找的藉口。


雖然發現了也未必能做什麼。


看向自己的袖口時,他心中總是會產生一種感覺。


他明白那種感覺叫做抽痛……儘管衣服已經洗乾淨,但是那天,從愛修口中溢出的鮮血,現在想起來鮮豔依舊。


已經少了一個人,戰事還要拖延到什麼時候呢?


他是該決斷了,這也是身為領導者的他才能做的決定。





“公主,我……很抱歉。”


“本來以為,還能再撐久一點,在堅持久一點,再幫你多一點的……”



何必說這種話呢?安西亞那時也很想對他說,沒有關係的。


已經付出很多,為他做了很多了,沒有關係的。


不過他沒有說出口,只是覺得,好像說出口了,愛修就會醒不過來了。


好像沒有說的話,愛修就會為了陪他而好起來,為了陪他而恢復過來一樣。


而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晨光照……”


他低低念著,試著將光射向花瓶裏枯萎的花朵。


“晨光照……”


乾枯的花瓣被一次一次照亮,卻一點也沒有恢復生機。


他迷惘了。


那個時候他也嘗試過,卻不能使愛修好轉。


從那天之後,他自身似乎就出了很大的問題。


雖然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晨光照的力量動搖不了本來就會降臨於他們,降臨于愛修,由誕生的那一刻就決定的命運。


但是他卻漸漸的,覺得自己什麼都辦不到了。





“你連説明愛修都做不到啊。”


“這樣的你,能使枯萎的草複生?”


“這樣的你,能使光明驅散黑暗?……”



他還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只是堅毅的心志不再堅定,倚靠著意念發動的晨光照,是不是也跟著失去了力量呢?


他從來不知道,在沒有了那個人之後,他會這樣,什麼也辦不到。



帳篷這樣的設施,有的時候會讓遵守某些既定禮儀的人感到困擾,因為沒有門可以敲,如果要讓裏面的人知道,就只能在外面出聲通報,做起來實在會覺得有點彆扭。


不過對於某些不在乎禮貌的人來說,這就完全不構成困擾了。


“公主,北方軍營也傳來求援的訊息了,你的意思呢?”


前來通報這個訊息的安羅,根本是直接揭開帳篷就進來了,也不顧裏面的人會不會正在睡覺還是換衣服。


事實上他在擅闖別人的帳篷是也發生過對方在睡覺或者換衣服的狀況,睡覺中的珞反正很難吵醒,轉身離開就可以了,而換衣服中的雅希黎爾,慌張的樣子很有趣,對他來說
反而挺好玩的。


簡單來說,他真是個個性糟糕的人。


“……”


通常這種事情,安西亞都是透過心靈語言告訴愛修,再有愛修撰大,不過現在無法這麼做了,發精神波還是直接講話,他一時有點難下決定。


看他這個樣子,安羅歎了口氣。


“公主,接下來可能有一天的時間可以休息,要不要去看看愛修?”


“……”


還是沒有回應。


愛修自從那次在戰場上倒下後,身體狀況便無法好轉了,似乎是身體已經承受不住累積下來的力量傷害,卻又有些不同。


現在他人在愛修諾神殿修養,因為那樣的症狀大家都束手無策,所以也只是讓他靜養,多少以魔法減輕他的痛苦罷了。


“公主……”


“不去。”


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個答案,但也太簡潔了些。


“不去支援,還是不去看愛修?”


安西亞在沉默了一陣子之後,才開口回答。


“不去……看愛修。”


其實安羅也覺得去看愛修沒什麼意義,愛修大半時間都在昏迷,就算回去看他,也未必能說得到話。


至於安西亞是基於什麼原因,他就不清楚了。


“那麼求援的事情呢?答應還是拒絕?”


這個問題問了以後,安西亞又安靜了好久,直到安羅想開口催促,他才說了話。


“叫大家過來,有事宣佈。”


安羅愣了愣,最後還是應了一聲,照他的吩咐去辦,沒有多問。


安羅走了以後,因為帳篷內只剩下他一個人,那種孤單的感覺便又回來了。


其實他可以直接把大家叫來的,他的能力可以讓聲音出現在大家的腦中,直接呼喚明明比較方便。


只要想到這麼做了,來的人還是會少了一個,他就下意識排斥。


愛修聽不到,也不可能來的。


他又在心裏念了一次這個名字,倍覺孤獨了起來。


如果哪一天愛修斯勒,他會不會覺得很難過呢?


會不會呢?


還是,也只是想現在這樣……覺得很孤單而已……



在安羅又闖了六個帳棚之後,人總算是找齊了,大家也都到了安西亞的帳棚集合完畢。


安西亞的帳棚雖然不算小,但一下子塞了七個人,還是略嫌擠了些,沒有那種要發佈重要命令的緊張感,反倒像是一起玩樂的聚會。


不過因為愛修的關係,最近大家比較沒有打鬧嘻笑的心情,所以氣氛還算嚴肅。


他們也有一種感覺,安西亞要說的,一定是很重大的事情。


“使命必須完成。”


沒有愛修代替發言,所有的話都得自己說,這還是第一次,安西亞多少有點不太適應,但他還是以簡短的句子表達了意思。


他們的使命是什麼,一直以來每個人都很清楚,不需要他再說一次。


即是將黑暗驅離這片土地,讓世界回歸平靜。


“敵人計畫不變,拖延不利。”


陳述了原因之後,就是說出結論了,大家都等著,也有人已經隱約猜到了他會說什麼。


“今後無視限制,全面應戰。”


這果然是個會讓人心沉下去的結論。


意思就是,要他們不再遵守兩個小時的戰鬥時間這條安全限制,做出犧牲,即使必須燃燒生命也在所不惜就是了。


的確,依照目前這個樣子,就算他們撐到數年後身體崩潰死去,可能也只是守住王國目前的領土罷了,而放開限制戰鬥的話,雖然可能使他們能活的時間銳減,卻是能使敵人
潰敗的。


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人出聲反對,連一向對於奉獻自己很不樂意的伊斯,也沒有表示不滿或抗議。


只因事情會變成這個局面,他有大半責任。


這一切可以說是他引起的--是他教導了密提爾一些事情,是他告訴了密提爾神座祭司的限制與秘密。


那麼,這是不是代表如今這個局面,就是他想看到的呢?


明擺著有牽連到自己的危險,還是幫了密提爾,那麼就是覺得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嗎?


他也不清楚。


“意見?”


雖然這個決定已算是定案,安西亞也不會改變心意了,但是這些人畢竟還是他的同伴而非部下,因此他徵詢了一下大家的意思。


“公主這個決定很好啊,很正確、很正確,戰爭提早結束,大家也可以提早安享……和平寧靜的生活嘛。”


安羅差點要把安享晚年給說出來,臨時硬扭成別的句子,倒也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以他們的狀況來說,應該是餘年吧。本來就沒幾年能利用,再加上這麼做,戰爭結束後只怕也沒幾年能活了。


其他人不是不說話,就是“公主做了決定就好,沒有意見”之類的答案,既然大家都同意也明白了,目的已經達成,自然就可以解散了。


出了安西亞的帳棚,他們卻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地方,而是很有默契的一同找個了偏僻角落,開始討論事情。


畢竟有些話不適合在安西亞面前說,有些事也不是想跟安西亞爭取,只是私下說說罷了。


雖說是同伴,但安西亞對他們來說還是不同的。


沒有為什麼,似乎一切自然而然就是如此,大家自然而然便會如此覺得。



“居然要捨棄限制戰鬥了!邪教那群該死的傢伙。”


無論是誰得知自己必須被迫大量勞動,還會因此減壽,應該都高興不起來吧,蘭那一開口就是咒駡,完全表露出他的不悅。


“沒辦法,誰叫邪教那麼精明,我們又不爭氣呢。”


安羅涼涼地說著,一面看似不經意地瞥了伊斯一眼。


那眼神中沒有什麼怪罪的意思,只是多少還有點敵意。


“我們責任範圍內該做的也做了吧?不爭氣的應該是王軍才對,怎麼好像責任都要我們扛一樣?”


蘭那一向不會承認自己有錯,不過王軍不爭氣也是事實。


“刺客都不來了,好無聊。”


珞一臉落寞地說了一句跟現在討論的事情無關的話,看樣子完全沒進入狀況。


“現在不是講刺客的時候吧……”


迦爾顯然很無奈。


“除了這樣沒別的辦法?”


“你可以說說有什麼辦法,別要別人想啊。”


“我們捨棄光明正大上戰場作戰,直接突襲邪教的地盤,在他們的重要根據地屠殺,把他們的重要人物全部宰了不就好了?”


不愧是蘭那會想出的辦法。


他的意見換來了四個人的沉默。


“好啊、好啊,好開心,去襲擊屠城,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全場只有珞立即眉開眼笑表示贊同,果然是感情好的搭檔。


“不好吧……?”


迦爾畢竟個性還是善良的,簡單來說還是個好人,這種計畫他不太能支持。


“哪里不好?戰場上還不一樣是殺人?而且你一定要去!愛修不在,只剩下你有大範圍攻擊絕技,你是很重要的屠殺戰力!”


蘭那看起來非常激進地想進行這個行動,大家很難得看到他這麼積極。


“但是我們是光明的代表,不該進行這種陰險的行動……”


“難道我們就只能被他們暗算?只能他們陰險?打從殷咒這招用出來開始,大家就不會覺得我們光明了啦!”


“這麼說也是有道理……”


迦爾好像快被說服了。


瑟似乎從一開始就只是旁聽,不打算發言,安羅則是隔岸觀火看好戲的狀態,剩下伊斯一個人一陣焦躁,卻又不知該以什麼立場阻止。


“你們的意見怎麼樣?”


蘭那很快就看向沒表態的這三個人了。


“公主許可的話。”


瑟淡淡回應。


“我都可以,不過如果公主不在,我就不負責防禦了。”


這是安羅的意見,剩下伊斯沒有說話,於是大家都看向了他。


“我不贊成。”


不贊成也該有個理由,不過蘭那卻沒催促他說,只皺眉說了一句。


“你不去也沒關係,反正去屠殺不需要清屍體。”


真是直接又不留情的話。


“那麼我們回去跟公主報備吧,還是派個代表去?”


“啊--我去,我去,我口才最好了,讓我去一定很順利,大家準備出發就好了。”


安羅自告奮勇想當代表,不過也被質疑。


“你口才好?”


蘭那的眼神好像他今天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


“居然不相信我!好啊,那你們自己找個人去好了。”


被懷疑後安羅的興致就消退了,結果蘭那自己去找安西亞,得到的答案是“先備用”,也就是暫時不採納的意思。


自己覺得是大好意見的計畫不能立即被執行,蘭那當然還是感到忿忿不平,但也只是發作過一頓就算了。


安羅安慰他,至少是備用,不是完全駁回,也讓他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事實上安羅也覺得,這個計畫遲早會用上的。


安西亞的狀況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這個計畫遲早會用上的。



這些日子,D.M.B發動的攻勢也較之前頻繁猛烈,也許是因為愛修倒下的消息吧,對他們來說,安西亞現在就像失去了右手,讓人有可趁之機。


愛修不在,對於神座祭司的戰力確實有影響,不過他們上場的仗還是沒有一場輸的,若說安西亞有不對勁,也只有他的同伴們感覺得出來。


安西亞的指揮命令已經不像過去那樣準確而不遲疑了,有的時候,會像是心神不在戰場上一樣,令人擔憂。


兩個小時的限制取消之後,D.M.B連續吃了好幾次虧,像也知道他們豁出去不顧一切了,方針於是改成每個戰場同時攻擊,同時攻擊的時候也如同不防禦一般,只求儘快得
到勝利,弄得次次兩敗俱傷,王軍也士氣低下,人人面帶頹喪。


相較於D.M.B自殺攻擊似的勇猛,王軍的士兵無法做到這種地步,王軍的指揮官也無法下達這種命令。


所以神座祭司雖然無視勞累與安全,試圖兼顧每一個地方,但也只有從平局拉回占上風,而不致有壓倒性的全面勝利。


有人說D.M.B這種兩敗俱傷的攻擊方式是無法一直撐下去的,等到人死絕自然就會結束了,最後王軍一定會獲得勝利,無足擔心。


但是說這種話的人大概沒有考慮到,神座祭司那種燃燒生命的方式也是無法一直支援下去的……雖然那是因為旁人不知情。



“雅希,現在的狀況很糟糕,我覺得你應該先回瑪索西加。”


這天,安羅一面進行武器保養,一面對雅希黎爾這麼說。


“咦?要回去?”


雅希黎爾露出了不太樂意的神情,安羅語帶疲憊地說了下去。


“對。應該說你就算不願意我也會送你回去。現在這樣體力透支,精神跟氣力都很差,我沒有把握能隨時保護你,所以你還是去安全的地方比較好,我不希望無法對你母親交
代。”


隨身的武器都擦亮之後,安羅開始翻出其他工具來進行另外一件也很重要的事。


“我……會變成你的包袱?是這個意思嗎?”


雅希黎爾黯然地說。


“是這個意思沒錯,其實你本來就是我的包袱,只是現在我覺得可能會背不動而已。”


“……”


“怎麼了?不喜歡被說成我的包袱,難道要我說你是我的未婚夫?”


“不是!”


雅希黎爾立即高聲否認。


“我只是覺得,明明我們在談嚴肅的話題,你不要馬上就旁若無人地開始敷臉了好嗎!”


被他這樣一吼,安羅轉過塗抹了一半保養霜的臉,一臉“大驚小怪些什麼”的樣子。


“我長期上戰場戰鬥,可不想未老先衰啊!保養這件事比你這件事重要多了,你有沒有弄清楚先後次序啊?”


“……”


面對這種人,雅希黎爾也只能自己一個人暗自悲傷了,實在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無論如何,回去瑪索西加大神殿這件事,幾乎可以說是敲定了。



“麻煩的王子送走了啊?”


安羅睜大了眼睛,以一副怪異的神情看著坐在自己對面這個人。


“你說人麻煩?你不知道你自己才是最大的麻煩嗎?”

“……誰是最大的麻煩啊?”


“你。”


由於安羅的態度太過肯定,伊斯一時居然也反駁不了。


“是,我承認我很麻煩,對你們來說也是吧?”


“誰叫你對我們的使命陽奉陰違?你也知道夾在兩邊的中間不好做了吧?不如趕快做出選擇,投靠D.M.B算了。”


“你居然勸我去D.M.B?”


伊斯的臉抽動了一下。


“你這是什麼意思?像蘭那那樣,覺得清屍體的可有可無啊?”


“才不是,我只是覺得自己一個人比較習慣,你跑去D.M.B的話,我沒有搭檔就輕鬆啦,哈哈哈哈。”


這樣一聽也知道是玩笑話了,其實他們現在做的事,搭檔制度根本派不上用場,都是大家一起行動的。


“不過,現在應該是要準備接下來的戰鬥吧,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


安羅這一問,伊斯一時語塞,又答不出來了。


“難道你終於也被我的美色所惑,決定臣服於我的裙底了嗎!”


安羅那明顯裝出來的震驚模樣,顯示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說法。


“……無論如何,你穿的並不是裙子,不是嗎?”


伊斯就是這樣一個在這種時候也要挑語病的人。


“意思是裙子就可以了嗎?我也不是不能穿啊。”


安羅挑了挑眉,順水推舟。


其實他也不怎麼堅持得到原本問題的答案吧,不然怎麼會自己把話題越推越遠。


“……我去準備戰鬥。”


怎麼想都覺得,離開這裏才是正確的。


“咦?清屍體還需要準備什麼嗎?”


伊斯一說要去準備,以手支著頭的安羅立即直接反應這麼問。


然後成功看到伊斯的臉又抽了一下。


“是誰說應該準備接下來的戰鬥的啊!”


“我啊。我的意思是,大家都這麼忙的時候,你這個理當唯一的閒人來找我做什麼……生氣了?你真的很介意被說成無用人口?”


見他像是動了氣,安羅笑嘻嘻地走到他身側,拍了拍他的肩。


“要是我是你,可會很高興呢,被說得可有可無又怎麼樣?事實上就是最輕鬆啊,就算現在無限制戰鬥,對你的影響也最小,這樣還不好嗎?”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吧。”


伊斯皺著眉回答。


“那我們互相學一下對方的絕技,然後位子互換,怎麼樣?”


“……我對防禦不感興趣。”


“哼。”


大概也料到他會有這樣的答案了,安羅立即就沒了好臉色。


“反正我做的就是沒有人想做的苦工就是了,這就是倒楣吧。”


“我倒覺得是對個性的一種壓抑平衡。”


保守的就讓他攻擊,以免造成攻擊過頭,激進的就讓他防禦,以免他失去控制。


“你說什麼?你對我的個性又有何意見了?”


經過一番對話下來,伊斯深刻覺得不要回答安羅任何問題比較不會讓自己被惹火。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心虛逃跑嗎!”


找他的時候他愛理不理,不想理他的時候,他又自己黏上來……伊斯的確是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了。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進入了無心狀況之後,他們便將主控權交給安西亞,讓他指揮這一場殺戮。


D.M.B的人再多,攻勢再兇猛,在他們的力量之前依然只有倒下。


一個一個,前仆後繼地犧牲。


當人命的意義已經連個數字都稱不上時,也不知要說悲哀,還是令人顫抖。


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堅信著自己的犧牲有意義吧?


這樣的意念,總讓人因為困惑而迷惘。


‘霜落。’


配合著安西亞指示的聲音,迦爾熟練地使出絕技,而後又是一片死傷。


安西亞的指令似乎已經接近死板的迴圈,都是同一個模式在運行。


而他也常常如同失神,在戰場上完全沒有出手。


此時前方的敵人聯合催動了黑魔法,原本在認為使用黑魔法也是徒勞無功後,D.M.B已經鮮少浪費精力運用,今天不知是為了什麼又使出來,既然敵人出了招,他們就得應對。


有安西亞在的時候,黑魔法一向是他處理的,以晨光照來解決黑魔法十分便利,加上光驅散暗,視覺效果上也能夠激勵人心,所以這種時候,安西亞都會親自使用力量,不會命令他們抵擋。


這一次安西亞的確也沒有給他們指令,但他踏出去的步伐卻遲疑了。


眼見那團危險的黑霧逼近,他伸出的手卻遲遲沒有往前推。


“晨……”


如果絕技用了,黑魔法沒有退散,怎麼辦?


如果在大家面前,晨光照失效了……該怎麼辦?


大家會怎麼說呢?


大家會……


他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危險朝自己襲來,手仍使不上半分力。


晨光照三個字,要說出來竟是如此困難。


“公主!”


所幸即使是在無心狀態,他們還是有部分自己思考的能力,不會放任安西亞遭受傷害。


先使出星之守護的是安羅,接著其他人聯合施展了光系的魔法,成功消去了黑魔法的攻擊,大家都對剛才的情況捏了把冷汗。


“公主,你在做什麼?怎麼不用晨光照呢?”


戰場上敵人尚未被完全消滅,他們不能分心停下處理這件事,只有短短的幾秒可以詢問。


“我……我……”


安西亞還是那個樣子,茫然看著自己的手掌,緊抿著唇不語。


而敵人已經再度殺上,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了。


然而安西亞連接下來的指揮都沒再進行,整個人茫然佇立原地,剩下他們六個人,只能自己奮鬥。


“你不要就這麼把戰場丟下了,快點清醒啊!”


脫離無心模式的絕對配合,效率頓時差了很多,但儘管對他這麼抗議,還是沒有用。


“公主!”


沒有愛修在,本來就已經比原先吃力,再加上安西亞可說是脫離了戰鬥,壓力更是倍增,迦爾只能連環不斷使出霜落,瑟也以斷鎖不定時放倒幾批敵人。


看安西亞陷入了情況不明的狀況而都沒有反應,安羅終於忍不住以精神波朝他喊了一個名字。


一瞬間,安西亞猛然一震,驚訝莫名地看向安羅,接著終於意識到自己造成了多大的麻煩,連忙重回戰局。


“你做了什麼?”


伊斯忍不住疑惑地瞧了瞧安羅。


“只是喊了他過去的名字。”


安羅簡單地交代,就沒再說明瞭。


這場仗,他們雖然辛苦,最後還是拿到了勝利。


只是安西亞的問題,也已經不能再忽視了。


接踵而來的困擾,仿佛陷入了僵局。


安西亞不願意回答他們的問題,只說是自己的事情,讓他們根本不曉得問題出在哪里,也就無從解決。


他們得到的答覆是“下次會好轉”,但語氣也不怎麼確定,實在無法讓人放心。


最後甚至丟下一句“還是去看一下愛修比較好”就跑掉了,於是,現在又成了他們的討論時間,而安西亞自己到愛修諾神殿去了。


“這次一定要說服公主同意我說的那個計畫!”


“公主的狀況沒有改善的話,勢必得接受吧。”


如果他們沒辦法靠著戰場上的勝利達到目的,而且這個勝利還越來越艱難的話。


“只是,既然這種方法簡單又容易,我們之前那些努力好像白做了一樣。”


迦爾的感歎多少刺到了幾個人,這個時候應該由愛修出面安慰大家,告訴大家好歹過去的努力樹立了神座祭司的威嚴與神聖,也不是全無好處之類的話,但是現在愛修不在,這些話自然就沒有人說了。


“感覺好像真的少了什麼的樣子。”


“是啊,是啊,果然少一個人還是會覺得奇怪的。”


他們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對愛修的倒下稍微有感覺,如果不在的人是不怎麼發言的瑟,大概就會被完全忽略吧。


“這麼說來,你們都還好嗎?有沒有要倒下的預兆啊?”


關心人的話從蘭那口中問出,怎麼聽就是怎麼不對,不過大家也沒興致針對這突兀的感覺出言,只略為說了一下自己的狀況。


“還好,只是很疲憊,不像以前結束過後休息一下就神清氣爽,現在常常躺了一天還是很累。”


這是迦爾的狀況,珞也嘟起嘴巴抱怨。


“今天還好啦,之前有一次,一天趕三場,到最後根本都是從身體硬擠出力量來戰鬥了,我還很怕絕技用不出來會受傷死掉呢。”


聽到這段話,安羅暗念了一句“從身體硬擠出力量來也應該是我,還輪不到你吧”,而這時候伊斯剛好把話題轉到他身上來。


“絕技用最多的是你吧,你都沒事嗎?”


安羅愣了兩秒後,決定把關心解讀為好奇。


“要說沒事……其實也不算啦,不過我現在還好好的,應該還撐得下去。”


然後就有人提出疑問了。


“對啊,絕技用最多的是安羅,為什麼最先倒下的是愛修呢?”


其實不是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每次在想到的時候,都會因為懶得深究而略過罷了。


“愛修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倒下的啊?”


“不就是身體負荷不住,無法戰鬥了嗎。”


“回復咒文跟晨光照都沒辦法治好他,也就知道這麼多了。”


這樣子也分析不出什麼結論來。


“破虛神座,之前的愛修諾.席德列斯,也是因為身體負荷不住力量死的吧?”


安羅突然想到這一點,所以提出來。


“什麼啊,有這回事嗎……”


“你們這些人全都死得比他早,當然不會有印象啊。”


這真是個令人哀傷的事實。


“……那個時候的確有點奇怪,愛修諾原本沒有什麼力量,後來卻變得很強……這個讓他身體負荷不住的力量,到底是哪來的?”


瑟調出記憶後,也說了這麼一段,大家都疑惑了。


當時唯一沒有對這件事表現出懷疑的,只有克薇安西亞公主。


也就是說,可能只有她知情而已。


來到愛修諾神殿的安西亞,沒遇到什麼阻礙就進到了愛修的臥室。幸運的是,今天愛修恰好出現了短暫的清醒,在他進入房間的時候,愛修也勉強擠出了笑容,跟他打招呼。


“公主,你來看我?”


似乎是因為自己的到來,他顯得有點開心,雖然病容上儘是疲憊,安西亞還是感覺得出來。


安西亞什麼也沒說,只默默坐到床前。


而愛修也習慣了他的沉默。


“前線戰況……怎麼樣呢?大家,都還好嗎?”


有的時候他會無法很順利地講完一個句子,大概是身體虛弱,痛苦又壓迫著神經,才會這個樣子。


“嗯。”


就算有什麼不好,他也覺得不該讓他知道。愛修已經很難過了,再讓他擔心是不應該的。


更何況出了問題的人,是他。


“如果沒有我在也能好好對付邪教,那就好……”


愛修的語氣顯得有點放心了,接著像是稍微發作了一下,整個人臉色難看了起來,額頭也冒出了細汗。


“痛?”


安西亞微微移動身子關心著,雖然他也不知道能怎麼做。


“沒、事,還好……自己丟個止痛咒,就沒事了,沒事的。”


他還是在逞強。也是基於不想讓對方擔心。


“……趕快好起來。”


“嗯?”


“趕快好起來……需要你。”


安西亞以簡單的言語表達著自己的想法,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在想想也是。


他一直以為他最常說話的對象是愛修,可是……他對他說的,幾乎都是些跟他沒有關係的話。


像是要求、命令,或者是要他轉達給大家的。


“我……”


愛修苦笑著,看起來很為難。


“我很想遵命。可是我只怕沒辦法辦到。我也不是……那麼不可或缺不是嗎?我會的,公主……你也會,或者教他們……都可以的。”


不一樣的。安西亞心裏清楚明白,愛修所說的這些,並不是他對他而言的所有價值。


不是只有絕技而已。不是的。


“趕快好起來。”


他還是只能重複說出這句話,儘管他什麼忙也幫不上。


“公主……”


“要好起來。”


瞧安西亞堅持的樣子,愛修也實在沒辦法。


“沒有辦法辦到的事,我真的無法答應,因為我不想失約啊。”


他也知道這是強人所難的。


可是他現在什麼也無法做到,到底該怎麼辦呢?


