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玻璃門，一腳跨進辦公室。所有人都往我這邊看，每一個都是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誰。吵鬧的辦公室，瞬間寂靜無聲。
「貝、貝爾？」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人，是宇默。他坐在辦公桌前，吃著三明治。
「怎麼了嗎？」我微笑。
「你、你變得……好不一樣。」宇默驚訝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我點點頭，沒有回答他。乙希走到我面前，一樣瞠目結舌，不可置信。
「貝爾，你怎麼……」乙希一樣連話都說不清楚。
「貝爾，注意，要開始了。」煉兒在我旁邊對我說。當然，沒有人看得到煉兒，也沒有人聽得到煉兒說的話。
我沉住氣，豎起耳朵，用心聆聽煉兒要告訴我的話。
「刻意微笑，然後對她說；『我好得很』。」煉兒瞪著乙希，好似乙希傷害的人不是我，而是煉兒。
「我好得很。」我微笑，但笑中帶點諷刺。
乙希更是驚訝，從前懦弱的我從來不會這樣微笑。更別提這樣說話。
乙希湊到我旁邊，嗅了嗅。然後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證實在自己眼前的事實。
「你、你抽菸？」乙希眼神是狐疑且驚訝。
「收起笑容，從她身邊走過去，擦身而過的同時，對她細語：『那都不關妳的事』。」煉兒依然狠狠的瞪著乙希。
我把諷刺的笑容收起來，變成一種無表情的陰沉。我不回答乙希的問題，逕自從她身邊走過去。走到她旁邊的時候，我用只有乙希聽得到的音量說：「那都不關妳的事。」然後我就跟乙希錯開，我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我用餘光看到乙希的背影，在微微顫抖。
我在辦公桌前，整理著今天要處理的文件。正眼也不看乙希一眼。
過了一些鐘頭，我原本把文件處理的差不多了。菲德拿著一大疊文件，丟到我桌上。看來乙希已經跟菲德說了我的惡行。
「唷，前輩。不好意思啊，突然來了一大筆訂單。這些就麻煩你囉。」菲德帶著不善的微笑對我說，接著就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桌上的文件，這一堆文件處理完可能已經天亮了！
「別慌，貝爾。我剛剛看你工作，我已經抓到一些訣竅了。你這樣整理資料，真的很慢。聽我的，把這些分類A的文件湊在一起，然後另一份資料丟到電腦備份。讓電腦、跟自己同時運作。不要分開來做。」煉兒指著我旁邊的文件，又指了電腦。
我照著煉兒的說法做，本來要花半個鐘頭才能完成的事情，僅僅只花了十分鐘！我驚訝的看著煉兒，她只看我做事兩個小時左右，她就掌握住我所有的工作要領。這個人，生前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我真的非常好奇。
語言師，到底是什麼樣的職業？
煉兒注意到我的凝視，歪著頭，可愛的笑了一下。
「不管做多少事，都不要抱怨。加緊自己的腳步，努力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逆來順受，總有一天，一定有人會看到的。」煉兒拍拍我的肩膀，為我加油打氣。
是的，總有一天一定會有人看到我的努力！
＊
我感到不可思議，我今天的工作量是乙希的兩倍。但是乙希還在辦公桌前埋頭苦幹，我卻已經完成所有事情了。這都多虧了煉兒的從旁指導。
我打卡，下班。乙希冷不防的從我後面竄出。
「貝爾，可以幫我處理那些文件嗎……我、我趕著下班。」乙希雙手合十，楚楚可憐的懇求我。就像以前那樣拜託我。
我差一點就心軟了，正當我開口準備答應的時候。煉兒說話了。
