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巧舌詭辯振振有詞 繪聲繪色陰氣森森

棠兒又急又怕,在乾隆懷里掙了幾下,卻被乾隆一雙手緊緊按住,只好聽天由命地歪在他懷里。眼看著一串燈籠進了鍾粹宮,眼看著“尼姑”們躬身迎接貴妃娘娘,卻聽高無庸變腔怪調地在小佛堂外頭賠笑說道:“貴主兒,主子在里頭進香,叫跟從的人一律回避呢!”

“是麼?”外頭那拉氏脆生生的聲音笑道:“這早晚主子還過來,這份虔心就是如來我佛也感動了!”一邊說一邊走進來,口中兀自說:“可可的我來,可可兒主子也在,這也是我的福緣——!”她一下子怔住了,燈燭分明,觀音座下,皇後娘家的兄弟媳婦棠兒,公然倚偎在乾隆皇帝的懷里!乾隆一手摟著她肩頭,一手輕輕撫摸著她的一頭秀發。刹那間,那拉氏釘子似地釘在當地,進不得,退不得,看不得,回避也不得,清俊秀麗的面孔變得蠟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乾隆松開了已經半暈的棠兒,起身踱到香案前,雙手合十一躬,又上了三柱香,又複一躬,退了一步轉身看著那拉氏,良久,一笑說道:“你是來進香,還是來捉奸?”

“是……不是……”那拉氏從沒見過乾隆這樣的眼神,慌亂得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才道:“奴婢不知道主子在這里,真的!真的是不知道……”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你都看見了?”

“奴婢眼神不好,什麼也沒瞧見……”

“你瞧見了!”

那位氏聽著這沉重的、透著巨大壓力的話,低下了頭,半晌才道:“是……奴婢不敢欺君……看見了。既然如此,奴婢該向皇上進一言,外頭已經有風言風語。這種事一傳出去,皇上臉上不好看,皇後臉上也不好看,就是棠兒也沒法作人——”她話沒說完,棠兒已捂住臉抽抽噎噎哭了。

“高無庸,”乾隆隔門吩咐一句,“叫跟貴妃的人都回宮去。朕和貴妃今晚在這里守夜進香!”說罷轉過身,來回踱著步子。半晌,倏然問道:“自古有沒有聽不見閑活的皇帝?”那拉氏被他問得一怔,支吾了一陣,說道:“貞觀太宗皇帝時興許有吧?玄宗開元……”乾隆冷笑道:“不錯,你搬出唐太宗了,看來你還讀過幾本書!玄武門政變,李世民殺兄篡位,知道不?一個武則天,上侍候太宗,下侍俸高宗,他們名聲很好聽麼?”

那拉氏垂下了頭,喃喃說道:“奴婢讀書不多……”

“你該學你主子娘娘,讀讀《女兒經》這類書。”乾隆見她紅著臉,低著頭搓弄衣帶,那欲語又止的柔情神態,不禁動了憐愛之情,放緩了口氣:“你是處處設防啊!算算看,朕翻你的牌子比皇後還多兩倍不止,怎麼還要妒忌呢?別忘了,妒忌也在七出之條啊!”他看了看垂頭默默不語的棠兒,口氣又變得嚴峻起來。“比如說這小佛堂,朕在這里進香,吩咐一聲不許你進來,你能進來?朕就是有意治你這個毛病!朕就是和棠兒有情,有——這個事,你本應循規蹈矩,為親者諱,為尊者諱,三番五次語意雙關地敲打棠兒,還傳言這些‘閑話’!你既來了,也看見了,你說個章程,算你有罪呢,還是朕有罪?!”

乾隆巧舌詭辯,說得振振有詞,將一頂“忌妒”大帽子扣在那拉氏頭上,已經壓得她透不過氣,這一句“誰有罪”的質問,更是力如千鉤,那拉氏再也站不住,“撲通”一聲跪下叩頭道:“皇上雄辯服人,是……是奴婢……有罪……”“知道有罪,朕就免你的罪。”乾隆說道,“今日說到了明處,朕索性將棠兒性命、臉面交給你。她在,你安富尊榮,仍是朕的愛妃;她若有不測,當貴妃也由不得你,想活命也由不得你!”

