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點亮了淡淡的燭光.
橙黃色的燭火舔噬著潔白的牆面.
我抱著雙膝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窗子外面.
清譚寺的後面是一座深山,林子很深,據寺里有人進去後就沒有再出來過,所以方丈格外心地提醒我們不要進去,千萬千萬不要進去.
但是……
社長貌似已經進去了啊.
自下午我隱隱約約聽到他出那樣一段話後,社長就消失了.嚴浩社長出了寺廟,不知道向哪邊走了--以我對社長的了解,社長估計在尋找在我耳邊咆哮的那個……東西.在寺廟里面找不到,他就多半都是進去深山里了啊,他回市里去了?我才不信.
嚴浩,讓我回市里去好了,什麼我可能有些貧血,最好回去休息.但是……
妹子的我不知道社長死沒死我,我,我不安心啊.
萬一……萬一……真的死了……那……那……
我將腦袋埋進了雙膝之間.
喂喂喂,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意社長的生死了?
社長死掉之後會怎麼樣,根本就不敢想象嘛.不定哪天突然蹦出來一只什麼什麼鬼,我就被殺掉了呢……
咦……從什麼時候開始依賴起社長來了?真是……好無語.
"阿夜."突兀的響起的嚴浩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他怎麼進來的……怎麼沒有腳步聲……或許有腳步聲我也沒聽到.下午之後腦袋里一直昏昏沉沉的,耳朵也一直有雜音在里面四處亂竄,只能勉勉強強聽到一些聲音.
"我在外面看過了,社長的確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嚴浩的聲音柔柔的,記得我曾經過一個大男人這麼柔弱的聲音是不行的,"這幾天沒下過雨,四周的灌木叢都有些干燥,但是卻沒有任何有人穿過的痕跡,就像……社長憑空消失了一樣."
連作為一名警員的嚴浩都這麼了……
忽然想到了什麼,我下意識地把身子蜷縮得更緊了.
飛過去的……社長……真的不是人嗎……
如果不是人呢.我慢慢地將腦袋抬了起來,有些昏暗的視線里是嚴浩略微憂愁的面孔.如果不是人呢,我還敢和社長待在一起麼.
仔細地想了想,我閉上了眼睛.肯定是……不敢的吧.
畢竟還是……接受不了.
我忽然發現我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想要知道社長的身份過.
沒有名字,從認識社長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社長到底叫什麼名字.
擁有符文,殺鬼的,加速的,能夠看見鬼的--社長那張符一直被他帶在身上,甚至就連睡覺也不取下來,不然被怎麼殺死的都不知道--等等等等,即使告訴我他祖上就是捉鬼的,也不能讓我完全信服.
更加怪異的是就連我的不怎麼靈便的陰陽眼也在社長身上混亂過.
對了……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開始一一回想,從認識社長到現在.
第一點……關于李嬸.
社長告訴我衣服上的骷髏頭是通信器,但是,我記得當時他不在身邊,卻知道我的危機,甚至還可以明確地發出指令.難道骷髏頭可以兼並攝影?這是不可能的啊.
第二點……關于青墨.
在最後要離開的時候社長要去清理,清理什麼?明明那是警察的工作.看見他把甯萌吞下去暫且不,為什麼當時我感覺他在生氣?為什麼而生氣?甚至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
第三點……關于鏡中戲子.
疑點最大的,就是那個像死神一樣的社長.那麼冰冷,並且……那麼邪魅.如果這個才是社長本來的面貌,那平時的社長,為什麼要偽裝成一個白癡?
第四點……關于鬼母.
社長答應幫助鬼母尋找鬼子,那麼索要的報酬是什麼呢?現在想來的話,應該是鬼母的身體吧?算來是第二次看見社長吞掉其他鬼物了?那麼社長要吞掉他們干什麼呢……維持自己的生命嗎?是這個樣子的話,豈不是能夠證實上一個疑點--社長,不像表面上那麼單純?