「不要迷惑，貝爾。不要說話，從她旁邊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自己的工作，自己做。』。」煉兒目光銳利，好似一眼就看破乙希心裡打的主意。
我撇嘴，讓自己看起來有些無奈。我默不作聲，從乙希旁邊漫步走過。走過乙希的同時，我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就頭也不回的走了。乙希站在原地，彷彿時光凍結。
我打開玻璃門，一腳跨出辦公室。就看到在門口等待的菲德。他非常吃驚的看著我。
「怎麼你下班了，乙希還沒下班？」菲德似乎話中有話。
「裝傻。聳肩。跟他說：『我工作能力好，沒辦法』。」煉兒也同樣瞪著菲德，透過我的記憶，她知道菲德是怎麼樣的人。
我先是一臉疑惑的看著菲德，然後聳聳肩，兩手一攤，接著說：「我工作能力好，沒辦法。」。
「既然工作能力好，那你忍心讓乙希一個人加班！」菲德大怒，刺激著我。
「瞪他。用兇惡、且略帶憤怒的語氣對他說：『既然你這麼希望她下班，怎麼不自己進去幫她？廢人。』。」煉兒微笑，帶有戲謔的微笑。
我狠狠瞪著菲德，看著他的眼神就好像想把他活活掐死似的。菲德皺眉，退了一步，感到恐懼。我緩緩的開口，帶著憤怒，帶著我不熟悉的兇惡，對著他說：「既然你這麼希望她下班，怎麼不自己進去幫她？廢人。」。
菲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從前溫和的我，現在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他徹底傻眼了。但是他也沒辦法反駁我說的話。對啊，既然你希望她下班，怎麼不自己去幫她加班？菲德語塞了很久，最後惱羞成怒。
「你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是你上司！」菲德用幾乎咆哮的聲音對我說。
是啊，菲德現在是我上司。我的確不應該這樣對他說話。也許現在道歉還來得及？
「貝爾，道理站在我們這邊。不要害怕。挺起胸膛，笑著對他說：『是啊，你上班的時候，的確是我上司。但是下班之後，你什麼也不是』。」煉兒冷靜的對我說。
我挺起胸膛。從小，我就一直有一點自卑。這讓我不敢抬頭挺胸的走路。也讓我有些駝背。現在我挺起胸膛，我發現，我居然比菲德還要高！以前自卑的從低處看菲德，讓我一直有菲德比我高的錯覺。但我現在，比他還高大。不只是身高，連心靈也跟著壯大。我微笑，帶著挑釁的微笑。我說：「是啊，你上班的時候，的確是我上司。但是下班之後，你什麼也不是。」
菲德完全說不出話。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轉身離去，走下樓梯。騎著我的摩托車，回家。
＊
回到了家，我洗好澡，走出浴室。我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天啊，今天也太刺激了吧？煉兒跟著我跳到床上，躺下。
「你有沒有看到菲德那個表情！太爆笑了！」煉兒一躺下來就是沒氣質的哈哈大笑。
我也躺在床上，聽著煉兒開朗的笑聲。
突然，我聽到電腦傳來的提示音。我的社群網站有人密我了。
我走到電腦前面，三更半夜的誰還沒睡啊？
「貝爾，還沒睡嗎？」是乙希。看來她剛剛才完成工作，下班到家了。今天似乎沒有去菲德家過夜？
我們相處一年多，這次，是她第一次主動密我。我簡直感到不可思議。
煉兒在我旁邊，看著螢幕傻笑。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意料之內。
「回她：『請問有什麼事嗎？』。」煉兒興奮的指著鍵盤。
打字說話，這省略了煉兒還要指示我動作、表情的麻煩。
「請問有什麼事嗎？」我敲打鍵盤。
乙希遲疑了很久，雖然已經看到我的留言，但是我的回話讓她不知所措。
「沒有啊，就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乙希最後終於擠出這句話了。