心的力量衰退了。


衰退、消逝。


但是,他卻連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心的,都不清楚。


他只是一個能完美施展出絕技的人偶啊,應該是這樣子的。


應該是這樣子的……


“……”


在他抬頭想開口再說點什麼時,卻見愛修已經閉上眼睛,痛苦的神情看起來是在忍受身體內的疼痛。


說是丟個止痛咒就沒事了,昏迷的時候又怎麼用魔法呢?


也沒有人一天到晚都待在這裏,幫忙用這個法術啊。


稍微厲害一點的人,都被調去協助打仗了……


為愛修補上一個止痛咒後,愛修的呼吸總算平順了些,雖然這不能解決他身體的問題。


“要好起來。”


安西亞對著昏迷過去的愛修又說了一次,抿了抿唇,沒有多久便離開了這裏。


這次蘭那再提出那個計畫,安西亞就沒再拒絕,很快地接受了。


“公主轉性了?”


大家雖然有一點小小的訝異,但也不過是小小的而已。


也許安西亞也體認到這樣下去不行了吧。


計畫得到許可後,就是挑選地點進行了,他們沒有D.M.B的情報,也只能按照狀況推測攻擊哪里會得到比較好的效果。


安羅雖然覺得伊斯可能弄得到這方面的情報,但是伊斯應該不可能提供給他們的。


這種時候,他就會覺得這傢伙真是可惡。如果不是偏向那一邊,就該互相公平才對,他透露情報給D.M.B的人,就該把D.M.B的情報也透露給他們,這樣才對呀。


所以他才會對伊斯說他乾脆去D.M.B算了,除非他留著是要當間諜。


他覺得,伊斯現在也只是在等待結論出來,然後給密提爾報消息,要他去避難吧。


“我覺得去炸一炸他們發展最大的根據地--多留城應該不錯,那裏應該有很多重要資料,毀了之後也會造成很大的打擊吧。”


迦爾發表了還算善良的意見,馬上遭到蘭那跟安羅的聯合反擊。


“毀掉數據做什麼啊!那麼中心的地方一定都是些非戰鬥人口駐留,我們應該以殺人為主要目的!要把他們戰鬥的主力殺光才對啊!”


蘭那說出的反駁話語,讓人有種“其實他是想發洩吧”的感覺。


不過戰場上發洩得還不夠多嗎?


“資料這種東西不是讓你毀滅的!這是最差勁的方法!所謂重要的資料,應該是拿到手之後仔細研究如何利用可以達到最好效果,這才是對待資料的正確方法!用得好的話,資料就是殺傷力最高的武器!”


安羅的這番發言也給人一種“你到底是誰啊”的感覺,大家都覺得對記憶中的安羅法的印象越來越模糊了起來。


總之這種話不像是一個舞娘會說的吧?


“……”


安西亞還沒有做出決定,無論如何,最後地點還是由他選的。


“公主,你覺得哪里好?”


“如果時間夠,我們也可以連續殺好幾個城。”


“可是你們想怎麼屠啊?裏面沒有手無寸鐵的平民嗎?誤傷了怎麼辦?”


“所以不能誤傷,只能誤殺,這樣他就不能出來投訴了,至於邪教方面的譴責,一律當作是對神座祭司的汙滅。”


冷靜回答了這段話的又是安羅了,大家看向他的目光也越來越充滿疑惑。


“你這是哪里學來的……”


姑且不論是哪里學來的,可以回答得如此迅速,幾乎沒有猶豫,仿佛沒有任何道德良心的問題,這也是個大問題吧。


“噢,咳,這應該是……本性吧,本性。”


雖然他是基於不想讓另一層身份曝光才這麼說,但是解釋為本性似乎就更糟糕了。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大家只好這麼判定。


“殺的時候有分寸一點就好了,現在重點是決定地點。”


於是眾人的目光轉向安西亞,等待他做出決定。


‘公主。’


在安西亞開口之前,安羅以精神波喊了他一下,他雖然疑惑,但也只有用眼角餘光掃過去。


接著又是幾句以精神波傳來的話語,安西亞聽了之後,微微思考了幾秒,便接受了他的建議。









章之十四 隔世祝福



章之十四 隔世祝福





願你遠絕黑暗,永遠身處光明……





來自很久很久以前的輕聲話語,來自很久很久以前的破碎殘夢。


我永遠記得你給我的笑容與禮物,永遠相信你所帶來的每個奇跡,


原來時間並不能讓我的情淡去,


而思念則在記憶重回的一瞬,


破口決堤。





前往突擊D.M.B的決定,知情的人不多。除了他們自己,也只有通知他們待的營地的負責人與克茲而已,畢竟這也不是多麼光明正大的事,沒有必要讓每個人都曉得。


他們是以定點瞬間挪移出現在空中奇襲的,瞬間挪移一到達,迦爾、瑟、珞和蘭那立即在安西亞的指示下,聯合施展魔法Fire Hell攻擊城主宅邸,名列最高段魔法之一的火之地獄立即在夜空中爆出炫麗的火光,將那棟中心建築物吞噬。


如此大的動靜,D.M.B的人沒有反應是不可能的,寂靜的夜晚頓時以魔法的殘殺為序曲騷亂了起來,蘭那正在感歎著火之地獄攻擊力跟效果雖然好,屍體卻也不能拿來用的時候,伊斯卻因為注意到街道的樣子與出來的人們而瞳孔一縮。


“等一下!這裏不是華登城啊!是不是瞬間挪移弄錯地方了?”


“哦?”


他這句話引起了幾個人的反應。


“真的耶,這裏是希爾森市。”


“安羅,你連瞬間挪移都可以弄錯地方啊?這兩個地方好歹差了三條河吧!”


說話的人語氣也沒有多少怪罪,安羅笑著回答。


“又沒有關係,反正都是邪教的地盤,更何況都開打了,公主說既然如此就繼續打,我們也沒損失啊。”


“這麼說也沒錯……”


由於敵人已經出現,是該行動的時候了,大家也不多廢話,隨即往地面降落,只有伊斯跟安羅稍微慢了一步。


“是你……”


伊斯看著安羅,聲音微微顫抖著。


原本要去的華登城也是個大城,而現在到達的希爾森城,則是最前線的城市之一,同時也是聚集最多主力的地方。


一定是認定他會通報消息,所以才說要攻擊華登,再臨時改為希爾森,反打一掌。


而且挑選了這裏,也一定是經過調查,刻意的。


“我也是為大家著想,沒有任何錯啊。”


安羅回應了他的目光,微笑著。


“你真的還是去D.M.B算了,整顆心都在他們那裏嘛。”


下面的同伴已經各自投入自己的戰鬥中,分成了好幾路,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沒有下去。


“不說話嗎?難道你心還是向著我們的?那不是正好?藉由這個機會,讓他們認為你一直以來的作為都是處心積慮想取得他們的信任,然後在關鍵的一刻騙了他們,正好能讓你徹底擺脫跟D.M.B的關係,很棒吧?”


伊斯還是沒有回答,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怒意,還是因為內心的掙紮。


“雖然很想就這麼幫你做出選擇,但好像還是成功不了啊。”


安羅輕輕說著,眼睛看似隨意地掃了掃右前方。


“密提爾接近了呢。五十尺……四十尺……”


聽見這句話,伊斯僵了僵,立即降下,朝著感應到氣息的地方沖去,幾下輕掠,就消失在街角了。


“到了不得不抉擇的時候,心中的答案就會很清楚了吧。”


安羅自言自語了一句,也轉身降落,投向另一個角落的戰鬥。



若只是防禦與攻擊,即使現在無法使用晨光照,安西亞也沒有什麼問題。


雖然大家都往不同的路去了,沒有人跟他走一道,但依然不可能有人能傷到他,朝他沖過來的敵人或是看見他而想逃跑的人,都只能在他揮劍的動作下濺血,倒地。


敵人擋架的劍阻不下他的力量,攻擊的武器也突破不了他的周身。


面對不可戰勝的敵人,多看了幾個犧牲的例子,人就會曉得逃命了,而此行來本來就是為了殺人,對方逃了,他當然要追擊。


不過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卻與那些人相反,主動上前來應戰,這讓他有點意外。


“你們快走!”


這張臉孔,這個聲音……


安西亞出現了短暫的迷惑。他覺得自己對這個人有印象,只是,他那淩亂的記憶不能提供他任何幫助。


是敵人。那麼為何看過?


是從哪一段記憶出來的,他不清楚,不過,敵人就是要剷除。


持劍的手一揮,一道劍氣便隨之斬了過去。


而跟之前不太一樣的是,這一劍沒有奪去這個人的性命,他用刀擋,刀斷了,然後勉強回避之下,傷口出現在肩頭,雖然嚴重,但不致命。


只是刀斷了,又受傷了,應該不可能再接住第二擊了。


被他拖了這點時間,其他敵人已經又撤退了好一段距離,安西亞覺得不該再拖下去,當即要再次做出攻擊。


然而敵人的動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對方的手還沒摸向腰際之前,他沒有發現這個人還帶了一把劍。


在瞧見那把劍的劍鞘時,他已經怔住了,而在劍即將出鞘的時候,他忽然不知道自己這一劍該劈緩些還是快些。


那把劍。


那把劍是--


“公主!不要!”


另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接著一把劍介入了他們兩人之間,做出這件事的人是伊斯。


看到情勢這樣發展,密提爾反應很快,馬上就撐著受傷的身子快速逃離現場。


瞧見敵人逃跑,安西亞的直接反應就是追擊,格開伊斯的劍後,安西亞朝著密提爾的背直射出三道氣勁,卻又遭到伊斯的阻攔。


瞬間立起的結界和氣勁的殺傷力互相抵銷,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伊斯則在這之後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無法前進。


其實前進也是可以的,只要在這裏,把他打倒。


但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他根本弄不懂是怎麼回事。


“不要殺他。拜託你不要殺他。”


因為一時情急,伊斯甚至沒有使用對女性的稱呼,而安西亞在轉過頭面對他時,忽然整個人像是停頓了。


他不知道自己停頓了有多久,如同根本忘記了現在身處何方,也不記得自己應該做的事,腦袋卡在一個破碎的記憶碎片裏出不來過不去,難以運轉。


他應該要想起什麼來才對的。


而伊斯的行為,應該直接以背叛論處,視情節嚴重,甚至可以直接處死的。


可是他沒有。


他沒有這樣的念頭,他也一點都不想這麼做。


“為什麼……總是……”


安西亞輕輕開口說了幾個聽不出意思的單詞,伊斯也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現在也抓不定安西亞會怎麼做。在做出這樣的行為之後,他就已經有覺悟了,儘管如此,還是難免忐忑不安。


“是,不要殺他嗎?”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在做確認的動作。


“你的要求?你的希望?”


伊斯不懂他在問什麼,但還是點了頭。


事實上安西亞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只是,他確實正在說著。


“我答應。以後就不欠你了。”


語畢,安西亞甩開他的手,收劍回頭,仿佛也失去了做原本要做的事情的興致,就這麼朝來時的路離去。


見他似乎不打算追究,伊斯一時也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滋味。


而他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


這是源於兩個人之間的一個約定。一個未曾兌現,來不及使用就消逝的……



那天伊斯跟安西亞發生的事情,沒有別人知道,安羅雖然隱約曉得一點,但是也不知道詳情。


固然安羅很喜歡打聽別人的八卦,但是這種只有問當事者才能打聽得到的,也只能算了。


那一夜的奇襲,D.M.B傷亡慘重,損失了三成左右的幹部,同時高級魔法師與戰士損失了上千人,這幾乎是不可彌補的沉重打擊,主要是城主宅被毀得無聲無息,在裏面的多半是比較重要的人員,當時連反應都來不及就全數死亡,再加上神座祭司零散擊殺的,才有這個數字。


這對未來的戰爭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我們一定要報復!遭受了什麼,就要還回去給他們!”


D.M.B臨時召開的會議上,很多悲憤的人這麼主張,然而如果真的要找兇手復仇,那是不太可能的,神座祭司八個都強得不像人,去復仇只是自己找死而已。


有人主張奇襲,只是,他們沒有把一堆人運到敵人後方的本事,就算辦得到,事情結束之後他們只怕也回不來,只會白白犧牲。


在考量了許多條件之後,也統整出一些結論來了。


“我們要讓他們也嘗到痛苦,所以報復行動是一定要進行的。”


“派少數精英去,快速進行完就撤退。”


“因此無法襲擊大城市,我們的目標就鎖定兩個--”


“瑪索西加大神殿,以及愛修諾神殿。”


在群情激憤的情況下,這些意見幾乎是沒遭到什麼反對就通過了,密提爾臉色蒼白地看著這些人,也只能默許了這件事的進行。


從眾多自願者中,人選很快就被推出來,他們晚上就要出動了,要去那兩個神殿,進行屠殺。


要說密提爾沒有因為這次的奇襲而起了情緒反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從頭到尾,他只想要打勝仗,達到那個目的,至於向無辜無戰鬥能力的人出手,他並不喜歡。


他們這次的行動已經勢在必行……


該怎麼做呢?


能夠,怎麼做呢?



在暮色籠罩神殿時,四周還是一片寧靜,誰也不知道即將有一場血雨席捲。


對神殿中的泰佩姬莉沙和雅希黎爾也是一樣,這時候,他們只是在房間內共進晚餐,接著有一句沒一句閒聊著罷了。


在一片安靜中,忽然聽到外面隱約的尖叫聲時,心中隱約浮起的不安,也還未成形。


“我看看怎麼回事。”


為了安撫母親,弄清楚情況是必要的,於是雅希黎爾開了門,朝走廊的另一端看去。


連通著大殿的走廊末端倒了一具屍體,而殿上徘徊的黑霧,是他看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東西。


“……!”


雅希黎爾面無血色地關上門,心中也沒了主意,不曉得現在該怎麼辦。


“雅希黎爾,怎麼了?”


泰佩姬莉沙柔聲詢問著,雅希黎爾將看到的東西與推測都告訴她後,她臉上也變了顏色。


“怎麼會,這樣的話……那現在求援……”


神殿的對外通訊說不定沒有被封鎖,只是使用魔法求援,是他們做不到的事。


如果能做的話,也應該有其他人做了吧?


然而,他們能等到救援的人來嗎?


“現在出去也逃不了的。”


跑出去一定會撞見邪教的人,這是根本沒有活路的。


“雅希黎爾,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的話……”


泰佩姬莉沙神色著急的正要說出要兒子一個人逃生的話時,卻發現雅希黎爾對她施了魔法,讓她無法再說出話來了。


“房間裏沒有人他們或許會搜查,但是發現了一個人,他們可能就會以為只有一個人了。”


雅希黎爾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並不穩定,像是不能也要硬撐起的堅強。


“至少我還會一點劍術。也許不會那麼糟糕的,母親。”


雅希黎爾的決定當然是她不可能同意的,但是她已經不能抗議,就這麼被他限制行動,藏到不顯眼的角落去了。



在瑪索西加大神殿遭受攻擊的時候,愛修諾神殿也一樣遭到了突襲。


與瑪索西加大神殿的入侵方式一向,神殿一向是開放空間,平常時候就不會有多少人在門口守備了,戰爭時候守備的人數更是少到了兩人,D.M.B來的殺手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那兩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從正門進去了。


一路上見到的人當然通通無法倖免於難,不過襲擊這裏的這幾個人,目標與襲擊瑪索西加大神殿的人有一點不同,同樣是報復性的屠殺,前來愛修諾神殿的他們,還背負了殺死破虛神座的使命。


大家都知道破虛神座在戰場上倒下後就被送到後方養病,從此再也沒有回到戰線過,會無法上場作戰,一定情況十分嚴重,因此他們認為這是個機會,是個除去心腹大患的機會。


過去愛修的範圍絕技到底殺了他們多少同伴,已經無法細數,但只要他今天死了,就不會有未來康復再來對付他們的可能了。


因此他們雖然也是在神殿內進行屠殺,但還是以找到愛修的房間為優先。


抓個人來逼問是個辦法,然而看到他們殘忍俐落的手段,被抓來的神殿人員也曉得,就算自己說了也不會有活路的,於是他沒有說出他們要的答案,反而大聲尖叫示警,當他們一刀劃過他的脖子時已來不及阻止聲音傳出去了,索性從被聲音引出來的人開始,一個一個殺。



“有人……要殺我?”


神志半清醒的愛修,在聽到慌張奔進來的神殿人員通報後,面露訝異。


“神殿被D.M.B攻擊嗎……”


“是的!他們現在在外面亂殺人,可能很快就會找過來了--”


來通報他消息的人十分緊張,畢竟他們的生命已經受到了威脅。


“怎麼會……”


這樣的講法,會讓愛修認為這些人都是因為他才受累,他自然是不願意這個樣子的。


勉強扶著床沿坐起,愛修想下床出去,躺在床上這麼久,身體的力量好像都消散了,可是他告訴自己必須去。不得不去。


至於向安西亞或是其他同伴求援這種事,他倒是沒有想到,因為他現在想到只有必須阻止,必須解決這件事情。


“神座,您、您要出去?”


他們一直都知道他的重病,所以也對他要面對敵人這件事感到不安。


“這是我的神殿。”


愛修勉強以幾個魔法幫助自己行動,原本他想要把劍的,可是現在的身體狀況,只怕連劍也不太拿得動,更何況揮舞?


“我的神殿,我應該守護。”


說完,他便開門,走了出去。



“安羅!”


安羅被突然闖進來的伊斯嚇了一跳,嚇得聯手裏拿的書都掉了,這種情況,他當然是以怪罪的眼神看向莽莽撞撞做事的這個人。


“做什麼啊!你害我嚇得書掉了,這樣等一下還得找看到哪一頁,很麻煩的……”


“D.M.B今天晚上突襲愛修諾神殿跟瑪索西加大神殿!”


“什麼?”


因為這消息來得毫無預兆,安羅一下子錯愕得沒反應過來。


“D.M.B今天晚上突襲愛修諾神殿跟瑪索西加大神殿!密提爾剛剛告訴我的!”


因為消息來源管道無法讓其他人知道,所以他只能在第一時間趕過來告訴安羅。


他也不樂意見到神殿遭到血洗,更何況裏面還有他們重病的同伴。


“你去愛修諾神殿,我去瑪索西加大神殿!”


儘管這個消息讓他臉色很難看,他還是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兩人就分別行動了。


因為時間一刻也拖不得。



握著劍面對著門的雅希黎爾,覺得自己緊張得手都出汗了,如果現在問他最希望的是什麼,他大概會回答希望門不要打開。


說來也諷刺,沒有多久之前的他,還滿心都是在戰場上報效家國,挽回西卡潔家的名譽,但現在他卻連面對敵人也不願意,如果不是為了母親,這種波及生命安全的事,他還是希望能避則避。


這是代表他想法改變了,還是面臨了狀況,真正的想法才浮現出來?


他畢竟還只是個未滿二十的少年,這樣的臂膀,就算要肩負起一個家,都嫌瘦弱。


相較于雅希黎爾的不安,泰佩姬莉沙又是另一種感受。


雅希黎爾藏她的地方,讓她可以透過縫隙看見雅希黎爾的身影,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事情,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要面對來勢洶洶的邪教,她也知道是凶多吉少的,而她卻只能在這裏,靜靜的,親眼看著兒子送死?


那是讓人幾欲瘋狂的感覺,這種情緒也無從排解,她連想再跟雅希黎爾說幾句話,都辦不到。


她總是被人這麼保護著。


在危險的時候,總是有人為她涉險,為她不顧自己。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可是她卻阻止不了這些事情一再發生。


在她的生命裏,一再發生。


門被踹開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氣悶,雅希黎爾一咬牙,飛快揮動了劍,朝著敵人的空隙攻擊。


大概是沒想到裏面的人做好準備,還會反擊,進來的兩個邪教徒吃了一驚,其中一個手臂因而受了點輕傷。


看見不過是個少年後,他們也不認為他會有什麼威脅性,而事實的確如此,受傷的那人出劍攻了幾招之後,雅希黎爾的劍就被擊落在地了。


這些泰佩姬莉沙都看在眼裏。而她也只能睜大著眼睛看著。


如果她能動,她會毫不猶豫沖去擋在雅希黎爾面前,即使這樣結果只是多死一個人。


如果她能開口,她會許會無視尊嚴懇求對方不要殺她的兒子,不管是不是會換來一陣嘲笑。


如果她付出代價來換得雅希黎爾的平安,無論要她拿什麼交換,她都願意。


此刻她多麼希望神真的會呼應人們的請求,多麼希望奇跡降臨……


“你居然能傷了我,有這股勇氣,就給你跟別人不一樣的死法吧!”


男子的笑容絕對是不帶善意的,隨後他口中念了一段模糊的字串,一團黑氣快速形成,接著就朝雅希黎爾撲過去。


泰佩姬莉沙幾乎要尖叫出來,若她能夠出聲。


她認為自己沒有辦法接受目睹兒子被殺,但是在這個時候,她又怎麼能閉上眼睛?


而就在雅希黎爾驚恐的朝後倒去,黑氣亦襲上他的身時,理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發生了。


雅希黎爾只感到胸口一熱,一種反運作的能量散發出來,而眾人所見的,即是黑魔法在接近了他身體後,無法解釋地消失無蹤。


像是被無聲分解了,連一點波動都沒有,就這麼完全不見,雅希黎爾也困惑地摸向胸口,手指碰到的,是一個硬物。


這一切泰佩姬莉沙也都看到了。


她知道那裏有什麼,她當然知道那裏有什麼……



‘這個項鏈就讓雅希黎爾戴著,不要拿下來。’


‘它會引領他光明,為他驅除黑暗,守護著他……’



他總是為她帶來奇跡。總是為她帶來絕處逢生後的情感衝擊。


‘緹依。’


念及那個許久不曾提起的名字,一瞬間,她熱淚盈眶。


光是維持著站立,便已十分吃力,這樣的身體狀況,要戰鬥太過勉強,他心知肚明。


速度、靈活和力量,他已不具備,他能由殘破的身體榨出來的,也只有魔法與消耗氣力的絕技了,所以,維持一定的距離才能讓他有優勢,但他也很難阻止敵人上前。


“破虛神座出來迎接我們了呢!那就不必費事找了。”


由於過往的積威,這些人在看到他出現時,難免還是有點懼怕,但在觀察了他一陣子之後,那虛浮的腳步和稱不上好的氣色,又給他們帶來了不少信心。


愛修沒有跟他們閒扯的興趣,他們是來犯的敵人,照情況看來,恐怕也難以擊退,想用聲勢逼他們離開大概是不太可能的了,當下唯一的做法,就是將他們當場擊殺。


D.M.B的人也覺得沒必要拖時間,當下三個人便持劍而上,打算朝他直接攻擊。


面對三個對手,愛修動得不多,挪動不大的手指彈了三下,那三個人的劍便在沖到他面前之前斷裂,在他們心驚而出現遲疑時,愛修默念了一個咒文,就將人給擊彈了回去。


身體內部還是絞痛著。只是做了這麼點小小的動作,身體就向他抗議了。


如果直接擴大範圍使用天之破,應該能夠一舉殲滅敵人的。


但是那要從身體抽取龐大氣力的絕技,再加上力量反噬的傷害……他怕自己頂不下來。


他還不想死。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狀況已跟健康的人差很遠,也知道他頂多拖個幾年也是一定會死的,但他從來沒有讓生命因為一些意外而提早結束的意願。


所以,他自然是認為能夠打贏,才出來的。多少也包含了一點不想弄得“犧牲別人也要活下去”的想法。


這時候其他神殿的人,不是嚇得躲在房間裏不敢出來,就是試圖向祭司公會求救了,基於體力不能讓他久戰,愛修決定早點結束這場戰鬥。


“不能讓他使用魔法!只要讓他來不及用魔法,就不構成威脅了!”


不過,此時對方的人也看穿了他的弱點了,在這聲喊聲發出後,又是四個人一同沖上來,想以武力制服他,他無念咒施法的空間破裂咒被後方的魔法師設結界抵銷了,眼見他不可能有時間施放第二個法術,邪教徒們心中都是即將得手的喜悅--破虛神座就要死在他們手下了!


然而情勢依然不是操控在他們手中,狀況依然不是他們能掌握的。


他們似乎忘了一件事,敵人不利於近身戰鬥,那是在一般的情況下,但若是將對方逼到盡頭處,那麼比起坐以待斃,他當然會選擇另外一條路。


“破空虛斬。”


那四個人已經十分接近他了,近到只差那麼一點點的距離,刀刃就會傷到他的身體,但是所有重創他的假設,都在這四個字底下粉碎。


他以手橫胸劃出的一道軌跡,因絕技而成了可怕的殺人劍氣,準確地切過那四人的身體,讓他們的身軀濺血之後上下分離,連同站在後面呆愣的數人,只要是在那條線的行經路線上,無一倖免的遭到切割。


破空虛斬的使用,讓他胸口一陣氣血翻騰,身體的不適使他頭暈目眩,可是,還有一個敵人沒死。


還有一個敵人沒死。他必須……


就在他意識朦朧地想再運作力量除去危險時,忽然一個人影出現,以劍柄擊倒了那個殘存的敵人,靠著模糊不清的視線,愛修還是認出了來人。


“咦……”


“愛修,你沒事吧?”


急忙趕到的伊斯替他解決那名敵人後,趕緊過來扶他。


雖然沒死也沒受什麼傷,但他可不會認為這樣就是沒事。


“……能夠隨心所欲使用身體打倒敵人真好。”


愛修有點失落地說。


問他有沒有事,結果卻是在發表看見他擊倒敵人的感言。


……應該沒事吧。


伊斯這麼判定後,決定等一下再通知安西亞來看看,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安羅抵達瑪索西加大神殿的時候,正好跟從長廊內撤出的D.M.B教徒撞個正著,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們挾著昏迷的雅希黎爾,當下首先產生的想法就是救人,但對方認出了他,也知道不敵,沒給他動手的機會就瞬間挪移逃跑了。


“雅希!”


