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兒坐在電腦前面，伸了個懶腰。她開心的用電腦，玩著最新的線上遊戲。這個遊戲，煉兒一玩就上手、一玩就上癮。偶爾抽空，煉兒就在家裡玩這個線上遊戲。
煉兒在這個遊戲裡，認識了一個玩家。叫做「宇天之默」。
這個玩家對煉兒很好。每天陪煉兒練功、打寶物、解任務。
煉兒跟這個玩家很投契，他們約定上線時間，甚至交換社群網站。宇天之默似乎是個很害羞的人，社群網站的大頭貼不是本人，而是知名動漫的主角。
有一天，宇天之默跟煉兒告白。
「煉兒，我喜歡妳。我們可以約出來見面嗎？」宇天之默這麼對煉兒說。
煉兒很驚訝，她一直以來，都只把宇天之默當成好朋友。完全沒有愛。
「對不起，我只把你當朋友。」煉兒跟宇天之默道歉。
「哈哈，對不起。我剛剛說的話，妳就別放在心上了。」宇天之默這麼對煉兒說。
但是煉兒不知道的是，宇天之默在電腦前面，是懊惱的用力搥打鍵盤。
而煉兒也忘了，社群網站裡面，有煉兒的住址……
＊
在克海家。煉兒跟克海在客廳裡吵架。
「你真的在乎我嗎？這些日子你都在工作，你在乎過我的感受嗎？」煉兒破口大罵，眼眶泛淚。
「工作，我工作都是為了妳！都是為了養妳啊！」克海也不退讓，頂撞煉兒。
「工作、工作！你在上班的時候，就能跟同事嘻笑打鬧，又不准我去上班！我每天都一個人在等你下班，我很孤單你知道嗎！」煉兒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
「我不希望妳太累！我想靠自己的雙手養活妳！」克海說著說著，也氣到哭了。
「不需要！我不需要！」煉兒擦掉眼眶的淚水，跑到大門前，開門，離開。
克海沒有追上去。
＊
煉兒戴上全罩式安全帽，跳到自己的車上。離開了克海家。
這算什麼嘛……這到底算什麼！煉兒生氣的在心裡問自己。
煉兒騎著車，自己的摩托車。煉兒回憶著，跟克海在一起的種種時光。
「笨蛋！大笨蛋！」煉兒大罵著，全罩式安全帽完美的阻隔聲音。路人聽不到煉兒的大罵。
紅燈了，煉兒停下車。儘管生氣，她還是很注意周遭的事物。
突然，煉兒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煉兒透過後照鏡，看到身後發生的事情。一名男子，似乎沒注意到紅燈，差點撞上煉兒。
煉兒現在心情很差，又差點被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撞上，簡直是火上加油。
煉兒轉過頭，原本打算拿下安全帽，破口大罵。
但是，煉兒退縮了。
那名男子，兩眼無神的看著煉兒。那表情，就好像失去靈魂的屍體。這名男子，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算了，他看起來已經夠可憐了，不要罵他好了。煉兒心裡這麼想著。
煉兒轉過頭，臉面向前方。但她還是透過後照鏡，偷看身後的男子。
男子呆滯的看著煉兒回頭。然後就拿起手機，把耳機傳輸線插入手機，戴上耳機。男子就默默的流下眼淚了。
綠燈了，煉兒輕催油門。但是身後的男子直接騎到煉兒前面，速度之快，不用幾分鐘把煉兒完全拋在腦後。
＊
煉兒東繞西轉，漫無目的。只是想騎車吹吹風，散散心而已。不知不覺，煉兒越騎越偏僻。周圍已經不是熱鬧的商店，而是雜草叢生的道路。感覺完全沒有被開發過的不知名道路。
應該要回頭了。這裡的路，煉兒完全不認識。
突然，一陣風呼嘯而過。一台摩托車，用極快的速度飆駛，還差點撞上煉兒。煉兒猛然回頭，那個機車騎士，不就是剛剛那名男子嗎？煉兒在那名男子跟自己擦身而過的時候，注意到男子異常的表情。男子的表情很害怕。好像看到了什麼很恐怖的東西。
前面，有什麼東西嗎？
大膽的煉兒，完全不相信鬼怪之類的東西，而且煉兒還很喜歡這類東西！