「我們有什麼好聊的？」我照著煉兒說的繼續打下去。
這個難堪又讓乙希遲疑了很久。
「你怎麼過了一個禮拜，整個人都變了？」乙希切入重點，直接問我。
「我不想談這些，我有點睏了。」這些話都是煉兒指導我打的。
「貝爾……不要這樣好嗎……」乙希的字句裡，透露出脆弱。
「晚安。」我不等乙希的回覆，直接離線。
＊
到了隔天早上，我一樣起床、梳妝打理之後。上班。
我一踏進辦公室，看到我辦公桌那滿滿的、未處理的文件。我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看來，昨天我真的氣炸菲德了。所以今天他給了我最大份量的工作量。
「不合理的要求，叫做磨練。撐下去。」煉兒在我旁邊，微笑的對我說。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開始上班。
「貝爾，這真的對你很不公平欸！」坐在我隔壁辦公桌的小妹，雨晴替我抱不平。
我微笑，點點頭。此時此刻有人能替我出一口怨氣，著實讓我舒坦不少。
「謝了，雨晴。謝謝妳替我抱不平。不過我很感激這些工作，它能讓我更進一步。」我笑著對雨晴說。然後就埋首在工作的世界裡。
雨晴帶著不忍的表情看我。她也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及肩的亮麗秀髮，戴著淡粉紅框的眼鏡。穿著短袖粉領制服、配上迷你裙。大腿穿著透明絲襪。充滿正義感、工作能力佳。
「貝爾，分一點工作給我。我幫你做！」雨晴不等我的回覆，逕自搶走我桌上一大疊的文件。
「喂，妳……」我非常感動，雨晴不顧自己可能得熬夜加班的風險。這樣替我分擔工作。但我同時也非常心痛，我不想讓這樣一個好女孩熬夜。
「就像你說的，大量的工作可以讓我進步。怎麼，你不打算給我進步的機會？」雨晴可愛的湊到我臉旁，微笑的說。
「真的是敗給妳了。」我也微笑，輕輕搖頭。
煉兒趴在我身上，帶著戲謔的笑，在我耳邊對我說：「好好喔，大帥哥有桃花欸。」
煉兒！別鬧了！
＊
我跟雨晴合力處理那堆文件。處理到一個段落，我抬起一疊文件，準備走到列表機前面去印刷。在路上，我經過乙希的辦公桌。菲德就站在乙希旁邊，聲音吵雜，似乎在困擾、爭辯些什麼。我湊上耳朵，偷聽他們的對話。
「怎麼、怎麼全都是英文啊！」乙希在電腦前面焦頭爛額。
「對不起，這份文件似乎要透過這個英文網站才能成交。我接單的時候不知道！」菲德在旁邊道歉。
「那你看得懂嗎？我完全看不懂！」乙希看起來快要尖叫了。
「我、我只看得懂一點點……」菲德支支吾吾。只是略懂英文，在工作上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可能只要弄錯一個單字，就會搞砸自己的工作了。
煉兒對我使了個眼色，雖然沒說話，但是我知道該怎麼做。
我把文件放在乙希桌上，菲德跟乙希同時看著我。
我把臉靠在電腦前，上面的單字跟文法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我在鍵盤前面敲敲打打，打了一長串的英文。我一把搶過乙希手上的文件，對照著網站上的東西。
「處理好了。這只是個很簡單的外國訂單。所需材料跟手續，我都透過網站回覆。對方也同意了。這筆單會直接送到總公司。連這麼簡單的訂單都處理不好，真不愧是領班。」我不客氣的把文件塞到菲德胸前。
菲德接過文件，表情是錯愕、受創。乙希在旁用一種我沒看過的崇拜眼神看著我。但是我沒做任何回應。我抬起放在乙希桌前的大量文件，繼續回去印刷。
＊
在夜晚的辦公室裡，我依然在處理著一堆文件。我抬頭看看窗口，看著夜晚的星空。我再回頭看看坐在我旁邊的雨晴。我真的很感動，雨晴不辭辛勞的整天幫我處理文件。我得說，即使我工作能力再強，沒有雨晴的幫忙，我真的不知道今天到底回不回得了家。不過笨笨的雨晴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眼睛好痠喔。」雨晴脫下眼鏡，揉揉自己的大眼睛。
