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芙啊,愛是什麼呢?」
「——又是那個話題嗎?不是已經結束——」
「我好像生了個女兒.」
「………………嗄?」
……史蒂芙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依然為國務而忙碌的史蒂芙辦公室里,空,白以及吉普莉爾突然出現.
然後空間不容發地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嗯,原來如此.
即使冷靜下來,仍然什麼也不明白.
「……你的精神正常嗎?」
——這時旁邊的吉普莉爾為她說明.
「海棲種是多產的種族——更何況是女王,只要主人的數根毛發就能生子了吧,所以只要女王沒有睡著,你可以知道她們是多麼安泰的種族了.」
然而史蒂芙忍耐著頭痛說道:
「——不,不是那種問題啦……欸?女兒?」
「不過雖說是女兒,但因為她是海棲種,所以無法從海里出來吧?只能由我去看她,因此我才煩惱著該不該去——說不定這就是父愛吧?」
——史蒂芙目睹了奇跡.
——處男似乎萌生父愛了.
「……沒必要……去……」
「不,那可是我的女兒喔!?」
「正確地說,那是女王將從主人的頭發取得的微量靈魂,經過合成創造出有如女王(萊拉)的複制品般的存在……不過那是海棲種的『繁殖』就是了.」
就在一團混亂的時候,伊綱出現了.
——口中叼著一條大魚——不,叼著一名海棲種少女.
「……空,空,有個小小的海棲種來了,得斯.」
海棲種的少女開口第一句話就說道:
「————爸……爸……?」
——空只感到一陣電流竄過.
「啊啊啊啊,我的女兒啊,沒錯,我就是爸嗚呃啊!」
正當空要沖出去抱住她的時候,白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奇怪,海棲種應該不能從海中出來才對.」
「那個叫布拉姆的家伙也來了,得斯.」
「啊啊……是吸血種的魔法嗎……可是如果不快點放進水里,她會死掉喔!」
「史蒂芙!快拿水槽來!啊,中庭里有水池吧!那個也可以嗎!?」
「什麼都好!可以請你們到外面去解決嗎!?或者可以請你們工作嗎!!」
眺望著吵雜的辦公室,吉普莉爾一個人靜靜地思考.
那里有人類種,天翼種,獸人種,而且——甚至還有海棲種與吸血種.
——沒有爭吵的樣子.
阿茲莉爾——還有阿邦特·赫伊姆也即將改變.
世界和萬物都緩慢地,但是確實地,轉變成『十條盟約』以後——不,甚至以前都無法變成的——某種樣貌.
(插圖)
而且是以自己的兩名主人為中心——
「主人們的聖經真的成為神話的日子……看來是不遠了呢.」
吉普莉爾靜靜地點頭肯定,在聖經——空與白的觀察日記上附加一句.
——~~~~~~年~~月~~日——主人處男懷孕——(校注:~處為天翼語)
■■■
——愛爾文·加爾得首都,尼爾巴連府邸.
「……又是我輸了.」
與菲爾玩游戲的克拉米歎了一口氣,取出記事本.
「克拉米,你最近即使輸了也不會不甘心了呢?」
「……怎麼可能會甘心,所以我才這麼做啊.」
克拉米生著悶氣這麼主張,她所記錄的是自己的敗因.
那本記事本記載著,可以預料卻沒有預料到的模式和對策.
從與空比賽存在黑白棋的那天起,大約半個月的時間里,那樣的記事本已經超過五十本.
——本來人類種與森精種比賽使用魔法的游戲,在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獲勝的.
那麼——只要找出非正常的獲勝方法就好了.
看到展現她那種覺悟的記事本堆——菲爾內心為克拉米的成長感到高興.
「——啊,克拉米,有情報(密告)進來了,稍微暫停一下.」
菲爾這麼說著,然後觸摸額上的魂石.
……把竊聽他國的『精靈回廊情報傳達網』稱為密告,真是別出心裁的諷刺.
克拉米這麼苦笑著,不過聽到那個情報——菲爾驚訝地睜大雙眼.
「……菲,怎麼了嗎?緊急事態?」
「啊,不是啦……只是因為是個難以置信的情報……」
然後她半信半疑地說出那個情報.
