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壟斷漕運

自大業二年,通濟渠修通後,這條連接南北的水運大動脈便成了大隋王朝所矚目的焦點,它擔負著整個京城的物資供應,入秋後,從南方各郡組織的槽船,將糧食,布匹,鹽,油料,木材,茶葉,綢緞,瓷器等等大宗物資運去人口稠密的北方.

通濟渠的建成不僅使物資得到流通,同時也給大量的北方農民帶來了賺錢謀生的機會,由于修通濟渠時死亡了大量民夫,使得通濟渠沿途勞工奇缺,每年秋收後,便有數以十萬計的北方農民湧向通濟渠沿途各個碼頭,搬運,駕船,賺取微薄的辛苦錢,只盼望過年時,能帶上幾百錢返回家中.

這些北方民夫大多是同鄉以聚,一個縣或者鄉數百人聚在一起勞作,推舉有威望的人為首領,一方面可以互相扶持,另一方面可以團結起來,防止當地人或者東家欺負.

彭城郡的蘄縣碼頭是通濟渠一個重要的物資中轉地,碼頭離縣城還有五六里遠,附近修建了占地百畝的貨場,矗立著數百個大倉庫,主要儲存糧食和布匹.

蘄縣碼頭上有上千名勞工,主要來自于兩個地方,一個是齊郡章丘縣,一個是魯郡博城縣,上千勞工都聚集在倉庫附近的幾個村子里,秋來冬去,已經連續兩年,和當地人也相安無事.

這天晚上,一隊由十幾艘平底船組成的船隊偷偷從附近一處河灣駛進了通濟渠,這種平底船和漕船的外形一樣,如果和真正的漕船放在一起,沒有任何區別,不過這支船隊還是明顯有問題,一般漕船隊都是數百艘船連在一起,如果是官船,會插有各郡旗號,如果是私船,則會有私人船行旗號.

但在通濟渠上,只有兩支私人船隊,一支叫萬家船行,一支千濟船行,這兩家船行各有數千艘漕運,壟斷了通濟渠的私人漕運,所有的商人運貨必須找他們,承受高昂的運費,如果敢找其他私船運貨,一旦被兩家船行發現,往往就會遭受船毀貨收的噩運.

盡管兩家船行極為霸道,但還是有船隊冒險承運貨物,進行短途運輸,此時出現在蘄縣水面上的這十幾艘船,便是一支黑船隊,運載著幾百擔油料,貨物主人姓趙,三十余歲,是一個來自齊郡章丘的商人,准備趕在過年前將油料運到齊郡去販賣.

俗話,'在家靠父母,在外靠同鄉’,趙商人正是得到了蘄縣同鄉的幫助,找到了這支私人黑船隊,幫他運送油料,雖然中原地區河流眾多,但貨物運輸必須走運河,一旦被官府抓住,就要坐牢吃官司,而且去年大旱,至今沒有完全恢複,除了運河外,別的河都還不能行船.

船老大姓童,就是蘄縣本地人,黑暗中,船老大一邊向四周警惕地察看,一邊和趙商人聊天,"趙東家,這次是看在杜老大的面上,我們才替你冒險運這一趟貨,一般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到新年前,兩家船行都查得特別嚴,連官府都動用了,一旦被抓住,後果不堪設想."

趙商人戰戰兢兢道:"這兩家船行到底是什麼背景?連官府都聽他們驅使."

"聽都是京城高官,他們霸占的營生多著呢!不僅是漕運,進京的大宗貨物都是他們包攬,其他商人要麼走陸路,要麼問他們買貨,像你這個油料,你就進不了京."

趙商人歎了口氣,"本來就是本生意,我這批油料運到齊郡本來就賺不了多少錢,如果用他們的漕運,那個運價嚇死人,根本就是虧本,只能求你們幫幫忙了."

船老大歎息一聲,"哎!我最多也只能幫你運到永城縣,到那邊,你再想辦法吧!"

他話音剛落,只聽岸邊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船老大臉色大變,"壞了,被他們撞到了!"

趙商人嚇得魂不附體,"船老大,那怎麼辦?"

船老大苦笑一聲,"估計貨物是保不住了,你就當舍財保命吧!"

趙商人呆住了,這可是他十幾年的本錢啊!

"停船!"

岸上傳來厲聲喝罵:"立刻靠岸!"

喝罵聲凶狠異常,船老大目光敏銳,發現岸上竟出現了衙役的身影,他知道沒有辦法了,只得苦笑一聲,將船慢慢靠岸,稍稍離岸近一點,岸邊立刻伸出幾根長長的帶鉤竿子,將船勾住.


十幾名彪形大漢沖上船,為首大漢一拳將船老大打到,隨即一揮手,"貨物統統沒收,船只鑿沉!"

趙商人跪在他面前哀求,"放過我的貨物吧!我願意給運費,讓你們運!"

