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三千陰霾

反正我已經把汀奇交代的任務搞砸了,現在也找不到他,用來聯絡的電話蟲還在艇上,所以我也不著急.

而島上直到現在都還燃著戰火,薩卡斯基本想追擊,徹底消滅基德他們.但卻被艾文阻撓了.艾文的想法很簡單:事件已經結束了,現在需要做的,是挽救傷者,而不是一味殺戮.

我首先跑回了南港口的家——如果它還算是一棟房子的話.

克里斯提四個港口的分布,並不是十分整齊的十字形.從地勢和地形上來,南港口比起北港口來,要更加的靠近東港口.于是南港口無法避免地成了第二大受災地.

站在只剩下廢磚殘瓦的"家"面前,我沒辦法不怔住.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木然地穿過已變形的大門,推開阻攔我的海軍士兵,直接蹲在廢墟上,用雙手刨著如鋒利的刀刃一般的瓦礫.

海軍幾次勸阻我,而我卻全當耳旁風.他們見狀,也終于放手,任由我胡來.

背後傳來嘁嘁喳喳的議論:

"看那決絕的樣子喲,恐怕是家人被埋在下面的吧?"

"還真是可憐啊……"

"都怪可恨的海賊,這一次,死了這麼多人……下次遇到他們,一定要報仇雪恨!"

"沒錯!讓他們知道,我們海軍也不是繡花枕頭!"

"你在這呆著,保護好這個女孩,我們幾個先去東港口救人了啊!"

"了解!"

我沒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留守的那個海軍,眼看我最後掏出了一只熊布偶,一個破碎了的玻璃框,眼神空洞地離開時,嘴里的煙都掉了下來.

"喂,妹妹,現在到處都是戰火,你一個人很危險,去海軍駐地避難吧!"他跑幾步,抓住了我的胳膊.

"謝謝你,"我反身一手刀熟練地打在了他的手腕上,掙脫出來,昂首掃了他一眼,語氣冰冷,"但我剛從薩卡斯基那逃出來,還不想再自投羅網."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拒絕,愣在原地,一個人怔怔地尋思著我的話.

天已大亮,完全不成型的街道上,充斥著克里斯提曾經從未有過的嘈雜:

往返著救援的海軍;還有傷者的呼救;步履之間,滿載的都是對海賊的唾罵……

所有人眼中都是一片茫然和疲憊.就連那雙一直以來都工于心計的幽綠色眸子亦是如此.

發覺我的經過,狐狸先生也僅僅是抬頭望了我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再次投身于救人之中.

我看他那雙雖因多年習箭而滿是老繭,卻依舊覆不了纖細白皙的手指,已然布滿了無數細若蚊足的傷口,而他卻如無知無覺一般.

"讀"懂了他眼神里無的警告,我快步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我心知在這種況下,比起抓捕海賊,他現在更加看重彌補雙方交戰所帶來的傷害和損失.


所以,艾文和薩卡斯基注定永遠志不同道不合.

因為薩卡斯基在意的是:如何提前扼殺"邪惡",免得它們日後降下罪孽.而狐狸先生心中的則是眼前的得失損益.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能狠下心來做到草菅人命的人.

也許,在旁人眼里,這種想法很傻很天真,既無聊又軟弱.但在他心胸中反複回響著的呐喊,卻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他的野心,他的渴望,他的追求!

這又不同于汀奇.

假若拋開身份立場的禁錮,那麼汀奇和薩卡斯基便是志同道合的相似之人.

因為他們都能夠為了自己的目標而不擇手段.

太多的生死浮沉教他們看清了世界的殘酷.

更何況,汀奇的野心里,夾雜著太多太多的貪婪.

而艾文的野心只是想要實現自身抱負的純粹追求.

正因此,汀奇的不可預測性和不顧一切的瘋狂,才使他更加可怖.

宛如狡猾地隱匿于黑暗中的一頭怪獸,並且他已經悄然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布下天羅地網,然後只要安靜地等待著獵物靠近就好.

相對來,我更願意和狐狸先生這樣的對手博弈——那恰是一種愉悅.

把布偶和雷德?佛斯的結構圖放在岸上,我撐著手,從石堤凹口處跳了下去,落在下面濕軟的泥土上.掀開用作偽裝的防水油布,里面,是別有洞天的秘密.這是條廢棄的排水管道,雖然已經有些年月沒有使用,但依舊直通海洋.一次偶然發現之後,我將它用作停泊艇的地方.隱蔽又安全.