人在他面前,卻眼睜睜看著被帶走,安羅當下也想立刻追過去,但是雅希黎爾的氣息已經被封鎖了,根本無從追蹤起,現在也只能先冷靜下來,思考該怎麼做。


啊,還有伯母……


泰佩姬莉沙的安危也該確認,於是安羅提起精神,再朝長廊奔去。


一路進來時看到的屍體,昭示著他們的殘忍,照理說泰佩姬莉沙應該也遭遇不幸了,但他還是秉持著沒看到屍體就是沒死的想法,懷抱著希望往泰佩姬莉沙的臥房找去。


在找到毫髮無傷的泰佩姬莉沙時,他也有點不敢相信,不過從泰佩姬莉沙的狀況和被發現的地方看來,他可以猜到雅希黎爾是怎麼做的。


泰佩姬莉沙似是因為精神衝擊太大,暫時昏過去了,安羅替她解開束縛的魔法後,為了她的安全,決定先在這裏待著。


現在還有一個最大的疑問。


為什麼雅希黎爾會被抓走呢?


為什麼沒有被殺,而是被帶走?


當然被帶走比被殺好得多,但人如果沒有及時救回來,多半還是會死的。


無論是要去救人,還是這邊的情況,都有必要先跟安西亞報備,所以坐在桌前,他也默默以心靈溝通聯絡安西亞。



安西亞現在覺得很混亂。


一下子是伊斯聯絡他,告訴他愛修諾神殿遭到攻擊,愛修應戰使用了絕技,問他要不要過去關心,一下子又是安羅聯絡他,告訴他瑪索西加大神殿被邪教襲擊,雅希黎爾被俘,他打算去救他……


兩邊的狀況混在一起,安西亞整個亂成一團,後來只好決定挑比較簡單的先解決,也就是先去看愛修。


這之前,他也把這些事情簡單告訴了每個同伴。



“咦?有人要殺愛修嗎?”


“哪個笨蛋?”


他們倒是都對愛修很有信心的樣子。


“愛修就算現在很虛弱,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欺負的,就算是我趁他病重偷襲,也未必會贏啊。”


“蘭那,你偷襲愛修做什麼?”


“這只是個比喻罷了……”


看來他們都不覺得這件事有多嚴重,安西亞沒多說什麼,就自己去了。



兩個大神殿遭到攻擊,對祭司公會來說是足以大驚失色的大事,神殿的守備人員立即派上了新的,也加強了防護,雖然這已經改變不了無辜的人犧牲的事實。


愛修遇襲的部分,也已經遣人來慰問,至於雅希黎爾遭俘,事情則是比較麻煩一點。


安羅試著向公會提出派出人力救人的要求,但是沒有獲得批准,他本來也沒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雅希黎爾雖說是舊王室的王子,實際上也只是個沒有多大重要性又沒有貢獻的普通少年罷了,哪有可能分出人來營救呢?


說是現實也沒辦法,因為這就是事實。



“喂,你有沒有辦法把人搞回來?”


“你當我是神啊……”


“密提爾在D.M.B地位不是很高嗎?你找他問問看啊!就當我欠你一次人情嘛!”


“你以為我開口要他就會給?我什麼時候這麼有面子了?”


“有什麼不能給的,雅希又沒什麼用,他們留著或是殺了都不劃算啊!”


即使安羅想從伊斯這裏下手,也沒什麼幫助,時間都過兩天了,安羅覺得也該考慮夜探對方的地盤探查,或者抓幾個人來拷問人在哪里了。


但是事情在隔天忽然有了意外的進展。


“這是什麼?”


蘭那看完了這張信函,拿在手上揚了揚。


“公會轉來的,D.M.B送來的信函。”


瑟冷淡地回答。


“我知道!我是說,這內容也太可笑了吧?”


“也許你該問問當事人的意見。”


所謂的當事人,就是安羅。


D.M.B送來的這封信,跟綁架信的水準差不多,總之簡單的意思就是,如果想救雅希黎爾,就請星鏡神座一個人到指定的地點去。


蘭那斥之為可笑,如果信上指名的是他,他大概會直接把信撕了吧。


對他們來說,雅希黎爾也是個不重要的存在,加上跟他們又沒什麼交情,根本沒有讓他們赴約的價值。


“仔細想想,應該是認為,劍已經倒下了,再消滅盾,神座祭司的威脅性就大大減少了,還真是很想殺我的樣子呢。”


安羅分析得很冷靜,就如同是別人的事一樣。


“但是誘餌也選個好一點的吧?如果綁了祭司公會主席,好歹有價值一點,雖然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去……”


“不,選得剛好,我會去。”


大家的眼睛都瞪大得快凸出來了。


“這擺明瞭就是陷阱吧!你要去?你有這麼笨嗎!”


“總不是因為要救帥哥這種膚淺的理由吧!”


這種話聽了實在也讓人啼笑皆非,安羅搖了搖頭。


“我答應過伯母會保護他。交情也算有一點,見死不救說不過去……”


說到這裏,他唇邊也勾起了一抹豔麗的微笑。


“更何況,都指名我了,怎麼能不應戰呢?陷阱算什麼,他們那種沒經過訓練的平凡人,哪里懂陷阱的真髓?拜我為師還差不多!”


你是又受過什麼訓練了……眾人默默疑問著。


“這也不是你決定就決定的。”


瑟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們是一個團體,個人不能淩駕於團體。你要是遭遇不測,會造成我們的困擾,公主也不會同意吧。”


這可說是拿使命來壓他了,安羅皺了眉。


“嗯,你應該等公主回來,再徵求她的意見,公主最近雖然怪怪的,應該也不會同意你做這種危險的事吧。”


連珞這個行徑詭異的人都開始教訓他了,這還真是讓人覺得哪里不太舒服。


“我們這陣子連日的戰鬥已經消耗不少體力了,無限制戰鬥之後又一直沒有好好休息,超支這麼多的情況下,再動用力量,對你來說很不好。”


迦爾的說法好歹比較溫暖,安羅最後也只能歎一口氣。


“我知道了,我會再考慮的。”


“你明白就好。”


可惜這些人都不認識他的另一個過去身份。


否則他們就會知道,在他說“再考慮”的時候,其實意義就跟“我自有打算,你們不必廢話那麼多”是一樣的……



現在人在愛修諾神殿的安西亞,照理說應該晚上或者明天才會回來,安羅有很充分的時間可以收整裝備,偷溜出去。


其實如果可以,攜帶某些小道具應該派得上用場,但是那種太專業的用品,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從哪里能搞到手,只好算了。


當初王宮燒都燒掉了,暗部雖然在地底,也不留下多少渣吧,如果有有用的東西,多半也被暗部的人離開時帶走了。


這麼說來,之前有機會的時候,沒有向西優席文問問以前那些同伴的下落,還真是失策。


總之,在將手邊可以利用的東西裝了裝,塞了塞,再把針收進觸手可及的袋子後,安羅就想出帳棚出發了。


但是沒想到想偷跑也會有人埋伏著等他。


“你要去哪?該不會真的想去跳陷阱吧?”


一直等到對方說話之前一秒,安羅才察覺有人在附近,這也讓他不由得暗罵自己警覺心變低了。


“那你又想做什麼?想阻止我?”


剛才開會的時候,伊斯一句話也沒有多說,現在卻跑來這裏壞他的事,真是陰險。


“當然想阻止你,會去跳這種陷阱也太蠢了吧?”


“明明是你們把我看得很愚蠢,都認為D.M.B那種程度的傢伙設的陷阱能害到我。而且,你只會阻止人,不會幫忙啊?真的不希望我去,就去找密提爾幫我把人要回來啊。”


“你這……”


伊斯一時氣悶,不曉得該說他什麼才好。


“你難道真有把握能夠平安回來?你真的覺得你去了不會出事?”


在他問了這樣的問題後,安羅淡淡地笑了笑。


“坦白說,沒有。”


聽了他的回答,伊斯頓時有點說不出話來。


“沒有你還要去,你以為這是兒戲嗎?”


“我從來不把冒險當成兒戲。不過,即使沒有自信能全身而退,事情找上了我,我還是該面對。”


“只不過是因為剛好指名你,你就得負責嗎?那如果今天信函上寫的是別的人的名字,你是不是就不會去了?”


安羅因為他這個假設而思索了一下,但仍然搖頭。


“只要今天沒有人去,我就會去。你不會懂的。我也很愛惜自己的身體跟性命,也很希望自己能成為很自私、很自我的人,然而有些事情啊……身不由己。”


說他不會懂,倒也沒說錯,因為安羅此時說的這些話,他確實無法明白。


“因為他對你來說很重要?”


“沒有。誰對我來說很重要?我的心目前還是自由的,沒有交給誰喲,你別亂說。”


一個跟人約定要人娶他當王妃的人說出這種話,也不得不讓人搖頭歎氣。


“如果不重要,為什麼要賭上自己的命?”


“一定要很重要,才能賭上自己的命嗎?”


安羅攤開手,顯得不以為然。


“只要我願意,別人就不能說什麼。”


“你剛剛不是才說很愛惜生命!現在又說可以為了不重要的事情賭上性命,這不是矛盾了嗎!”


伊斯快被他搞瘋了。


“我也沒有辦法啊。”


安羅歎氣著,輕輕對他說。


“你呢?你自己的想法,和菲伊斯留下的記憶應有的想法,不是也一樣互相矛盾?”


伊斯因為他這句反問,而怔住了。


而在他回神過來時,面前的安羅已經消失了。



發現安羅不見,理應立即通知安西亞的,命令也好,攔截也罷,就是該把人帶回來,讓安西亞知道後,他應該也不會同意這件事的。


如果是安西亞的命令,安羅會不會寧可違抗也要去呢?


經過了短暫的思考,伊斯卻放棄了通知安西亞的念頭。


安羅是那麼堅持,不希望任何人阻止。


他堅決選擇這條路,那麼一再妨礙又有什麼意思呢?


雖然他也想看到安羅平安回來,不希望他出事,但是……這和妨礙他是不一樣的。


說相信他的能力,伊斯覺得很難說服自己,不過,現在除了相信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從營地溜出來的安羅,準確的朝信函上標示的地點前進著。


雖然信不在他手中,不能對照著看,但是那封信看過一次他就記下來了,這點不成問題。


D.M.B要求他去的地方,距離營地有一段距離,按照那附近的地形來看,他們要他去的地方,應該是個山洞--而所謂的陷阱,大概就在那裏迎接他吧。


就這麼出發之後,他覺得有點後悔--應該先弄清楚雅希黎爾被抓的原因的,沒把這點摸清楚就去了,感覺會因為狀況不明而受制於人。


雅希黎爾被抓的原因,問泰佩姬莉沙說不定能得到一點情報,剛到事發地點的時候他就想到要問了,只是泰佩姬莉沙陷入了昏迷,擱著沒問就忘了。


泰佩姬莉沙那之後被帶去祭司公會接受治療觀察,清醒之後如果精神穩定,應該會被送回瑪索西加靜養,現在不知道是在這兩個中的哪一個地方……但無論是哪一個,他要是現在過去,就趕不上赴約的時間了。


D.M.B的人鎖定愛修諾神殿,可以視為想趁人之危,在愛修狀況不好的時候暗殺他,而鎖定瑪索西加大神殿,應該就沒有什麼特定目標了,多半只是為了復仇而進行的屠殺。


所以,綁走雅希黎爾,應當是臨時起意。


但這個臨時起的意是什麼意,就難以推敲了。


總不會真的是想用來威脅他這麼蠢的理由吧,若是這個理由,也太扯了些,連他都不敢相信。


而且,若是以威脅他為目的,那麼信函理當當天立即送來,而不是一段時間過後才送到,時間差不合理。


也就是說,以雅希黎爾的生命來威脅他,是他們綁走雅希黎爾的主要目的結束後的“剩餘價值”。


多半也是嘗試看看而已,沒有抱持多大的希望,如果他沒有去,那麼他們就會判定雅希黎爾沒有這點剩下的價值,殺了了事吧。


那是他不樂意見到的局面。


但這種心態也有可利用的地方,要是覺得他不一定會去,D.M.B的人也許就不會花太多心思佈置機關陷阱,或者隨著時間經過,警備越來越鬆懈。


那時候就是他的機會了。


“唉,我錯了。再怎麼樣,還是應該先跟愛修逼問天之破和破空虛斬的練法,修成了再來的。”


安羅一面趕路,一面哀聲歎氣,以他這全防禦的絕技,要救人實在不易啊。


為了振作,他決定想一些可能發生的好笑情況,但是某些狀況想了以後,反而讓他笑不出來了。


“要是他們抓著雅希,威脅我卸除武裝投降否則就殺了他,我該怎麼反應啊?”


假如真的出現這種讓人愕然的狀況,他也許該考慮瞬間挪移消失。


當場拒絕傷感情,同意的話他就大大不妙了啊。


“希望D.M.B的人不要這麼老套……咳,不要這麼陰險。”


他不期望自己有什麼好運,只是希望敵人的運氣也別太好就是了。








章之十五 靈魂之烙



章之十五 靈魂之烙





那是某個人,曾經存在的證明。





記憶中的不見天日,記憶中的刀光劍影。


拔眾而出唯有出色,險中求生唯有本能。


他是源自過往的傳說,儘管這個傳說沒有名字。


他是來自暗空的魅影,


見過便沒有人能夠忘記……





安羅一直擔心他們所在的山洞外會是光禿禿的荒地,不過這點他倒是多慮了,山洞被一大片樹海包圍,形成天然的有利隱蔽環境,他就算不使用魔法,也可以藏住自己的身形接近洞口。


從外面觀察起來,進去以後,裏面應該是狹道,不知道有沒有分支,他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是該現身露面,看看對方的反應,還是先把外面這些人都做掉,再自己進去尋找雅希黎爾。


一、二、三、四……


算了算外面的人數,一共是十七個。如果要留一個當活口問話,他就勢必得在一次出手中無聲無息地殺死十六個人,以他手邊的武器來看,大概只有針可行吧,不過以瞄準的情況下同時投擲十六根針……安羅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好像沒有那麼多手指。


若是無差別性攻擊也就算了,只是把針朝四面八方灑出去,那可是簡單多了,一次扔一大把都沒問題,但要瞄準的就沒那麼容易了,特別是還必須沒有失誤地命中要害,一擊斃命,然後在剩下那個人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制住他,不讓他驚動別人……


怎麼會這麼難啊。安羅歎氣著。


這個時候他又開始覺得該跟蘭那學習殷咒之後再來了,這樣就可以操控死人,一定方便很多,但這種後悔也只是想想罷了。


“我們還要在這裏等多久啊?”


守在這裏的人看起來也不太敬業,居然就這麼自己抱怨了起來。


“等到時間到就可以進去通報了吧?我看根本不會來啦,長老在想什麼,神座祭司那些傢伙哪有可能為了一個小鬼犯險……”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D.M.B這邊的人其實不覺得他會出現。


“抓那個小鬼回來就為了威脅人家過來?明明就不可能為了他來的,這不是很可笑嗎?”


看他們好像要開始說到內情了,安羅連忙仔細聽。


“好像不是,好像是為了別的原因才抓回來的,不過那小鬼現在也已經沒用了,到時候殺掉就好了吧。”


可惜的是,這些人知道的也不多,那個“別的原因”是什麼,安羅還是沒能得知。


他們交談了幾句之後又恢復安靜,繼續不耐煩地守備著,以嚴格的眼光來看,的確態度有點鬆散。


但是從剛剛的話分析,在這裏佈置陷阱的應該不只外面這些人,裏面應該還有人才是,而且裏面的人,可能才是主力。


畢竟他們提到的“長老”就是在裏面嘛。


那麼這裏的通通殺掉也沒問題了,要是有哪一個好運沒死,再抓來問問看情報吧。


在詳細研究過洞口,謹慎判定即使在這裏動手,也不會觸動什麼魔法之後,安羅才從腰側的袋子抽出了數量足夠的針,夾在指縫。


在他的眼中,底下這些人已經是死人。



針射出時的破空聲,比起劍揮舞的聲音,根本是微不足道,但就是在這樣的靜止環境中,那散射下去的奪命之針,讓所有的人來不及反應,瞬間同時中招,倒地不起。


在沒有刻意留手的情況下,果然一個意外生還者都沒有--雖然現在的身體不比從前,但是技巧還是沒有差上多少啊。


他的手還是跟以前一樣,適合殺人。


固然底下的人沒有一個活著,但射出去的針確實有部分略偏了些,儘管只是很小的差距,卻仍表示他出現了與估計不合的小小失誤。


“哎呀,某些技巧太久沒用,果然還是會生疏嗎?”


自己感歎了一句後,他仍然縮在樹上,沒有貿然下去,接近山洞。


直到等了一陣子,都沒有人出來看狀況,他才從樹上輕巧地躍下。


“真是的。該說是都沒察覺,還是太沉得住氣呢?”


若是裏面的人有發現外頭的人全滅了,照理說該派個人出來看狀況,或者調動其他戰力前來迎接的。


假如沒發現,當然很好,但如果是發現了卻按兵不動,那就有點可怕了。


“不管你們有沒有在這兒裝監視魔法,我都先在這裏說了。”


站在山洞前的空地,安羅面對著洞穴入口,從容不迫地說著。


“星鏡神座.安羅已經到了,謝謝你們的招待,既然打過招呼,那麼,我們也可以見面了,我很有禮貌的。”


說完這段話,他不再停留,當即收起笑容,朝著山洞的壁道邁開步伐。



山中的壁道十分單純,只有一條路,沒有分支,然而佈置在路上的各種東西,可就不怎麼單純可愛了。


從踏進來一小段距離後,安羅就發現自己已經進入陷阱中了。


應該說是,不得不自己進入對方精心設計的陷阱。


“奇怪啊,這不是我很熟悉的模式嗎……”


安羅苦笑著,再也不覺得自己能夠輕敵。


從進到這個區域開始,周遭瞬息間改變的氣氛,便讓他得知了自己處於魔法禁行區域的事實,而且是觸發式的。


他們不知道哪里搜集來這麼多魔力,供給魔法禁行區域運行,更妙的是,在魔法禁行區域啟動時,前面和後面同時也啟動了一個阻隔結界,恰好緊貼著魔法禁行區域,也就是這個通道的兩端,把他關得死死的,讓他連想回頭也沒辦法。


結界是在魔法禁行區域之在,所以不受魔法禁行區域的限制,可以形成。


但他卻是身在魔法禁行區域之內,試問無法使用魔法,又只有防禦絕技的他,要怎麼突破結界離開?


乍看之下就是四個字:想都別想。


雖說把他關在這裏十天八天的,多半也是會餓死,只是人力大幅減損的D.M.B,現在只怕沒有辦法動用那麼多人來維持魔法禁行區域吧。


因此,敵人很快就出現了,獵物捕獲,獵人當然得來確認成果啊。


而就不知道,看似占上風的獵人,會不會被獵物反咬一口呢?


即使落入陷阱,安羅也沒有太大的慌亂,唇邊依舊悠然地擒著一抹笑意。


那不是狂妄的信心,而是眾多經驗累積下來,立於不敗之地的,絕對自信。



從壁道內部走出來的,是一群黑衣蒙面的人,這也算是D.M.B廣為人知的特色了,大概他們也知道自己在做壞事,臉不能被看見吧。


“星鏡神座果然還是會來的,畢竟那個東西很重要吧。”


那個東西?


安羅雖然不知道對方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是這種時候,當然不能表現出不知情的模樣。


要是讓對方知道他其實是為了救雅希黎爾來的,那麼就等於被對方握住一個把柄了。


“是啊,我都已經來了,東西還不快交出來嗎?”


安羅做出一種志在必得的姿態,這種態度一點也不像是被困的人。


“已經銷毀了。只有一個吧?既然那麼重要,又怎麼會戴在一個不重要的人身上?”


喂、喂。


你也差不多一點,問出這種深入進階的問題,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要我應答,這是不是太欺負人了啊!


“我好像不記得我有回答你們問題的義務啊?”


結果也只能用這種話塘塞了。問話的人一直都是同一個,從氣勢來看,這個人應該就是長老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們困住我以後打算怎麼處理?我身在魔法禁行區域,你們也無法讓魔法在裏面產生作用啊,難道你要派人進來送死?還是做出那種扔武器進來的可笑行為?”


安羅在言語中總是會不自覺地激怒別人,D.M.B的人顯然也沒什麼好脾氣,當即一堆人叫囂了起來,像是請命進去殺了他之類的話好幾個人都說了。


“你認為派人進去是送死?”


長老冷笑著。


“是啊,難道你以為人多穩贏?就算我不能用魔法,也不是這麼輕易可以被殺掉的,不信可以試試看。”


他們當然會試的。


畢竟他們有優勢,也有時間。在那長老一聲令下,率先擺出的陣勢,是弓箭。


看來這是只進不出的結界了。


發射的命令下達後,安羅的手動得比箭還快,用來撥開箭頭的依舊是他不離身的長針,在指縫夾的三根針飛快閃動之下,侵入領域的箭一一被錯開或削斷,其他顧及不到的地方,也由他靈活擺動的身軀閃過了,那確實是讓人驚歎的身手,也是很少人能達到的境界,不過,他的敵人並不會因為敬佩就給他喘息的機會。


在第一波箭發射之後,第二波箭也緊接著發出,像是在考驗他的反應與運氣似的,根本沒有多長的間隔時間。


本以為至少能創傷他,可惜事情仍未能如願。


他們所要對付的這個人,擅長的本來就是防禦。


快速將雙手上下懸於胸口,做出了捧鏡一般的姿態後,安羅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鏡射。”


同一時間,被絕技所保護的軀體,將所有的攻擊全數彈回,也幸虧有這層結界,所以箭只是撞上去,沒有讓他們手忙腳亂。


大概瞭解普通兵器攻擊起不了作用之後,長老冷哼了一聲,準備實行下一個階段。


“接下來是什麼?有沒有稍微有點創意的?”


安羅好像嫌麻煩不夠多,然仍繼續在言語上惹火對方。


“除了困住我這個陷阱值得嘉許,就沒有別的了嗎?D.M.B都沒有人才?或者是人才都不在這裏呢?”


“沒有什麼有創意的攻擊了。”


長老沒有因為他的譏諷而失態,但看得出來他眼中有種欲置他於死地的憤怒。


“全都是很普通的把戲,但是,你又能撐多久?”


“有人要餓著肚子陪我玩,我當然樂意奉陪,先倒下的那個一定不是我。”


嘴巴上說著大話,但實際上,苦處有只有自己才知道。


邊陪他們玩邊想出脫困的方法啊?


安羅暗自歎息。號稱無所不能的人,可不是他啊。



接下來的時間裏,安羅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用普通的手段玩死你”。


他們顯然是想把他的體力耗盡,再收拾他。


射箭已經證實沒用,但他們還是繼續進行,直到帶來的箭射完為止,像是覺得浪費他的體力閃避、消耗他的氣力使用絕技,都是能多一次就一次。


重複進行那種讓人眼花撩亂的動作避開弓箭,他是做膩了很不耐煩沒錯,但跟接下來的東西相比,他寧可再做個一百次。


“這個不是……”


從後面推出來的,是先前D.M.B用來當幌子矇騙過他們的人偶。


連續好幾次都是紙紮的一般,只會前進,沒有威脅性,卻在最後一次成為爆裂武器,造成了重大的死傷。


也讓他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這可不是那個虛有其表的版本,等一下你就可以試試了。”


“……原理不是魔法嗎?魔法禁行區域裏面也能引爆?”


“因為將魔力儲存在裏面,所以這不成問題,只是沒辦法設定成觸碰爆裂。”


他的敵人一面說,一面露出詭異的笑容。


“所以……”


先在控制下前進進入結界的是三個爆裂人偶,安羅正思索著如何應對時,對方已經有了動作。


“所以,必須摧毀才會爆炸。”


剛才餘下一袋箭沒有射,安羅總算知道是為什麼了。


弓箭手再次搭箭,拉弓、射出,這次瞄準的,是正在前進的爆裂人偶。


“……!”


爆裂的衝擊波來襲時,他及時使用了絕技,只是彈出的勁風再撞回來,依舊使他的身體難以維持恒定。


敵人能夠掌握爆炸的時間,爆炸的地點,以及爆炸的時間差。


他所能移動的空間就只有這麼大……


判斷了所有條件後,不利比起利真的多了很多,但他眼中還是沒有流露絕望的色彩。


只是等待著時機,反擊。



所謂的為之動容,他們正在感受著。


這個人是他們的敵人,是他們要除去的對象,但是他所表現出來的技法以及能耐,真的讓他們感到害怕。


害怕與這樣的人為敵。


為什麼還不倒下呢?


他們不明白他為何能夠撐到現在,換做是他們自己,早就死了十次百次了吧。


“嘖……”


盯著再度進入結界的爆裂人偶,安羅直接甩出針,使之在結界邊緣就爆炸開來,而不曉得他怎麼做的,他的針不會減少,因為擲出去的針宛如綁上了線,會一再回到他手上。


讓人偶在邊緣爆裂,自己則躲在另一邊的邊緣防禦,這種手法他已經用好幾次了,先前的疏忽,使得他在連串的爆裂中受了傷,現在他實在沒本錢硬碰硬亂來。


“身體跟以前不一樣,手腳長度也不同,怎麼可能辦到跟以前一樣嘛……”


身上的傷口正在跟他抗議著,無法療傷的情況下只能止血,但還是一樣痛,所以他忍不住低聲抱怨起自己來。


而外面,D.M.B的人給人偶做了加工,以硬物擋在核心之前後,他的針便無法貫穿了。


那麼又會回到原本的糟糕狀況。


“可惡……”


撐起絕技來擋下第一波爆炸後,要抵擋第二波是很難來得及的,絕技的效果半退時,他便被炸裂的衝擊炸得撞上後方的結界,接下來幾乎是以直覺反應再度使用絕技擋下第三波爆裂的,這一次受的傷他自己瞭解了一下,雖然不危及生命,但也挺棘手的。


在敵人的眼中,他已經如同破碎的風箏搖搖欲墜了。


神座祭司,也不是不可擊敗的吧?



