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金田起義 第十八章 忍痛割愛 6


在場的劉永福、陳石柱和大美女三人,皆已聽出張國梁的話音中隱含著威脅的意味。的確,隨劉永福一塊前來的一百左右義軍,都被清軍團練遠遠阻隔于礦井外圍,眼下雙方若翻起臉來動手,李上校的身旁就只有他們四個輕重傷號,可萬萬不是張國梁上百名團丁的對手!

唯獨上校卻好像忽略了張國梁的弦外之音,仍堅持對這位姓張的死硬分子進行策反:“依我說張頭領智勇雙全,天生便是統禦千軍萬馬的大才!像目前這樣只帶百十名團練兵,不是湮沒了你叱咤疆場神威才華?只要你加入我們李家軍,立即可以指揮五千現成的雄兵,將來老子還想擴軍到五十萬、一百萬精兵,也統統歸你統領調度,建立不世勳業只在旦夕!”

張國梁以毋庸置疑的口氣拒卻說:“勞藩司于張某有知遇之恩,我絕不做賣主求榮的叛徒!”

上校便暗自詛咒怪怨姓勞的老糊塗多事。勞崇光是敬王妃勞益月的父親,而勞益月在芳菲書寓跟上校已有白首之約,算起來勞崇光還是上校未來的岳丈大人,他這個岳父老泰山為老不尊,哪能跟女婿爭搶人才呢?

上校舍不得放走張國梁這樣的俊傑,便死皮賴臉仍想繼續游說,被那張國梁不客氣地揮手打斷道:“多言無益,李大人又何必強人所難?子曰:道不同則不相予謀。你我各為其主形同水火,張某趁你今日勢單力孤,將你一舉拿獲也屬份內之事;縱你有精兵百萬,張某何懼之有!李大人當真以為我不敢命令擒下你嗎?”

“不是不敢而是你做不到。”上校極為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用值得玩味的眼神打量張國梁,“老子這頭四個傷號,又有你跟劉永福這層師門關系,張大人是個正人君子,要收拾老子,也必是日後明刀明槍殺得我口服心服,哪里忍心恃眾凌寡欺負老子這幾個傷病之人?”

“想不到李大人倒是張某的知己!”張國梁苦笑著,轉頭望向劉永福問:“義仔,他們三位我可以放走,你就留下跟著我吧?”

劉永福似乎進退兩難,視線在師叔與上校二人之間梭巡,遲疑片刻答道:“我還跟著李上校好了。師叔若見到我師傅,別告訴他我在做什麼,不然師傅又要罵人啦!”

“你師傅……”張國梁欲言又止。他宅心仁厚,恐劉永福難過,不願當著李秀成的面便指斥他就是殺人凶手。但把劉永福獨自留在殺師仇家身邊,張國梁又著實放心不下。好在既知這個師侄下落,大山里人又跑不掉,過後對他說明事情真相,自然會離開李家軍而回到官軍這邊來。

張國梁就拉過劉永福推到上校跟前說:“我將義仔托付給李大人,萬望善待他!”


“老子向來善待所有的屬下!”上校引以為傲地說,“你張頭領不願過來當我上司,願做老子手下我也照樣善待于你!”

可能是上校自信自得的模樣激怒了張國梁,他白淨的面皮猛地翻起一層醬紫顏色,冷哼著言道:“看來李大人對自己人望和魅力很有信心啊。張某雖無法投靠李家軍,卻也不想阻礙對李大人尊崇的人另投明主。我看咱們不如打一個賭——張某手下有百多團丁,正好李大人屬下帶來的人也大體相當,咱二人當場開列條件,賭是你的人投到我們官軍這邊的多呢,還是我的團丁加入你李家軍的多?怎麼樣,就怕大人為免于丟丑而不敢應承呐!”

上校賭性極強,或者不如說,在他骨子里存在極其爭強好勝的性格特質。自他來到大清朝短短半年,便已先後同人對賭了好幾回,其中包括與石達開打賭贏了他當上校的“妹夫”;同天地會大叛徒、劉永福的師傅張昭打賭贏下了他的腦袋,以幾跟死太監陰陽莫先生打賭平分秋色等等……所以此刻張國梁用打賭向他發起挑戰,上校雖明知陳石柱帶來的這百把義軍,其人員素質、團隊內部凝聚力和向心力、對老子的忠誠度都同李家軍相差甚遠,卻還是不想當著張國梁的面認栽丟份兒!

“他娘的賭就賭,誰的部下反水的人數多就算輸!老子就不信會輸給你張頭領!”上校咬咬牙把心一橫接受了張國梁的挑釁。只不過上校表面上雖然強硬自信,心中卻空落落的發虛——石柱子帶來的義軍良莠不齊,又不曾受過類似李家軍的系統思想教育及觀念熏陶,只怕老子多半會***輸給他姓張的!

不過到了這當口再讓李上校退卻服軟,就算幾頭大象也拉扯不回了。上校其實還心存僥幸,指望他那套新鮮出爐沒幾天的“李氏重要思想”能夠發揮核威力,忽悠一些樂于思考人生理想的團丁棄暗投明。

當下雙方整隊,張國梁大致介紹了這場賭約的由來,接著馬上做陣前動員說:“你們這班弟兄打從天地會的時候起就追隨我出生入死,大家圖的是意氣相投、志向一致;現在我張某人跟這位李大人打賭,各自開列加盟條件,你們當眾有誰覺得跟著李大人干更有前途,今日可以當場投效過去,張某絕不做阻攔報複!”

于是首先由李秀成對清軍團練宣講他的“四為”主義——為了活,為了活好;為自己,為家人親眷……凡臨陣新加入李家軍的有識之士,一律賞銀元十塊,按例每月給付兵餉及休假探親的盤纏。

上校自忖他所開列的條件相當優厚,要知道當時的清軍團練部隊軍餉由地方募款自籌,待遇想必高不到哪兒去。老子以李氏光輝思想引路,以白花花耀眼的銀元做強勁動力,難道說還招不來幾個見異思遷的變節分子?

然而上校失算了!整個張國梁的團練營沒有一位產生思想動搖的團丁,僅有一名算不上正式成員的隨軍幕僚出列轉投門庭。

可就是這個幕僚的出現,後來卻釀造了晚清咸豐初年最離奇的一宗懸案,以及堪稱是當時最大的政治丑聞與官場笑話……此人其後戲劇性的遭遇對曆史影響之深,以至于到了一百多年後史學界仍為此而爭論不休,至今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