第五個疑點……關于李承冉.
社長是在最後我要死掉的時候才出現的吧?並且在他出現之前我就是半昏迷狀態了.當時他在給我做人工呼吸--不許笑--為什麼在他靠過來的一瞬間我的腦袋就清醒了?現在想來,貌似他輸送過來的氧氣也不是那麼精純……
最後一個疑點……關于孤兒院.
也是最後才出現的社長,怪就怪在他是跟蹤我到這里來的,第一,為什麼跟蹤我?真的是太無聊了?第二,他怎麼來的?他沒自己坐車過來的吧,並且記得在出租車上晃來晃去的我曾經好幾次看向後面--我坐車的怪癖啊,時候看太多警匪片養成的--也沒有看見任何車輛跟在後面--畢竟孤兒院所在的郊區太過荒涼,在前年唯一剩下的一個村莊也是被公正--無私--偉大--的官員友好--善良--輕聲細語地勸--走了的.難道社長是跑過來的?怎麼可能!
綜上所述……社長,不像是個正常人類的樣子.
貌似……更想將社長了解清楚了啊.
我松開了抱住膝蓋的雙手,磨蹭著慢慢爬下了床.
"阿夜,你要去哪兒?我陪你去."從旁邊伸過來的手是嚴浩的,暖暖的,穩穩地把我扶住了.
陪我去……是在擔心我要去後山麼?那他還擔心對了.
我就是要去山里找社
長.無論找不找得到,亦或者無論社長在沒在山里面,我都要去.
就當是……給自己一個心靈安慰?
甚至,我還在想,即使社長死了,我也要是第一個看見他尸體的人.
"WC,陪我來吧."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門口,我頭也不回地拋下了一句話,然後身後就是嚴浩的一聲"呃".
晚上的寺廟很安靜,只有在那座最大的殿堂里還有隱隱約約的吟頌聲傳來.
撇著嘴角,我轉身就朝著後山走去.
山里很黑,還好身上的手機還可以照明.但即使有了手機的照明我也只能看見一米之內的東西.
我摸索著山路兩旁的樹,慢慢地順山而上.啥?我為什麼不喊一聲社長?你傻啊,山里那麼多野獸,引不來社長引來了野獸就夠我玩兒的了.
多少命都不夠他們啃的啊.
盡管有了手機的照明,我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害怕.
越害怕越容易發生事,在我毛骨悚然的時候我的腳邊突然竄過了一只的齧齒類動物,毛茸茸的身體蹭過我的鞋面的時候我差點尖叫出聲,一個踉蹌之下,我直接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我了個去……不帶這麼玩兒的……
還沒等我摔成個王八,有一雙手就抓住了我的衣領,隨即把我拖了起來.
在我尖叫之前他就走到了我的面前,歎著氣:"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單純地去上廁所啊,阿夜."
是嚴浩.
干笑了幾聲,我撓撓頭表示自己不好意思.
看得出來在某些方面還是嚴浩要細心一些.比如他帶了手電筒,再比如他帶了防身用的刀.
在他把這些東西都從兜里面掏出來之後我就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叮當了.
"來,阿夜."山上很寂靜,雖然聽不到細微的腳步聲,但是我還是聽得到嚴浩感複雜的聲音,"社長是什麼人啊?"
什麼人……我頓了頓腳步.
"沒算錯的話,你和他才認識不到一年吧?"嚴浩回過頭來,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我才發現安靜下來的嚴浩和社長有的一拼,"為什麼為他這麼拼命呢?"
拼命?有嗎?我有些納悶兒.無非就是大半夜為了找到社長而爬到有很多野獸的深山里來而已啊,再這也是我在散心啊--雖然地點有些不對.
