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追問世界

災後重建工作已經步入尾聲,整個克里斯提,只有遭受正面襲擊的東港口和躲不過流彈的南港口最為嚴重,其他港口幾乎沒有什麼損失.鑒于東港口的慘狀,薩卡斯基向本部遞交了一份報告.本部並未太過在意南海的之島,草草批示後,最終決定廢棄東港口.很顯然,這是個省時省力省錢的好主意.

這次事件過後,令艾文意外的是,薩卡斯基並未追究自己辦事不力,沒有逮捕克勞恩的罪責,反而大加贊揚了他一番.還力薦他升上了中將職位.雖然覺得狐疑,但他從薩卡斯基的表中,找不出一絲破綻.比起在官/場之海中沉浮大半生的薩卡斯基,他還是太嫩了.

不過無論薩卡斯基抱有何種目的,將錯就錯推自己上了更高的平台,自己,離海軍本部元帥更近了一步.

沒錯,他艾文的願望,就是站在海軍的頂點!

本來按照慣例,升入中將的海軍,都是要前往偉大航路中的海軍本部報到,並且以後將長期駐守在那里.但艾文拒絕了,他的理由和薩卡斯基是一樣的,他們還有一個相同的心結沒有解開:

親手逮捕克勞恩.

即使目的一樣,但他們的想法卻大相徑庭.

艾文更享受博弈的獵殺過程,而薩卡斯基要的是火速逮捕克勞恩這一結果.

這之後,基德的賞金瘋漲到了兩億三千萬貝利,殺戮武人基拉也是如此,從六千萬變成了九千萬.而最捉摸不透的,還是克勞恩.雖然賞金只漲了一千萬,但通緝照片,卻依舊是以前模糊不清,無法看見真實面容的那張.

這件事,別人並無疑惑,但艾文可是清楚的知道:薩卡斯基百分之百把克勞恩的面貌看了個一清二楚.

其實也不難揣測他的心思.

艾文比誰都清楚,他對克勞恩的渴望.並且他自己堅信不疑:終有一日,能把克勞恩變成自己膝下一條乖順的狗.但不論怎麼,克勞恩始終都是海賊,若是將"海軍無恥利用海賊"云云的談論傳播出去,恐怕到時候整個海軍的顏面都要掃地.

薩卡斯基也不是沒有忌憚的.

因此,他選擇了讓克勞恩成為旁人眼里的一個謎.

海風迎面,他粉色的發絲輕飄飄地隨風散開.波光粼粼的海面反著光,仿佛有無數粉碎的玻璃渣漂在其上,隨著波浪的節奏,不斷閃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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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提海軍駐地辦公室內】

"你所,句句屬實?"薩卡斯基語氣平淡地反問坐在對面椅子上的人.雖然無懈可擊,但他的多疑總使他無法輕易相信.

"信與不信,全在于中將,啊,抱歉,原諒我稱呼錯了.全在于大將您."他的語,聽上去恭敬有加,但神色卻恰恰相反.

"哦?你知道的,還不少嘛."薩卡斯基並沒有被人揭穿的窘迫,不動聲色地套著話.

"我知道的,"這個男人眯起眼睛,笑的老成,"比大將您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不愧是前《地下資訊》的記者."薩卡斯基亦大笑,氣氛融洽了幾分.

"確實,我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升上大將職位,獲得'赤犬’這一稱呼.但是我一直都被某些東西牽絆,困在南海."他目光如鷹般銳利,直勾勾地盯著似乎無拘無束的男人,話里有話,"不過如果是無所不能的布萊德先生,恐怕就能幫我解決吧?"

"大將您謬贊了,我也不過是一介草民罷了."布萊德還是一樣的笑容,表面上是在自謙,但卻又遮掩了什麼無法喻的意味.

薩卡斯基並未直接回答他,而是拿起了攤在桌面上的報紙,旁若無人的念起來:

"南海的辛德萊革命軍獲得勝利,弗瑞德牧政權倒台."


一字一句,布萊德,不,是辛德萊的臉色卻毫無波瀾,似乎那與自己無關.

"你有些太過謙虛了吧?如此人物豈是普普通通的'一介草民’呢?"薩卡斯基沒有因辛德萊的反應而失望,反而饒有興趣地繼續,"我沒錯吧?革命軍南海干部,辛德萊."

"呀咧呀咧,赤犬大將還真是恐怖啊."辛德萊換了個姿勢,手肘在椅子扶手上,笑容里找不出一絲嚴肅和緊張,"是什麼時候發覺的呢?難道赤犬大將也擁有自己的報網?"

"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薩卡斯基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想談論無關緊要的事,"我只是想好奇,你身為革命軍,為何要把這東西給我?"

薩卡斯基指著剛剛讀完的報.

那上面,記錄著尤斯塔斯?基德襲擊克里斯提島的真正目的,以及整個事件中,艾文的所作所為.幾次故意放走克勞恩,就連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戰斗也放水.如果屬實,那麼也是自己該解決這個棘手家伙的時候了.