「雨晴，妳從早上開始就在幫忙我做事。那妳今天的工作呢？」我用手托著自己的臉頰，笑著看雨晴。
雨晴好像大夢初醒般的看著我，拍拍自己的額頭。
「天啊！我、我忘了！」雨晴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辦公桌。努力尋找自己應該處理的文件，但怎麼也找不到。
雨晴最後找不到自己的文件，無助的看著我。我依然用右手托著自己的臉，笑得很燦爛。雨晴的表情很疑惑，又很無助。我真的覺得很可愛。
我非常輕鬆，且自然的把抽屜裡的一小疊文件拿出來，遞給雨晴。
「在妳努力的幫我處理文件的時候，我偷偷從妳桌上把妳的文件拿過來。處理好了。笨女孩，只知道幫助別人，怎麼都不想想自己？」我微笑，看著雨晴。
「要、要你管！」雨晴一把搶回自己的文件。
「好啦，聽我的。快點回家，乖。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妳幫我夠多了。我不希望妳太累。」我拍拍雨晴的背，催促著她離開。畢竟她所有該做的事情我都幫她處理好了。
「可是、可是還有這麼多……」雨晴指著我桌上那一大疊文件。
「乖，聽話。好嗎？」我堅持。
這時候煉兒又再度趴在我身上，用嘲諷的語氣說：「哇喔，大情聖好體貼喔！」
煉兒，我拜託妳閉嘴！
雨晴楚楚可憐的看著我，彷彿心疼我這麼勞累。但最後還是在我的堅持下，拿起包包，走出辦公室。雨晴打開玻璃門的時候，我聽到一些吵鬧聲。但是我沒有回頭。
「你站在這裡幹嘛？」雨晴略帶怒氣的對著門口的男子說話。
「我、我在等乙希啊。妳、妳幹嘛這麼兇？」早早就下班的菲德似乎算準乙希下班的時間，站在門口等她。不過他有些驚訝，雨晴居然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
雙方沉默了一陣子，雨晴沒有開口說話。我這時才轉過頭，我看到雨晴惡狠狠的瞪著菲德，然後冷笑了一下，最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雨晴沉得住氣。沒有像我昨天一樣開口臭罵菲德。我可不希望這麼可愛的女孩，被大量的工作壓垮。不過雨晴對菲德的態度，就好像是為了替我出一口氣、抱不平。我頓時覺得一陣舒暢。有個人在背後支持著自己，這感覺就像一陣暖風，連一整天工作的疲勞，也被吹的煙消雲散了。
「準備好囉，貝爾。看看是誰來了。」煉兒突然拍拍我的肩膀，眼神看著我的右手邊。
我順著煉兒的視線看過去，乙希朝我走過來。
「貝爾……」乙希表示善意，用著從前那樣溫柔的語氣，叫我的名字。
「無情的看著她。不客氣的問她：『有什麼事嗎？』。」煉兒的語氣變得很正經。
無情的看著她，是什麼意思啊？煉兒這句話讓我有些猶豫，但我還是做到了。應該說，我認為我做到了。我扳起臉孔，讓自己看起來是沒有任何情緒的表情。我用一種好像是看著一個木頭的眼神看著乙希。語氣，是沒有任何感情成分的吐氣，我問：「有什麼事嗎？」。
乙希的身體打了一個冷顫。想必我的表情，讓她覺得毛骨悚然。就好像，在我的世界裡，已經沒有乙希這個人的存在。站在我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且是一個我很不喜歡的陌生人。
「沒、沒事。我只是想說，今天你幫我處理那份英文訂單……所、所以我現在想幫你……」乙希戰戰兢兢的說。
「嘆氣，搖頭。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很喜歡你剛剛的語氣，用剛剛那種語氣對她說：『妳幫我，只會礙手礙腳。我不需要妳。』。」煉兒看著乙希，嘴角上揚，笑容裡帶著一點諷刺的冷。