"阿夜,你在昏倒的時候夢話了."嚴浩轉過頭去,專心致至地用路上撿的樹枝戳開擋路的東西,"第一次的是社長,第二次的是張月和夜,第三次的是一個叫陰陽的女孩,第四次--"
啊……我夢話了嗎……我怎麼一點也沒有印象啊……我只記得我的世界里有一張大臉,很惡心,在什麼……什麼呢……貌似……嘶,腦袋又開始疼了……
我伸出手敲了敲腦袋,抬起頭的時候我看見的是嚴浩有些擔心的表:"阿夜?"
"啊……你繼續……"我扯了扯嘴角,聳聳肩表示自己沒事.
嚴浩回過頭去,半晌沒有再開口,等到我認為我們已經真正進入深山老林之後,我才聽見嚴浩慢慢的聲音.
"第四次,的是我.""啊……那我的什麼啊,應該是'嚴浩是個大笨蛋’之類的吧."氣氛有些不對頭了哦……我咽了一口口水,潤了潤有些干燥的喉嚨.
"你就像是在和誰對話一樣,一點一點地把所有事都出來了."嚴浩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比如社長,你是這樣子的:'社長那個白癡的話,有時候也很好玩的啊……只不過鬧起來真的好討厭--啊?了解?我不了解他啊.再我了解他干嘛……喂你再亂我咬死你哦!……反正他就是個倒黴蛋,把黴氣全部帶給我了……啊?帶走?……才不要……啊……啊不是,才不像你的那樣……只不過社長走了的話我怎麼辦……一個人怎麼活得下去啊我?’"
我敢相信我要表達的意思是"一個人怎麼抵擋得住那麼多鬼,怎麼活得下去啊"這樣子才對……
只不過……應該被理解錯誤了吧?我扯著嘴角看向了嚴浩,結結巴巴地:"那個--那,那你呢?我,我……"
"對于我的話……"嚴浩忽然笑了笑,"是這樣子的:'嚴浩嗎……那孩子啊……喂雖然他比我大但是心智很幼稚好不好,當然比社長那個白癡好一點……哈?總結啊……有時候像哥哥,有時候像弟弟來著……總的來,是家人吧?就像張月和夜一樣,是家人……帶走?啊喂你到底想干什麼啊?!……才不要,呐,我把你哥哥或者弟弟帶走了,然後給你什麼什麼東西你樂意不?……’"
我恨那個騙我出這些話的東西……妹子的什麼心里話全部都像個傻那啥一樣被出來了啊!!
"家人啊."嚴浩的腦袋微微抬起,可以看見他的嘴角勾著一抹笑容.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冷顫.
接下來的一路都在死寂之中度過了.
從半山腰開始就沒有路了,但作為警員,身強力壯的嚴浩當然兼職了開路的工作,而完全是個累贅的我只能在後面屁顛屁顛地跟著跑.
一直到我們登上山頂之前都沒有看見社長的影子.除非社長是閑著沒事在深山里四處亂竄,否則我是不可能看不見他的.
呃……當然,在這個時間點我的眼睛已經派不上太大的用場了……直覺?懂麼?直覺.
嚴浩在我之前踏上了較為平坦的山頂,在我抓住他的衣角向上爬的時候我才發現嚴浩的身體竟然是那麼僵硬.
就像是看見了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一樣.
極度恐怖……我的心忽然一顫,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衣服了,手腳並用地爬--真的是爬--上了山頂.
當我的腳踏在山頂上時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像是踩在了水上一樣.
月光照耀下的山頂血光閃閃,血色的液體里流動著暗紫色的東西.
看起來好惡心.
"千年鬼!!哈哈哈哈!!!"
那個聲音!
我的耳朵里頓時再次爆開了那陣可以是讓我生不如死的尖鳴聲.我猛地伸手捂住了耳朵,明明什麼用都沒有,我卻將耳朵狠狠地按住,只恨不能把它給割掉!
我頓時跪在了地上!基本上被消磨光了的力氣沒有被我用在睜眼上,以至于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跪在了血泊當中!