煉兒繼續往前騎，期待前面的驚喜。剛剛打算騎回去的念頭，已經隨著那名男子一起離去了。
＊
煉兒站在小祠堂的正中央，看著牆壁上的所有文字。
「哈哈，真有趣。惡靈契約是吧？」煉兒笑著。
煉兒走到石椅前面，看著石椅旁邊的石碗。
「契約之地，就是這個石碗吧？那麼，信念之物是什麼呢？」煉兒思考了一下。
這時，煉兒抬起右手，看著無名指上面的戒指。
「哼，大笨蛋。」煉兒拔下戒指。
然後，煉兒把戒指套進石碗裡面的鐵針。
煉兒轉過身，騎車回家。
＊
煉兒騎到家，下了車。把全罩式安全帽脫下，掛在車前。
煉兒沒有注意到，有一名男子，埋伏在煉兒家很久了。他在這裡苦苦等著煉兒，不知道有多少個時辰了。
男子看到煉兒脫下安全帽的瞬間，撲到煉兒背後。
煉兒只聞到刺鼻的藥味，就失去意識了。連男子的樣貌都來不及轉頭去看。
煉兒的回憶中斷了。
＊
貝爾強忍住淚水，跟平常一樣坐在辦公室上班。菲德跟乙希在辦公桌前，就在貝爾的面前，打打鬧鬧、嘻嘻哈哈。
「菲德！我叫你幫我拿文件！不是摸我胸部！」乙希槌了菲德一拳。
「哈哈哈，抱歉抱歉，手滑了。」菲德搔搔頭，還是幫乙希拿了桌上的文件。
貝爾趴在桌子上，假裝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
「兄弟，你女朋友快被人家搶走囉。」宇默走到貝爾旁邊，拍拍貝爾的肩膀。
貝爾抬起頭，假裝沒事。拿了桌上的文件胡亂翻閱。其實貝爾根本不知道今天要幹嘛。只是假裝跟平常一樣忙碌。
「我跟乙希一直以來都只是朋友。」貝爾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宇默看了貝爾的手一眼。搖搖頭。再度拍拍貝爾的肩膀。
「兄弟，我懂你的感受。儘管你什麼都沒說。我也是過來人，不過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我相信你也可以走出來的。」宇默這次不是拍貝爾的肩膀，是拍貝爾的背。
謝了……兄弟。貝爾很想這麼跟宇默說，但是貝爾不敢。因為貝爾怕說出來之後，會當場在公司大哭。貝爾只對他微笑，並且點點頭。
貝爾的回憶中斷。
＊
回到現實，我跟煉兒的回憶同時中斷了。我們的跑馬燈，在現實世界裡，只有一瞬間。可能一秒不到。
我終於知道，剛剛宇默說的話，哪裡不對勁了。宇默明明跟我說過，他是過來人，但是剛剛卻又說，他出生到現在都是一個人。
宇默剛剛沒有說謊，因為他真的都是一個人。沒有人愛過他。所以煉兒才默不作聲。否則，煉兒應該會告訴我宇默在說謊。
宇默說他是過來人，那時候，煉兒還沒有跟我締造契約。
不過，那些都不是重點了。
我知道殺害煉兒的兇手是誰，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有人說過，如果一個人，憤怒、憎恨、難過，這些負面情緒累積到一個極限。這個人不會馬上失控，反而會先處於一種非常可怕的異常冷靜。
這個人，會很冷靜。冷靜的思考，如何毀了那個讓他憎恨的人。
我現在，異常冷靜。我沒有暴怒、沒有大吼大叫，什麼都沒有。
我瞪著宇默，冷冷的瞪著他。但是宇默沒有注意。他專心的在解開乙希的胸罩。
「貝爾……貝爾！你怎麼了？」煉兒拉著我的手，她注意到我的不對勁。
契約完成了，我跟煉兒不再擁有彼此的靈魂。我完全感受不到煉兒的拉扯。雖然我還看得到她、還聽得到她的聲音，但是我已經沒辦法觸摸煉兒了，煉兒也一樣。
我只是看著宇默，一直看著他。就好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好奇的看著一個陌生的新事物。
「貝爾！貝爾！」煉兒在我耳邊大叫。
我閉上眼睛。過往的回憶歷歷在目。
煉兒失落的跟服飾店的店員說了一聲：「再見囉……笨芳。」
球球雙手摀住臉，哭著對我說，她成為一名設計師之後，一定要第一個幫煉兒做造型。