當敵人又把爆裂人偶放進來時,安羅眼中閃過了一絲異色。


如果算計無誤的話,這一次應該就差不多了。


身在魔法禁行區域內,無法憑藉自己的力量打破結界,那麼就只有借助外力了。


爆裂人偶裏面填充的是魔力,爆開的時候,自然也是魔力震盪。


因為魔法禁行區域和結界都不是由他們直接維持,而是靠著積存的魔力法陣運作,所以他們也沒有察覺前方的結界已經鬆動不穩的事實。


只要讓人偶在距離結界很近的地方爆裂就可以了。


若是想引導出這種結果,最簡單的方法是自己站到貼著結界的地方,那麼D.M.B的人自然會在結界前引爆它。


只是這種做法太危險了,要是一不小心,可不是只有輕傷的事情。


要破壞人偶使之爆裂,他自然有他的方法,藏了一手底牌就是為了在適當的時機用出來,否則他的傷豈不是白受了?


於是,在爆裂人偶進入結界時,他也擲出了手上的針--不是拿來當暗器使用的銀針,而是他一直當作武器的長針。


想以針貫穿鐵板,那也未免太天真,不過在看到他投擲的方向完全是沒有東西的空氣時,他們一時都猜不出他在想什麼,難道是真的支撐不住,所以連準頭都喪失了嗎?


而接下來的事情讓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完全說不出話來。


只見他雙手震動,接著如同欲勾勒出一個形狀一般舞動了起來,他丟去的針在他動作的影響下,竟然自半空扭轉方向,旋了半圈之後,又快又狠的從爆裂人偶的背心刺進去。


“這是……!”


劇烈的爆炸聲中隱約聽得見絕技的發動語,忽然加劇的震盪和撲面而來魔力之風,終於讓長老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全部出手!將他困在魔法禁行區域裏,殺了他!”


毀的是這層結界,不是魔法禁行區域,所以只要安羅還在範圍內沒有脫離,便依舊無法使用魔法。


本來直接在毀掉的結界處重新做一個結界是最穩當的,但是結界剛爆開,連同爆裂人偶散出來的魔力,四周的魔法元素十分不穩定,根本不能隨便使用魔法,他才決定使用次等的方案。


對方體力透支,又受了傷,加上這是多對一的圍戰,贏面應該是有的,安羅現在的模樣讓沖上前的這些教眾產生了少許的信心,再怎麼樣也是個人,只要是人就會疲倦乏力,他們也就有機會可以打垮他了。


只是,在兩方交手,安羅出招的那一刻,看似必勝的局面,一下子就被瞬間逆轉了。


不是什麼繁複的花招技巧,他的動作俐落平實,卻讓所有人都面臨了一樣的處境--劈出的武器,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目標就消失了。


他們的眼睛所能捕捉到的,只有一再不可思議地,從每個攻擊縫隙抽身閃躲的影子,長針揮動時劃出的血液,以及針上冷冽的光芒,那長度不及手肘的武器成了每一個人的夢魘,他每一次出手,殺死的人都是以複數計的,仿佛不會浪費任何一個動作,也不會浪費絲毫的時間。


一個在魔法禁行區域中抵禦了那麼久的傷者,能有這樣的速度與力量?


一個象徵光明的神座祭司,卻如此熟悉著從包圍中逃脫的狠毒戰鬥方式……猶如一個實行過無數暗殺的頂尖殺手?



情況已經不受控制。


人倒下的速度是難以想像的快,而即便是想退卻的人,也會在後退時發現敵人那如同尖銳爪子的長針已經等在前面,並在下一瞬劃開他的喉嚨,撕裂他的身體。


這段時間感覺起來轉瞬即逝,幾乎是沉浸在驚愕中無法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方才殺上前的教眾就已經全數覆滅,只見一抹紫色閃過,長老反射性退了一步,剛好避開了脫困的安羅的攻擊。


“當長老的身手果然比較強些,是嗎?”


儘管經過了長時間的折騰,安羅那雙美麗深邃的紫色眼睛還是精神奕奕。


現在是一對一了。


“你很強。會發展到這種地步,確實很讓我訝異。”


即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長老也沒有驚慌失措,仿佛還留有什麼預備措施一樣,雖然也可能是虛張聲勢。


“人在哪里?”


殺了他再自己去找也是可以的,只是怕情況有變,或者根本已經死了,所以安羅才決定問這個問題。


“人?原來你還真的在乎人質?”


在他們眼中雅希黎爾果然很沒價值,不過,安羅現在想深究不是這一點。


神情一凝,他忽然無預警飛快地動手,目的卻不是傷人。


長老在吃驚下來不及閃躲,那長針的尖端,準確地挑落了他的面罩。


安羅一看到他面罩底下的面貌,險些傷勢發作吐血,終於忍不住破口大駡了出來。


“我就在懷疑為什麼這些陷阱模式會這麼熟悉!耀!你這個混帳!居然跑去加入D.M.B!”


對方被他這樣沒頭沒腦的一罵,一時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不過聽明白那個不該被知道的稱呼後,臉色頓時一變。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稱號?”


“你這算什麼態度!”


安羅不由分說就是一腳將他踹倒在地,耀連反抗的空隙都沒有,背上又被重踩了一腳,停留在他背上的那只腳像是想把他內臟踏碎一樣,絲毫不留情。


“我連私人本領都用出來了,你居然還想裝傻嗎!什麼你!要用您!叫我棱大人!”


耀那張異常年輕的臉自然是當年暗部的密法保持的,而在安羅說完這番話後,他有點難以置信,但前後思索後卻又似乎得接受。


那手上仿佛黏了絲線般的技法,確實與棱所擅長的傀儡操十分類似。


“棱……棱大人?怎麼會……”


“死混帳給我閉嘴!轉世投胎不行啊?你倒是幹得很漂亮啊,投靠邪教,拿過去的那一套來對付我,你是不是嫌命太好了啊!頭腦四肢,自己選一個斷了給我賠罪!”


聽到論及懲處的事,耀的臉色也不由得難看了起來,當初棱也只有在像是睡覺被吵醒之類暴怒的時候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眼下的確很不妙。


像是察覺了他逃脫的意圖,安羅腳跟一跺,耀幾乎將胃裏的東西都吐出來。


“親愛的耀,我死了那麼多年了,你後來有爬上天行使的階級嗎?”


說話變得柔起來,只代表進入另一個層級的恐怖。


“……沒有。”


“那麼,你以為還能在我面前耍任何小聰明?”


這句話帶來的唯一感覺,就是寒冷。



耀過去是隸屬王宮暗部的一名暗部使,而棱身為暗部第一的天行使,自然沒有人不認識他,如今這等同於被過去的部下設計的局面,要說沒有怒火燃燒是不可能的。


但就算如此,他也沒有動殺念。


畢竟殺了就沒得報復了,他要是真的憤恨生氣,是不會殺掉那個人的,因為要留著淩虐,在他身上討回千倍的代價。


當然,還是視情況而定。


“棱大人……您當初究竟是怎麼死的?”


都過了這麼多年了,第一個想到的問題居然是這個,可見得當初的在意。


這麼一想,這傢伙當初好像也是他的狂熱追隨者之一。


“怎麼?當初國師大人不會什麼也沒交代吧?”


當時死後的事情,似乎還是值得套問一下,畢竟那些事他不清楚,又覺得很好奇。


“國師大人……是國師大人向您下手的嗎?”


沒想到這傢伙的感覺還挺敏銳的,但是……下手?下什麼手麻煩說清楚點好嗎?或者換個不會造成不良誤會的詞吧?


“是又怎麼樣?要替我復仇嗎?人也早就死了,而且你這個資質駑鈍的貨色難道打得過人家?”


大概是被戳中了要害,耀半晌沒回話。


“我死了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王室怎麼了?國師大人做了什麼事?”


難得有這個機會,安羅乾脆把想問的一起問清楚,連帶暗部裏其他人的事以及小嚕嚕的下落。


耀在簡單說完當初國師背叛王室的經過後,對於小嚕嚕的下落,像是有點難以啟齒。


“小嚕嚕到底怎麼了?你現在是在思考如何編造謊言嗎?”


安羅以足跟踹人的方式可說是有練過的,他也不過又做了一次,耀就覺得生不如死了。


“我、我怎麼敢對您撒謊呢?那蛇……被煮來吃了。”


安羅的臉色整個沉了下來。


“你也吃了一份是吧?”


“棱大人饒命啊!”


剛才明明還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長老樣子,現在馬上連尊嚴形象都不要地求饒,可見過往棱積威甚深。


“你又是為什麼加入邪教?”


伊斯心向著D.M.B,他可以覺得人有選擇的自由而不覺得怎麼樣,但是耀就不同了。


明明過去服侍著王室,明明是他關照過的部下。


“為了出人頭地。”


“……”


安羅沉默。


“……”


安羅沒說話,耀也不敢說話。


“……你還是一樣這麼可笑。”


如果耀以為他會很平靜地說完這段話就算了,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見鬼的出人頭地!你現在出人頭地了嗎!去D.M.B算什麼出人頭地!你就等著被我們打回原形,管你長老還是教主都照樣轟殺!你的未來已經毀了!去死吧!”


“等等!棱大人!您、您不是想知道人質的下落?”


為了保命,這時候什麼都得拿來談條件了。


“好呀,憑你這窩囊樣子,也想跟我談條件?人質的下落,D.M.B所有重要幹部的詳細資料,再加上兵力與兵種的人數分佈,不答應免談!你應該曉得詳細是要什麼程度才夠。”


安羅一開條件就是獅子大開口,耀一時無法立即同意。


“三秒內不答應,我要追加條件了。”


“不、不要!……我可以答應,但是有些事情我不能作主,您也得答應一些條件才行。”


“什麼條件快說!我已經很累了!”


不敢挑戰他的耐心,耀連忙開始說明。


“人質在通道的底端,但是被一個法陣包圍著,棱大人您如果要救他,就得自己突破那個法陣,因為我無法幫忙。如果由我終止法陣,本部的人會知道,那麼您要的那些資料我也不可能收集得到了,當然您要是放棄人質,直接離開,那我也不會為難您,資料自然就等我回去整理後再送上。”


這個條件不算過分,只要他不管雅希黎爾,今天的事情就算結束了。


可是,他要這樣丟下他嗎?


“可以。要是我沒有回去,你要交給我的同伴。”


雙方都同意對方的條件後,訂下了強制約,就算說定了。


“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安羅厭煩地揮手趕他,接下來他還有事情要煩。


“您真的要去?”


“關你什麼事,囉唆,快走。”


耀遲疑了一下,最後,依循著記憶中的模式,向他行禮。


“請您保重。”


留下這句話後,他就離開了。


觸動記憶的重逢啊,就算已經是敵對立場,畢竟還是令人感傷吧。


“啊,忘了問他,到底‘那個東西’是什麼?”


搞了半天,還是沒搞清楚雅希黎爾被抓來的原因。


不過如果活著,未來總會有機會問的。



“耀,你給我記住。”


面對著眼前陰森恐怖,甚至還彌漫著風聲哭號的法陣,安羅發誓下一次見到耀的時候,一定要把這筆帳連本帶利討回來。


“這要走多遠才會到達底部啊!”


早知道應該強迫他解除法陣,讓他叛出D.M.B,至於其他跟他勒索的資料,不要也罷,反正沒有那些資料,D.M.B在元氣大傷的情況下也是撐不了多久的。


現在叫他走這個法陣……是叫他去送死嗎?


“就不要走到最後讓我發現雅希根本不在那裏……”


安羅臉上抽了一下,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那可真是被玩大了。


到時候若能活著出來,他一定會翻遍天涯海角把耀抓出來淩遲。


至少現在已經能用魔法了,隨便朝自己丟了幾個魔法提神醒腦,順便治療傷口,然後再布下一層護身結界,安羅便抱持著複雜的心情踏入了法陣之內。


這見鬼的法陣是能維持多久?哪來這麼多魔力支援啊?


一進入陣內,護身結界被削弱的速度就十分讓人擔憂,只能一再添加魔力補強。


要是這條路太長,他搞不好還沒走完魔力就耗盡了。


到時候怎麼辦呢?


星之守護不能用在自己身上,鏡射也不太適宜在這裏用……


從身周陰風呼嘯的感覺判斷,要是沒有結界,直接以身體接觸,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在這樣的阻力下,前進十分不易,而路上不時由黑氣凝聚出來的實體攻擊,每次撞在結界上,都讓他感受到很大的震盪。


他好好一個強者落到這種境界,實在也不知道該怪耀還是雅希黎爾。


“真的不是無所不能啊。”


感覺著魔力快速流失,安羅再次苦笑出來。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要解決。


找到雅希黎爾之後,怎麼辦呢?


並不是找到了雅希黎爾,陣法就會停止運作吧。


那麼他得帶著他,在沿著這條路離開?


他有辦法護著一個人全身而退嗎?


他有這樣的能耐嗎?


也許是太過疲倦,本來一直很樂觀的他忽然間陷入了各種擔心與壓力之中,前進的步伐也沉得像是要他放棄。


前方的黑暗就如同絕望的色彩,看著看著,整個人甚至都暈眩了起來。


“……只是陣法的效果吧?”


安羅伸手朝自己的肩頭一拍,強烈的痛感立即使他感到清醒。


“只不過是陣法的效果而已。放棄?絕望?那怎麼可能會是出現在我身上的情緒?”


因為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所以他只能靠著跟自己說話提神。


遠遠的彼方,似乎可以看到一點點微光。


“快要到了吧。”


雅希黎爾在那裏,一定就在那裏。他這麼告訴著自己。



從一片渾沌中醒來時,雅希黎爾只覺得喉嚨很幹,身上有幾處火辣疼痛,對於自己身在什麼地方,還有點弄不清楚。


睜開眼睛後,他為自己四周的狀況感到驚訝,也包含了一點恐懼,由感受到的魔法力來看,他身處在一個魔法陣當中,說不定還是黑魔法陣。


而只有他坐的這裏有一點微光,在裏面十分平靜。


看著光圈範圍外那片不祥的黑色與淒厲的風聲,即使再笨的人也能看得出來相當危險,要是出了這個光圈,他可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問題是待在這裏,又能做什麼呢?


坐在這裏也一樣出不去,難道等人來嗎?誰會來呢?


在慌亂的情緒下,他也不由得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項鏈為他抵銷了黑魔法,邪教的人覺得奇怪就將他抓了回來。


他知道是項鏈的功效,但他不肯說出來,不過就算他不說,邪教的人還是很快就決定從他身上的東西著手調查了。


項鏈如果落入他們手中,會怎麼樣呢?


雖然仔細想想,反黑魔法的力量被用黑魔法的人發現,應該也沒什麼用,但他就是覺得落到他們手中不好,所以搶在邪教的人動手搜身之前,他就將項鏈摔碎了。


這個行為使他被揍了一拳暈過去,事後破碎的項鏈已經測不出任何反應,他們對他施放黑魔法也不見抵銷效果了,最後是在一個人說他還有用處的情況下,他們撤掉了黑魔法。


那也是他再度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是什麼用途呢?這裏又是什麼地方?


而在胡思亂想中,他也驚覺了一件事。


光圈的範圍正在縮小。


盯著那緩緩縮進來的邊緣,他一陣恐慌,卻也想不出辦法阻止。


他只能將自己的身體縮緊,但這不過是消極的做法,只能多拖延一下子。


“怎麼辦……怎麼辦……”


他不知道光圈消失後他會怎麼樣,而正因為未知,才更令人害怕。


現在的狀況,簡直像是要被當成活祭品似的。


他無法從這裏逃脫,可是又有誰會來救他呢?


誰會來呢?


不說知不知道,就算知道,誰會為了他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來呢……


“……雅希!”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他耳中,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方向。


在喜悅還未湧上時,入眼的影像已經使擔憂將之取代。


“安羅,你、你受傷了?”


他從來不認為安羅會受傷,因為他下意識認同他的強,下意識覺得沒有人能傷到他。


“你怎麼樣?”


安羅完全忽視了他的問句,他們之間仍然有一段很長的距離,只是看得見彼此而已,所以他只有詢問。


“我沒事……”


比起他的狀況,安羅的狀況可說是糟糕多了。


在魔法力不足以繼續支撐結界之後,安羅只能將結界撤了,直接用毫無保護的身體前進。


他每走一步,就滴下一些血,雖然要他自己說的話,他只會憤恨地說心疼他的一身好肌膚,但他是真的在法陣中傷得很重。


“你……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過去,帶你回去。”


連他自己也有點懷疑這話兌現的機率。


可是目前,他也只能這樣說。


“星之守護。”


儘管雅希黎爾沒有說,觀察力敏銳的他還是注意到光圈的變化,為了避免雅希黎爾受到傷害,他當即使用了絕技。


然而支撐的一個絕技的氣力,也更加使他雪上加霜。



接下來的時間裏,分秒都是難耐的煎熬。


雅希黎爾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清楚地發現自己幫不上忙的無力,如此深刻地覺得自己是個累贅。


“……安羅,這裏能使用瞬間挪移嗎?”


“哦……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會用吧?你用用看不就知道了嗎?”


“我不會用,只是……”


“你多長點腦袋吧,可以用的話,我在這裏匍伏前進做什麼?”


安羅還有幽默感用匍伏前進這種形容詞,但雅希黎爾可笑不出來。


他也希望得救。


只是……


時間一分一秒經過,光圈已經完全消散了,在一片黑氣中,只能由微弱的視線隱約看見對方的身影。


安羅的臉色是否變蒼白了,他不曉得。


陣勢偶爾襲上的攻擊,加重了安羅的傷勢,他倒是都有看見的。


只有他在絕技的保護下,什麼事也沒有。


什麼事也沒有。


“不要再過來了!”


雅希黎爾終於忍不住朝他大吼,他看不下去,再也看不下去了。


安羅明明就像隨時會倒的樣子,為什麼還要賭命,不肯放棄?


“你不是說要當我王妃嗎!人死了怎麼當啊!”


這算是一時衝動喊出的話,而聽見他這句話,安羅的薄唇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聲音還是一樣好聽。


“什麼王妃啊……跟你說笑的,你也當真了?”


當然是說笑的。


因為他,也當不上王啊。


交談中他又踏出了一步,四周陣型發動的攻擊再次襲來,在他纖細的身子上撕出一片血霧。


“安羅!”


“叫我小紫啦,說幾百次了還是聽不懂,你又不是白癡……”


“我說不要再過來了!”


“神座少了一個還有七個呢,王子可就只有你一個啊……”


“不是這樣比的!”


“你給我站住!”


發現他想移動步伐,安羅厲聲制止了他。


“不要動!想讓我重施一次絕技嗎?身為保護你的盾,我可不想被人說虛有其名!”


“但是你……”


雅希黎爾說什麼他都不聽,只固執地一步一步接近。


“就算你過來,又能改變什麼?”


這個問題隱含的意思很明顯。


你的傷已經這麼重了,明明你也沒有辦法帶我離開這裏了……


“能的。”


安羅笑著,即使覺得說話也令他疲倦,但是他還不能倒下。


“至少證明還是有人站在你這邊……還是有人支持你……你不是一個人……”


雅希黎爾怔怔地看著他。


他想,這一瞬安羅的笑容,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


然而不說一輩子了,只要不能從這裏離開,他們連再活一個小時都是問題吧。


安羅的步伐越來越沉重,意識仿佛也朦朧了。


如同剩下一點本能在支撐,支撐他完成任務,即便不可能。


“裏之暗部……誓死守護王室……”


他低低念著的話語,含糊在口中。


也許是靈魂深處的懊悔。


源自於糾纏不放的,理當已經不屬於他的職責。




章之十六 真實之鏡

章之十六 真實之鏡





即便化作另一個面貌,我依然想守護你。





對我而言,你是那永遠的無可取代。


對我而言,你是那恒久的椎心刺骨。


如同你的綿延思念啊,


即使我忘記了你,我還是不會忘記因你而悸動的心。


即使我認不出你,我還是會認得曾經給予你的情……





就算絕望,你也不是一個人。


就算陷入困境,至少還是有個人陪著你……不會孤單、寂寞的在黑暗中直到一切結束。


說了這樣的話的安羅,最後還是倒下了。


還差那麼一點的距離,卻終究是倒下了。


要是那個項鏈還在身邊就好了,驅散黑魔法根本不是問題。


安羅似乎是失去了意識,星之守護已經不見功效,刺痛的風拂上他的身體時,他差點就要慘叫出來。


剛才安羅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行走的……


既然已經沒有了不能走動的限制,他乾脆舉步前行,想著至少走到安羅身邊,看看他是不是還活著也好。


既然都要死了。


相較于安羅,沒有深厚力量為底的他,想要前進更是萬分困難,他曾經以為意志力堅強的話,能克服很多問題,也能做到很多本來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是他現在知道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的,就像時間永遠不可能為誰停留,過去永遠不可能因誰改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然發生了。


他感覺到這個魔法空間強烈地顫動了一下,猛地眼前豁然開朗。黑霧正在散去,黑魔法正在還原成元素因數,原本的陰森在短時間內一下子消散,這個地方,也成了普通的山壁。


“安……安羅!”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法陣似乎被破壞了,那麼,是不是可以離開這裏了?是不是有救了?


沒有火光的情況下,雅希黎爾連跑帶跌地沖到安羅身邊,將他扶起,還沒來得及檢查他的狀況,便忽然發現周遭亮了起來,地上也多了一道影子。


雅希黎爾抬起了頭。


帶來希望的光--許許多多的人,都是這樣看著這個人的。


“傷勢?”


安西亞的聲音還是帶著冷淡的感覺,但在這個時候,卻讓人覺得親切無比。


雅希黎爾一下子不太曉得該怎麼跟他說話,而大概是嫌他反應太慢,安西亞直接朝他放了個持續性的回復咒文,然後就俯下身子查看安羅的狀況。


“公……公主,安羅他狀況怎麼樣?”


“沒死。”


安西亞的回答總是如此簡潔有力,只是如果把沒死改成沒事可能會更好。


“那……能夠治療他嗎?”


明明有不少外傷,搞不好還有內傷,實在應該趕快接受治療才是。


安西亞沉默了一下,最後比照辦理,一樣是個持續性的回復咒文。


安羅的傷勢比較重,其實他覺得應該用點其他的,立竿見影的方法的,像是晨光照。


但是他還沒克服心理障礙,要用出這招,他下意識覺得自己辦不到。


想一想,回復咒文應該也夠了,頂多要花比較多的時間療養罷了。


“走。”


安西亞扶起安羅的身子,向雅希黎爾這麼說。


法陣已經被他破除,自然就能使用瞬間挪移了。



安西亞找到他們的過程實際上相當簡單,雖然身在法陣中的人會受到裏面氣流的影響,導致無法被人以搜索氣息的方式找到,但是安羅是不同的,他跟他一樣是神座祭司,因


此安西亞憑著心靈感應就可以找出他的存在。


安羅找不到雅希黎爾,他卻能找到安羅。


普通鎖氣魔法受到阻礙,他當然也可以猜出事情不尋常,因而從外觀測,發現有法陣運作著,貿然陷進去只怕會有麻煩,所以他選擇找出運作點,將之破壞,法陣毀了以後,
他就瞬間挪移進去找人了。


正巧,找到了安羅也就等於找到了雅希黎爾。


至於他為什麼會來這裏,那又得從之前的事情說起了。

當他回到營地時,還沒有人發現安羅已經擅自離開了,一直到晚間例行集會的時候,沒有人找得到安羅,大家才發覺事情有異。


“那傢伙不會真的跑去赴約了吧!”


所有人都覺得只有蠢蛋才會去赴那種約,除了知情的伊斯,根本沒有人認為安羅會真的這麼做。


那個時候安羅已經身陷魔法禁行區域,所以他們已經搜索不到安羅的氣息了。


心靈感應這種東西,距離太遠也是沒有用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紛紛往不好的方面想去。


“喂,伊斯,那傢伙應該還沒死吧?”


在搭檔契約的影響下,要是安羅死了,伊斯絕對感覺得到,也一定會受到影響的,所以這種事情問伊斯應該最准。


“我不是好好的沒事嗎?他大概也沒事吧。”


伊斯回答得相當隨便,一副不怎麼關心的樣子。


因為除非大家立即決定現在一起去支援,否則在這裏擔心也沒有用。


“他這個時候走掉,明天的戰爭怎麼辦啊?天亮就開打了耶!”


大家的擔心,多半建立于安羅的價值上,按照這個理論,如果消失的是伊斯,大家可能就不會這麼著急了。


“公主,能夠命令他回來嗎?”


安西亞畢竟跟他們不一樣,所以他們想,也許安西亞的聲音還是可以在距離這麼遠的情況下傳過去才是。


“……”


安西亞嘗試溝通了一下,然後搖頭。


“不回應。”


安羅是鐵了心要去救人了,但是,不能就這麼放任他不管。


“我去帶他回來。”


命令不聽,就只有去現場帶人了,不知道安羅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深入敵營多少了,不過以魔法往返很快,現在去也許還有機會。


“地點?”


那張信函安西亞沒看過,而總得知道地點,才能去找人吧。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看過信函的人不只一個,可是沒有一個人特別留意地點,自然也就沒有記下來。


這種情況安西亞也沒辦法了,只能讓大家解散,早點休息,面對隔天的戰鬥。


“我去祭司工會問問看。”


安西亞這麼說之後,同伴們有點不解。


“問什麼?祭司工會也不會有他的下落啊。”


“地點。”


聽明白他的意思,大家顯然是不贊同的。


“公主,你才剛戰鬥完,已經很疲倦了,還要去找他?”


“他要是遇險,就很糟糕了,你要是也中陷阱了,邪教不就達到目的了?”


雖然他們這麼說,安西亞還是沒有理會。


“危險我會撤退。”


他說得很冷靜,在這麼表示後,就自己前往祭司工會了。



‘安西亞!’


‘請你……救救雅希黎爾好嗎?’


