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克里斯提】
時隔多日,我再次踏上這片被戰火燒焦的土地.腳底是碾壓在碳化狀物上的不悅感覺,目之所及,是仍在重建中的無邊建築物.燃燒而誕生的熱浪曾無弟扭曲著空間,而現在卻早已退散了那灼人的氣息.四下里,人們喊著號子,齊心協力清除廢墟.
正在迅速恢複的克里斯提,瞧上去,一切似乎都已經在慢慢複蘇,人們已經從痛苦中被救贖.但只要瞥一眼那無頂的房屋,還有焦黑的窗欞,就能知道這是謊:
——因為火舌好像又在身軀上舔舐,哀號也在耳畔不停打轉.
日頭依舊,秋高氣爽.
人類的生命力,有的時候,真的不可以覷.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災難過後,來不及處理的尸體,往往會成為病菌的溫床.我戴了專門的白口罩,皺著眉,有些厭惡的煩躁之感.
"喲,克勞恩閣下還真是准時啊."粉色的狐狸先生並沒有因為災禍,而減去笑容里的陰險狡詐.
"所以呢,"我走到他身旁,倚在殘缺的堤上,沖著他挑了挑眉."像你這樣的稀客,匆忙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上次你能從薩卡斯基手下毫發無損的逃掉.你家丫頭還真是護著你啊,那種場面下,竟然能夠抱住薩卡斯基."他眼底掠過一絲陰騖,"幸虧當時加奈在,不然恐怕十個她都無法平息薩卡斯基的怒火呢."
我始終沉默著,沒有多嘴.
"啊拉拉,在下還真是攤上了一個好可怕的上司啊."他語氣輕浮,不像個海軍少將.
"不過還真是讓在下大跌眼鏡呢,在下看你跳出來,還以為你必死無疑了."他故意推了推眼鏡——當然這次他沒有用中指,不然我絕對會沖上前,然後拼命揍他個"大跌眼鏡".
"是麼?"我無辜的笑著,帶了些許摸不著邊際的悔意,"真可惜,要是當時讓我看到,我一定幾腳踏碎你的眼鏡!"
"哦呀哦呀,就這麼憎恨在下麼?"他故作傷感地扶著胸口.這個本該出現在女人身上的動作,竟給他添了幾分極其自然的"嫵媚"和"妖嬈".目睹這一幕,我頓覺如鯁在喉,有種不出來的惡寒.
如願看見我的表現,狐狸先生嘴角挑起愉悅的笑容.直勾勾地盯了半天他的笑容,而他卻一臉云淡風輕,毫無破綻.我心生無名之火,轉身就走.
"嘖嘖,怎麼這麼不禁逗呢?"
他咂咂嘴,像是在回味捉弄我的滋味.想必,在他眼里,那必然是桌可口的"滿漢全席"吧?
聞,我怒火燒的更甚,嗒嗒地加快了腳下步伐.
"哎,真要走啊."他這架勢,竟像極了挽留顧客的販.
我咧咧嘴角,報複性地暗自笑他,卻絲毫未停.
"在下保證,如果就這麼走掉,你一定會後悔的."信誓旦旦.
他繼續扮演販,而我繼續走,完全不理會他.
"……夠了,在下繳械."
見我當真去意十足,他別過頭,硬是咬著牙,低頭服了軟.親耳聽到想要的答案,我轉身轉的毫無違和感,繞圈兜回來,眯著眼笑等他談正事.
"這個交給你."他從公文包中,動作中略帶恭敬,取出了一個的黑色匣子.
"這是?"我有些不解,猶豫著沒有接過來.生怕下一秒里面彈出一個定時炸彈來,然後艾文這狐狸就會逼我投降.
然,是我多慮了.
"這是空的骨灰."透徹的鏡片像蒙了一層霧一般,讓我無法將他的心窺伺個清楚.
他臉上的表讓我捉摸不透,若有若無的悲傷,卻又憑空夾雜著"如釋重負".
他現在,到底是什麼心境?
"假若你能善待,也不枉在下費勁千辛萬苦藏這東西."他語氣有些一閃而逝的疲憊.
"……"我一時間啞然,不知該些什麼好.
愣了半晌,我雙手接過了這一方匣,卻兀自覺得:
人的生命,如此之重,竟墜的我承接不住.
仰頭望著他與水草差不多的身高,千萬語似乎全都梗在喉中,最終垂頭,擠出兩個字來:
"謝謝."
"呵,"他突兀的笑了一聲,我驚訝,但看表,聽聲音,都不像是冷笑,終于安心.他看著我急劇變化的表,又不禁淺笑一聲,"在下做這事,又不是為了讓海賊道謝."
"這點禮數,我還是懂得."我淡然道.
"嘖."他不明意味地歎一聲.
"貝蒂現在怎麼樣?"我刺探起報來.
"她啊……"他想起了什麼,眸子中的狡詐和高深莫測之色,褪下去不少,"在下把她托付給在下的恩師了,這你大可不必操心,"他揉揉眉心,眼中神采再褪幾分,"在下不會虧欠她的."