煉兒從惡夢中被嚇醒，我端上一杯熱可可給她。煉兒沒有辦法從我手上接過這杯熱可可。
我費盡心思，幫煉兒買了一件粉紅色洋裝。但是我永遠沒辦法讓她親自穿上，我只能自己穿上，她才能享受當一個女孩子的短暫喜悅。
我帶著雨晴去羅威西式餐廳吃飯，我跟服務生多要了一張椅子。煉兒緊張的對我說：「沒關係啦！我站著就可以了！」。她不希望我被當成怪人、瘋子、神經病。在我旁邊的，別人眼裡的，永遠是一張空椅子……
克海跪在我面前，不斷磕頭，他丟棄了所有的尊嚴、原則、面子。他不斷磕頭，磕到額頭撞破，鮮血灑在地板上。他只求我告訴他，煉兒在哪裡？他只求我，讓他跟煉兒見一面。他什麼都不要了，他只想見他心愛的女孩，一面就好。可是，這永遠都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了。
我睜開眼睛。我什麼都聽不到了。
煉兒好像在我旁邊大喊我的名字，但是我什麼都聽不到了。
睜開眼睛後，我看到全然不一樣的風景。
牆壁上的鮮紅文字，清晰可見。左手邊是「成為惡靈的需知」，右手邊是「與惡靈交易的生者需知」。現在的我，看得到牆壁上的所有文字。
我不恐懼，我完全不恐懼。根本沒有什麼好怕的，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除了「憤怒」以外的情緒了。
沒有恐懼、沒有害怕。只有，不斷湧上心頭的，可怕的憤怒。
宇默把目光從乙希的胸部上移開，連胸罩都還沒解開。他驚慌的看著四周的牆壁。他嚇得不知所措。
「這、這些是什麼啊！」宇默現在似乎也看得到牆壁上的文字。
宇默回過頭來看我，我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嚇死他了。
我瞪著宇默。不發一語的，狠狠瞪著宇默。宇默從來沒看過我這種表情，應該說，沒有人看過我現在的表情。
想殺人，想讓一個人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的表情，簡直就跟惡魔一樣猙獰。
「貝爾……你……」宇默支支吾吾。但還是沒忘記握好自己手上的刀。
我一個箭步，衝到宇默面前。速度之快，簡直像是瞬間移動。我從來不知道我自己有這麼可怕的爆發力。宇默距離我基本上有七、八步那麼遠。但是我只用了一個箭步，半秒，我就衝到他面前了。
這種狀態下的我，會有多可怕的力量？我舉起右手，狠狠的、傾注全力的，往宇默的下巴狠揍了一拳！聲音之大，整個祠堂都迴響著可怕的撞擊聲。
宇默的身體做出反射動作，尖刀向前突刺，插進了我的左側腹部。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會痛到在地板上打滾，任人宰割。
但是，憎恨是最可怕的嗎啡。我連痛的感覺都沒有。除了心痛，我什麼痛都感覺不到。
我的這一拳，讓宇默完全沒有其他的反擊能力，宇默全身發軟，躺在石椅前面。他的尖刀就插在我的左側腹部。現在的他，完全沒有任何威脅力。
我一屁股坐在宇默肚子上，舉起左手。現在的我，沒有鎖鏈的牽制，我可以放心的使用左手。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害怕我左手的活動，會影響到煉兒，讓她不舒服。所以我都盡量不去動用左手，因為煉兒沒有任何力量，她會被我拉著走。
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枷鎖了。我跟煉兒的鎖鏈，就好像綁住怪物的枷鎖，現在沒了鎖鏈，怪物可以胡作非為了。
我舉起左手，用力的把左拳砸在宇默的鼻子上。用的力道，甚至讓我覺得，這一拳，可以打碎石頭。
一打下去，我的左手就感受到溫熱的液體。我抬起左手，鮮血噴濺到我的臉頰上。模樣駭人。
我面無表情，什麼情緒都沒有。儘管鮮血噴濺在我臉上，我的表情依然冷酷。
