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良藥苦口

太陽升起,溫暖的金色光芒從縫隙里照耀進來,並不耀眼,但我卻還是只覺得冷.放了筆,終于松口氣,只覺得眼皮很沉,頭像灌了鉛一樣,直直砸到手中的畫板上.

「好難受……」

記得約定交貨的時間,我強打精神,摸摸發燙的臉頰,很是無奈.

對方當時是必須早晨就交付報,地點是在大叔的酒吧.天已經亮了,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讓我浪費了.胡亂收好東西,頭越來越沉重,意識也開始非常不妙地模糊起來.咬了咬牙,我狠狠地用左手握緊了匕首,鮮血一下子湧出來,鑽心的疼痛終于讓我清醒了不少.

甩甩頭,我背好背包,跌跌撞撞地出了凹口.

凌晨的克里斯提,溫度比起夜間,沒有絲毫的上升.街道上除了清潔工和偶爾巡邏的海軍外,再沒有旁人了.為了不引人注目,我用不透明的塑料袋遮住了左手,手里的刀卻不敢松懈一刻,我只怕沒了疼痛我無法堅持著走到東港口.

婉謝絕了好心想要幫助的海軍,在他憂慮的目光中我只能盡快離開.

開什麼玩笑……讓海軍護送一個身上帶著港口地圖的懸賞犯去做違法交易?我看他還是直接把我送到薩卡斯基面前比較正常吧……

天際的殘日半掩在層層海浪之後,徐徐升起.

周圍的天空被漸漸鮮明的光彩,潑灑的已如噴濺的鮮血一般.就連那片遙遠到很難感受太陽光輝的地方,包括天空和海洋,也由漆黑的慘淡被強行點亮.海浪一波波湧來,翻騰起厚重的白沫.拍打岩石和沙灘的聲音,像是流浪詩人在低吟一首尚未填詞的歌謠,低沉而又溫柔.

街上彌漫起薄薄的霧氣,朦朧了本就多岔路的克里斯提.

終是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太陽在刹那間跳出海平面,刺目的金色穿透空氣,撕開薄霧.街道上清涼的石壁,附著了一層細密的液滴,也映射著燦爛的光輝.此刻的日輪,恐怕就連那化成海邊泡沫的美人魚,她悲傷的感都能一並照亮.

如此霸道的朝陽,把倔強的不願放下冷漠的夜,驅散.執意為冰冷了一宿的世界,燃一團耀眼的火焰.

讓你感受到:新的一天沖破冰冷與謊,終將誕生.

我忽而笑了笑,似乎如此盛景,已把我的病痛消磨了不少.當真是因禍得福,如若不是這樣的任務,我又怎能賞到此景?

加快步履,我松手把手中的刀扔入袋中,推開剛剛換上"OPEN"牌子的酒館大門.店中空無,吧台旁只坐著一個男人.百無聊賴地喝著酒,吃著櫻桃派,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汀奇?"我有幾分驚訝.

"我要的貨,你帶來了麼?克勞恩."我發現他手指上的寶石戒指又多了一個.

"原來是你啊."我不再多,將紙袋遞與他,卻看他隨手把我辛苦一夜得來的成果塞到了熊熊的火爐中.

"喂!"無法不在意爐膛里的灰燼,我惱的跳起來吼他.

"這種東西怎麼樣都好吧."他咧著嘴粗魯的笑著."又不是我真正要的."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個在外面凍了一晚上!"我忍著頭疼欲裂,咆哮他.

"你就這麼缺錢麼?"他恢複了面無表.

"是又怎樣!"我滿腹怒火.

聽我這話,他只是搖搖頭,擼了手里的幾枚戒指,塞到裝報酬的錢袋里.櫻桃派已經吃完了,他擦了擦嘴和手,把錢袋留在桌上,轉身就走.

"那日出看到了麼?"擦肩而過時,他的語氣既不是往常的壓抑,也沒有狂妄不羈.

再轉首看,他的背影,染上了些許本不該有的寂寥.


這個男人,一直追求的,到底是什麼?他所渴望的,又是什麼?

"啊,很美啊."我呢喃著,兩眼一黑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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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目所及,都是一片熊熊的火海,如此灼熱.

大概是回到了那日的塞爾維亞吧?

想要逃,但如同陷入夢魘一樣,負責傳導的神經,不知道是在哪里斷開了,身體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一下.火舌越燒越近,舔舐著我僵硬的身軀.但意外的是,我感受到的,不是滾燙而是冰冷.

——冷的如同掉入冰窖里一般.

"沒問題了,"貝蒂像個大人一樣收好體溫計,"溫度已經降下來了."