“萬歲……”那拉氏伏在地下,抱著乾隆的腳,渾身顫抖著,啜泣道,“我是因愛生妒,實在是愛主子……一點也不想別人分了去……”

乾隆哈哈大笑,過去一把拉過棠兒,說道:“都愛朕,朕自然都愛你們,既然去掉了妒忌,你們該是好朋友,來來來,觀音菩薩前,解了這冤結,你們拉拉手吧!”

兩只白嫩細膩的手遲疑了一下輕輕地握住了:


乾隆本來想來看看棠兒就回養心殿的,經這麼一場風波,走了困,又想聽聽“閑話”,倒真的不想回去了。吩咐人抬進一張細絲藤蘿春凳躺了,命棠兒坐在身前椅上,面對自己,那拉氏側身給自己按摩捶打著,乾隆得意地笑道:“人生能有幾日歡?朕今日有一對美人在身邊,不亦樂乎?”

“皇上方才說貴主兒的話,有的對,有的不對。”棠兒看了一眼神色有點黯然的那拉氏,深深歎息一聲道,“我是有丈夫的人,無論如何這叫罪孽……要不是為了肚里的種,我真想——外頭有人說傅恒在前頭給皇上賣命,皇上在後方給傅恒戴,戴……”她實在羞得無地自容,“綠頭巾”三個字期艾了半日,還是沒說出口。

光說是戴綠頭巾,乾隆並不在乎:世上人成千上萬。傅恒和乾隆的二十七妹潔英和碩公主也有暖昧,那麼額附德雅也戴綠頭巾。德雅和月瑛格格不清楚,那麼吳振清也……·吳振清又和……連前頭聖祖的鄭春華,和允礽私通,英明的聖祖也戴著綠頭巾——臭漢、髒唐、宋不清、元迷糊、明邋遢,如今又說“清鼻涕”——自古如今大同小異。就是如今宮里自己的嬪禦,聽說兄弟里也有沾惹的,

自己也戴著“綠頭巾”。這實在算不了一回事。但事涉“傅恒在前方賣命”這個話就變得異常嚴重。乾隆想笑,沒有笑出來,歎息道:“世上這“情’字,造化排定,誰也沒辦法逃掉這個網羅。朕告訴你們,傅恒在山寨和女賊頭目叫——娟娟的,也是很有情份的……”遂將馱馱峰傅恒和娟娟相會情形說了,“真要活著,情法難以兩全,朕也為難,既是殉情而死,也就成了一段佳話——除了這話,還有什麼?”

傅恒和一個江湖女賊還有一段纏綿情,棠兒不禁一怔,不知怎的,她心頭倒一陣輕松:自己對不起丈夫,丈夫另有所愛,多少能減輕一點自己的負罪感。想起第一次和乾隆作愛,說到丈夫和二十七格格的事,此時信實了,倒覺得安然了一些。正想著,那拉氏在旁說道:“皇上,我說出來你不能根究。要根究起來,就要了我的命,何況我也只聽說個皮毛……”

“這麼鄭重其事?”乾隆背朝里,由那拉氏捶打著,笑道:“你說,朕聽著,不追究。”

“有人說……先帝是死于非命的!”

乾隆“唿”地一翻身坐了起來!

“皇上……您說過不追究的……”

“朕還是不追究。”乾隆臉色又青又白,“但朕要聽明白這事。你根根梢梢說清楚這事,朕要心里有數!”見棠兒驚得目瞪口呆,乾隆又道:“你在這邊躺著……這些話要緊,但也不是了不起的事,你就養養神。朕和那拉氏找個地方聊聊。”說著乾隆便站起身來,那拉氏心里惴惴不安,跟著乾隆來到天井院里。

此時已是更深人靜,鍾粹宮的尼姑們因皇帝有命不許攪擾,都集中在西配殿打坐。院里闃無人聲,遠遠聽見守夜太監那淒涼蒼老、時斷時續、有氣無力地吆喝“小一一心——燈——火……”一輪半月將昏黃慘淡的銀光灑落在地面上,時而又被浮云遮住,從禦花園那邊飄過來的花香和從小佛堂濃烈的藏香揉合在一起,彌漫在黝黑的夜空中。許久,乾隆才低聲道:“小倩(那拉氏小名),你說吧。”