我舉起右手，再次往宇默臉上重打了一拳。拉起右手，舉起左手，用力一拳。拉起左手，舉起右手，反覆動作，就像一個機器人一樣。
左一拳、右一拳。劇烈的身體晃動，讓我看不清宇默的臉，現在被我揍成什麼模樣了。我只能不斷的感受到，臉頰、拳頭上的溫熱。
我聽到很多聲音，乙希的大叫、菲德的大喊、煉兒的懇求。我只聽得到聲音，只認得聲音的主人，但是他們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到。
我只聽得到，自己心裡的聲音。自己的靈魂對話。
「殺了他。」
「殺了眼前這個人。」
「讓他再也不能呼吸。」
「他拿走什麼，就拿走他什麼。」
我舉起左手，動作停止。
最後的這一拳，我揮不下去。我的左手，沒有任何感覺。但是我的靈魂告訴我，現在，有個人握著我的左手，而且在哭。
現在，一定有個人，哭著握住你那隻高舉的左手。我的大腦，浮現出這麼一句話。
這句話，就像一陣清風，吹熄我的怒火。
我慢慢的轉過頭。煉兒在哭，哭得很慘，淚水從她眼眶不斷流出。煉兒抓住我的左手，眼淚一直流。無形的淚水，從她臉龐滑過，滴到地板。
「貝爾……貝爾……不要再打了……你再打下去……他會死……」煉兒顫抖的說，緊握住我的左手。
我的左手，感受不到煉兒的緊握。如果我願意，我這一拳打下去，煉兒完全沒辦法阻止我。
「死了又如何！殺了他又如何！」我聲嘶力竭的大喊。也不管乙希、菲德用如何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煉兒抽著氣，哽咽讓她沒辦法正常呼吸。
「貝爾……不要……不要殺人……」煉兒努力吐出一句我聽得懂的話。
「這個人，毀了妳跟克海的未來！毀了球球的願望！毀了妳所有的夢想！毀了……毀了妳所有的一切！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殺了他！」我憤怒的咆哮，淚水從眼眶泛出。委屈的淚水。
「如果……如果我有力量的話……我真的……真的很想親手掐死他……」煉兒咬著牙，難過的說。
「我幫妳！讓我直接打死……」我哭了，淚水奪眶而出。
但是煉兒用力搖搖頭，這次，她雙手抱住我的左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殺人……我不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要你因為……因為我而坐牢……我不要……」煉兒抱住我的左手，希望能用全身的力量，換回我的理性。
「就這樣放過他嗎……交給警察嗎……有用嗎……他媽的……有用嗎……讓我殺了他……好不好……殺了他……」我哽咽，連話都說不清楚。一陣無力感頓時湧上。
煉兒的身體，離開我的左手。她整個人跪在我身後，抱住我。
「貝爾……雨晴……雨晴還在等你……不要……不要傷了她的心……」煉兒臉頰貼著我的背。
我的左手握成拳頭，舉在空中。我用力揮下，打在地板上。我的左手擦破了皮，我的血跟宇默的血，混在一起。
我痛苦的閉起眼睛，低著頭，淚水滴在宇默幾乎是血肉模糊的臉上。
我像個壞掉的傀儡一樣，不斷的重複一句話。
我一直重複、一直重複。就像一個跳針的唱盤。乙希跟菲德驚恐的看著我，不敢跟我說上任何一句話。
「妳根本不是惡靈……哪有惡靈會阻止別人殺人……我們做的根本不是惡靈契約……是善靈契約……妳根本不是惡靈……妳根本不是……妳沒資格當惡靈……」
我睜開模糊的雙眼，四周的牆壁恢復水泥色，鮮紅的文字消失無蹤。
如果煉兒沒有阻止我，我很有可能會因為殺人，而住進監牢。雨晴會哭著來探望我，我們永遠無法在一起。我很有可能會崩潰，最後在牢裡自殺。
煉兒，妳已經是個合格的語言師了。妳擁有勸惡向善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