"那就好……"基拉倒了一杯白開水,等她醒來時會渴吧?

她昨天晚上還是活蹦亂跳的出門了,一個晚上不見,今早就很虛弱的昏倒在大叔的酒店里.幸好大叔知道號碼,打來電話讓他們接她回去.特意塞給他們一些退燒藥什麼的,大叔最後還是很不放心地嘮叨著,話語里全是責備之意.

他並沒有狡辯什麼,本來就是自己的過失,一個大男人還要她來養活.基拉想,是該接些任務了.話鋒一轉,大叔笑著她其實也不要緊,回去吃點藥,退了燒,再好好休息一下就沒問題了.他于是終于舒了口氣.

貝蒂拿了藥,他則負責背克勞恩回家.明明知道要在外面呆一夜,她卻穿的單薄.燙人的溫度傳遞到他背上,令他也不禁捏了把汗.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生病的人這麼令人擔心.以前自己偶有恙,也不過是咬著牙一個人忍著.倔強的始終不肯一聲依賴.

"這樣會不會打擾她休息?"第一次負責照顧病人,基拉有些坐立不安,"要不然我們出去,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那怎麼行!"貝蒂揭下克勞恩頭上的毛巾,重新投洗之後疊好放了回去,坐回自己的板凳.

"大叔不是了麼?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啊."他憂心忡忡地看著臉的異常的克勞恩.

"呐,哥哥你,生病時沒有人照顧過你吧?"貝蒂突然問了他個措手不及.

"啊,呃……是,不過怎麼了?"他不明白她問話的意義所在.

"呐,哥哥你知道麼?"她垂下眼簾,"我媽媽以前過,人在生病的時候,是最脆弱的了."

"發燒的時候,會感覺更難受."

"雖然身體是燙的,但她的感覺,卻是冰冷無比的."

"最可怕的,是像夢魘一樣,無法逃避."

"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就該握緊她的手,讓她知道,自己身邊還有人守護著."貝蒂兩手抓起了她的手,頑皮地笑了下,遞了她的另一只手過來,基拉若有所思地同樣握緊了那只無依無靠的手.

大概是錯覺吧,他覺得她的表似乎有所緩和,緊皺的眉頭也略略舒展.

翻身之際,她突然抱緊了他們的臂,呢喃了一句:

"香克斯……留下來……"

兩人有些尷尬,且看她身體恢複了正常的溫度.


"我去給她煮點姜湯."基拉站起來,去了廚房.貝蒂掖了掖被角,托腮盯著克勞恩.

不知何時,雨水滴落在臉頰上,滾落時,帶走了冰冷,熄滅了周圍的火焰,融化了看似炎熱的火舌.身體也能動了,揮手間,被人緊握住雙手,似乎在安慰我:就這樣走下去,不要害怕.

像那個人一樣溫柔地撫慰著炮火帶來的創口.

時光淡漠了記憶和怨恨,卻抹不去那人的面容.

「香克斯……」

「香克斯!」

「留下來!」-

猛的一震,我睜開了眼,看見的是貝蒂的笑容.

"姐姐你終于醒了啊~我們等你很久了喵~"她沒有告訴她:她一直都在叫著同一個並不陌生的名字.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歉意地笑了笑,撐著手臂坐起身來,貝蒂見狀幫我放了兩個靠墊.

"姐姐你怎麼這麼呢喵!"她嘟起嘴,"貝蒂不理你了!"

"呀,貝蒂你可不能拋棄姐姐我喲~"我摸摸她的頭,故作害怕,她于是咯咯的笑起來.

"喏,喝吧."基拉面無表地端著熱氣騰騰的鍋坐到床前.

"姜,姜湯?"我指著乎乎的東西,不敢肯定.

"我的廚藝爛到這個地步了麼?"他很無語.

"因為水草君你啊……"我調整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廚藝那種東西,從來都沒有出現在你身上呢."

"……啰嗦!"他白我一眼.

他把碗扔到床頭櫃上,抱著肩扭頭不理我.思量半天,我終于選擇服軟:

"是,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所以拜托水草君你就別臭著一張臉了."

他沒理我,但很傲嬌地給我盛姜湯喝.呲著牙,我背著手,給貝蒂比了個V.她也古靈精怪地笑著.

看我磨嘰不願意喝的樣子,水草很無奈地像哄孩一樣:

"放心一口氣喝完吧,我放了很多糖,很甜的."

"嗯!"我欣喜地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喝下了一大口……

【當晚克里斯提街道上】

我手握一把锃亮的菜刀,提著裙子滿街追殺在前面瘋跑的水草:

"叫你丫騙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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