我享受一樣,聳了聳鼻翼,灌滿了青苔的濕潤黴味.清冷的氣息撲面而來,突如其來,一時間有些許不適應,我打了個寒顫.貓腰鑽進了艇,因為我的重量,艇吃水,不穩地晃蕩了幾下.因為走神,我險些掉到水里去.抓住了艇的桅杆,勉強穩住了身形.

看著那只還在沉睡中的電話蟲,心里百味雜陳,卻又如一盞釅茶般苦澀.

年幼的時候,多虧有汀奇和大叔的保護,我才能安然活到今日.

可以毫不誇張做作的,他們兩人在我眼里,是家人一樣的存在.

但他們兩人,卻又迥然不同.

我是能聽到他們"心"的啊.

大叔對待我,確如對待自己的親生子女,血緣什麼的東西,在他面前,只剩下膚淺二字.而汀奇的所作所為卻都是帶有目的性的,我于他,好比是一件工具,一枚棋子,一把利刃.因為我對他尚還有用,所以他會保護我,養護我.

不過,無論怎麼,他們,都曾陪我走過了這樣長的路途.

"克勞恩!你在哪里?!尤斯塔斯那個蠢貨居然襲擊了克里斯提!你沒事吧?惡魔果實拿到了麼?"

電話剛通,他就一連幾個急切的問題輪番轟炸過來.

"喂?!你話啊!"因為我的沉默,他愈發焦躁不安.

"汀奇,"我啞著嗓子,盡量讓語氣掀不起大波瀾,"我把惡魔果實弄丟了."


他回答我的,是長久到幾欲窒息的沉默.

"克勞恩,這種玩笑不好笑."他的聲音,凜冽的讓我心中湧起原始的恐懼——對強者的恐懼.

"我沒有這個必要."雖想聲音的發顫出賣了我.

"開艇來找我,我希望你給我一個解釋."他冷漠地掛了電話.

面對再次陷入長眠的電話蟲,我怔了半天,才扣下了話筒.

駕了艇,起了錨,心里陡然生出"負荊請罪"之感,也罷,不管是如何的局面,都不得不去面對.

悲也好,喜也好,還是要自己慢慢走過.

艇在縫隙間游走著,如同一尾靈活無比的魚兒.剛鑽出"私家港口",就完全籠罩在陰霾之中.

一向總是晴天的克里斯提,就連多云也少見,而今天卻是徹徹底底的陰天.大概是它也渲染上了人的悲傷.

三千蔚藍之天,卻找不到一輪曜日.

我剛揚起帆,卻看見岸上站了一排無奈地盯著我的海軍.再之後,就出現了我們兩邊,你看我我看你,這樣的僵局.

這倒好,敢我剛才一出來就與他們正撞了個照面!

僵局持續了不久,他們終于反應過來,三番五次例行警告.而我倒也干脆,索性囂張的全部無視.這麼下來,他們的耐心也被我消磨的差不多該見底了.況且面對我如此可疑的家伙,他們豈能輕易放過?于是他們也一樣干脆,鳴槍示警什麼的步驟,一概省略!直接瞄准我的艇和我本人,毫不遲疑地輪番扣動扳機.

倚著船艙,吊兒郎當地觀賞著子彈落水時濺起來的水花,我然想起在並不是很久的幾個時前,滴落在冰冷且堅硬的地板之上,那些溫熱血液.它們都是一樣的王冠形狀,

走神之下,一不留心被一顆流彈劃傷了臉頰.而我卻只是無奈地笑自己松懈,擦去了血跡,並未反擊.因為艇已經乘上了海流,這就好比囚龍入海一般.而沒有船只的他們所能做到的,也不過是胡亂開火安慰自己的"失職"罷了.

如此之人,又有何懼?

很快,我就正式踏上在**大海中找到汀奇的路程了.

………………

"我忍辱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它!但克勞恩……你卻毀了這一切!"

這時候,打死我我都不敢直視汀奇那似乎藏了刀的目光.只能低頭看地,硬著頭皮講完了事的前因後果經過結果.最後在連我都懷疑,汀奇他准備殺我泄憤的時候,他最終扔下了這句話.

我當然知道,自己毀了他多年來的苦心經營.而他之所以沒有做什麼動作,並不是抱有仁慈的心理,而是因為他還沒有全盤皆輸.

他要的這個惡魔果實,雖然這次溶在了海里,但並不是完全消失.還會在這世界里的某個地方,再次生長出來的.只不過,他需要等更多的時間,找更多的機遇,布更多的局.這就是他惱怒的原因.

我仰頭枕著手臂,躺在艇上,盯著陰霾的天發了半天的呆.終于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在克里斯提呆下去了.

這一場戰火,已經把這里燒的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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