我深呼吸，然後閉上眼睛，一邊嘆著氣，一邊搖搖頭。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的眉頭微皺，表情是厭惡、煩躁。我就這樣看著乙希，用剛剛的語氣對她說：「妳幫我，只會礙手礙腳。我不需要妳。」。
乙希的表情，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乙希抿起嘴巴，有點像是用嘴唇咬嘴唇的樣子。是驚愕？還是心碎？我不知道。我看到她小小的雙手，貼在自己的大腿外側，緊握著拳頭，微微顫抖。
「我……」乙希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是馬上被門口的菲德打斷。
「乙希！妳下班了嗎？」菲德等的有些不耐煩，直接在門口大喊著乙希。
乙希猛然回過頭，看著門口的菲德。她似乎完全忘了，有個人每天晚上都會在那個門口等她。
「走吧。」這兩個字，是我自己說出來的。並不是煉兒指導我說的。
乙希又看了我一眼，然後就拿起包包，小跑步到菲德面前。這時候，我開始把心思放回工作上。繼續做著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的工作，看也不看後面的兩個人。
「寶貝，妳今晚要來我家過夜嗎？妳昨天沒有陪我，害我一整晚都好寂寞喔。」菲德在我背後對乙希調情。
煉兒坐在我的沙發扶手上，左手手肘撐著大腿，手掌托著下巴。她看著門口的兩個人。透過煉兒的心思，我可以清楚的在大腦裡面看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
「貝爾，不要回頭。好好在大腦裡面，看看乙希的表情。」煉兒悠哉的說。我會覺得她很悠哉，是因為她的坐姿。
我看到，乙希回過頭，看著坐在辦公桌前面的我。看著我努力上班的背影，她的表情，是不捨。是難過。是心碎。
「還是不要好了，菲德。我今天有一點累了，想回自己家睡覺。」乙希回過頭，對著菲德這麼說。
菲德的表情很好笑。真的。
＊
凌晨三點。我終於把工作都做完了。我伸了一個懶腰。環視一遍我桌上所有處理好的文件。
如果是以前的我，能在這種時間處理好這些文件嗎？可能到早上都處理不完吧！多虧了雨晴的幫忙，還有煉兒的指導。現在，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已經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煉兒依然坐在我的沙發扶手上，笑著拍拍我的肩膀。慶祝我終於完成這些工作了。
原本我是打算讓煉兒小睡一會兒，好讓我不會那麼疲倦。但是煉兒不忍心讓我一個人孤單的上班。所以儘管她也很睏，但她還是堅持要陪我到最後一刻。
我開始收拾凌亂的桌面，整理好我應該帶走的東西。因為我實在太疲累了，所以我沒注意到門口有人進來，而且還走到我後面。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下班？」陌生人開口了。我回頭看他，他頂著一顆禿頭，身材略為發福。
我微笑，不發一語。用手指頭指了我桌上那一疊處理好的文件。
陌生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我桌上那堆積如山的文件，彷彿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人完成的工作。
「天啊！你的工作量怎麼這麼多？」陌生人吃驚的看著我。
我原本想抱怨。我也不想要這麼多的工作！但是我突然想起煉兒對我說過的：「努力前進，不要抱怨。總有一天有人會看到的！」。是啊，抱怨有什麼用？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又能改變些什麼？不如充實自己，熬過所有困難。
「沒關係啦，這些工作能讓我更進步。也確實讓我比以前的自己更強。」我微笑的對陌生人說，絲毫不帶一點怨氣。