‘我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了,只有剩下他一個親人了……’


當他到達祭司公會,向克茲詢問這件事情的時候,克茲也和他的同伴們一樣,不贊成他前往。


在他們眼中,他大概是很珍貴的戰力吧,所以儘管擔心安羅,還是希望他不要涉險。


只是這段對話,被人還在祭司公會,心系著兒子的泰佩姬莉沙聽見了。


當她以幾乎要哭泣的神情對他這麼說的時候,他真的不知所措。


也許是體諒一個母親的心情,克茲也不好當著泰佩姬莉沙的面再說什麼,只焦急地看著他,讓他自己決定。


‘拜託你。’


‘拜託你……’


要不是他扶著,泰佩姬莉沙就要朝他下跪了,看她傷心擔憂成這個樣子,安西亞不明白為什麼忽然一陣心痛。


只覺得很難受很難受。


看著她難過,就會覺得很難受很難受。


‘沒事的。’


像是為了平撫她的情緒,平定她的心情,他對她這麼說。


‘我會帶他回來,放心。’


真的只是想要她安心而已。


就這麼單純的一個目的。


當他這麼回答的時候,泰佩姬莉沙似乎還有點難以置信他會答應,隨後只是帶著感激的神情,不住道謝。


而既然做出了承諾,他當然就問明地點出發了。


幸好,一切都算順利,他沒有遭遇多大的困難,也沒有遇到危險,雖然雅希黎爾跟安羅稱不上毫髮無傷,但至少也沒有生命危險,人都救回來了。


這樣應該可以跟大家交代,大家會很高興,泰佩姬莉沙也能夠寬心了吧。


愛修如果在,一定也會稱讚他做得很好的。


想到愛修,他心裏又是一沉,只想快點趕回祭司公會,把雅希黎爾和安羅交付給克茲,也好讓泰佩姬莉沙安定下來。


不過最後一次瞬間挪移時,他卻發現了四周的不尋常。


原本以為是跟蹤者,但並不是,因為他用的是瞬間挪移,照理說不會被跟蹤的。


藏身在暗處的敵人,感覺是早就埋伏好的,目標應該是祭司公會。


D.M.B的自殺性報復行動,這次腦筋動到祭司公會上頭了嗎?


他現在帶著兩個沒有戰鬥力的人,就算想應戰也很不方便,眼下應該趕緊進去公會比較安全。


由於那些隱身的敵人在發現他出現後,好像騷動了起來,看似要有所行動了,安西亞決定先以精神波聯絡公會內的人注意,沒想到當他剛聯絡完,就發現了等在門口的泰佩姬莉沙。


“啊……”


泰佩姬莉沙看到他們的時候,顯然十分驚喜,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守候在這裏等待的,只是,現在不是研究這件事的時候。


“快進去!”


安西亞難得地出現了急切的情緒,對著迎上來的泰佩姬莉沙這麼喊著,同時也加快腳步想靠近。


而這時,埋伏的敵人動手了。


以一個由咒文語施放的魔法為攻擊,大量的黑氣朝他們撲去,一時之間,安西亞只能將安羅朝雅希黎爾一推,然後縱身奔去。


用晨光照就可以解決的。


用晨光照……


儘管他這麼告訴自己,但是卻做不出相應的動作。


泰佩姬莉沙已經被突來的變化嚇呆了,黑魔法即將擊中她,看見這一幕,安西亞下意識的反應,就是站到她面前,張開雙臂為她擋下。


“安西亞!”


在他們面前,安西亞纖細的身軀就這麼被魔法的黑霧給吞噬,而仿佛因為已經捕捉到了獵物,黑霧便不再朝四周擴散了。


“什麼?公主她……”


仍然在營地的神座祭司們,聽到這個消息時,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


“真是荒謬!邪教那些人怎麼這麼煩,居然去襲擊祭司公會!”


這個消息讓他們大驚失色,忍不住痛駡起D.M.B來,宗教狂熱到這種地步也實在沒有看過。


聯絡他們的人是主席克茲,雖然沒有請求支援,也許他們自己的人應付得來,但是仔細想想,還是過去幫忙比較好。


表面上是祭司公會如果真的淪陷,對大家都沒好處,但其實最主要的理由,是他們現在很想出手教訓一下那些激進份子。


“敢來冒犯,就死著回去。”


“一點也沒錯。”


於是連通知營地負責人都省了,他們五人就直接瞬間挪移前往祭司公會。



祭司公會外,是一片混亂的戰場。


公會建築物本身設有結界,想要在短時間內突破是很難的,安西亞被黑魔法擊中後,雅希黎爾當機立斷抱著安羅,拉著泰佩姬莉沙躲了進去,現在他們也只能從窗戶觀察外面的情況。


D.M.B的人正試圖以各種方法擊破公會的保護結界,而克茲率領了一批祭司,站在結界範圍內,不時朝他們發射光屬性的神聖魔法,局面看似僵持不下,不過其實是對D.M.B比較不利的,時間拖久了,很快就會有援兵出現,到時候也只能撤退了。


雖然如此,在看見地面上那團黑氣時,他們每個人眼中還是存在興奮激動的光彩。


突襲祭司公會沒有成功也沒有關係,只要能拉得一個安西亞陪葬,他們就夠本了。


消滅神座祭司的領導者,這是多大的收穫啊。


相較於他們的喜悅,祭司公會這邊的人則是憂心。


安西亞被困在黑魔法中生死未蔔,誰也放不下心來,要是真的有什麼意外,對王軍來說絕對是一大打擊。


“怎麼會這樣……”


泰佩姬莉沙帶著自責的情緒,已經失神許久了,雅希黎爾拍著她的背,不知道說什麼安慰才好。



“母親,這不能怪誰……”


沒有人能明白安西亞為什麼那麼做,誰也無法相信的。


這不是任何人預料得到的。


這時候說什麼“我不應該如何”都沒有意義。


他們只能待在這裏看著,因為這裏的場面,他們幫不上忙。


雅希黎爾扶著泰佩姬莉沙進去裏面休息,然後一個人回到窗前盯著戰況。


“唔……”


在他正憂心著安西亞的情況時,身邊忽然傳來的一聲低吟讓他吃了一驚。


“嗯……雅希?”


安羅那紫色的眼睛睜了開來,好像還有點搞不清楚現在的時空背景。


“安羅!”


如同有了救星一樣,雅希黎爾驚喜地看著他,想把狀況跟他說明清楚,不過馬上被他皺著眉頭糾正的一句話打敗。


“是小紫。”


“……怎麼樣都好啦,現在、現在……”


他正想解釋目前的情況,卻又遲疑了。


安羅雖然醒來了,但是在之前的過程中受的傷並沒有完全好。


魔力耗盡,氣力枯竭,重傷……現在告訴了他,他是不是也會堅持出去戰鬥?這樣的話不是很危險嗎?


是不是不要告訴他比較好?



雅希黎爾還沒做出決定,安羅就敏感地察覺不對了。


“外面那是什麼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既然他都聽到了,想必也無法瞞下去,雅希黎爾硬著頭皮告訴了他情況。


“邪教攻打祭司公會,現在,現在正隔著結界僵持著……”


“什麼?……他們對付得來嗎?”


如果公會的人足以應付,他就不爬起來逞強了,事實上他現在手也痛腳也痛,全身上下都叫囂著要休息。


“目前是沒什麼問題,可是……”


雅希黎爾吞了口口水,接著說下去。


“公主、公主為了保護我母親,被黑魔法擊中了。”


“啊?”


安羅一聽立即坐了起來,大驚失色。


“公主……怎麼會……為什麼會在這裏?對了,我們現在平安,是公主帶我們回來的?”


腦袋飛快運轉下,他很快猜出了自己平安無事的原因,雅希黎爾也點了點頭,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起身看向窗外,安西亞就在那團黑氣中。他嘗試使用心靈呼喚,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該死……公主的問題果然還是沒解決,而且又是記憶的衝突點……”


安羅拳頭握得死緊,罵了一句髒話,然後火速施展了通訊魔法。


魔法的對面沒有多久就有了回應,影像也跟著浮現出來,安羅還沒來得及說出任何一句話,對方就搶先開口了。


‘棱大人!您脫困了啊!’


“……聽起來好像你不怎麼期望我生還的樣子?”


耀那種聽不出來是驚喜還是震驚的語氣,讓安羅很想揍他一拳,可惜人不在身邊。


‘怎麼會呢,我是真心希望您沒事的,我已經在整理您要的東西了……’


“那不是重點!我問你,你們黑魔法那種詭異的黑氣怎麼解除啊!用光屬性的魔法就可以了嗎?弱點是什麼?”


雅希黎爾只愣愣的在旁邊看著安羅跟這個貌似D.M.B一黨的人說話,不曉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棱大人,您這樣問……我很為難啊……’


“怎麼?機密不得外泄嗎?你都要拿人事資料給我了,還差這麼一個小問題?”


‘不是的,黑魔法又不是只有一種,你問破解法跟弱點,至少也得讓我知道是哪一個啊。’


“……”


這樣說起來好像是他的疏忽了,只是,誰會曉得敵人放出來的是哪個黑魔法啊?


“雅希,你有聽到敵人念的咒嗎?”


安羅只能抱著一線希望詢問雅希黎爾,畢竟黑魔法念咒的聲音他聽過,那種古怪的音節,雅希黎爾就算聽到了也未必記得起來吧。


“有,好像是……Dark開頭的。”


安羅愣了愣,轉頭問耀。


“你們黑魔法有用咒文語施用的?”


耀聽了以後,神情凝重了一下。


‘只有一個,就是我們的組織名,不過既然是這個的話,棱大人還是放棄吧。’


“什麼放棄!只要是魔法,怎麼可能無法破解的!”


‘這個魔法除了施術者解除,就只能靠中術者自己破解,外在的影響力如果要達成破除的效果,那是需要非常可觀的力量的,相較之下,從內部破解還比較簡單,只是中了這個魔法的人往往心智迷失,迴圈於惡夢中,也沒有餘力思考破除了……’


這麼不樂觀的答案,讓安羅跟雅希黎爾都沉默了,不過過了幾秒,安羅就有了決定。


“內部破除是嗎?那我進去破除,總可以了吧!”



在聽到安羅這麼說之後,耀顯然十分緊張。


‘棱大人!不行啊!那個魔法是很危險的!除非您沒有什麼恐懼的事物或是不好的記憶,不然一進去很快就會迷失自我的!’


安羅也曉得,對自己太有自信不是好事。


這種時候,這樣的精神狀態跟這樣的身體狀況,要有自信也很難。


短時間內淌渾水兩次,還都是可能送死的事情,後者機率還比前者高,他也不由得想懷疑,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善良無私了?


如果只愛自己的話,待在這裏靜觀其變就好了啊。


他明明是傷患,誰也不會勉強他的。


“沒有碰過的東西,聽起來也有趣得很啊。”


安羅這樣答覆他,看樣子已經不打算改變主意了。


正因為生命如此短暫,所以才能放手去做任何事。


一味求得自己平安,活得長些,也只是錯過了許多的精采,空餘許多遺憾罷了。


“還有什麼要提醒我的?這是你最後說話的機會了,沒有的話,我要結束通訊了。”


‘棱大人,您不要這麼衝動……’


“阻止的話不需要說,浪費我的時間。”


‘……您這次如果還是平安回來,我會很高興的。’


也就是說,真的沒有什麼弱點可以提點他了。


“我明白了,那就這樣吧。”


結束通訊魔法後,安羅隨即移動步伐,準備往外走。


“安羅,你的傷勢……”


雅希黎爾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有用的,雖然他也想留下他,還想問問一堆搞不懂的事情,包含棱這個稱呼是怎麼回事。


“進入那個黑魔法中,也不會讓傷勢加重吧,既然是心靈攻擊的話。”


安羅想了想,又認真交代了一句。


“要是我沒有回來……嗯……記得多找幾個帥哥去祭拜我。”


所謂的遺願居然只有這樣,也真夠豁達了。


要出去自然是要經過大門的,克茲對於他的出現也十分訝異,而還來不及問他的來意,他就走出了結界。


“星鏡神座!不要離開結界範圍啊!”


這一聲著急的呼喊,他沒有回應,而結界外D.M.B的人見狀,也準備朝他進行攻擊,不過礙于他過於從容的態度,他們一時有點猶豫是不是有陷阱。


“別急,你們聯手都不必動,敵人就要自己消失了,所以動手了可是你們的損失啊。”


他這番話說得讓人摸不著頭緒,沒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怎麼說呢?一個魔法抓到兩個人,還真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你們千萬不要太感激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說完這段話,他朝了安西亞所在的黑氣邁開步伐,眾人依舊弄不清楚他想做什麼,卻見他毫無防備,也沒有使用什麼魔法,就直接接觸了黑氣,任由魔法將他捲入,直到他的身影不見。


這是什麼意思?


不只祭司公會那邊驚呆了,D.M.B這裏的人也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


“這到底是……”


克茲很想往好的方向想,也許是安羅有破解這個魔法的方法,能夠拯救安西亞之類的,可是現下什麼跡象也沒有,也只有抱持著一線希望等待了。



只要把一切當作是幻覺作怪就好了。安羅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反正無論什麼都當作是假的,這樣的話,就不會被影響了吧。


但是在實際進入這個魔法中時,他卻驚異於幻覺的逼真。


無邊無際,無垠的黑,不該是這樣的,魔法的範圍明明不大,卻連安西亞的身影也看不到。


所有的感官受到影響,根本是難以避免。


那麼會出現什麼呢?


他恐懼什麼?害怕什麼?


‘這副模樣真狼狽。’


忽然一個聲音出現,一隻手用力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真實的痛感讓他反射性向後一跳,雖然理智告訴他這個向後一跳的動作只是他的腦知覺作祟,其實他本身應該是處在黑霧中動也不動的,但是直覺這種東西,想壓抑也沒有辦法。


出現在他面前,剛才還動手攻擊他的幻象,讓他一下子啞口無言。


棕色的長髮,紫色的眼,姣好的面貌與修長的身材,人不會認不出自己,更何況是他這個時常照鏡子的人。


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麼呢?靜下心來好好評斷過去的自己的美貌?研究一下為什麼出現的是棱不是安羅法?還是試圖瞭解出現自己的原因?太過自我中心?這跟恐懼又有什麼關係?


他承認他還是棱的時候,腦袋還沒有這麼亂七八糟又三八,雖然如此,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


‘反應退步了,思慮也退步了,還剩下什麼支持你的自信?你卻覺得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再怎麼說也是自己,安羅覺得跟自己的幻影對話是很愚蠢的事,所以保持緘默。


‘暗部的拘束之後又是神座祭司,為了別人付出,真的這麼有樂趣?’


“說這些做什麼啊?”


當然,厭煩的時候還是會反彈的。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不去死呢?’


這種聽了讓人不舒服的話,就算知道是幻覺,安羅還是忍不住想跟他對罵。


“哪有自己叫自己去死的!有沒有搞錯!你以為你是誰啊!”


‘因為有我才有你吧,所以我覺得你不需要存在,又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你已經不存在了,而且我沒有哪里不好。”


安羅盯著眼前的幻象,忽然很想知道讓自己變臉的感覺。


“最起碼我可沒有莉莉亞這種名字!”


這真是低水準的吵架,而在“棱”臉上變色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因為自己說的話受傷了一下,這就是所謂的損人損己吧。


‘去死吧。’


幻象翻臉的速度跟本尊一樣快,也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有無數兇器朝安羅飛過去,安羅促不及防的情況下手臂被劃傷了一道長長的傷口,現在他也不清楚是他幻想了自己受傷,還是真的受傷了。


真的見鬼了,我以前有這麼強嗎?還是被刺到痛處會爆發本來沒有的實力?


棱的幻象速度與攻擊力都不是他跟得上的,這分明不合理,當初他跟西優席文實力不相上下,而現在的他能輕易打敗西優席文,他不應該輸給以前的自己的。


因為幻境而發狂是這個魔法殺人的方法,也可以說中招者是因為自己而死,而現在他難道真的要因為自己而死了?


“棱”的身影一晃,那白皙而充滿力量的手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舉起,這種時候應該以腿攻擊他的,但仿佛料到了他的意圖,“棱”隨手發出的暗器,就讓他的雙腿失去了知覺。


‘很快就結束了。’


這麼近地看著過去自己的臉孔以這樣冰冷的神情說話,還真是心情複雜。


脖子被掐住的情況下,想說話也沒有辦法。


明明知道是幻覺,明明是假的啊,為什麼卻不能抵抗呢?


‘你已經是弱者。’


棱對他冷笑著。


‘會受傷、會中計,心有了空隙,再也不能主導全局的弱者……’


‘所以,唯有被淘汰。’



安羅現在很為難。


再不做出反應,他只怕真的要死了。


但是要把“自己”給砍了……視覺上跟心理上都讓人覺得很不悅。


說他的心靈變脆弱了,也是有道理的吧,要是他還是棱,哪管那麼多,敵人就砍了,長得像自己的敵人只怕還砍得更狠,根本沒有這些顧忌。


好吧,那還是動手吧。


反正……不要傷到臉就好了。


“真是奇怪,原來我還是比較在乎我自己啊?”


心中不知是失落還是放鬆的狀況下,他忽然覺得自己能說話了。


“我本來以為……也許能見到國師大人,再好好揍他一頓呢……”


“我永遠不祈求誰能將我從黑暗中帶出來,而這不是因為我墮落或喜歡黑暗。”


“棱”的身影漸漸模糊了,壓著他脖子的力道也逐漸消失。


“只是因為……我所走的路,都是自己披荊斬棘,血淋淋踏過來的,那麼我的黑暗,也唯有我自己點亮的光,能夠驅散。”


幻想由他的心升起。


所以也該由他的心而滅。


“過去不是束縛,只是現在的我運用的利器。我命令你消失,現在。”


在他話說出口的同時,黑色的旋風在他四周卷起,什麼影子也沒了,雖然如此,他還是受困於這個奇妙的空間,魔法沒有因而解除。


“搞什麼啊?黑魔法到底有沒有智慧?懂不懂得知難而退啊?我這麼難搞的人,你就算派尼弗西瑟陛下來也沒用啦!”


其實有沒沒有用他也不那麼有信心,畢竟要他砍了尼弗西瑟的幻影……恩……呃……


即使人過世這麼久了,還是會詛咒他的吧,至少會讓他噩夢連三月。


“國師大人,您到底要不要出現?您再不出現,我要去找公主了。”


他真的已經很有誠意了,可是不出現就是不出現,那麼時間也不能再浪費了。


黑魔法看起來已經不打算再對他採取動作,所以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出理應同在相同魔法中的安西亞了。


來到事情現場的神座祭司們,完全不能理解先前發生的事情。


“安羅自己闖進去?”


“之前是隻身去救人,現在是自己去送死,他到底哪里有問題啊?伊斯?”


“為什麼問我啊!”


聽到安羅自己闖進了黑魔法,伊斯也不由得感動憂慮,只是就算他腦袋裏裝有當初緹依所創的所有咒文,裏面也不包括解除Dark.Murk.Black的方法。


那團黑氣現在已經連同裏面的兩個人被移動到D?M?B的人牆的上空了,不過即使沒移動也沒多大的差別,他們沒有辦法使魔法散去。


“聯手布個魔法禁行區域怎麼樣?這樣人就會從裏面掉出來了吧?”


那畫面想像起來很糟糕。


“你以為那種東西說建立就能一秒建立啊?在我們準備的時間裏,他們就又把魔法移走了吧?”


蘭那很擅長批評別人提的主意,再提出自己偏激的意見。


“我覺得,還是把這裏的人通通做掉!一個不留的話,只要有殺到施法的人,魔法就會解除了吧?”


他的意見好像每次都跟屠殺有關。


“要怎麼確保一個都沒漏掉?”


“這樣太殘忍了吧,我覺得還是……”


克茲看著他們也覺得頭大了,神座祭司是良好的戰力,優秀的戰士沒錯,但是領導人不在,大家的意見不合,似乎是使得行動展開的最大障礙啊……



他知道這個魔法。在聽見咒語,身險魔法中時,他就知道這是個怎麼樣的魔法了,雖然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原本他不認為這樣的魔法對他有什麼用,因為他幾乎與情感絕緣,又怎麼會知道恐懼或害怕?


他所擁有的過去也不多,稱得上難過的,又能有多少呢?


只是現在他正迷惑著。


因為魔法效果的影響下,在他腦中竄起的,在他眼中呈現的這些影像,他不能明白。


不能明白。


‘不想再失去。’


‘不要讓我再度失去……’


一個一個飄蕩而過的畫面,一句一句低回的呢喃。


是誰在說話呢?明明是那麼熟悉。


‘哥哥!’


清脆的小女孩的聲音,他依稀可以辨認。


‘殿下……’


來自眾人的呼喚,一個人換過一個人,連辨識的時間多不給他。


這些到底是什麼?


安西亞被轉瞬即逝的萬千破碎畫面弄得混亂了,有的顏色鮮明,有的黯淡無光。


時而傳來的淒厲尖叫,屍體遍地的血腥味。


‘那是我的過錯。我的過錯。’


不知是誰在訴說他的罪,但是這罪源於誰呢?


一下子站立的地方,又成為了黑色的流沙,即使不願,身體也只能隨之下陷,流沙沒至胸口,沒至鼻唇,亦不知是要奪去他的呼吸,還是奪去他的思考。


那些畫面與人影依然不停出現,有時是溫暖的笑容,有時則是讓人心痛的苦澀。


‘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都是因為你?’


‘而你在背離你所帶領的復仇者後,換了個面貌,便有藉口殺害他們、將他們殲滅?’


‘遺忘不是藉口。’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想面對。’


如果可以的話,他是很想找出聲音的來源,要他停止這些話語。


從原本的不懂,已經漸漸有點明白了。



--他一直覺得記憶裏少女的笑容很漂亮、很好看,所以一次也好,他也想像那樣笑看看。


--少女不是對著鏡子笑的。


--怎麼可能有人會看見“自己”的笑容呢?


--他應該是看見笑容的那個人……也因為不是同一個人,所以他的笑容永遠不可能像她那樣吧?


--他的妹妹,克薇安西亞。



“我……是……”


四肢逐漸僵硬,身體也漸漸難以移動。


他在做什麼?這裏是哪里?


危險。對,有危險。


有什麼危險呢?這裏很安靜,很寧和,就算一直待在這裏也沒有關係吧。


沒有什麼……需要特別關注的事情,也沒有責任義務……


安西亞正覺得眼皮沉重而想閉上時,突然右手被猛力一扯,有一隻手抓住了他,那感覺十分真實。


‘公主!’


那聲音很微弱,空間內的氣流不斷把他們分開,最後抓著他的那只手還是不見了,不過他也清醒了過來。


要出去。


被吸入魔法前的畫面清晰浮現腦海後,他做出了判斷。


而要從這裏出去,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困難了。


“撒拉耶瑪……”


一個他能純熟應用的咒文從他口中念出,整個魔法本體,頓時開始瓦解崩潰。



對身在魔法中的兩人來說,時間過得很漫長,而對外面的人來說就不是了,根本是他們還沒研究好方針,安羅也才進去一下子,整個魔法黑霧就開始急劇分化,D?M?B那邊的
人也發現狀況不對了,施法的人怎麼樣也無法維持這個魔法,顯然裏面的人已經要脫困。


“啊?難道安羅成功了?”


“他也太神奇了吧?”


他們幾個剛從討論中回神,散去一半的黑霧便露出了安西亞的身影,瞧他眼神還有點迷茫,當下立即有人持劍就朝他刺去。


安西亞瞥見劍光的時候,遲疑了一下,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那把劍就直直刺入了他的胸口。


驚呼聲從祭司公會那邊響起,因為根本沒有人認為他會被那麼倉促而平凡無奇的一劍刺中,蘭那等人立即要過去幫助,卻被腦中響起的安西亞的聲音制止了。


那名一擊得手的教眾似乎因為吃驚過了頭,嚇得放開了劍,而安西亞以手指夾住劍刃,毫不猶豫的就拔了出來。


“心臟……不在這裏……”


那張美麗蒼白的臉上空洞而沒有表情,從傷處濺出的血液一下子染紅了衣服,他仿佛感覺不到痛,只緩緩揚起了右手,俐落揮下。


“天之破。”


這招破虛神座的絕技由他使來,強橫度完全沒有減少,籠罩了半場的電光中夾雜著淒厲痛苦的叫聲,僅僅這麼一招,D?M?B派來的人就全滅了。


電光的映照下,他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同,眾人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改變,而在大家想上前關切的時候,安羅終於從散去的黑魔法中出來了。


脫離死亡危機固然使他松了一口氣,不過一轉頭,看見還像是在發呆的安西亞與他胸前不斷蔓延的血漬,他當即尖叫出聲,閃身到安西亞面前。


“公主!怎麼會受傷了,受傷也不處理的啊!失血過多是會死的呀!”


然後,在所有人來不及阻止,安西亞也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他一把撕開了安西亞的衣服。


“啊!”


這次慘叫出聲的人包含了神座祭司,只不過他們慘叫的原因跟別人不一樣。


別人是驚於如此大膽冒犯的行為他居然做得這麼順,而他們是因為秘密就這麼被他當場揭穿給別人看而徹底無力。


“咦……”


本來大家礙於男女之別想轉過頭,但不小心瞥到一眼後,幾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白皙的肌膚沒錯,但是胸部是平的。


“公、公、公主怎麼……”


克茲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了,其他的祭司也是目瞪口呆,安羅好像完全無視這邊的狀況一樣,只專心進行止血治療,安西亞也似乎還沒回神,呆呆站著,而他的同伴們當然是
不能這麼看著事情發展下去。


“沒事了,沒事了,大家平安就好,我們以後再聯絡。”


幾個人很有末期地湊過去擋住,接著瞬間挪移離開。


看來在他們給出一個好的答案之前,祭司公會的人可能難以睡個好覺了。








章之十七 過往門扉

章之十七 過往門扉





卻也是,不敢跨越。

散落了一地的拼圖,
形狀終於清晰可見。
然而他寧願破碎,也不願完整,
寧願殘缺,
也不願化為另一個陌生……


撤去別處之後,當下當然得就這個問題趕緊解決。


“安羅!你到底在做什麼啊!怎麼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扯開公主的衣服呢?這樣公主其實是男人的秘密不就被發現了嗎?”