我安心的笑了笑,取出了新背包中的鐵罐,抬手扔給了他.這一次,是真的要離開了.而他則輕輕搖了搖罐子,謹慎的樣子宛若我剛才的多疑.聽清了里面的動靜,他才放心打開,一股無形的茶香在空氣中漾開.
"想不到狐狸先生你居然偏愛苦丁茶,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低聲嘀咕一句,看不見他在自己背後的笑容.
………………
我跳下艇,有意逃避路人的議論.
【東港口損傷程度最嚴重啊,看那酒館都毀掉了.不過大叔應該會很快重振旗鼓,卷土重來吧!】
【哎呀,你不知道嗎?那個大叔死掉了啊!聽好像是因為救一個男孩才會不幸……】
【啊,怎麼會?】
【大概是因為他聯想起自己那遠在北海的兒子了吧……因為在南海舉目無親,海軍已經火化了尸體.】
【真可惜呢,以後喝不到他親手釀造的酒了啊.】
幾聲唏噓,讓我有些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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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是我九歲之時,剛剛拼了命在克里斯提站住腳跟,但還不是很穩當的時候.
"呐,呐,大叔,這是誰啊?"我一個蹦高跳到了吧台前凳子上,因為個子矮,無法夠到地的雙腿不安分地搖晃著.
"恩?你什麼?"大叔調完最後一杯酒,放下手中的各色杯子,坐在吧台內看見我手里拿著的東西,臉色突然變的不怎麼好.
"呐,呐,到底是誰啊?"我不依不饒.吹去了手中相框上的灰塵,露出了精致的外表.可見,當初購置相框的人,該是有多麼重視里面的東西.
"這個是大叔嗎?"我指著玻璃片下,還很年輕,精神煥發的大叔.
"是我."他的表有些僵硬,但我那時年幼,還未學得體諒他人.
"那這個……還有,這個呢?"
我指尖在上面移動著,劃過一個漂亮阿姨之後,停在了相片中的第三人——長相有九分像大叔的男孩.在這被禁錮的世界中,他正笑的燦爛,的貝齒有些耀眼.
"是我的家人."大叔終于悶著聲開口.
"那他們為什麼不在這里呢?"我扭頭四顧,妄想能憑空揭去他們遮掩身形的黑布.
"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北海."大叔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嫋嫋的白煙漸漸在並不大的吧台間升騰,盤旋.
就算少不更事,也能覺察到,氣氛的不對勁.
"你的漂亮阿姨嫌棄大叔不夠優秀,沒辦法給她想要的生活."他猛吸一口煙,火星鄒然亮起,"于是她帶著可可羅去了北海.大叔打那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娘倆.也曾偶爾聽聞過,她似乎嫁給了一個海軍軍官,過的相當不錯."
"大叔怎麼會不夠優秀!"我心中只覺得氣憤,單純的氣憤.兩手一撐,爬上了吧台.
我突如其來的舉動,還有失控的吼聲,讓店里的眾人都目瞪口呆.
"大叔明明這麼好!"
"一年多之前,可是汀奇和大叔你救了我.要不是大叔你收留我,罩著我,我一個鬼,恐怕早就死掉了!在這片南海中,死亡又不是什麼稀有的事.每一天每一天,都會有很多很多的人死去.悄無聲息,不被任何人所知.就像熄滅了的火苗一樣,不留一絲痕跡,誰都不會再記得他/她.那個時候,餓死,凍死,被殺,被賣掉……我怎麼死都有可能!"
我著著,眼眶竟然有些濕潤,淚水滴答著,像雨點一樣,落在了大叔的心上.
"但我還是活了下來,並且健健康康的,到現在都他媽還是活蹦亂跳的!"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這都是因為你啊!汀奇他總是在忙,顧不上我."
"反正從有很多次,我都差點死掉,但我最後每一次都他媽活了下來!"我哭著,突然咧嘴笑了起來,"是我命賤吧,連地獄都懶得要我."
那天,我絮絮叨叨地,語無倫次地了很多.
而全酒館的人都在安靜地傾聽著,沒有一個人抱怨.
"所以,大叔你怎麼可以這麼低沉!"
我很沒有教養地擦著眼淚,端過旁邊大叔自己釀造的一杯Rum,仰頭一口悶了.
咣當一聲放下杯子,我著眼睛,倔強地盯著大叔的眼睛.
最後,他噗哧一聲笑了,不輕不重的一拳砸在了我頭上.
"女孩子家家的,誰讓你爆粗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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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鐵鍬輕輕拍了拍泥土,看著那的不成樣子的鍍金十字架,也不知道空信不信這個.沒有管這麼多,我連悼文都沒有,逃一樣地離開了墳島.唯恐再久留會招空的厭惡.
對于世界來,我們不過是渺的人.
——如同螻蟻,如同蟲豸.
朝生暮死著.
我們永遠都無法抗拒這世界半分.在人群的推推搡搡中,一步一步,迫不得已地踏上既定的"命運之路".
死亡,對世界來,不過是填了座墳而已.
每每自以為,和某個人的心已經貼在一起了.但其實,連一毫米的都沒有貼近.
自以為,世界上不會有誰,比自己更加了解那人.但其實,他的心始終都未曾敞開過.那把鎖,鏽跡斑斑,卻依舊盡職盡責.
心的距離,永遠都這樣遠.遠的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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