陌生人微笑，點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陌生人問。
「葵貝爾。叫我貝爾就可以了。你呢？」我反問。
不料陌生人居然哈哈大笑。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貝爾。」陌生人笑著離開。
留下一臉狐疑的我。
＊
回到家，我連澡都累的沒辦法洗了。一進房間，馬上趴在床上，準備呼呼大睡。
「貝爾，你的社群網站好像有人找你喔？」煉兒坐在我背上，因為她是惡靈，我一點也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不過有一點鬼壓床的感覺。
我累到連電腦的留言提示音都沒聽到。
我拖著疲累的身體，蹣跚的走到電腦桌前。
「貝爾，你下班了嗎？我一直在電腦前面等你下班。」是乙希。
我眼神渙散，根本沒辦法思考。從早上處理文件到凌晨三點。我迷迷糊糊的看著電腦，心中並沒有任何開心的感覺。我只感覺到累、疲倦、想睡。我只想趕快打發乙希，好讓我回去床上睡。
「關妳這婊子屁事啊。」我笨拙的只用兩隻手的食指，打下這些胡言亂語。我連自己打了什麼東西都記不太清楚。我累到已經有一點喝醉的暈眩感了。
煉兒在我旁邊捧腹大笑。笑的東倒西歪，眼睛飆淚。她還來不及指導我要打什麼，我就自己在那邊亂打字了。當下的我不明白她在笑什麼，我只知道，我的床需要我。不是，是我需要我的床。
「對不起……不是我叫菲德給你那些工作量的。是他自己……在生氣的。我會幫你告訴他的！我會幫你減輕工作的……拜託，不要這樣了……」乙希遲疑了很久，才打下這些話。
但是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床！
「我要睡覺了。」我搖頭晃腦，心中只有睡意。
「貝爾……」乙希似乎還有話要說。
但是我不打算回覆了。我直接趴在電腦桌前，準備進入甜甜的夢鄉裡。
但是電腦傳來的提示音，又再度把我擾醒。
我略帶怒氣的抬起頭，看著螢幕。等一下我會說出什麼話，我自己都不敢想像。
但是，我看到螢幕的瞬間，怒氣全消。立刻清醒。精神百倍。
「貝爾，怎麼下了班還不睡啊！」是雨晴。
煉兒也感到很驚訝，表情很誇張的說了一聲：「哇喔！」
「沒有啊，就下了班還睡不著。」我重整坐姿，一言一句都是認真思考的輸入。
煉兒在我旁邊大笑，很誇張的拍打我的背。雖然我一點也不會痛。煉兒邊笑邊對我說：「屁啦！」
「我本來想說，等你下班跟你聊個天。誰知道你居然做到現在！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去床上睡覺！」雨晴的字句裡，透露著關心。透露著一點任性。
「可是，我睡不著欸。陪我聊天好不好？」我的眼睛不再渙散，身體不再疲倦。
煉兒笑的非常誇張。明明上一秒一直喊著想睡覺，下一秒就說睡不著。哪有這種人！
「我不管！快點去睡！我不會陪你聊天！如果等一下我還看到你上線，你明天就死定了！」雨晴很堅持。就像我今天那樣堅持。
「好啦好啦，我馬上去睡，晚安。」我甜甜的笑了。我很喜歡雨晴這種強硬的關心。那是一種，只為了他人著想才有的堅持。
乙希則完全相反。她會任性的要求另一半等她下班、陪她聊到天亮。完全不會顧慮自己的身體、以及另一半的身體狀況。
「晚安。」雨晴立刻下線。深怕我會因為她在線上，而不去睡覺。
我關掉電腦。這才跳到床上，立刻睡著。
＊
隔天我到了公司。事情並不像乙希說的那樣，我的工作並沒有被減輕。桌上還是疊滿了文件。不過我並沒有生氣，反而有點難過。因為我看到雨晴坐在她的辦公桌，不斷的從我桌上拿取文件，在自己的桌上處理。
雨晴提早來公司多久了？她已經幫我處理了多少文件？
我快步走到我的辦公桌，一屁股坐下。雨晴轉過頭，微笑的看著我。
「貝爾啊，你的工作量還真的是多的嚇人。我都提早一個小時來幫你上班了，但是東西好像沒有減少似的。」雨晴似乎樂此不疲。