“皇上這麼信賴,又允許不作追究,奴婢什麼也不想瞞了。”那拉氏的語氣顯得格外深沉清晰,“我娘家兄弟媳婦去十六格格家拜壽時,在席上聽人說,先帝爺最愛的一個宮嬪,叫什麼引娣……”

“喬引娣。”乾隆說道。“原來是跟允禵的。”

“是,叫喬引娣。”那拉氏的聲音有點發抖,“允禵犯事,被放到馬陵峪給祖宗守靈,帶著這個姑娘做身邊人。後來有人鼓動十四爺造反,叫先帝查出來,護衛宮女大換班。先帝就把引娣收到身邊,做了個低等嬪。


“人們奇怪,先帝爺怎麼會收自己親兄弟的人做自己的嬪?後來,從九爺府透出信兒,原來這喬引娣的相貌長得很象一個人——早年先帝當皇子,曾到安徽賑災,洪水暴發灌了城,先帝在一個荷花缸里飄了三天三夜,被人救起來。救他的是個女子,這女子叫小福……後來就和先帝好上了。不知怎的這事叫小福族里人知道了,就用火燒死了小福……”

這段悲慘的故事,乾隆在當皇子讀書時就聽家奴高福兒說過。後來高福兒叛主被處死,以為世上已經無人知道,想不到外邊傳的竟比高福兒傳的更真切!乾隆沉思著問道:“這和先帝駕崩有什麼干連?”

“這個喬引娣,長相太象福兒了。”那拉氏沉吟著說道,“所以先帝收她,說是只是個嬪,其實心里愛她疼她,六宮里沒人能比。爺知道,先帝爺一世不愛財,不貪色,就是喜歡這個相貌並不十分出色的引娣。他有時暴躁起來,又殺人又抄家,只要引娣輕輕一句話,就能消了他老人家的氣……”

乾隆點點頭,他見過。雍正有一次打自己的弟弟弘晝。藤條都抽斷了,引娣不言聲,只拿了棒瘡藥來叫人給弟弟抹。冷峻的雍正眼中流出了淚,扔了藤條就歎息著走了。乾隆正要說他見到的事,那拉氏又石破天驚地說一句:“說起來誰也不信,就是這個喬引娣,送了光帝的命!”乾隆突然打了個寒顫:他突然想到那個激動恐怖的夜晚,蹊蹺的兩具尸體,奇怪的血跡,雍正莫名其妙的手詔。

“這是一個宮女親眼所見。那天夜里,正逢這個宮女值夜,送水進來給先帝服藥。她看見先帝用眼溫存地盯著引娣,盯了許久,說難為你這忠心,朕每天煩死了累死了,奇怪的一見你,什麼勞乏也沒了——你既說這藥丸好,朕就和你一齊服用,你一丸,我一丸,用了它!’引娣一笑遞了水去,先帝一邊吃藥,一邊還笑著說,‘前明有三大疑案,其中就有一件“紅丸案”。’說著就吃了,引娣也吃了。

“這宮女正走到窗下,聽里頭‘當’地一聲響。她踮起腳往里看,頓時嚇呆了:

“雍正爺臉漲得血紅,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引娣,說你……你……你要弑朕?朕……朕把心都給了你!噢……肚里火燒一樣……朕要死了……

“引娣站在桌前,順手操起一把裁紙刀,猛地沖上幾步照先帝前胸‘噌’地一刀,直插了進去——那宮女嚇木了、扒著窗戶,連喊都喊不出來!”

乾隆也嚇呆了,這情形和當晚自己見到的現場一模一樣,怎能叫人不信?他怔怔地望著黑魅魅大小宮闕,只覺得陰森森冷嗖嗖的……不知過了多久,才透過一口氣,問道:“後來呢?”

“引娣刺了先帝一刀,看先帝苦苦掙紮,也嚇得退到了案前。直盯盯看著先帝,先帝前胸帶著刀,踉踉蹌蹌不肯倒下,吃力地問:‘你……你告訴朕,為什麼?——朕既愛你,死……死而無怨……’引娣說:‘我見著了我娘……我娘什麼都告訴了我……’

‘你娘!你娘是誰?她都說了……什麼?’