"晚了!"

大漢怒罵一聲,一腳踢開他,"把貨物搬上岸!"

"頭,都是油料,有幾百擔,我們抬不了."

"那就全部扔到河里去!"

大漢一聲喝令,十幾人一起動手,將一擔擔的油料扔進河里,趙商人見自己十幾年的心血都毀了,不禁放聲大哭,他忽然發瘋似的抱住為首大漢的腿,一口咬下,為首大漢痛得一聲慘叫,拼命揪扯趙商人的頭發,趙商人卻不肯松口,他惡膽橫生,拔出刀狠狠一刀砍下,竟把趙商人的人頭給砍掉了.

船老大驚得心都裂了,趁人不備,跳河便逃走了,岸上幾名衙役罵道:"陳順兒,你怎麼把人給殺了,出了人命不好交代啊!"

"怕個屁,有種讓他們去找萬家船行去."

為首大漢罵罵咧咧,將趙商人的尸體踢進河中,又命手下將船全部沉了,船員都趕走,這才上岸,騎馬向縣城方向奔去.

過了近一刻鍾,岸邊的一堆水草里出現了船老大,他對河中哭了幾聲,轉身便向西面奔去.

一個時辰後,船老大被幾名碼頭勞工領進一間院,"杜大哥,好像出事了!"

院子里,爐火熊熊,一把劍型的鐵條已被燒得通,一個三十余歲的精壯男子正在掄錘打鐵,他身材異常魁梧,一雙豹子般的眼睛目光炯炯,在他身旁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漢子在做幫手,負責拉風箱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長得和精壯男子頗像,他們應該是一對父子.

精壯男子名叫杜盛,齊郡章丘縣人,會種田,能打鐵,而且武藝高強,俠肝義膽,他也是碼頭上章丘縣勞工的頭領.

他看了一眼船老大,不由一怔,"怎麼是你,趙東主呢?"

船老大跪倒在地,忍不住放聲大哭,"我們被萬記船行的人發現,趙東主被他們殺了."

"什麼!"

杜盛大怒道:"他們憑什麼殺人?"

"趙東主求他們放過貨物,可他們把貨物全部扔進河中,趙東主恨極,抱著為首之人咬了一口,那個惡棍便將趙東主的人頭砍掉了."

杜盛拳頭捏得指節發白,趙東主為人很好,經常幫助他們這些在外面謀生之人,這次還主動要幫大家帶家信,現在趙東主出了事,杜盛不能不管!


"他們是縣里的萬記船行嗎?"

"是的,為首之人我見過,叫陳順兒,就是縣里萬記船行的護院頭子."

杜盛回頭對他二十余歲的徒弟令道:"輔公祏,去把幾個家族頭領都找來,就我找他們開會."

輔公祏答應一聲,奔出院門,向村子里跑去.

"爹!"

少年滿臉興奮地跳了起來,拔出一把劍舞了兩招,"要是打架的話,我也跟你去."

"伏威!"

杜盛的妻子從房里走出,瞪了兒子一眼,"不准你去胡鬧."

杜盛兒子叫杜伏威,今年只有十一歲,從跟父親練武,學了一身過人的武藝,他也是一個膽大妄為之人,不懂什麼叫害怕,不過他最怕母親,母親怒斥一聲,他便不敢吭聲了.

這時,輔公祏奔回來道:"師父,大家都在議事堂,請你過去!"

杜盛轉身要走,他妻子卻擔憂地走上前問:"杜郎,一定要去嗎?"

杜盛點點頭,拾起一把刀,快步向門外走去,杜伏威卻趁母親不備,翻牆而出.

蘄縣是一座中縣,城內有兩千余戶人家,城池不大,周長不過十幾里,有東西兩座城門,在離東城門不遠的臨街,有一座大店,這里便是萬記船行在蘄縣的分店,其實就只住一幫船行打手,假如有什麼貨物需要運輸,這里沒得談,必須要去江都委托船行.

這時,城門處忽然出現了五六百名碼頭勞工,手執火把和棍棒,沖進城內,向萬記船行氣勢洶洶而來.

杜盛走在最前面,後面是他的徒弟輔公祏,兒子杜伏威拎著一把劍悄悄跟在隊伍旁邊,不讓父親發現自己.

憤怒的勞工們迅速將萬記船行包圍了,他們是來為同鄉討個公道,嚴懲凶手,賠償貨物,早有幾十個年輕後生沖上去撞開了大門,店鋪不大,只有三四間屋,都是睡覺的地方,里面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這時,一名鄰居對杜盛道:"你們來晚一步,那幫賊剛剛逃到縣衙去了,估計縣太爺會庇護他們."

杜盛回頭對勞工們高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就算有官府庇護,我們也不怕,找他們要人去!"

"要人去!"

五六百人一聲怒吼,浩浩蕩蕩向城北的縣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