蘭那說話的語氣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了,而安羅則回答得理所當然。


“公主受了傷,受了傷就該治療,難道要放任血一直流嗎?”


“隔著衣服也可以用回復咒文啊!”


“隔著衣服看不見傷口的狀況。”


“那你不會把人帶到別的地方弄嗎?用自己的身體擋一下也可以呀!”


“可惜事情已經發生了,下次記得在發生之前提醒我。”


蘭那快被他氣暈了,其他幾個人不是看好戲就是搖頭。


“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想方法解決!”


“好辦啊,直接告訴大家公主是男人。”


“駁回!”


坦白承認就等於承認他們說了這麼久的謊了,這怎麼可以呢?


“不然通通抓起來洗腦,讓他們忘記自己看到的事情。”


安羅偏著頭思考了一下,給了這樣一個答案,不過大家依然認為不可行。


“又不能確定哪些人看到,而且誰懂得洗腦啊……”


“我啊。”


你到底是誰啦?安羅法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啊?


“就算是這樣,也太麻煩了吧!”


“我的已經都被你駁回了,蘭那你想採用自己的意見就直說嘛……”


“我的什麼意見?”


蘭那被他搞糊塗了,他明明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提過意見啊。


“你的意見不是一向都那個樣子的?通通殺掉滅口就好辦啊,反正就是這類的。”


安羅的話讓蘭那臉部一抽,旁邊則是幾個人偷笑了起來,看樣子大家都有同感。


“這也是要看狀況的好嗎!祭司公會的人,還包含主席在內,哪可能說殺就殺啊?這不是敵我不分了嗎!”


原來他還是會分外人跟自己人的,這真是令人感動,逃過一劫的克茲等人該要感激流涕才是。


“其實這件事,主要還是看公主的意見吧?如果他不想再扮女人了,你們也不該強迫他啊。”


利用這幾句話,安羅成功得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現在大家的眼神都轉到了安西亞的身上。


從剛才以天之破解決敵人之後,安西亞就沒再說過半句話了,整個人好像在發呆出神,但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公主,你覺得怎麼樣?”


雖然現在沒有對他使用女性的稱呼,但是還是叫他公主,只能說是大家的習慣,一時也改不了。


難道要改叫王子嗎?看著他目前的女裝打扮,這樣叫也怪怪的吧。


“……”


安西亞掃了他們每個人一眼,然後沉默。


“公主不發表意見,怎麼辦?”


“那我們就等到他肯表達意見的時候。”


“我們能等,祭司公會能等嗎?”


“那你就看著吧。戰場上軍心十分重要,主席絕對會主動幫忙下封口令的,除非公主自己以男裝出現,向大家表明身份,否則這件事情頂多因為一兩個人說漏嘴而成為不可信
的流言,不會造成什麼影響的。”


瞧安羅說得信心滿滿的樣子,大家也是半信半疑。


不過安西亞接下來的突然開口,卻讓他們又頭大了起來。


“我要恢復男裝。”



大家才剛安定下來的心,因為安西亞的發言又重新開始震盪。


“公……公主,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真的要以少年的面貌示人,那麼他們可就真的要變成詐欺犯了,雖然不會被抓去關,但是顏面有損,人言可畏啊。


先不說戰場上心碎的那些士兵怎麼辦,那些死掉的戰士們也會不得安寧吧?


心目中的女神,帶領著他們的美麗公主,一下子突然變成了男人……怎麼可能接受呢?


不,就算突然變成男人,可能也比本來就是男人好一點。


“不考慮。”


安西亞一口回絕,看來是十分堅持要恢復原本的性別了。


“不知道愛修知道以後會不會心碎。”


伊斯忽然發表了一個不正經的言論,安西亞則以一種怪怪的眼神看向他。


他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起常常反應過度,對伊斯總是一巴掌一拳頭或是天之破了,雖然得知了原因之後也只是更加心情複雜而已。


伊斯似乎還不清楚原因的樣子,還是不要讓他知道好了。


“公主,你怎麼一直看著伊斯啊?就算他說錯話也不必一直瞪著他吧?”


說話的人是安羅,伊斯自己也被瞧得毛毛的,總覺得那種眼神看他看久了,好像就會做出什麼對他不利的事一樣。


“沒有。”


關於他自己的事情,他還是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因為Dark.Murk.Black魔法而陰錯陽差得到的意外收穫,實在不知是好是壞。


不過最起碼,他不會再產生覺得自己用不出絕技的問題了。


“真的要恢復男裝,真的確定了嗎?”


像是希望他改變心意一樣,大家不停詢問,簡直是疲勞轟炸。


但對於這點,他卻是已經很肯定,沒有打消念頭的意思了。


既然已經半弄清楚了記憶,就算還是有些模糊,可是至少可以推測出他過去的身份了。


既然如此,怎麼可以繼續扮演女人下去呢?


之前以為自己是克薇安西亞的時候,這件事情還勉強可以接受,就當作不小心錯生成男人就好了。


然而他不是克薇安西亞,從頭到尾一直都是男人啊,即使如今的臉孔有點難分不分,該有的堅持還是要有的。


“這樣的話,就得好好設想臺詞理由以及場合了……”


對安羅來說,這種事情當然是要謀劃的,其實安西亞的前身是誰,他也隱約知道,若是用那個名字來號召,效果應會很好,只不過安西亞應該不會願意吧。


況且戰爭應該也要劃下休止符了,依照D.M.B人力的耗損,是打不了多久了,沒必要再多耍什麼精神指標般的花招。


想到這裏,安羅也看了看伊斯。


D.M.B將敗,伊斯大概也看得出來的,就不知道他有什麼想法呢?


“明明幾天而已,感覺就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比上戰場還累啊。”


這是迦爾的感歎,連局外人都覺得累了,參與其中的當事者自然更不用說。


“只要想想我們的勞碌命快結束了,心情就會舒坦些了,繼續奮鬥吧。”


無論如何,神座祭司們還是很樂觀上進的。


希望日後的每天也都能這麼有精神吧。


當安西亞以男裝出現于人前時,大家一開始只是疑惑,不瞭解為什麼他要忽然改裝,甚至還有人私下猜測“大概是男裝活動起來比較方便”,果然沒有人朝性別問題方面想。


這種情況下,安西亞的同伴們也想閉緊嘴巴,乾脆讓大家疑惑下去,反正這樣安西亞可以照他的意願穿男裝,眾人也不會因為得知他是男人而幻想破滅,應該是兩全其美的結
果才對,不過很遺憾的,障礙一個接著一個到來。


“不要叫公主。”


安西亞先是排斥他們對他的稱呼,然後又做出了要求。


“跟他們說清楚。”


不要叫公主也就算了,忽然改成叫名字,頂多是有點可疑,但是跟他們說清楚……


這麼棘手的事情為什麼不自己去說啊,要他們來承受群眾的衝擊?


“不說,不去了。”


……什麼不去了,居然拿不上戰場來威脅,怎麼這麼耍任性啊……


“抽籤決定誰去說。”


“咦?不要吧?運氣一向很差的……”


由於現在王軍方面的戰況一片良好,D.M.B擁有的領地已經越來越少,眼見再過不久就能收復所有的失土了,大家在心情上也就輕鬆了起來。


因為抽籤的方式乍看之下公平,後來他們還是接受了,由安羅做了簽之後,每個人抽了一個,之後自然有人面色鐵青。


“中了……”


伊斯看著手上寫著“恭喜”字樣的簽,臉色實在好看不起來。


“你該不會暗算我吧?”


簽是安羅做的,伊斯很自然想懷疑他,因為他一向都是看自己不順眼的樣子。


“自己簽運差就怪起別人啦?你放心啦,我如果要做簽,你肯定看不出什麼蛛絲馬跡的。”


安羅拍拍他的背,笑容滿面地說,不過他這種說法,還是沒講清楚他有沒有做啊。


“為什麼會是我要去……”


伊斯的神色可以用慘來形容了,要向那些士兵說明,還得先召集大家,總之是很麻煩的事……這種麻煩事情誰都不想接手的。


“……”


這邊的情況安西亞是從頭到尾看到底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開了口。


“算了,不說沒關係。”


他這話一說,所有人都愣了愣,看了看安西亞,又看了看伊斯。


“伊斯,公主、不,安西亞怎麼好像對你特別好?”


伊斯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哪里搞得清楚這是為什麼。


說安西亞對他好,他是感覺不出來,但是上次那件事情也很奇怪。


像是他維護密提爾,安西亞卻沒對他做出任何處置,只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就算了……


“嗯,有私情,下次告訴愛修。”


對於挖人八卦很有興趣的安羅,很認真地拿出紙筆就做起筆記來了,其用詞也是讓人不敢領教。


“你在那裏亂寫些什麼!跟愛修又有什麼關係了啊!”


“是沒什麼關係嘛--所以,你那麼大聲做什麼?”


總之“安西亞是男人”這件事暫時隱瞞了下來,不知道會不會有公佈的一天。


然而日後安西亞可是對自己這天一時的心軟後悔無比。



就算同伴們不喊他公主了,軍隊上的人還是照喊不誤。


之前可以無動於衷,現在卻有點刺耳。


加上大家對於他的種種猜測,與某些不可思議的現象,安西亞覺得自己實在,活得真累。


聽說有人私下舉行了長髮哀悼會,這是由於他把一頭美麗的金色長髮剪短了的關係,似乎還分為支持長髮好看的長髮派跟認為短髮也不錯的短髮派,反正從頭到尾,從南到北
,都沒有人把他當成男人就是了。


士兵們盲目的狂熱令他有點心寒,當初真的應該一桶冷水潑過去把他們澆醒的。


“不要這樣嘛,沉溺於這種狂熱中的男人們也挺可愛的啊。”


看穿了他的煩惱的安羅這麼說,接著又開始哀號了起來。


“你有這種魅力應該多多珍惜才是的,想當初,我也是很受歡迎的,我多麼懷念隨便勾勾手指就能釣上一打男人的日子啊……”


安羅跟他是不同的生物。判定了這一點後,安西亞決定不要再聽他說的這些胡話,直接轉頭走人。


王軍於D.M.B的戰爭可說是漸入佳境,D?M?B已經逐漸被他們逼至圍困,反抗的力量也大不如前,對於這點,蘭那很得意地說是自己的突襲屠殺策略起的功效,大家也懶得
反駁他了。


在戰場上,安西亞的表現與過去很不一樣,他不再只用晨光照,而是將所有神座的絕技都拿來運作了,下命令的同時,他自己常常也在最前面,以多變的招式剷除敵人。


時常有人說他像是變了一個人,而事實上的確是這樣沒錯。


過去的他和現在的他已經不一樣了,儘管是內在的區別。


祭司公會方面,就如安羅所說,沒有半分動靜。克茲果然下了封口令,沒讓哪個人把那天看到的事情說出去,除此之外,他也很識時務的沒有來詢問關於那天的事,就好像不
曾發生過一樣,風平浪靜。


其實安西亞很希望祭司公會有人出來指證或者散步謠言,這樣他好歹能有讓人正視他的性別的機會,可惜天不從人願。他這個“公主”,恐怕是一輩子當定了。


這個美麗的錯誤,對他來說真是個洗不掉的汙點啊。



“躲在這裏發呆啊?”


安羅在軍營的一角找到了伊斯,伊斯有點被他嚇到,因為他想不到安羅能有什麼事找自己。


想不到就等於沒好事。


“你的眼神出賣了你啊,就算是用想的,在說人壞話的時候也不要表達得這麼明顯吧?”


他受過的訓練,讓他可以輕易看出別人神情與眼光透露出的訊息,一般人在他面前根本是藏不住自己的想法的。


“……找我什麼事?”


“恩--”


安羅出了個聲,接著愉快地說下去。


“D.M.B要是完全敗北了,組織的成員會怎麼樣呢?自殺殉教?全部處死?或者被要求改邪歸正,改信正神就放過他們?”


伊斯顯然不太喜歡這個話題而皺眉。


“談這個做什麼,你是來冷嘲熱諷的嗎?”


面對他不滿的問題,安羅不以為意,只笑了笑。


“怎麼會呢?我是來幫你分憂解勞的啊,搭檔。”



伊斯看向他的眼神明顯帶著懷疑。


分憂解勞?他?


以過往的例子和安羅的個性來看,說是來添亂還差不多,他要是真的來分憂解勞,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的眼神怎麼這麼失禮?雖然想法都表露出來了,不過看在你沒說出口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好了。”


這種心思被看透的感覺還真是糟糕,伊斯無奈極了。


“說要分憂解勞,你要怎麼做?”


“問到重點了,這個拿去。”


安羅從身上抽出一個紙卷來,遞給他,他接過之後,展開來看了看,疑惑地問。


“這是什麼?”


“地圖啊,你居然看不出這是地圖,我為你感到難過。”


“……我是說,這是什麼地圖?”


“嗯,問話就該精准點嘛,這是一個無人使用的地底基地地圖。我已經連內部都畫得很詳細了,應該有用處的。”


“等等……基地?用處?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伊斯被他的話搞糊塗了,只好要他詳細解釋。


“D.M.B的人如果最後無處可去,就撤到這裏吧,夠明白了?”


安羅簡單一句話交代了自己的意思,伊斯一下子愣住了。


“你……”


“怎麼樣?我身上散發著慈善的光輝嗎?”


就算他真的有點意外,這也不是多小的恩惠,但是也沒必要說成這樣吧。


“為什麼?你有什麼理由幫忙?”


“地方放著也是積灰塵,反正沒用,不如拿來做善事,斷人生路斷得太徹底還是不太好的。”


伊斯聽了他的回答後,真的覺得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你拿去給密提爾就可以了吧,我看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了,如果死要尊嚴硬撐著不肯撤,那麼我也沒辦法了,聰明人才能生存下來,笨蛋還是死死比較好。”


“這個基地是哪來的?”


憑空冒出這麼一個地方來也太奇怪了,而且都沒有人使用也不合理,總不會是安羅蓋的吧?


“過去王室興建的,為了在危急的時候能有個去處,不至於失去一切。後來規模越修繕越大,我想收納個千人萬人應該不成問題。”


安羅很順的向他說明了基地的由來,這又使伊斯的疑惑更深了一層。


“王室建造的秘密基地……你為什麼會知道?”


這個問題,安羅抿唇一笑,流利地說出編好的謊言。


“喲,我以前可是個絕世美人耶,跟哪個大人物有點私情,多知道一點情報,也沒什麼不可能的吧?”


安羅這個大美女的話題已經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伊斯聽了也是半信半疑,即使枕邊人是國王,也不會拿到這麼詳細的地圖吧?又不是去當間諜刺探情報的。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舞女……”


伊斯忍不住碎碎念了一句,在菲伊斯的記憶裏,安羅法佔據的部分雖然不多,看起來也很單純啊。


誰叫我兼職呢。安羅在心中暗自回答著。


“雖然很奇怪,不過你難道不喜歡嗎?”


面對這張美麗的笑臉,伊斯的神情終於柔和了下來。


“喜歡。不過如果你還是女的就更好了。”


在被力道恐怖的一記腿踢正中胸口後,伊斯也明白了禍從口出的道理。



在戰爭的壓力減輕後,自由時間也增加了許多,因此,得到了一日空閒的安羅,終於能抽空去看看雅希黎爾與泰佩姬莉沙了。


因為他在出發之前,還是禮貌性向安西亞說了一聲,結果就變成安西亞要跟他一起來的狀況。


跟安西亞一起出門實在不太自在,但是又沒有辦法拒絕,安羅實在鬱悶。


所以他也只能希望安西亞都去找泰佩姬莉沙就好,那麼他就可以跟雅希黎爾玩……閒聊幾句了。


整頓過後的瑪索西加大神殿出入管制嚴謹了許多,但是遇到神座祭司,還是一樣尊敬有禮,不會為難的,直接進入內部後,他們很快找到了這對母子,對於他們突然來訪,兩
個人都很驚喜。


“你們看起來精神不錯,那天有點匆忙來不及打招呼,後來都還好吧?”


安西亞和安羅之中,若要選個人來負責打招呼寒暄,當然不會是安西亞。以輕鬆的口吻聊了幾句之後,泰佩姬莉沙也對他們的平安表示了喜悅。


“幸好你們都沒事了……這次的事情真的很感謝你們,我真的,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口頭上表示感激……”


泰佩姬莉沙話語中的真誠,他們都能感受到,安西亞低下了頭,安羅則是笑了起來。


“伯母別這麼客氣嘛,我們都是自願的,事情也有好的結果了,就別太在意了。”


兩個人都面臨生命危險的事,就這麼被他輕鬆帶過了,不過他們也確實都不希望看到泰佩姬莉沙耿耿於懷,事情都過去了,應該開心點才對。


“真的都好了?那時候看起來很嚴重的……”


雅希黎爾還是有點擔心他的身體狀況,那時候的情景,如今想起,依然膽戰心驚。


“我的恢復力可是一流的,就像……高人一等的超級生物一樣,跟普通人不能比啦。”


差點脫口而出講出來的比喻,讓他咬到舌頭,暗念著話還是不要說太快,還是該經過大腦。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們的幫助,謝謝。”


他們母子是無以回報的,這人情只能欠著了,不過安西亞跟安羅本來就不是為了什麼特殊目的才去的,所以也無所謂,反而謝意收得太多,會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雅希黎爾到底是為什麼被抓的啊?”


耀在給他資料的時候,他又再次忘了問這件事,事後想到,只覺得為了這個特地聯絡他,似乎有點蠢,因此索性問這邊比較方便。


“大概是……因為那個項鏈吧。”


回答這個問題時,泰佩姬莉沙的神色黯淡了下來。


那個帶著記憶痕跡的項鏈。


已經毀掉了……


“咦?項鏈?”


安羅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那個項鏈,是緹依送給雅希黎爾的,似乎不可思議地具有消除所有黑魔法的力量……”


聽了泰佩姬莉沙的話,安羅忍住了回頭看安西亞的表情的衝動,接著問下去。


“不會吧?有這種東西耶?那……被D.M.B的人搶走了嗎?”


要是這樣的話,他一定要叫耀給他吐出來。


“不,被我摔碎了,那時候只想著不要給他們拿去。”


雅希黎爾解釋了一下當時的狀況,也覺得項鏈沒了很可惜。


“唉,罷了,沒有早點發現是這麼好的東西……反正邪教也快被驅離了,大家不會再受到黑魔法威脅,這樣一想也就覺得還好了。”


安羅說是這麼說,其實內心在滴血。那種寶物可遇不可求啊!他也不可能叫後面那個人再做一個出來吧?


總之機緣就是這個樣子的,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對了,安西亞怎麼換了打扮呢?頭髮也剪掉了,好可惜呢”


在話題進行中,泰佩姬莉沙忽然關心了安西亞一句,只是是一句讓他倍受打擊的話。


連泰佩姬莉沙也不認為他是男人。


“呃……這個……是有原因的……”


安羅注意著安西亞的臉色,實在看不出來他想不想要自己幫他解釋。


“嗯?”


看泰佩姬莉沙一副等著聽原因的樣子,安羅放棄了。


“伯母自己問他吧!雅希!我們出去散步!”


“咦?什麼?--”


雅希黎爾還沒反應過來,根本尚未答應,就給安羅用蠻力硬拖出去了。


這就是所謂的完全不給人發表意見的機會。


“……”


安西亞看著他們兩個快速跑走,攔都來不及攔,泰佩姬莉沙也是目瞪口呆,最後也只是笑著歎氣。


“安西亞,一直以來都很辛苦吧。”


泰佩姬莉沙看向他的目光是柔和的,她還是一直把他當作是克薇安西亞吧。


“不會。”


就算辛苦,他也還是會這麼回答,他的個性就是這樣的。


他們之間要找到什麼話題也不容易,只是兩個人各自走神互看的話也太尷尬了點,所以總覺得還是該找什麼來聊聊。


在泰佩姬莉沙還在想話題的時候,安西亞居然先開口了。


“你比較辛苦,十幾年來,一直的。”


聽著他有點詞不達意的慰問,泰佩姬莉沙怔了一下,隨即覺得胸口有種情緒擴散了開來。


十幾年來,她真的過得不快樂。


雖然有兒子的陪伴,但那只是她的生存意義了,應該說是最後的精神支柱吧,要是倒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偶爾也會想,躲過那麼多的災難活下來,沒有年輕早逝,也許稱不上是幸運。


只有她一個人被命運留下來,度過這無奈又悲傷的時間,什麼都不能與心愛的人共同面隊。


一直都像是置身事外,一直都如同事不關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早已遺失了快樂的能力。


“需要幫助找我,任何事情。”


安西亞很希望自己能幫助她,雖然他也許不能再幫忙幾年了。


他與他的同伴,都像是絢爛的煙火一樣,璀璨、短暫即逝。


這一次他還是會離她而去,還是會比她先告別這個世界。


“為什麼……總有人對我好呢?”


泰佩姬莉沙神情恍惚地說著,說話的語氣,聽起來也縹緲無神。


“你不等於克薇安西亞,不是嗎?”


“……”


他一時也無法回答什麼。


泰佩姬莉沙的眼睛,從來都是那麼澄澈、美麗。


那是沒有抱持任何期盼的雙眼,而他也沒有法子給她任何期望。


他已經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就算站在她面前,她也認不出他來啊。


因為他沒有了過去的光輝燦爛,沒有了過去的音容姿態。


他有的,只是繼承下來的情感,以及缺塊褪色的記憶罷了。


這一刻他真的想拿回屬於自己的從前。


即使他們不可能一起回到過去,那個他與她還有著美好未來的時間點……



‘虧欠了多少人啊。’


‘而且是,拿什麼都不能彌補的……恒久遺憾。’


被安羅一路拖出神殿的雅希黎爾,在為自己的“柔弱”感歎後,就認命待在他身旁聽他碎碎念了。


“出來真好,有安西亞在旁邊壓力就是很大。”


安羅深呼吸一口氣,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啊,出來空氣的感覺就不一樣了,我一個青春美好的美少年為什麼一定要待在那樣鬱悶的空氣裏呢,現在這樣真是好多了,呼。”


雅希黎爾在想,如果他不主動說話的話,安羅不曉得還會自言自語多久。


“怎麼現在不叫公主了?”


他決定先問比較好奇的問題。


“小孩子不要問這種問題。”


……什麼小孩子?你是比我大多少?而且這個問題跟小孩子又有什麼關係了?


“雅希,劫後餘生,對人生的價值觀有沒有改變呀?”


不等他追問,安羅就笑眯眯地問了他別的問題,果然是狡猾得很。


“為了榮耀這種東西賭上性命不值得吧,生命還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你還有興趣上戰場嗎?”


“價值觀的確有點改變。過去的我想法可能有點天真,我有檢討。”


雅希黎爾乖巧地表示。看來當初說什麼王啦王妃的,果然是鬧著玩的。


“嗯,那麼日後有什麼打算?”


被問到這個問題,雅希黎爾倒是沒有猶豫多久,就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樣。


“我決定從基礎做起……我想當祭司。”


安羅聽了,當場呆滯了三秒。


“雅希,你發燒了嗎?”


“我沒有。”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腦袋敲壞的?”


“沒有……”


“騙人!沒壞掉怎麼會這麼想不開?”


把祭司說得好像是什麼吃人的職業似的。


“我考慮過了,這是我的決定。”


瞧他說得堅定,安羅沉默了一陣子,似乎是在想要用什麼話打消他的念頭。


“好好一個年輕人,把生命奉獻給神做什麼?沒什麼薪水,還不能結婚生子,也不好照顧你母親,未來根本沒什麼前途,你選這種職業好處到底在哪?”


“我已經跟母親商量過了,如果可以,盡可能在附近見習,就能常常去看她了。”


“我是問你好處在哪啊!”


“一定要有好處嗎?”


雅希黎爾看似在裝傻。


“廢話!沒有好處還做,你是傻瓜啊!”


安羅吼出來的話莫名的好像罵到了自己,發現到這點後,他也不滿了一下,雖然不是第一次失言了。


“我也想試試看,不求回報為別人奉獻。”


雅希黎爾微笑說著,這應該才是真正的理由。


“背負著舊王室血統的我,以我的能力能夠做的,能夠償還給人們的,也許只有這樣了……這也是作為‘王子’的責任吧。”


“你有因為這個血統拿過人民貢獻的好處嗎?王國變成這樣也不是你的錯吧?那麼,責任何來?”


面對安羅的質問,雅希黎爾搖了搖頭。


“不是的……這是原罪啊。”


從出生下來,就烙在身上的。


靈魂裏,血液裏,抹殺不去的。


永遠不能改變的東西。


“……原罪是嗎?”


復述一次他說的話後,安羅的神情顯得苦澀。


他懂。


就是因為懂,所以說不出話來吧。


當然雅希黎爾是可以選擇為自己而活的自由人生的,但如果接受、面對,就是他想要的生活,那麼他又能說什麼呢?


“為什麼你明明變成熟了,我卻也無法覺得高興呢?”


他歎息著,問出了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那是因為,你真心關心著我吧。”


雅希黎爾給了他這樣的解答。


“以後你可就是我的上司了,多多指教啊。”


“哼!看我怎麼在三年之內把你磨練成封魔祭司!”


“……你會不會太嚴格了啊?”


還是在那片藍天之下,少年改變了初衷,決定了他的未來,最初的決定,也就煙消雲散。


他不再是保護他的盾,但是他還是願意給予他祝福。


他們不再由誓言約束,但是誓言曾經系上的線,依然存在。



來到這個地方,懷抱的是怎麼樣的心情,他其實不是很清楚。


這個地方不難找,隨便找個人問問,或者從哪里的記載查一查,就可以知道確切位置了,他幾乎沒費多少力氣,就得到了地址。


深黑色外觀的建築,模樣就像是一座宮殿,事實上這也是仿那座已經燒掉的琉璃宮裏的一處建造的,因為其代表的意義,而拿掉了一些繁複的華美裝飾,整個殿堂多了點平實
之感,靜靜立在那裏的樣子,就只是單純存在著,沒有帶來壓迫感。


慕升宮,這是屬於過去輝煌燦爛的某個人的陵寢,象徵了人們對他的追思紀念,對他的不舍,以及對他的尊敬。


既然都來了,當然不會只為了在外面看看就算了,他應該要進去的--不就是為了確定某些事情,印證某些想法才來的嗎?