‘我娘是小福!十四爺是我親叔叔,你是我的親爹!’

雍正爺象被雷擊了一樣,他不再踉蹌,兩眼睜得圓圓的,死死地盯著引娣,原地兜了個圈子,突然哈哈大笑,‘世上有這種事?這種事恰好攤給我胤禎?啊——’他忽地收住了笑,又問‘你娘呢?朕——我要見……見她……哦……上火刑架的是你姨……我明白,明白了……’引娣見他這樣痛苦,驚得倒退了一步,黯然說‘娘聽說我這事……也吃了藥……死了……’

“雍正爺的前胸向外滲著血,向案前走了幾步,用手指蘸血寫了幾句話,就沒再說話……退回床前,對引娣道:‘女兒,刀子一拔我就站不住了,好孩子,你得活下去……念你爹什麼都蒙在鼓里,叫阿瑪死得利索一點,他說著猛地拔出刀來,胸口立時血如泉湧……先帝把那把滴著血的刀摸在手里,斷斷續續說:‘來……快……你……沖這兒,再來一刀!’

“引娣顫著手接了刀,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雍正爺,突然仰天慘笑一聲,喊著‘老天……老天!你好狠——’她對准自己心窩,猛地紮了進去……”


那拉氏講完了,她嬌小的身體仿佛不勝其寒地瑟縮著、恐懼得將頭偎在乾隆的懷抱里,顫聲說道:“皇上,我怕……這紫禁城……這皇宮禁苑象是每一間房子里都有故事,都有鬼……說實話,一到夜里我就怕……跟你在一處我才略安心些。我也不全是妒忌,只盼著能多和你在一處,借你的福,壓一壓邪……”乾隆一直浸沉在這個可怕的故事里,這時才又把思緒拉回到現實,印證了一下自己的記憶。那拉氏如描似繪的話,和當晚自己見到父親慘死的情形竟那麼合契——他眉棱骨不易覺察地抖了一下,扳起那拉氏的肩,暗中看著她蒼白模糊的面孔,問道:“那個‘宮女’是你吧?”那拉氏似乎一怔,低下了頭,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是……”

“你要知道,傳言這些事是要滅九族的。”乾隆緊皺著眉頭,說道:“當時王大臣就議過,所有澹甯居太監宮女一律刺成啞巴,永遠不許出宮。你不是笨人,怎麼就敢傳這樣的話?”

“不不不!”那拉氏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我敢對天起誓,方才的話我一個字也沒往外露。外邊現在的謠言比這還壞。我——”她低下頭啜泣道,“您知道,您說過我睡覺象個孩子,從來連夢話也不說的……”乾隆挽起她,緊盯著問道:“外邊是怎麼傳謠言的?”那拉氏擦了一把淚水,說道:“有人說,先帝暴死那夜,只有……您在場,說爺和允礽一樣,和引娣有‘那個’,叫先帝撞見,氣死了的——我方才把真情講出來,就為叫爺明白,有人給爺造謠。我心里知道爺清白。真要有一日叫我為爺去死,我是不會猶豫的!”

乾隆被她的情意深深感動了,但宮外這些惡意的謠言又使他惶惑不安:這個謠源是在哪里?是什麼緣故制造這些謠言呢?他猛地想起楊名時莫名其妙的暴病,死前那些令人驚異的動作和表情,他陷入了深深的思慮中……

“皇上,皇上……”那拉氏輕輕扯了扯乾隆的衣角。說道:“夜露已經下來,請……進佛堂里吧。”“噢!”乾隆從忡怔中醒過來,陰冷地一笑,說道:“朕就不進去了。如今好多人都令人可疑!你和棠兒在一處齋戒守時吧,好好聊聊。朕要回養心殿去。”他笑著輕輕擰了一下那拉氏的臉蛋,“明天朕翻你的牌子!——嗯?這回說了明處,往後棠兒進宮,就歇在你宮里羅!”那拉氏紅了臉,要啐,又咽了回去。

乾隆回到養心殿,本想傳旨命張廷玉進來,看了看自鳴鍾,已過亥正,宮門早已下鑰。想看奏折,無奈今夜意馬心猿,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思量了一會子,叫過高無庸,問道:“你在夜里也常去慈甯宮的,平常老佛爺這陣子安歇了沒有?”