"這也不是大將您需要在意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辛德萊用薩卡斯基的原話回答了他.

"嘖,果然你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薩卡斯基眉間難道流露出幾許贊賞,"不管我的手下再怎麼能干,也始終無法查出你清楚而完整的來曆.能安然躲在駐地里這麼久,還真是人如其名,你就是一把鋒利的刀,更難得的是,你還有自己的思維和想法,而不僅僅是他人手中殺戮的武器."

"用人不疑."辛德萊清楚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起身准備告辭.

"我永遠都只操縱有能力的棋子."薩卡斯基用岩漿毀了不能再存在下去的報,留給了辛德萊一句別有深意的話.

………………

"大叔好."加奈無精打采的打了招呼,沒有像往日一樣,撲到辛德萊懷里.

"加奈怎麼了?這麼陰沉消極可不好!"辛德萊笑著抱起了加奈,不惜用起月步,在空中漸漸升高.

"哇,大叔好厲害!居然也會爸爸的月步!"加奈畢竟是個單純的孩子,被轉移了注意力,便很快就從失去貝蒂的陰影里緩過來."不過加奈還是第一次這樣用月步到空中呢~"

"誒?爸爸沒帶過你嗎?"辛德萊減緩速度,慢慢降下來,因為背後一直有兩道灼熱如岩漿的視線盯著自己.

"嗯,"加奈一臉惋惜,"爸爸不安全的."

「怪不得!」

辛德萊終于找到了那視線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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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大人!"一個士兵敬畏地行禮,"中將的軍艦已經進入港口了."

"知道了."他語氣淡然,沒有太多的高興,這倒是有點讓士兵吃不准.誰都在猜測著,這個新長官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天空中白云如絲,艾文目視前方,昂首闊步去迎接自己的老師.

士兵們跟隨在身後,暗地里嘖嘖贊歎長官的氣度不凡.艾文挑起一抹笑,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的外表,卻無人能察覺眼底的悵惘.他們已經先入為主的在心里塑造了一個"完美長官":不會疲倦,不會難過,不會悲傷,不會哭泣,不會懦弱,不會逃避,不會懼怕……

罷了,去演吧.

"貝蒂呢?"他隨口一句,讓沉湎在崇拜中的屬下一愣,然後趕忙回答,不敢稍有懈怠之意.

"她啊,在駐地里很努力的訓練呢."士兵臉上不禁流出微笑,顯然他們都心疼這個努力到快不要命的女孩."每次訓練她都巾幗不讓須眉,而且總是主動要求附加更多的訓練呢.真是不容易啊……"


他還想什麼,卻在艾文一個停止的手勢下,戛然而止.

無法看到長官的表,他一張面容,如同工筆描繪的面具,始終毫無波瀾——至少,身為下屬的他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變化.

貝蒂是他帶來的,從三等兵做起.艾文明令過:待遇一樣,嚴禁所謂"照顧".再之後,他就完全放手不聞不問了.而這個孩子,亦不知背負了什麼.連成年男子都有些吃不消的體能,格斗訓練,她卻總能咬牙堅持下來.

流汗流血不流淚.

如一朵木槿,堅韌,質樸,永恒,美麗.拒絕了周圍人投來的同和憐惜,好似木槿的別名——"沙漠玫瑰".在嚴峻的環境中,拼命汲取養分,拼命成長,繼續著力量.只等一個破土而出的機會.

只憑這樣的精神,就足以傾倒整個駐地的人.

櫻宴島太,似乎只在幾步之間,一個恍然,就已抵達了這唯一的港口.

平靜的海面上泊著一艘漆成墨綠色,帶黑色條紋的軍艦.船頭是令人過目不忘的特殊狗頭形狀,頸間戴著一條有刺的項圈,還叼著一根骨頭.似乎打破了印象中海軍的嚴肅和死板.更彰顯了船主人的不羈和趣味.

收了帆,拋了錨.身著白色西裝,外披大氅,頭戴一頂和船首相似的狗頭帽子,正呲牙咧嘴地怒視著什麼.渾身一股王者霸氣的"英雄卡普",讓久居毫無名聲島的海軍們緊張萬分,不自覺地咽了咽唾沫.

而艾文險些熱淚盈眶,這熟悉的面容,自己將近五年未見了.

"老師!"

久別重逢,艾文有太多的話想,卻一下子全都堆積在喉中,只能深深地鞠了一躬.

卡普在他面前停了腳步,摘下了帽子,遞給了一旁戴著灰色帽子,抱著一把半人多高武士刀的屬下.不緊不慢地右手成拳,放在嘴邊哈了幾口氣.艾文見勢不妙,轉身就跑,卻不料還是敗給了卡普的"剃",一拳下去,他們的"完美長官"嵌到了地上……然後抱頭喊疼,連眼淚都出來了.眾兵將驚訝的眼珠差點掉地,

"為什麼一見面又打在下……"艾文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委屈地捂著頭上亮閃閃的大包.