他想從這裏得到什麼,或者拿回什麼,不是嗎?


然而他卻在遠觀著這座建築物時,卻步。


以他的身份,要進入裏面,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就沙啞吧他想進去陵墓,瞻仰遺體,只要編出個理由,大概也沒有太大的困難。


一切是如此容易,那麼為何他現在一步也跨不出去呢?


明明沒有什麼阻礙著他的,他的猶豫遲疑,又是因何而來?


他不知道,只是在他想接近時,心中就會自然泛起恐懼。



‘你希望,自己再也不是現在的自己嗎?’


‘你希望知道所有的事情,包含自己曾經非常想遺忘的事嗎/’


‘讓所有的記憶回到你的腦海,所有的愛恨,所有的後悔,所有的遺憾。’


‘然後,你除了這些自己的改變,還能得到什麼呢?’



不會得到什麼吧。


他回答了心中那個問話的聲音。


然而如果是這個樣子,他又為什麼想到這個地方來?


為什麼會想找來這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勉強移動步伐接近後,門口接待的人員發現了他的身影,在由服裝手鐲認出他的身份後,立即恭敬的將他迎進去。


客氣的接待話語,他一句也聽不進去,儘管這裏沒有散發著讓人難受的氣息,他還是覺得身在這個地方,呼吸困難。


“您今天來這裏,有什麼事呢?”


說著說著,終於問到了這句話。


而如他所想的,在他表示想進入陵墓中看看時,沒有遭到拒絕。


態度有禮的人員帶領著他從陵墓的入口下了階梯,因為他說想一個人安靜進去,所以對方便讓他一個人留在室前,跟他約了下來接他的時間。


在前面,就在前面了。


死人的氣息,他應當是感覺不到的,但是那種被呼喚的感覺依然強烈。


推開這扇門,面對自己的過去--用想的,總是這麼簡單,而事實就是他辦不到。


他有很多很多,不願意放棄的東西。


也有很多很多,不希望,,從此被破壞的事物……


即便這個未來,可能只有不長久的短短幾年。


眼前只有這一線之隔啊……但是,就是這扇禁閉的門扉,便足以阻隔許多不該重現的禁忌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面對……”


也不是別人選擇了面對,他就一定得跟別人一樣。


終究還是沒有辦法的。


“怎麼能為了從前的身份,拋下現在的名字?”


怎麼能夠。怎麼能夠啊。


這是他珍視著的,他這個人的。


不要進去,就不會有衝突。


別人不會在看著他的時候,其實是看著他身上那個人的影子,而他,依舊是他。


在做出決定過後,他覺得自己猶如想脫出束縛一般,逃離了那個地方。


如同希望不要有人發現他去過,不要有人聯想到,他與那個人的關聯。



少女時期時,夢境的色彩是瑰麗的,她的夢裏有著浮動的色塊,可愛的動物,或是開心笑著的佳人。


溫暖而明亮,模糊卻又能深刻感受。


一直都是那麼單純的夢,單純得像是她的心性,簡單而只想要平實的幸福。


而幸福,究竟是什麼呢。


她曾經以為幸福是每日都有歡笑,生命中沒有不如意的事,年輕時的她也曾認為幸福是與喜歡的人共度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時光……


後來的她,逐漸知道什麼是奢求。


即使覺得求得不多,求得不難,所求的一切,還是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一度她給了幸福一個定義,來自過往,來自記憶,不會持久,也不重複降臨。


時間之河流動著將她淹沒,而她只想緊緊抓住手上的事物,緊緊抓住剩餘的,感受幸福的可能。


但它們還是一個一個溜走了,如同笑著他天真。


現在的夢,顏色總是不甚鮮明,而她也不再像過去,能在清醒後記得夢見了什麼。


是快樂的夢,還是悲傷的夢呢


而又是記得比較好,還是不記得比較好呢。


只是今天的夢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同。


陰暗的色彩散了開來,恍若撥雲見日。


夢中難得有的自己,對鏡時看見的是當初年輕美麗的樣子,雖然微笑起來,仿然是現在的自己會有的笑容。


幾乎喪失了悸動的心不知為了什麼而雀躍鼓動著,好像知道接下來會夢見什麼而滿心期待,滿滿的欣喜。


她還是像以前一樣,把自己打扮得比平常好看幾分,希望自己呈現出來的,能是美好的樣子。


記憶中的路是清晰的,而夢中的路是模糊的。不知道路邊有什麼,也不知道走了幾步,目的地就自然出現在面前了。


他坐在樹下看著書,漂亮的金髮,比起陽光還要燦爛,發現她到來時露出的笑容,也好看得像是能融化所有人的心。


每次都是這樣啊,其實她也很想來到他身後嚇他一跳,只是從來沒有成功過。


‘緹依。’


儘管她對他投注了那麼深的感情,從來沒有散去,這卻是他第一次在她的夢中出現。


所以,她才會這麼高興,這麼喜悅吧。


‘很久了。已經過了很久了……所有不能接受,不能諒解的事,現在也都能了。’


她有好多話想對他說,而他也只微笑靜靜聽著,沒有回答。


‘雖然還有很多不懂的事,但是比起你在,其他事也都不重要了。’


在聽著她說的話時,他注視他的眼神,很溫柔很溫柔。


雖然仿佛帶著一點憂傷,那笑容還是漂亮的。


‘這一次,留下來好不好?’


明知這是夢的,她還是問著這樣的問題。


‘不要走了,好不好……’


他一樣沒有給她答案,只是伸出手,輕輕摟過她,手習慣地放在她的發上,慢慢撫著。


好像在說著,他就在她身旁,不會離去一般。


以往度過的每一次相間,都像是這樣。


像是夢一樣。


‘能夠再見到你,我好高興。’



一樣笑著說,她一面擦了擦眼角。


沒有濕潤的感覺,只是覺得似乎流淚了。


‘而這,是不是因為,其實我真的見到你了呢?’


她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但是,她在這一瞬間,忽然就這麼問了。


‘來到了我面前……拯救我,守護了我……我什麼也不能說白,但是在這裏,我可以向你道謝吧?’


他俊美的臉孔愣了愣,卻也沒有反對。


‘已經不用再為我做什麼了,我真的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靠在他的懷中,她細細說著。


夢還能持續到明日黎明嗎?


就算是如此短暫的夢之會,她也滿足了。


幸福究竟是什麼呢。


她作著夢,寧靜而祥和的氣氛。


他是她轉瞬而逝的幸福……也是因為他不屬於她吧。


‘我只是希望……這一次,你能夠幸福。’


雖然不是她能帶給他的。


夢中的風是柔和涼爽的,是在夢中,卻也起了倦意。


在那溫暖的懷抱中,她閉上眼睛。


她不知道醒來之後還會不會記得這個夢,也不知道夢中的感覺與笑意,能不能保留到現實。


但至少她是在夢中帶著微笑入睡的。


伴著她永遠不變的戀人。





章之十八 戰端終末



章之十八 戰端終末





是不是這樣呢?越是想要的,就越得不到。

飄飛而散去的思緒啊,
是誰說有精神不死。
信念瓦解在絕望之前,
希望消失在潰決的堤,
而一切是否又要重新築起……



病人安養身體的地方,一向該是寧靜安適的,而他在進來的時候,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床上躺著的人沒有發覺他到來,因為他一直沉睡著。就算他發出聲音,也是吵不醒他的,他只有偶爾才會清醒著,要碰上那樣的時間,並不容易。


要是平常,可能會感歎今天沒有這樣的好運氣,碰到他清醒的時候,但是這次不一樣,他來這裏不是為了和他說話聊天,而他也比較希望他是昏睡的。


安西亞還是一樣走到床邊坐下,盯著愛修看。愛修睡得很沉的樣子,沒有痛苦的神情,也許是症狀偶爾的停止發作吧,而他知道,這樣的時間不多。


他是想過很多很多,才決定過來這一躺的,有的事情……如果只有他能夠辦到,而又是他所希望的話,那麼為此而做出一點犧牲,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坐在這裏,他的腦袋一面空轉了許久。


被敵人刺傷的胸口,已經痊癒得不會妨礙到行動了。那時候會被刺傷的原因,他也可以明白。


只是太過習慣愛修在身邊,替他擋下所有的攻擊,一時就忘了那時是自己一個人的。


愛修跟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是把該做的跟其實不需要他做的事情做得很好,雖然他沒有誇獎過他……


現在他躺在這裏,撐著虛弱的身體活著,原因不是別的。


就是因為那滴血而已。愛修諾所得到的,那滴血中蘊含的力量造成的影響。


所以只有他倒下了……所有的人裏面,只有他倒下了。


與當初的愛修諾,同樣的原因。


那畢竟還是不能容納于正常身體的力量,畢竟還是會產生排斥。


所以他所要做的……


“這樣做是好的,對吧。”


以輕輕的聲音,他詢問著,不知物件是自己還是誰。


緩緩伸出的白皙手掌,抵在愛修的胸膛上,做的是近似於當初轉移力量的過程,只不過是逆轉了過來。


白色的光從手掌壓著的地方擴散開來了,那不是他的手放出的,而是他正吸取過來的。


給出去的應該是難以收回的,這不過,他依然能做到一半以上的效果。


不是完全根除,只是使之消除大半。


這是當初愛修諾為了緹依背負的啊。


為了他背負下他應該做的,守護這個王國。


白光由掌心一再流入,一再流入,直到他能做的極限為止。


移開手後,他的臉孔十分蒼白,身體不適的感覺也非常強烈,但是他依然覺得這是值得的。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最後一件,他不是以安西亞的身份做的事。


只因這是他虧欠的……也是安西亞所願。


“會好起來的。”


這次,不再是空口強人所難的要求了。


“你會好起來的。”



這天是個令人高興的日子,因為有令人高興的消息。


在風聞了那個消息後,前線的士兵們都真心感到欣喜,神座祭司們還特別放了一天假,就為了一起慶祝。


破虛神座康復了。


不可思議的奇跡,就是在說這類的事情吧。


“我們連你的墓誌銘都還沒想好,你竟然就好了!還真是神奇呢!”


“墓誌銘這種東西再怎麼樣也是我自己想吧……”


“嗚,太好了,我也不必煩惱要燒什麼東西給你了,那些玩具我都很喜歡的……”


“珞,你什麼都不燒也沒關係……”


“愛修!你好不容易好起來了,一定要記得把絕技先交出來再死啊!”


“……到底是來慶祝我康復還是咒我的?”


一見到坐在床上,看起來精神良好的愛修,大家亂七八糟的話就胡亂說了一堆,讓人哭笑不得。


探病的禮物還是各有各的風格,像是“敵人臨死前求饒哀號的錄音魔法球”這種東西,就讓愛修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病倒反而還比康復輕鬆的感覺。


“你是怎麼好起來的啊?是真的好了嗎?不是迴光返照吧?”


這群人開口都說不出好話的,不過疑惑說出這句質疑的伊斯,當場也立即被安西亞在頭上賞了一記。


“怎麼好的……?好像睡一睡就自己好了把……”


愛修對於這個問題也答不上來,因為他真的沒有特別做什麼事,而康復了又是事實。


“有這種好事?”


安羅聽了眼睛都要凸出來了。


“這應該叫什麼?上天的眷顧?”


“好人有好報?”


大家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這種奇怪的事情也不是天天在發生的吧。


“身體也檢查過了,跟之前比起來好多了,沒有多少異狀,使用力量也不會不舒服,只是之前病著的時候受的傷害還要調養就是了。”


愛修解釋完自己的身體狀況後,笑得很開心。


“我可以回去上戰場,跟你們一起戰鬥了呢。”


但是很快就有人給他潑冷水了。


“哎呀,很可惜,戰爭快結束了呢。”


“咦……”


“是啊,在你不在的時候,我們就要贏咯。”


“呃?”


“你現在要回來,有點晚啦,能打的沒幾場了吧。”


他們好像以欺負愛修為樂一樣,一直說到他變沮喪為止。


“我真的休息太久了嗎……這樣說來,我也覺得力量變弱了,我已經沒用了……”


“別這麼說嘛,多一個人也不錯。”


“是啊,說是快結束,其實也還沒結束嘛!”


於是他們又得開始安慰他,真是不知道在做什麼。


“公……安西亞,你都還沒跟愛修說話呢。”


“愛修好了,你應該很高興吧?”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安西亞身上了,連愛修也看了過去,就等著看他會說出什麼。


“……”


安西亞依舊保持沉默,不曉得是想不出話說,還是在大家的注目下不好意思說。


不過,取而代之的,那薄紅的唇,彎出了一個生澀的微笑。


像是為了他們的重生而感到的,真摯喜悅。



“天之破!”


這個大家都熟悉的招式用下去,還是照樣電光閃爍,轟殺一大片人,破壞力不見絲毫減損。


“說什麼力量變弱了,是哪里弱?”


安羅瞧著眼前的破壞場面,不由得脫離了無心模式,喃喃自語了一句。


“變弱也看不出來吧。”


從來沒專心在戰場上的伊斯這麼回答他。


“應該說變弱了我們也還是打不過他。”


這聽起來真是太悲哀了。有必要把自己說成那麼悲哀嗎。


“不過愛修回來後,戰爭就結束得更快了呢。D.M.B什麼時候要全盤撤離?快了吧?”


一面念出“星之守護”,安羅一面和伊斯閒聊著不太適合公開來談的話題。


“問我做什麼……”


伊斯很無聊地跟上隊伍,偶爾用絕技把路邊蘭那都不要的殘肢化掉。


“因為覺得你會知道才問你的啊!不想聊就算了,也沒有別的話題可聊了嘛。”


安羅說著就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戰鬥中,不再理會人了。


想一想自己在兩邊的處境,伊斯也只能歎息。

“已經……沒有辦法了嗎?”


D.M.B現在面臨的困境,已經可以說是絕境了。


他們所占的地方,只剩下五座城,即便是死守,也堅持不了多久的。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的局面呢?


戰況的逆轉,都是自神座祭司出現才開始的……


那是因為,敵人的神派了使者來挽救這一切嗎?


那麼他們的神呢?


他們的神呢?


“統禦司大人,教主的指示呢?”


“統禦司大人--”


他從那個讓人窒息的處所跑了出來,只想找個地方讓自己平靜下來。


向伊斯發了想要見面的訊息後,他一直在這裏等著。


倒也不是想來求援或者請求幫助,只是在面臨困頓的時候,他還是習慣地想找那個人……


那個人……即使伊斯並不是。


事到如今,局面已經無法挽救了,他知道的。


讓身份是神座的人來幫他,這是不對的,他其實也曉得。


只是長久以來,很自私的,想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事物,達到他那個可笑的願望罷了……


可是終究無法完成。


因為他只是一個,很努力的普通人吧……


“密提爾。”


在接到訊息後之後,伊斯還是覺得放不下心,隨便交代了一個散心之類的藉口就出來了,當然安羅有用可疑的眼光看他。


不過這也是把地底基地的地圖交給密提爾的機會,所以他來了。


看見伊斯的身影,密提爾的神情有點苦澀。


“你來了。”


不是菲伊斯,不是他的大哥,卻還是不會拋下他。


他說不清楚這算是什麼關係……但是內心卻難以抑制那股酸澀。


“你怎麼了?”


會主動找他,應該有事情,所以伊斯皺著眉,主動先問了。


“……我只是……”


只是,想找個人說話。


只是……


密提爾答不上來,真的答不上來。


這說不定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但是他腦子只有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



說是茫然無助,也沒有哪里不對,一直以來他都希望有人能成為自己的明燈,然而願意指引他的人,早已不在了。


他只能自己摸索、自己前進,跌倒了自己爬起,迷失了自己尋找出口。


比較連扶他起來的人都沒有了。


過去有個人總是告訴他,脫離依賴後,獨立生存,就是堅強,他會以他為傲……


然而他不想要這樣的堅強,卻也找不到人還回去。


已經這麼努力,這麼努力了啊。


他的努力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想回到從前?還是忘記從前?


無論是哪一個,都是不可能的啊。


“密提爾。”


看他許久說不出話來,伊斯打算先交代自己要交代的事情。


“這個拿去吧,有人提供給我的……”


他將地圖遞過,密提爾愣愣地接過,他則說明了起來。


“據說這是一個地底基地,沒有人使用,你們如果真的沒辦法,又不想被殺或是被俘虜的話,也許可以搬移,遷到這裏……應該是安全的,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地方。”


他的用意不是要他埋伏等待捲土重來的機會,只是希望能提供他一個暫時的避難安身處所,讓他不要死在戰場上。


躲到那裏去……如果過一陣子,也可以出來了吧?反正不說,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D.M.B的人了。


而在他做了這些解釋後,密提爾還是沒什麼反應,只是失神地盯著圖。


因為即使看不出來他現在的想法,也能看得出他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所以伊斯難得有耐心的在他身旁等待。


該交代的就是這件事情,既然已經說完,其實是可以走了,不過就這樣把他放在這裏不管,伊斯覺得不太好。


密提爾盯著那張地圖,神情逐漸變得難過,好像快哭出來似的。


“喂,你怎麼……”


“伊斯。”


抑止了淚水後,密提爾看向了他,忽然手伸到自己腰間,解下了那把不離身的劍。


然後,他將之拿到伊斯面前。


“你不是一直跟我要這把劍?給你吧。”


他態度突然的轉變,讓伊斯不太能適應。


“怎麼……你不是一直不肯給嗎?”


“現在沒關係了。已經沒關係了……”


他已痛過,傷過。


面對了一切,便不再需要自我安慰、自我催眠。


也許他還需要什麼來懷念那對他來說已經有點遙遠的過去,但並不會是這把劍。


“……”


伊斯沒有表示意見,默默把劍接了過去,不過在他心裏其實是有點排斥這樣的場面的。


菲伊斯的記憶中,也是這把劍,他不明意義的從那個人的手中接過……


那之後,就是……


“我真的是……很死心眼,對別人隨口說的一句話,都可以記好久好久……”


雖然告訴自己不要哭泣,但,視線還是模糊了起來。


“我明明知道的。我明明知道的,就算真的打下了這個國家,讓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都張揚我們的旗幟,教主也不會回來的……可是我還是想要相信……我還是想要相信有
奇跡……”


即使沒有奇跡能使死人復活這一點,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教主答應過我的……”



‘等到我們獲得全面勝利,取而代之統治這個國家,戰事也都平息,我就會回來,到時候你們再備好宴席歡迎我吧。’

可是現實是,沒有人會回到這裏。


沒有人會在一切過去之後,回到這個地方,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一聲“你做得很好。”


他被一句話綁住了這許多年……然而這件事,他最終仍無法完成。


“是因為知道不可能,才做出的約定嗎?”


因為不可能實現,所以不可能兌現。


因為不可能兌現,他再怎麼癡著守侯,也是……


“那麼,我回去了。”


他沒有抬頭看他,只是因為無法使神情恢復成沒事的樣子。


即便是告別,他還是想保留最後一絲堅強。


他不知道最適合他的結局是什麼。


然而,是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不是嗎?

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離去,從頭到尾伊斯都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啊,他也說不清楚。



在展開來的人事圖上畫記已經不存在的人,幾乎成了安羅每天的習慣。


耀給他的資料沒有作假,用處很大,利用這份資料,進展才能這麼快。現在D?M?B已經不能構成絲毫威脅了,他們所要做的,只是慢慢圍困他們,然後取得最終的勝利。


至於D?M?B的人要怎麼逃出去,前往那個地底基地,這當然不是他該煩惱的事情。


雖然偶爾好奇,也想詢問伊斯,但伊斯總是不在自己的帳篷裏,不曉得在做什麼,刻意去找又太多餘了些,他也就算了。


而現在固然有種戰事逼近終點的悠閒感覺,他們神座祭司還是會例行開會一下。


討論的內容從不著邊際到無稽,再變成沒有營養……最後已經不知道意義何在了,就當成是去聊天的。


“唉……”


愛修的唉聲歎氣,每次來的時候都可以聽到,多半從他康復開始就沒有停過。


“你也歎夠了吧,都多久了?”


“唉,可是……”


他歎息的原因當然只有一個,就是安西亞。


大家去探望他的那天,他還沒搞清楚狀況,等到曉得安西亞的頭髮上是真的剪了,女裝也是真的不穿了之後,當天居然打擊嚴重到吃不下飯。


當初的預言果然成真了,不過安西亞當然是不會因為這樣就改變決定的。


“公主在我生病的時候就變成不是公主了……”


“你再叫他公主,小心他生氣。”


“我現在還是叫他公主,他也沒有生氣啊。”


大家投以了然於心的眼光。


“啊啊……差別待遇,差別待遇。”


安羅那副“我十分明白”的表情,看起來真有點欠揍。


“為什麼?為什麼有差別待遇?我們為什麼不能叫公主?”


珞依舊是個不明世事的問題兒童。


“因為我們不是愛修嘛--”


話說得太明白,也是會有危險的,一看安西亞的右手做出了某絕技的起手式,安羅連忙識相的閉嘴。


“嗯,安西亞,今天要討論什麼?”


一向這個問題都是隨便問問的,每次安西亞都沉默,話題就給他們自己找了,不過今天情況卻不太一樣。


“契約。”


安西亞像是早就想好了,回答得毫不遲疑。


不過大家都不懂他的想法。


“契約?契約有什麼好討論的?”


這下子他們可覺得奇怪了。


“解除契約。”


安西亞又把話說得清楚了些,愛修聽了立即慌張了起來。


“公主!是我表現不好所以你不要我了嗎?”


安西亞朝他搖頭,愛修有的時候就是喜歡想太多,庸人自擾。


“大家,解除契約。”


做事總要有個理由,所以他們問了。


要解釋的話,就要說很多話,而愛修已經回來了,所以又是他代替安西亞發言了。


“公主的意思是,我們剩下的壽命也不長了,但是不見得會在同一天死,為了避免對搭檔造成影響,大家都把契約解除比較好,反正也派不上用場,沒什麼用。”


在透過愛修轉述後,大家總算明白了些。


“這麼說來也是……”


安羅瞧了瞧伊斯。


“要是因為你這傢伙先死,導致我精神錯亂,那可真是劃不來,趕快解除契約吧。”


“你有必要說得這麼絕情嗎?”


伊斯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哎呀,如果按照絕技的使用量來看,怎麼樣也不會是你先死的,對你來說益處比較大耶。”


“別什麼都扯上利益好不好……”


總之,在安西亞的建議下,大家也都沒有什麼反對意見。


反正契約只上個形式,合得來的,就算契約解除了,也一樣是好搭檔啊。



彌漫在D.M.B教眾之間的氣氛,一直是不安而浮動的。


那是他們對自己未來的恐懼--因為他們不知道領導者會將自己帶往何方,也不知道等在前面的會是什麼。


落敗、死亡?


打從加入戰場開始,每個人都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但是確實也有認定己方不會輸的人存在,現在的狀況是他們沒有料想過的,很多人都不願意面對。


然而看清局勢的能力,他們還是有的,他們已經沒有翻身的可能的,這點他們都曉得。


不想死的人,在他們之中也不少,這畢竟是人性,無法克服。


而他們的未來,正由那些正在開會的幹部決定著……

“撤離?”


對於密提爾提出的建議,以及他拋出的地圖,長老們的眼光看似無法全盤接受。


“已經沒有辦法了,總比在這裏等死好吧?”


密提爾說得很平靜,他也認為這是他們唯一的退路了。


“我們必須這樣,像地鼠一樣,在地底躲躲藏藏的?沒有一絲尊嚴的話,活著做什麼呢?”


有的人的想法上這樣,說是愚蠢,卻也拿他沒辦法。


“要撤離的跟著我撤離,不撤離的就留下吧。”


密提爾沒有改變對方想法的興趣,也覺得那是很難的事,所以他不打算進行說服,直接就這麼說。


“組織是一體的,怎麼能分成兩邊!”


只不過,連他這麼說,對方也有意見。


“你有什麼權利強迫別人陪你去死?”


密提爾掃過去的目光,可以用冷厲來形容了。


“你們呢?你們的意見?”


他看向其餘的長老,在他們表態後,也是支持撤離的比較多。


這次的會議可以算是不歡而散了,一個陣營撕裂成兩邊,在他們現在的狀況來說,也不是好事情。


“擬定撤離方案。”


帶著支持撤離的長老們離開會議室後,他們另找了個地方商量接下來的事宜。


“另外,剛剛那幾個人……”


他指的是反對撤離,決定留下的那幾名長老。


“殺掉。不要讓他們活過今晚,越快越好。”


對於他這樣的指令,其他人都有點吃驚。


“為什麼?有這個必要嗎?他們要留下,讓他們留下就好了吧?”


“不。他們已經看到了地圖,知道我們會去哪了,如果洩漏給其他人知道怎麼辦呢?如果哪個人被抓住,向王軍說出了消息,我們不就毀了?”


敲了一下桌子,他說得堅定。


“殺掉他們,如果我們要撤離,只有這樣才能免除後患。”


他這樣的話,也許會讓人心寒吧。


說出這樣的話時,語氣是不是很冰冷呢?但是他覺得這是必須顧慮的事情,因為這的確是有可能發生的。


即使不是故意要出賣他們,也有可能被用各種方法逼問出來啊。


他也不曉得他的思考和處世是像了誰……他也不是很喜歡這樣,只是,沒有辦法。


“……知道了。”


雖然內心還有點不能接受,但是在必須顧全自己安全的情況下,他們接受了這個指令。


這是排除異己,而人終究是自私的吧。



願意撤離的人很快就召集完畢了,他們開始籌措物資,決定路線,必須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


前往那個基地的入口,這也不是簡單的事。


人已經不多了,還有大半的人要撤離,留下來的人當然是沒有任何希望可言的。


然而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決定留下,密提爾也無法說什麼了。


D.M.B走到這一步,可以說是名存實亡。


“到了這樣的局面,教主還是不出面嗎?”