「空先生他們拉攏奧仙德——海棲種與吸血種加入艾爾奇亞聯邦了.」
——那種事情值得大驚小怪嗎?克拉米笑著說道,不過菲爾又繼續說:
「而且阿邦特·赫伊姆『十八翼議會』也決議——加盟艾爾奇亞聯邦了喔.」
——原來如此,那就值得吃驚了吧,克拉米笑著說道.
這樣一來,繼獸人種之後,海棲種,吸血種,終于連天翼種也臣服于人類種了.
空與白以可怕的速度,達成不可能的任務,菲爾對此感到困惑,不過——
「……比預料中快了一點呢,我們趕緊收拾行李吧.」
「……克拉米,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嗎?」
菲爾悲傷地說:情報沒有和我分享嗎?但是克拉米笑了出來.
「不是啦,菲,我說了是預料吧?他們的戰略是『隨機應變』呀.」
——只是要合並全種族的話,那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問題是——太快了.」
「……對,就是說啊.」
——沒錯,太快了——如果只是海棲種和吸血種(奧仙德)這種程度的話,大概會被無視吧.但是繼東部聯合之後,連阿邦特·赫伊姆都合並的話,那情況就另當別論了.
在短期間內,合並一個大國和一個上位種族.
——森精種和地精種等主要國家將不再靜觀其變,而是正式采取警戒了吧.
他們終于要開始對艾爾奇亞發動攻勢了吧——不過——沒有問題.
「勉強趕上了呢,我們強行趕進度也算有代價了吧.」
「我想說的是你太逞強了啦……」
盡管這麼說,略帶苦笑的菲爾也開始收拾行李,然後——
「好了,菲,我們走吧,我想暫時是回不來了——」
「呵呵,如果真的成功的話,那將會是顛覆世界的大事件呢,不容錯過呀.」
離開尼爾巴連府邸,並肩走在暫時無法回來的道路上,菲開口問道:
「克拉米,這麼說來你以前說過的——『還有一個』是什麼呢?」
雖然菲爾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不過她仍然提問.
「——就是不說謊啦,絕對不對自己說謊,所以他無法說謊.」
菲爾看起來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只是為了確認而問的菲爾笑了.
——「已經到了極限」,「只是這種程度」,這種話打死也說不出口.
——因為賦予人偶(自己)生命的人,遠遠在那個極限之上.
——因為對自己說謊,就等于是否定人類(妹妹).
忽地,『他』的論調浮現腦中,克拉米苦笑著說道:
「菲,你知道所有事物都共通的——達成目的的方法嗎?」
「……什麼?」
「就是事先預測,預想,准備周全後,挑戰——然後失敗.」
「……要失敗嗎?」
「對,驗證失敗的理由,思考對策,再做好准備,進行挑戰——再次失敗.」
「…………」
「這個過程——只要無限次重覆下去,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
「……真是驚人的謬論……」
菲爾無言到極點,甚至感到佩服了,而克拉米苦笑一聲,也點頭表示同意.
「是啊,正是謬論——不過我倒是出乎意料地喜歡這個謬論.」
沒有做不到的事.
做不到只是還沒能做到而已——剩下的就是和壽命(時間)競賽.
不過就連那個競賽都可以超越世代,托付給下一代人——這就是人類種(弱者).
「不管是我還是空,我們既不是超人,也不是天才,不過我們沒有必要是天才.」
只不過單純地——
「想要成為天才才是重要的事.」
「…………」
「我們無限次的失敗,將會照亮後繼之人的腳步——成為走在黑暗中的燈火.」
對他來說就是——白的燈火,對自己來說就是菲的燈火,先王無止盡的敗北也是一樣.
最後一定會成為——全人類種,全種族的燈火——
忽地,菲爾詢問克拉米,對于那個帶給她如此影響的人,她有什麼看法.
「……克拉米,對克拉米來說,空先生是怎樣的人呢?」
這麼一問,腦中閃過的是——他所看到的世界,在那里——
「他是想要成為玩家的人啦,拒絕只是當個人偶的人.」
——然後,沒錯,真要說的話就是——克拉米繼續說道:
「有朝一日我們要超越的人——吧?」
聽到克拉米充滿自信地如此斷言,菲爾笑著牽起她的手.