"為什麼?!你還好意思問老朽?!"卡普捏拳,本想再補上一拳,但看見愛徒的可憐樣子,最終松了手指,不忍再揍,但心中還是在怒火中燒,"這麼多年你一封信都沒給老朽寫過!"

櫻宴島海軍更加驚訝于傳中的海軍——卡普中將的孩子氣,而卡普的手下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

艾文被問倒,低著頭不敢再反駁,揉著頭,心里想著:果然不管是什麼兵器,都無法和老師帶霸氣的拳頭媲美!這絕對是最恐怖的攻擊!自己甯可被砍一刀,都不想吃老師的拳頭.

卡普抬手摸了摸比自己還要稍高一些的艾文的頭,無中表達了自己對愛徒的贊賞和認同.

"還不帶老朽去賞你們櫻宴島的花?!"下一秒,溫柔的撫摸就變成了無的鐵拳.

艾文哭喪著臉,卻瞥見老師左眼眉骨處的傷疤動了動,眼神詭秘.艾文頓時懂了老師的意思.想當年還在本部接受訓練的時候,可不就是因為自己傻乎乎的,沒有懂老師的"眼神語",于是落了個一頓胖揍,還被沒收晚飯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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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靜的海邊,完全不需要擔心有不識趣之人來打擾.溫柔的風在櫻花的馥郁中流連,一副恬淡的美景,卻無人有心來欣賞.

"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有所覺悟了,但是,但是……"艾文像個無助的孩子,忍不住伏在老師懷里哭起來,就如同多年前,還是個鬼的自己,受了委屈,向老師哭訴一樣.

似乎什麼都沒有變,似乎什麼都改變了.

"我卻還是如此的怯懦!"他粉色的馬尾散了,交錯的發絲,更為人勾勒幾筆狼狽和惆悵."老師,我,我還是沒辦法面對人的原罪.給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但卻怎麼都騙不了自己!"


"老師,在我前進的路上,是不是有太多阻礙?"他把眼淚全都蹭在了卡普的大氅上,而後者也未怒."現在,連我自己都開始動搖.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有沒有勇氣,披荊斬棘地走下去……"

"老朽當年都你不及格了."卡普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艾文瘦削的肩膀.

回憶起往事,艾文破涕而笑.

看見艾文笑了,卡普立刻板起臉,照艾文頭上給了一拳.這一下,眼淚又出來了……

"老朽曾教導過自己的兒子:向世界追問!"卡普表柔和了不少.

親人和家庭,始終是人心中最軟的地方.

"旅途伊始,總會有人陪伴在你左右,教導你前進的方向.但最終,你總要一個人走下去,獨立面對承擔一切.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必然會讓你困惑不解,矛盾重重.反問著,思考著,也許一時半會無法解開難題,但只要你一直走下去,終有一日,你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艾文怔了怔,在心中反複回味著,最終眼神里的腹黑和堅定,又回來了.而卡普身為老師,難道能讓學生的一舉一動逃過自己的眼睛麼?見此,他也安心.不枉自己特地前來一趟.

"不過,老師你的對."艾文笑了笑,隱隱有幾分苦澀,"在下確實沒及格."

卡普沒有接茬,等著他的下文.

"在下需要在自己的道路上繼續追問下去,還沒有當人師的能力和資格.所以,有個人,學生想托付給老師您."他幽綠的瞳里,滿是狡黠,讓卡普在心里忍不住後悔,自己干嘛要多管閑事……

總覺得艾文一開口,自己就敗在了他的腹黑中.

不過,這樣的艾文,才是自己疼愛的學生.比起惘然,他還是腹黑一點好.

………………

"這就是你想托付給老朽的人?"卡普和艾文坐在廊前,看訓練場里揮灑汗水的個個兵士.那個的身影,讓人過目難忘.

"是的."艾文點點頭,示意手下叫貝蒂過來.

細心如卡普,他發現貝蒂走過來的一路上,旁邊的海軍士兵們都紛紛投出敬佩的眼神.這讓他很好奇.

"中將好."貝蒂行的軍禮還有些不標准,稚氣中,卻透出一種執著和堅韌.就連卡普那身經百戰的屬下也不禁用刀柄挑起帽簷,多看了她幾眼.

"貝蒂,這是在下的恩師,'海軍英雄’卡普中將."艾文為她介紹道,"以後,你就跟他去海軍本部磨練吧."

"誒?"貝蒂一時間有些發愣.

"怎麼?不喜歡老朽嗎?"卡普大笑著.

"不敢."貝蒂急忙解釋.

"在下沒什麼能夠教導你的,如果你真的想要變強,那就不要畏懼陌生的環境,它能讓你成長!"艾文語重心長地摸了摸貝蒂的頭,心中的愧疚始終都在作怪.

"嗯!我一定不會讓中將失望的!"貝蒂立正,又行了一個禮.

誰又能,那一爿多米諾骨牌,沒有推動更多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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