在之後的某次會議裏,長老們提出了這個問題。


密提爾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他一直用教主的名義來頒佈命令,指導作戰方針……而現在他們已經失敗了,教主不該不聞不問的……


可是家住長久以來就一直不存在啊,教主早就已經……


“其實,教主很久以前就不在了,是不是?”


在他還沒回答的時候,其中一個長老就說出了這樣的話,像是多年隱瞞的秘密忽然被戳破一樣,密提爾一下子身體一震。


“你的謊言實在不是很高明,事到如今,我們也不問你當初發生什麼事情了。”


“所有的方法,都是你努力找出來,為了組織設想的吧?”


“什麼都不跟我們商量,一直以來,也辛苦你了,至少今天一切都結束了,不必再這麼緊繃下去了。”


密提爾看著他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是覺得,拍在他肩上的手,忽然讓他很想哭。


他還是以某種方式,被認同、被認可了吧?


在這個時間點、在這裏……



那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在那一天,王軍攻破D.M.B死守的最後一座城,等於正式宣告了收復所有失土,將黑暗從這片土地驅離。


雖然他們不知道,只是從這片土地表面驅離而已,但這也足夠人們歡喜了,接近二十年的戰爭中與劃下了句點,這代表他們能從新回和平的日子,不必再因為侵略而擔心受怕



這得來不易的和平,是一許多人的鮮血換來的,雖然他們的名字無法一一留下,但是人們還是建了一個紀念碑,紀念這些在戰爭犧牲的士兵。


而功不可沒的神座祭司們,也在人民的心中奠定了崇高的地位。


他們固然不可能接受什麼冊封,不過他們本來就不是為了那種東西而奮鬥的,戰爭既然結束,他們就返回各自的神殿,當他們悠閒的神殿主人,如此而已。


沒有了西卡潔王室的現在,各地分成了好幾個國家,由原本的領主治理。


畢竟他們也不可能請安西亞出來接掌王國,讓舊王室的倖存者登上王位,也沒有人會信服的,因此這樣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最好結果了。


康納西王國完全成為了過去式,連帶著含在這個歷史名詞低下的輝煌過往。


而猶如英雄般被大家崇拜著的神座祭司,其事蹟也被誇大渲染著,仿佛成為淩駕一切體制存在。


至於藏身地底的邪教餘黨之後的作亂,那又是很久以後的故事了。



戰後的瑪索西加大神殿,一片寧靜安詳的氣氛。


D.M.B血洗之後的陰影已經看不到了,現在人們對於生活感到安心,不再覺得生命受到威脅,一切看起來都重回了正軌,令人滿意。


而有的人,也正在朝邁向他想要的軌道努力。


“不對!再來一次!這是什麼拙劣的動作?”


安羅在喊了停之後扔出的花生殼,準確的命中了雅希黎爾的額頭,讓他高呼了一聲痛。


“不是已經示範過五次了嗎?你好歹也做個三分像吧!”


正如他所說的,他認真扮演著嚴酷老師的角色,而身為學生的雅希黎爾,則是苦著一張臉,低聲抗議。


“祭司考試又不是考身手……你到底要把我訓練成什麼呀……”


“你說什麼?身手是基本,身手不好一切免談!那是救命的東西啊!”


“魔法一樣可以救命啊……而且我的身手在普通人中已經算不錯了……”


“魔法又不是一時間可以學好的!你的身手?你那算什麼!我們要是打起來,你連我的衣服都摸不到!你怎麼可以是普通人!你要以普通人的水準自滿嗎!”


既然他不能是普通人,又說魔法不是一時間可以學好的,這中間的微妙矛盾,雅希黎爾也只能在心中嘀咕,不敢直接說出來。


“你怎麼會這麼閑,還有空來這裏教我?你們不是剛滴血弄了個孩子嗎……”


“不要提那個東西!”


似乎是來自碧潭的先知的消息,他們收到了從山上送來的聖水,指示他們在瑪索西加大神殿弄個聖水潭,將自己的血滴入,已傳承神座一職。


他們照著做之後,誰也沒想到自己滴入的血居然化成了嬰兒……在結果出現的時候,他們也只能抱著自己的“繼承人”當場發愣,在衝擊中將孩子領回去。


對於這件事,安羅幾乎想抓狂。


“開什麼玩笑啊!還沒經過同意就造成事實,害我沒事就多了個累贅、多了個包袱,有了小孩以後身價就暴跌了啦!我還沒嫁人耶!”


他在意的方向總是那麼異于常人,讓人無話可說。


“小孩可愛嗎?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你不是喜歡帥哥,如果是你的孩子,應該長相不錯才是的啊……”


“我的興趣在於直接欣賞完成品!我不要自己去培養啊!我的青春、我的青春,為什麼要這樣跟嬰兒泡在一起……”


“等一下,你該不會就這樣直接把小孩丟在安羅法神殿不管就跑來了吧?我是說到底有沒有人照顧他……”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來自第三者的聲音插入了他們的談話。


“棱大人--”


對安羅來說,這個聲音異常刺耳,他幾乎是立即反應的就回身一腿把對方踹離了十步遠。


“嗚!棱大人,您、您怎麼下午了還這麼具有攻擊性……”


“棱大人個鬼!現在我不是那個身份了,你給我改口!”


會這樣叫他的人,當然也只有耀了,當時提供了安羅資料後,反正在那裏也不可能出人頭地了,他沒多久就從D.M.B溜走,在戰爭結束之後,去了安羅法神殿找安羅收留。


安羅在左打右踹的也趕不走他,最後還是那這麼厚臉皮的人沒辦法,只好勉勉強強同意讓他留下,不過只能住倉庫。


可是耀似乎是只要能留下就很滿意了,至於安羅的打罵,他絲毫不在意,到底是不是有被虐待狂,目前還待驗證中,


“之前才說要喊棱大人,現在又說不能叫……”


“這是什麼委屈的聲音?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呀?大男人一個,跟前跟後的,我都跑倒瑪索西加了你還跟來做什麼!”


看來不只是為了逃避小孩,也是為了躲掉耀的糾纏吧。



“這個人是誰啊?”


雅希黎爾總覺得有點熟悉,不過一時也想不起來。


直接回答D.M.B的前長老,就等於光明正大說自己窩藏邪教徒了,安羅還沒有這麼囂張,認為可以用神座的身份做這種事情。


“他只是個無恥糾纏我這個美少年的變態!不要靠他太近。”


“您怎麼這麼說嘛!我對這小鬼才沒有興趣呢!”


意思是對安羅有興趣嗎?雅希黎爾臉上抽了一下,繼續拿剛才問過的問題再問一次。


“你不是喜歡帥哥嗎?他好像也沒很差啊……”


聽他這麼說,安羅正想立刻反駁,不過思考了一下,還是稍微認真地瞧起了耀。


“……”


正眼瞧起來確實是帥哥沒錯,可是……


“沒有國師大人帥。”


真是讓人聽了絕望心碎的答案。


“為什麼過了幾十年還是比不上國師大人--”


“難道幾十年的時間可以讓你變好看?做夢!”


雅希黎爾實在搞不懂他們複雜的關係,不過他也告訴自己不要搞懂比較好。


“雅希黎爾,休息一下,喝點水吧。”


正好泰佩姬莉沙也從裏面探出頭來,笑著對他這麼說,他也就藉故休息去了。


祭司考試這件事,看樣子還是自己努力比較好吧。



平淡的日子過起來,似乎也不會不緊湊的日子慢,一晃眼就是三年過去了,每天行程的進行,仿佛也沒怎麼忙碌,就到了夜晚。


每個人都不曉得自己所剩的時間還有多少,說是等待不遠的死亡,也太過悲觀,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希望能享受生命的每一天,讓剩下的日子多的有意義。


這天深夜,安羅一個人走出了神殿,來到了附近的草坡上,仰望著滿空星月。


照理說堅持睡眠與美容十分相關,這個時間是不會還醒著的,不過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或者應該等待什麼一樣,他硬是睡不著,只好出來散散心



而也如同他的預感,在他看著星空發愣不久,便出現了一個意外的訪客。


“安羅。”


這個聲音已經好久沒聽到了,他也難得呼喚他的名字。


在契約關係還存在的時候,他們曾經是搭檔。


“好久不見,伊斯。”


安羅笑著看像他,這次出現在他面前的伊斯,眼中似是多了一分過去沒有的感覺。


“我做出決定了……所以,我想,至少來跟你說一聲。”


他所謂的決定是什麼,安羅是猜得出來的。


他笑了笑,也不曉得該不該為他終於能下決心感到高興。


“選這種時間?也不怕我已經睡了?吵醒睡覺中的我,可很危險的喔。”


“如果你睡了,我就……”


“不告而別?”


安羅都幫他說了,他也就不說下去了。


“真是的……”


看他被說中的表情,安羅忍不住失笑。


“那麼,我已經知道了,密提爾會很高興吧,雖然你不是‘菲伊斯’。”


人家都要走了,他還是習慣性的在言語中刺了對方一下,但是伊斯也不介意,只是看著他,遲疑了一下才問出口。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聽見他的邀約,安羅睜大了他美麗的紫眸。


“啊?感謝你的邀請,但我當然會說不啊。像我這麼美麗的生物,怎麼回事和蒙著面生活在黑暗的地底呢?我可是最喜歡受人矚目的,沐浴在陽光下成為眾人的焦點的,所以
只好跟你說抱歉拉。”


一面說著,他一面聳了聳肩。


“再說,黑暗的地底,那種地方我也早已待夠了。”


這句話說得又是伊斯不懂的事情了,而這次他沒有追問。


“今天走了,以後可能就很難再見面了。”


伊斯說著,出乎他的意料,提了個小小的要求。


“就當作是為我送別,你願意再跳一次舞嗎?”


安羅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伊斯看過一次之後就一直念念不忘啊,知道這個時候,還回提出來說。


然而,他也只能微帶歉疚地,搖頭。


“這種時候,本來我是不該拒絕的……只是跳只舞,其實也很簡單,只是……”


說到這裏,他的語調轉為了傷感。


“我答應過一個人的舞,再也不可能跳給他看了,這種永遠的遺憾是鑲在心裏的……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跳了,再也不跳了……”


他都已經這麼說了,伊斯也只有惋惜。


“那可真是可惜。”


“我走了。”


“保重吧,如果在戰鬥中看到你,我考慮把使用的力量減個百分之一。”


“……那還真是謝謝你啊。”


他們之間的告別,不需要什麼嚴肅的氣氛。


看著伊斯的身影在原地瞬間挪移消失,安羅的心中還是浮現了淡淡的失落。


“世界上還有值得你去追求守護的事情……我也很羨慕這樣子的束縛啊。”


感歎了這麼一句後,他轉身走往神殿的方向。


儘管日後的立場敵對,至少在此刻,他還是誠心誠意祝福他的。



蒼翠林間,整齊通往上方的階梯,是新搭建成的。屬於先知的先知居就在上頭,也已經在先前修築完畢。


這是他們離開這裏之前,答應斯蘭.歐路斯的。


對於這個曾經是他們“監護人”的先知,眾神座們心中到底有沒有感情存在,也只有他們自己曉得。


他們之間的界限,是從分離開始就有的,自此神座與先知的體系互不干涉,他們各有各的職責。


而現在,輕輕踏著階梯而上的,是一個沒有預約的訪客。


儘管如此,也仿佛預知了他會來一樣,他走上去的一路上,沒有遇到阻攔他的人,先知居的大門亦如同隨時對他敞開一樣,不知緊閉的,當他步入其中,斯蘭也已經微笑著坐
在聖水前等他了。


他沒打招呼,也沒發出聲音,只是靜靜地走到斯蘭的對面,坐下。


“你知道我會來?”


安西亞看著他,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


“我知道的,畢竟預知是我的能力。”


斯蘭這麼回答,等著他說出他的來意。


安西亞來到這裏,自然不會是沒有理由的。


“……你知道我是誰。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誰,為什麼灌輸我錯誤的資訊?”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來這裏問這個問題有何意義,畢竟他連面對自己的過去,都沒有勇氣。


而對方回答了什麼,意義又何在呢?如果回答不能讓他接受,他又打算怎麼樣?不是也不能怎樣嗎?


“不,我沒有給你任何暗示,我只是讓你扮成克薇安西亞,理由也如我當初所說。”


斯蘭歎了口氣,回應了他的目光。


“確實你的臉比較像克薇安西亞,不是嗎?還是你覺得以原本的身份重回這個世界會更讓你滿意呢?”


他答不上來。


他不想變回原本那個人。相較之下,先前他還曾經一度希望自己能成為克薇安西亞。


“誤導你,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你們是我看著誕生的,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我也不希望促成你的迷惘,或者難受啊。”


斯蘭說得真摯,在他的話語中,安西亞的確能感受到情感。


於是他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尋求什麼樣的答案。


“如果你不問,那麼換我問你了。”


斯蘭看著他的眼光,有著深刻的不舍。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呢?把那股不正常的力量吸收回現在的身體……愛修的身體不能承受的,你的身體難道就能承受?”


安西亞沒有回答,但他的神情顯示這些他都明白,也考慮過了。


“他們也許還能再活幾年,但你只剩下幾個月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知道。”


安西亞的語氣十分平靜,平靜得就好像這是別人的事。


他做什麼事,都是心甘情願的,無怨無悔。


“契約已經解除了……沒有關係。”


就算他先一步離世,也不會影響任何人。


也許有人會傷心難過……但是沒有人會知道是什麼原因,而感到自責。


然後大家就會接受這件事,繼續他們的生活。


“你啊……”


斯蘭沒辦法說下去了,為了已經成為事實的事情責怪他,是沒有幫助的。


“只是繼承下來的個性,還是什麼呢?錯雜了兩種記憶的你,終究還是會被影響的嗎?”


“不是的。”


在堅定地搖頭後,少年站了起來,猶如想逃避這個質問一樣,連再見都沒有說,就轉身離去。


直到奔下了山,遠離了那個地方,直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才靠著樹,以微弱的聲音低喃。


“不是緹依,不是薇薇……”


沒有要說給誰聽啊,真的沒有要說給誰聽的。


“我是安西亞……就只是安西亞。”


他願帶著前世的秘密,埋入地底。


那麼從此就再也不會有人知曉……再也不會有人知曉了。





終之章 風歸誓願

終之章 風歸誓願





而我願你回歸蒼色,願你回歸風中……


若說我欲無情,
又怎麼會記得那麼多的你,
那麼多你的事情。
即使我沒有言語,也是惦記心裡。
即使我不再提及,也是不曾忘記……



一個人的旅行,說是孤單寂寞,但若是習慣了,倒也還好。


這是他早就已經決定要做的事,只是到了最近,才有動力實行。


過去的已經過去,也該能夠放開心胸來做個瞭解了吧。


於是他一個人踏上了旅途,沒有利用便利的魔法瞬間挪移前進,而是用他的雙腳,走過路途上的每一處,看過一路的所有地方。


用他的眼睛記錄下來。


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呢?


也許只是覺得,想用普通人的身份,只單單以他的朋友的身份,送他回去吧。


那個地方他也不是很確定,畢竟從來沒有去過,地圖上也沒有記載,只能憑著記下的線索摸索過去,但他相信一定能找到的。


就在今天,他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是這裡吧……」


狹長的山谷通道,在無人管理也無人路經之後,又恢復了原本自然的面貌。


叢生的植物,遍地的不知名的野花……他很少聽他提過這裡,而這個他生長的地方,他一直想來看看。


穿過入穀的狹長通道後,就是那片沒有建設完的地泉區了。


當初為了泉脈而奪得這片土地,但是後來人都撤走了,最後還是還給這裡一片安寧。


他在這片本應由村落的地方隨意走著,四處看看,像想觀察出過往的痕跡。


試圖想像著,原本住在這裡的人,是怎樣生活的。


「真的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呢,國師大人。」


從這裡出來的人,也才會有著難掩的清泉般的氣質吧。


再走過去,歧路上他選擇了一邊,來到了一個清靜的小湖泊。


彷彿能夠幻想初曾在這裡繚繞的琴音,曾在這裡微笑過活的人們。


本來就是屬於這裡,不是屬於塵世的,他忽然有著這樣強烈的感覺。


所以,那個人,還是應該回到這裡,歸屬這裡的。


「國師大人,到了喔。」


結下背上背著的包袱,他將裡面的容器取出,輕輕揭開了蓋子。


微微傾斜後,吹過的風將沙子般的灰吹拂帶走,猶如在風中流逝。


他沒有掘土掩埋的動作,只將容器放下,算是送完了最後一程。


從今以後,您就是在這裡,不會離開了吧。


注視著四周美麗的自然環境,他也產生了好久不曾有過的心情。


於是不為得到掌聲或是讚美,也沒有觀眾的存在,他在風中,翩翩起舞……


說是落幕啊,


來自風中的所有聲音與記憶,


永遠不會停留在這裡。


說是結束啊,那麼一切哭過笑過,


也終於在離去之後,曲終人散。





外篇 屬於和平的午後

外篇 屬於和平的午後





晴天,帕蕾基西若神殿.


這是個神座們固定聚會的日子--之所以約在這裏,只是因為所有的人裏面,有某個人


說“不想帶小孩一起出門”也“不想把小放在家自己出門”.


所以,到他家來的話,就沒有不想帶小孩出門的問題了,而神殿主人當然也沒得拒絕.


類似今天的這種聚會,美其名是“偶爾聚會一次,大家的感情才不會淡”,不過實際


上每次的主要目的都是分享對付......教育小孩的方法,互相討教對方的心得.


雖然他們的孩子都才只是“小鬼”的年齡,但是某些層出不窮的麻煩與小孩子的特


殊舉動,實在總讓他們透腦筋.


既然是要談孩子的事,孩子當然不能在旁邊,在大家著手把小孩全部趕去一個房間培


養未來同伴情誼後,接下來就是大人的時間了.


“上次你說的方法沒有用嘛!我板起臉孔想讓那小鬼知難而退,結果那小鬼居然嚇哭


了,一哭就是一個小時......神殿的人都用那種看著殘忍的大人的眼光看我,這日子


怎麼過啊!”


給人感覺一向相當自我的蘭那,居然出乎意料的是個拿小孩沒辦法的笨爸爸,這點要


不是親眼看見,應該沒人會相信吧.


“怎、怎麼會呢?我只是裝樣子,那孩子就曉得看臉色,不會再要求什麼過份的事情


了啊......”


愛修詫異地回答,不能明白為什麼別人的孩子會差這麼多.


“哼,農夫的孩子就是憨厚吧!”


“我早就不是農夫了,而且這話有什麼根據......”


無視那邊兩個人的話題,別人也有他們的煩惱需要解決.


“有沒有人知道,當小孩淚眼汪汪看著你,要求你給零用錢好出去買玩具的時候,應


該怎麼辦啊?”


迦爾的頭痛煩惱來自於人太好,其實大家很想告訴他一句:個性決定成敗.


尤其在伊斯離開之後,他又自告奮勇認養了他的小孩,養兩個......只怕會短命吧.


“給錢啊.沒有玩具好可憐.”


珞看起來十分認同小孩子的心理.


“說沒錢.”


說出這話的瑟遭到大家的注目.原來他家小孩這麼好騙?


“那......小孩下跪求你給零用錢的時候呢?”


迦爾判定剛才那問題無法解決之後,立刻改問了另一個問題.


“給錢嘛!”


珞似乎為了他家的小孩感到委屈.


“你小孩怎麼教的,居然可以隨便下跪?”


安羅目瞪口呆,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我也想問一個問題呢,如果我教了我家小孩三次絕技,他還是用不出來,我應該怎


麼辦?”


珞的發問佷快把迦爾的問題蓋了過去.


“孩子才幾歲啊!你現在就教絕技?”


“三次不會也很正常吧!你還想怎麼樣,宰掉重生一個嗎?”


有珞這個監護人,那孩子的命似乎好不到哪去吧,就算不會缺玩具,搞不好膩了現具


還會被強迫陪著一起玩.


在左一句右一句的討論中,忽然有人提出一個問題.


“你們......小孩的個性怎樣啊?都說說看吧?”


在這個問題出現後,大家都先短暫沉默了一下.


因為這種時候就有良心掙紮與面子之類很多的問題了.


到底該坦白抱怨,還是善意美化?


“很聰明,很活潑啊.”


“氣質很好,常常有一些美麗的幻想.”


“一個很注意自己的儀容,總會問我這樣好不好看,一個從來不注重這些,不過喜歡


小動物.”


“很會撒嬌,笑容甜美.”


“是個好孩子,喜歡熱鬧,不過喜歡珠寶類的奢侈品.......”


“被我教得很端莊優雅,但是最近有點驕傲了.”


“不知道.”


回答不知道這種糟糕答案的人是安西亞,不過這時候, 家也沒空瞭解他是真的不知


道還是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注意到的是另一個詭異之處.


“......大家養的都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當然領回去的時候,根本不會有人去注意別人小孩的性別,而孩子在這個年齡,也看


不出什麼性別,頭髮長短不適用來判斷的根據,因些,也只有問父親了.


“男的.”


“男的.”


“都是男的.”


“男生啊.”


“男.”


在六連莊男性之後,有人不等後面的人說完,就忍不住問了口.


“什麼啊!男生居然很會撒嬌,笑容還用甜美形容嗎!”


“有什麼不可以?你兒子喜歡珠寶才怪怪的吧?”


“迦爾,那個注重外表的是你兒子還是伊欺的兒子?”

“你為什麼會把自己兒子教得端莊優雅啊?當成公主在養嗎?愛修?”


一連串質問之後,他們終於發現還有兩個人還沒回答這個問題,所以視線也朝他們掃


了過去.


“不知道.”


連這種問題也回答不知道,就太糟透了,安西亞.


“.......女生.”


安羅回答相當不情願.


“什麼!”


“為什麼只有你的是女生?我也想要女兒啊......”


“一直都跟男人泡在一起,我也想要女兒滋潤我的身心啊---”


面對同伴們的哀嚎抱怨,安羅的心情十分複雜.


“為什麼大家都想要女兒,卻只有不想要女兒的我養女兒啊!不然誰跟我換啊!就算


是喜歡珠寶的那個我也接受!”


“不要打我兒子的主意!”


蘭那立即略帶慌張地拒絕.


“不要看我!”


“我兒子也不跟人換的!”


搞了半天,大家似乎還是很護自己小孩嘛.


當然其中還有個原因,安羅以往一直大肆宜稱喜歡帥哥,誰也不想自己兒子送過去之


後遭到他的毒手.....特別關照.


“這樣子的話,你女兒簡直得天獨厚,根本是一群男人任她挑選嘛.....”


然後,他們又各自為了自己兒子感到不平了起來,要是冖天變成大家都是女兒,只有


其中一個兒子,那麼搞不好又會說成“這根本就是後宮”之類的了.


“可惡,我也想啊,只不過是女人,就因為是女人就可以這樣......”


安羅的神色十分陰沉,大概無論過多久,他都無法擺脫那個“如果還是當初那個大美


女就好了”的想法吧.


“嫉妒自己女兒很難看啊.”


“你也不必太難過,就算你是女人,我們也不會任你挑選的.”


感覺一點安慰效果也沒有.


就在眾人的胡扯與求助發問中,一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真正得到幫助的人也沒幾個


,只是某幾個達成了共識.


以後小孩不聽話的時候,就跟他說“你們同伴中只有一個女人,你現在如果不乖乖培


養本錢,以後就只好跟男人訂契約”......但即使孩子們都是男人,這種年紀美女的


吸引力會不會比食物高,根本還是個謎吧.


“好了好了,各自領走自己的孩子回去吧.”


帶著他們回到小孩房後,安羅向大家這麼說著,於是眾爸爸紛紛走向自己的小孩,只


有安西亞沒有動作.


“安西亞,你怎麼不過去.


“.......”


安西亞沉默,然後愛修轉頭來回答.


“公主說,你認不出來哪一個是他的.”


“......”


個性不知,性別不知,連長相也不知.


所有人通通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麼說來,安西亞的小孩沒說是男是女的,搞不好是女的?”


全場只有兩固金髮的孩子,一個是安羅的,一個是安西亞的,說話的人抱持著期待想


看出另一個是不是女孩子.


“你想太多了,就算是女的,也是愛修他兒子的吧.”


這樣的認知真不知道是哪里跑出來的,而且還沒有人否認.


“可是,愛修的兒子不是被他養成公主了?”


“那麼安西亞的孩子搞不好是男的啊.”


再怎麼樣湊在一起就是了.


“你們快點回去,我還要吃晚飯呢!”


主人都下了逐客令了,他們也就摸摸鼻子走人了.


“爸爸,爸爸.”


女孩的容貌,終究還是跟安羅法比較像,而年紀幼小的她,目前最常使用的名詞是“ 爸爸”跟“變態”.


爸爸當然是指安羅,變態就是寄居在神殿的耀,可得小孩子的語言學習能力是很強的
.
說到語言學習能力,小女孩的口頭禪目前是“去死吧”,安羅目前正在研究怎麼讓她 改過來,首先的做法應該是自己先不要說這句話,但是有耀在的話,好像很難.


“唉,第三屆神座祭司.....”


這些孩子的未來會怎麼樣,他們大概都沒有辦法看到了.


摸摸女兒的頭,安羅迎似自言自語地說.


“雖然不能結婚,不過男人嘛,還是不要找太帥的,也不要找太聰明的,嗯?”


“男人?”


小女孩不懂,而他還是繼續自言自語下去.


“因為太帥的,你就找不到比他好的了,而太聰明的,總會離你而去......”


說完,又是歎氣.


也許不過是閒暇之下的幾句無謂言語吧.


畢竟聽的人,也是過沒多久就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