■■■
東部聯合首都『巫臘』——巫社.
月光之下,黃金狐少女和邁入老年的白色獸人——巫女和初瀨伊野面對著面.
坐在跨越庭園水池的橋欄上,拿在巫女手上的是——獸人種的棋子.
——手里把玩著『士兵』形狀,發出淡淡幽光的棋子,巫女說道:
「……玩家……這個字在人類語中,聽說有兩種意思呢.」
也就是——『player(挑戰之人)』——或者說『prayer(祈禱之人)』.
遵照自己的意志,向前邁進——開拓未知,挑戰未來之人.
將意志托付他人,閉上雙眼——背對未知,托付未來之人.
「初瀨伊野,說實話,那時我依判斷應該對你見死不救.」
這句話不含歉意,因為她沒有那樣的資格,巫女毅然地對伊野說道:
「那樣一來,你一個人的犧牲就可以造成吸血種,海棲種的衰敗,在沒有風險的情況下掌握他們.」
「……是的,我完全明白.」
——伊野無法理解空這個男人的理由正是因此.
為何自己會被救呢?
初瀨伊野充分理解巫女的意圖,也有在那里喪命的覺悟.
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明白——無法理解空這個男人.
「——那個游戲確實是贏了,不過那是不必要的游戲.」
——實在是太過無聊的游戲,太過無聊的結果.
但是只要一步走錯,不管是東部聯合或者艾爾奇亞,都可能受到重大打擊.
最壞的情況——布拉姆的陰謀得逞,人類種也有可能遭受無可挽回的損害.
「那是不必要的風險,即使如此,那些人仍然挑戰游戲.」
伊野心想,恐怕有沒說出來的理由吧——然而……
巫女卻是以鈴聲般的笑聲回答:
「……他和初瀨伊綱做了『約定』,說要救你啊.」
這實在出乎伊野意料之外——就為了那種事,連種族存亡都賭進去嗎——?
「不過身為玩家,不喜歡不戰而勝也是原因之一吧.」
——不過……
「總括而言,因為白癡游戲,人類種差點變成吸血種的餌食,雖然空他們將計就計,反將一軍……但既然是將計就計,他們也心知會有多大的風險吧.」
「…………」
「初瀨伊野,對于空那個男人,你怎麼看?」
「……老實說,我不知道.」
伊野垂下頭來,不過巫女卻笑著說「也是啊」,然後繼續說道:
「——那個人雖是騙子,詐欺師——不過他不說謊,不,是無法說謊.」
如果——巫女繼續說道:
「如果他能對自己說謊,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容易了解的壞蛋吧.」
對于空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事,巫女一無所知.
不過想必過得很辛苦吧,重新在近處觀察空與白,讓她有了這個想法.
沒有根據,真要舉出一個依據,只能說那是獸人種的直覺,或者該說是基于經驗的直覺吧.
但是——不知為何,她能確信.
為什麼像空那麼擅長心理戰的人,卻無法談現實的戀愛,那是因為——
他無法對自己說謊.
既然無法對自己說謊——對不喜歡的女人,他就說不出喜歡兩字.
這麼一來——為何他對原本的世界毫無留戀,這就令人感到興趣了,那很可能是——
對于不認同他唯一喜歡的少女的世界——他無法認同吧.
——唯有這件事,就算和全世界為敵,他也絕對無法認同.
「所以……我也做好覺悟了——初瀨伊野.」
巫女自信地笑了,她的臉上——有伊野長年未見的神情.
「就連我也放棄了你,那個男人卻沒有對你見死不救,貫徹自己信念的男人——你有沒有想要相信看看呢?」
被這麼問到,伊野垂下頭,恭敬地回答:
「——如果你能夠再次重拾夢想的話,如果你願意再讓我做一次夢的話.」
聽到那句話,巫女笑了,她將獸人種的棋子——將那個仿佛用光編成的士兵……
用手指往空中一彈.
「——空,你就讓我看看吧,我未能看見的,夢想的後續.」
區區的棋子——能夠飛出盤上,成為玩家.
那個曾經一度夢想,然後中途挫敗的夢想的盡頭——那個永無止境的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