我有些尷尬的搔搔頭。我一個人再怎麼累都可以，但是我不想拖雨晴下水。不想讓她少睡一個鐘頭，只為了替我減輕負擔。
「讓妳這樣幫我，我真的……」我撇過臉，不敢直視雨晴。
「沒關係啦，下次請我吃飯就好了！」雨晴開心的拍拍我的背。
「當然！一定！」我眼睛閃爍，區區一頓飯，雖然沒辦法表達我的謝意，但至少讓我為這個女孩付出了一點點東西。
雨晴繼續專心的替我處理文件。而我也開始著手，處理自己該做的事情。
煉兒當然少不了酸言酸語。她湊在我跟雨晴中間，笑著對我說：「好好喔，燭光晚餐耶。」
又沒說是晚餐！
＊
到了午休，我吃完飯，原本打算直接回去辦公桌繼續工作。卻被煉兒阻止了。
「不用這麼急著上班，你現在有三十分鐘的午休時間。去陽臺抽根菸，找人聊天。抽菸的時候，是最好的聊天時機。你現在要開始拓展人際關係了。」煉兒拉著我，指著陽臺的方向。
我走到陽臺。這裡是我們公司的老菸槍唯一能抽菸的地方。由於我之前是不抽菸的人，所以我很少接近陽臺。也因此，我沒什麼機會跟同事大聊八卦。陽臺大約能容納七、八個人，再多就嫌擁擠了。有一些盆栽啊，花朵啊等等陽臺應該有的東西，除此之外，還可以俯視底下的大樓、螞蟻大小的路人。
今天陽臺，只有君喜一個人。靠著外牆的扶手，抽著菸，俯視底下的風景。
「嗨。」我走到君喜旁邊，對他友善的打招呼。
「稀客欸，你最近開始抽菸了？」君喜吸了一口菸，吐霧。
「是啊。」我拿出口袋的銀色摩爾，把一根菸叼在嘴上，點菸。
我吸了一口菸，對著陽臺外面吐煙。
「最近有什麼新鮮事？」我問著八卦小王子，君喜。他可是我們公司裡最八卦的人。任何第一手消息都能從他嘴裡問出來。
君喜不說話，似乎在從腦袋裡翻找著記憶。他可不能錯過可能是唯一一次可以跟我抽菸聊天的機會。
「彼尼好像只做到這個月，原因是這裡待遇太差了。」君喜隨口說說。
「那還真是令人難過啊。」說實在的，彼尼是誰我都快不記得了。
君喜嘆了一口氣。似乎在想接下來的話該不該告訴我。最後他還是決定說了。
「我失戀了。我還是放不下她。」君喜看著對面的大樓。
這倒是新鮮了，君喜什麼時候失戀啦？
「什麼時候的事啊？」我看著君喜。
「大概一個月……不，一個半月前的事情了。」君喜眼中閃爍哀傷的光。
一個月半月前……這個時間點讓我覺得好熟悉。好像一個半月前我曾做了什麼、錯過了什麼？從我認識煉兒到現在，好像也差不多過了半個月？但是卻感覺我跟煉兒已經相處了半年那麼久了。
我用斜眼偷看煉兒。她整個上半身趴在陽臺扶手上，對我們兩個大男人的話題完全提不起勁。
「說來聽聽吧。」我又問。其實我還蠻好奇君喜的感情狀況。
「當時我跟她為了一點小事吵架。說真的，我也不記得我當時在氣什麼。後來……後來……我對她做了一件非常過份的事情……」君喜痛苦的說。
「你對她做了什麼？」我眼睛瞪大，看著君喜。
君喜捏著手上的菸。猶豫不決。
「算了，都是過去事了。別再聊這些了。反正我們也分手了。喔，對了，宇默找到一個超好玩的線上遊戲。我也有註冊，我跟你說喔，新手一進去啊……」君喜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著這個線上遊戲的好、的玩法。我對於君喜後面說的遊戲攻略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想去玩。
我開始感到無聊。算算時間，三十分鐘也過去了。我微笑，跟君喜道別。走回辦公室，打算繼續上班
「欸，君喜說的那個線上遊戲我也有玩喔！超好玩的！」煉兒對於君喜說的遊戲感興趣。
別鬧了，我不想玩！
＊
凌晨十二點，我跟雨晴依然坐在辦公桌前努力不懈。這次雨晴很聰明，午休過後，她利用午休時間，把自己該處理的文件先處理一部份。到了晚上，她首先把自己的事情一次處理好。這才來幫我分擔文件。
但是，我還是堅持。一定不能讓她幫我加班超過十二點。
「拜託，貝爾。讓我陪你到結束！」雨晴苦苦哀求。
「我絕對不能讓一個女孩子這樣熬夜。拜託，聽我的，回家吧。」我認真的看著雨晴的眼睛。決不退讓。