“肯定沒有!”高無庸笑道,“老佛爺精神健旺,就是沒事也要燒子時香,看著香對香譜①,對完香譜才安歇。今兒傳訊傅六爺大捷,又是浴佛日,方才奴才回來取阿膠和藏香,見十七老皇姑還過來看主子,想約主子去慈甯宮抹紙牌,這會子保准還沒有散,不是打紙牌,就是和太妃、公主格格們說古記兒呢!”乾隆道:“朕今兒個也有點走魔入火。走,去瞧瞧!”高無庸忙道:“皇上既要過去,容奴才先走一步兒去稟老佛爺!”

乾隆一邊命人帶一件大髦,一邊笑說:“兒子見娘,稟報什麼?我們這就走吧。”

①;日時有印制的《香譜》:根據得焚燒的形狀,占卜吉凶。

太後果然在抹紙牌,不過氣氛沒有乾隆想象的那樣熱鬧快活。她坐在大炕前的瓷墩上,對面是皇後。太後兩側是兩個老皇姑四格格和十七格格都是老寡婦,一本正經地握著紙牌。十七格格身後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少婦,穿著五爪行龍四團龍褂,前後是巨龍,兩肩是行龍,頭上戴著鏤金二層紅寶石朝冠,顫巍巍拿著七顆東珠,見乾隆進來,默不言聲便跪了下去。

“母親高興。”乾隆笑嘻嘻過來,給太後打個千兒請了安,起身說道:“兒子今晚走了困,想過來陪母親說說話——這是七姐嘛,跪著做什麼?一家人嘛,這會子鬧這規矩,還穿著禮服!忘了小時候斗蟋蟀玩兒,我輸了,七姐刮我鼻子刮得好疼呢!”七格格聽乾隆說起這個,臉上綻出一絲笑容,也笑著說:“主子只記得我的壞處!一個荔枝您吃肉我咬核兒的事就忘了?”說得乾隆哈哈大笑。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太後一邊出牌,一邊對七格格道:“你看看,尋人說個話兒,可解解悶兒,心里就好過些吧?別總悶在屋里死想事兒!你一大群姐妹,有投緣的,常走動走動,聽個戲啦,拉個古記兒啦什麼的,日子也就打發出去了。”乾隆忖度著,料是姐姐思念跟張廣泗在四川軍中效力的兒子,便笑道:“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額駙沒軍功,文職又沒有中個進士,所以只能當個光祿寺的寺卿。兄弟叫外甥出去,也是給您掙體面的意思。現放著十七姑就是個例,先頭叫莫格羅出征,十七姑也是滿不情願。如今怎麼樣?福建提督!建牙開府封疆大吏,走哪里八面威風!就如老佛爺說的,您悶了,就四處走走,和人說話,實在想兒子了,就捎個信兒叫他請假回來住個十天半月也不是什麼難事。將來熬出頭來,您也就嘗到甜滋味了。大清有制度,沒有軍功不能封爵任職,兄弟是皇上也不能越了這個禮兒,總不能當昏君吧?”

“皇上說的是。”太後和幾個老公主都忍不住的笑,太後笑道:“別想不開。你姓了愛新覺羅,那就注定了這個命!——明兒你四姐生日,要演戲,你回去順便兒告訴她一聲,我要去看戲。傅恒在前頭打了勝仗,皇上心里也高興,明兒叫軍機處放假一天,他也跟我去松泛松泛身子——皇帝,可成麼?”乾隆想想:喪期沒滿三年,原是不許演戲的,但其實天下官民婚喪大事擺酒唱戲早已開禁,這是清楚不了糊塗了的事,又有母親慈命,遂躬身一笑,說道:“好久不見朕的老姐姐了,不過明兒前晌還有點事。今晚就是過來和老佛爺商議的。明兒老佛爺先過去,我遲點去闖席擾她,不定她更歡喜呢!您說呢太後?叫皇後先陪您去,行吧?”眾人這才知道乾隆夤夜來慈甯宮,有請示太後的事,忙都丟了牌,紛紛起座辭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