"呀啊!!!!"我聽見我的聲音很嘶啞!
"阿夜!"嚴浩猛然回過頭來,邁開步子跑了過來.
"千年鬼!!美味啊!!千年鬼啊!!!"那個聲音仍舊在響起!那股瘋狂勁兒讓我的腦袋快要爆炸了!
"啊啊啊!!!"我敢肯定我現在正在地上打滾!因為我的衣服上全部都是黏呼呼的血液.
"阿夜!"如果不是錯覺的話,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聽見嚴浩如此尖厲的聲音,隨即將我從地上抱起的那雙暖暖的手讓我證實了我的聽覺沒有出現問題."我在!"
突然!我聽見在我耳朵里肆虐的聲音中出現了另外一個聲音!
比之前那個還要尖銳,但是卻沒有像之前那個聲音一樣讓我難受不已!
很熟悉!
我猛然睜開了眼睛!
昏暗無比的視線內我看見了一個漆黑的影子和一個高大的影子,在山頂上糾纏不清!
是社長……
他沒死……
我感覺到有一股一直支持著我到這里來的勇氣猛然被抽離了出去,自下午以來就一直存在的疲乏和痛楚一湧而來,要不是旁邊有個嚴浩,恐怕我已經腿一軟就倒在地上.
"社長沒什麼大礙."嚴浩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輕輕地喃喃著,但我還是發現他的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和社長……在一起的是一個怪物……像是個野人一樣……但是比一般人要高得多,目測是兩米五到三米的樣子,很魁梧……社長正在和他周旋."
聽到了這些我才完全放下心來.
這樣子的話……社長應該……應該沒什麼事了吧……
"魑……"在我耳邊響起陰陽的聲音的時候我真的被嚇到了.明明……陰陽無法在寺廟附近出現的……
"我借用了你的念."陰陽毫無重量的身體落在了我的肩膀上,但我卻猛然一個踉蹌,差點從嚴浩的懷里跌出去.
我看見陰陽搖了搖頭,輕輕一躍,落在了我的面前,目光緊緊地追隨著在另一邊糾纏的影子.
"念……"我茫然地重複著.原來剛剛被抽出去的不是我的勇氣嗎……
"阿夜?你……什麼?"嚴浩慢慢低頭,眉頭微皺.
"沒……你看那邊……繼續."我抿了抿嘴唇,揚起下巴沖著山頂另一邊點了點,"別看我……"
再次望了我一眼,嚴浩抬起頭,目光轉向了另一邊,:"咦……社長消失了……啊,在野人後面……"
"你的念是指……"我轉頭看向了落在一旁的陰陽.
"……"陰陽抿著嘴唇,想了半天,,"大概……就像是人類的七六欲……但是意思要更深一層.就像維持鬼物存在的執念,人類的念也是維持人類的生產,但是與性命無關……如果一個人沒有了念,那麼……大概就會變成植物人之類的東西."
"那你剛剛的魑--"我抬起頭,眯著眼睛看向了遠處的影子,本來視線就不怎麼清晰,再加上那兩個影子都那麼暗沉,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但是我可以猜出哪一個是社長.帶著寒氣的那一個.
"魔."陰陽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個仍在不斷嚎叫的影子,"至少上百年的魔……那個家伙……有些危險."
危險……我感覺到我的心髒頓了一下.
"怎麼會……"社長那麼強大的……不可能……不可能有危險……吧……
"畢竟魔和鬼還是有太大的差距啊."陰陽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千年的鬼物,才可異變成魔啊……"鬼……我一愣.陰陽是在社長是鬼麼……不,不是吧……應該不是吧……
"嘶--"我聽見嚴浩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嚴浩有些急促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社長被打過來了……"
沒等他完我就聽見有重物落地的聲音,砰的一聲在我的前面響起.我猛地直起了脖子,要不是嚴浩的手臂鎖著我,我還真有一種直接撲過去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