雨晴最後坳不過我，還是拿起包包，轉身離去。有一點小孩子的賭氣感覺。
「怎麼辦啊，大情聖。人家好像喜歡上你了。」煉兒用手指戳我的臉。
才不會呢，像雨晴這麼好、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會喜歡上我？我心裡這樣想著，卻又抱著一點期待。
我繼續處理文件。直到有人叫喊我的名字。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影。
「貝爾……我也可以來幫你嗎？」乙希不知道站在那裡多久、看著我跟雨晴的互動多久了。
我看著乙希，又猛然回頭看著辦公室的玻璃門。
「菲德……今天不會載我回家了。昨天因為我不肯到他家過夜，他跟我大吵一架了。他只載我來上班。然後人就不見了……」乙希注意到我的目光，自己對我吐實。
菲德這個人也實在是沒有良心。把人家載到公司，不讓人家自己騎車。卻又自己離開。這無非是要乙希自己想辦法回家，又或者在公司過夜。
「她在說謊。」煉兒陰沉的說。
我感到背脊發涼。我差點忘了煉兒有一項很特別的能力，她能看穿所有謊言。不過煉兒突然這樣說，讓我覺得很難過。乙希為什麼要說謊？
她說了什麼謊？我問煉兒。在心裡。
「她前面說的都對。直到她說菲德載她到公司那裡，後面那句是謊話。菲德沒有載她來上班，應該是她自己騎車。然後不告知菲德，所以菲德生氣，才會直接下班離開。」煉兒臉色沉重。
那我該怎麼辦？戳破她嗎？我又問。
「不，戳破她也沒用。她都已經說謊了，那就代表她下定決心做某件事。就目前看來，她是想幫你。同時希望你下班之後能像菲德那樣，載她回家。你就順著她的意吧。」煉兒微笑。
「那好吧，既然妳都回不去了。就幫我吧。」我低著頭，邊做事邊對著乙希說。
乙希開心的笑了。坐在我旁邊，幫我處理文件。其實，雨晴已經都幫我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瑣事罷了。我們做到凌晨一點，就收拾東西，下班了。
我們走到停車場，我四處搜尋乙希的車，但是沒有找到。想必她應該是停在外面，而不是我們的地下停車場。最後我騎上我自己的車，乙希坐在我後座，雙手環抱我的腰。而煉兒則像小孩子一樣，坐在我前面。
我發動機車，騎出停車場。往一段我很久沒騎過、充滿回憶的路前進。在路上，我不經意的看到了，停在路邊，乙希的車。
＊
「貝爾，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常常到那個公園散步。那時候你會牽著我的手，陪我到處走走。」我們騎車經過公園時，乙希伸出一隻手，指著公園說。
「我記得。」我專注的看著前方。但是我知道乙希說的公園。
又騎了一段路，經過我們以前常去的餐廳。
「那你還記得那個餐廳嗎？你第一次帶我去那裡吃飯，也是第一次牽我的手。」乙希又指了餐廳。
「沒忘過。」我依然看著前方。
我們有好一陣子，雙方都不說話。乙希雙手環抱我的腰，身體靠著我的背。胸部貼著我的身體。頭靠著我的肩膀。
「能不能……回到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乙希突然開口。
煉兒在我前面，示意我這麼說。
「我們沒有在一起過，這不是妳說的嗎？」我立刻反駁。
乙希沒有答話。又沉默了。最後我終於騎到乙希家門口。我幫她把安全帽拿下，收到後車廂。以前，我們從來沒有這樣的互動。現在卻像情侶那般親密。
「明天見。」乙希站在原地，雖然嘴說著道別，卻似乎還想繼續跟我聊天。就像以前那樣聊到天亮。
「明天我放假。」我微笑，看著乙希略帶失望的表情。
乙希點點頭，還是站在原地。
可能是一整天的疲勞，讓我此時此刻想早點回去休息。我看著乙希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決定發動機車，騎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