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四十八章 潛


那天半夜,警察把整個醫院都封鎖了,從他們來了以後就一個人也沒能出去。我們這個走廊是先開始調查的,他們問得很仔細,哪個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干什麼來了?認不認識那個叫強子的?然後都留了手印和地址,等候警察隨時傳訊。從他們的神情上我看出來,開槍的人跑了。我偷偷舒了一口氣,仿佛是我自己逃脫了死亡,甚至有一種大難不死之後的輕松。警察走了以後,大家聚到走廊上議論紛紛,我聽到有個人說,開槍的那個人可真狠啊,兩槍打在心髒上,一槍打在腦門上,全是致命的地方,子彈也摳出來了,拇指大小,好象是機關槍上面用的,還燙手。

胡四很沉穩,棋下得有條不紊,不時還催促林武:“傻了?你他媽倒是拱卒啊。”

林武不住地擦冷汗:“**他媽,強子這是得罪了哪路好漢?高手啊……”

胡四邊走棋子邊自言自語:“人生就跟一張紙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破了,走棋呀,將軍啦。”

芳子蹲在一旁給林武支招兒:“你這個二百五,人家四哥都將你的軍啦,支士呀你倒是。”

我很欣賞芳子,感覺她跟了我,我會很放心的,她是個很大氣的女人。

胡四贏了一盤,重新擺棋子的時候,突然冒了一句:“好久沒看見小傑了。”

我的心一緊,胡亂搪塞道:“啊……我也是,這小子整天亂出溜。”

這盤棋直下到了天蒙蒙亮,我發現胡四其實也心不在焉,不然將就他的棋術,一盤棋不會下這麼長的時間。芳子要出去買飯,胡四打著哈欠擺擺手:“不在這里吃了,先回家睡覺……芳子,好好照顧你遠哥,他現在最需要你。”

芳子搡了他一把:“廢話,走吧走吧,常來看望我們兩口子啊。”

我一下子感覺到,通過這次住院,我跟芳子成了一家人,心里一陣酥癢。

胡四走到門口又轉了回來,用力摟了摟我的肩膀:“兄弟,早點兒出院,這里太亂。”

我知道他是在擔心我,他害怕我也遭遇強子的事情,我笑笑說:“沒事兒,回去吧。”

林武不想走,湊到胡四耳朵旁邊說:“我留下?”

胡四拉著他就走:“就你?別他媽添亂啦,回去給我看場子去。”

胡四他們剛走,李俊海就進來了,一進門就咋呼道:“出人命了?我怎麼聽說強子完了?”

我不想提這事兒,接過他帶來的早餐說:“不關咱的事兒,吃飯。”

吃著飯,李俊海對我說:“關凱那邊我都安頓好了,這孫子聽話極了,把辦公室倒給我了。”

我說:“你在那里好好管理著,人手不夠找花子,等我出院了,我去見見關凱。”

李俊海說:“見他個屁,一切我來辦理好了,劉三接管了他的攤子。”

“回去跟劉三說,別隨便惹他,怎麼說他也很識趣……”

“沒問題,冷庫那邊什麼辦?”

“什麼冷庫?冷庫那邊不是有花子嗎?”

“不是那個冷庫,是剛開始建的那個,那幫村干部整天跟我瞎雞巴磨牙。”

“千萬別得罪他們,要什麼給什麼,只要開工了就是咱們的勝利,其他的以後再說。”


我讓芳子出去給我買煙,芳子知道我在支她出去,說聲少抽煙就走了出去。

李俊海看著芳子的背影,猛地一挑大拇指:“好樣的蝴蝶,真他媽幸福!”

我贊同地一咧嘴:“哈哈,你說對了。來,繼續說咱們的。”

李俊海把頭一橫,忿忿地說,那幫孫子真他媽井底之蛙,以為咱們求他們辦事兒就是他們的孫子了,看我的,等冷庫上馬了,我不攥出他們的尿來就他媽改姓。我勸他說,別這麼想,現在辦什麼事情不是這樣?不講人家還省了咱們那麼多場地費,就沖人家全權幫咱們處理各種關系咱們也應該讓著人家點兒,以後在人家的地盤上賺錢,還不一定出什麼事情呢,來不來的先得罪人不好。李俊海點點頭說,我他媽比你差遠了,還是你處事有方,我算是跟對人了,想想以前對你那樣我真後悔。我覺得他通過這幾個月的教養變得成熟了許多,笑笑說,別這麼誇我,我這也是吃虧吃多了總結出來的經驗。李俊海說,按說咱們應該再擴大地盤,我聽說現在港上最猛的是孫朝陽,可是他前一陣被一幫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好漢修理得不輕,眼下他的大將強子又完蛋了,他正找不著方向,咱們應該趁這個機會砸沉了他。

我眯著眼睛端相了他很久,應不應該把我的想法告訴他呢?李俊海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以為自己的臉上有什麼不對勁,拿起芳子放在床上的鏡子好一陣打量,嘴里咦咦連聲。我笑道:“別看了,再看你也是個蛤蟆臉。”

李俊海沮喪地晃了一下空袖管:“唉,我是越活越沒個人樣兒了……”

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絲悲傷,眼圈一下子紅了:“俊海,別喪氣,咱哥兒倆會過上好日子的。”

李俊海把他的那只空袖管掖進口袋里,直直地盯著我說:“蝴蝶,哥哥全看你的了。”

該不該把我的想法都告訴他呢?我又一次猶豫了。我在想,現在我的身邊到底誰最靠得住呢?金高走了,小傑不知下落,花子和大昌根本不是當大將的材料。林武?那是胡四的人。天順?那五?春生?包括青面獸?那只不過是一個個棋子……腦子里驀然就想起了在法庭上的一幕,李俊海瞪著無辜的眼睛說,蝴蝶,你怎麼這麼糊塗?趕緊交代吧,你做過的事情不交代,難道還要連累我嗎?身上冷不丁就出了一身冷汗,不能,我不能把底子全交給他,我需要時間來“化驗”他,只要我還能獨自扛上一陣,就不需要外人來幫助我。我笑著說:“也得看你的啊,呵呵。”

李俊海似乎很激動,身子晃得把袖管又掉了出來:“這一次我下定了決心,決不背叛……”

我打斷了他:“別提以前的事情,那些都過去了,我相信你。”

李俊海忽地站了起來:“對了,我偵察到閻八顯相了,我的人正盯著他,我要去找他!”

我示意他坐下,壓低聲音問:“他在哪里?”

李俊海還想走,來回挪動著腳步:“你就別管了,消息很准確,我去把他抓來見你。”

“俊海,聽我一句,”我站起來拉他坐下了,“警察肯定比你的消息靈通,咱們先別出面。”

“警察抓他干什麼?”李俊海扭著身子說,“你不是沒告他嗎?這種事情民不告官不究……”

“不一樣,警察有警察的打算……”我頓了一下,“反正你不能去。”

話音剛落,李俊海的BB機就響了,李俊海拉開他的包拿出我剛給他買的大哥大來喂喂了兩聲,那邊好象是個東北口音在說,海哥,閻八出事兒了,我們正在這里盯著他,他就被幾個穿黑色西服的人架著從賓館里出來了,好象要上車,怎麼辦,上去搶人?李俊海的眉頭皺得像一座小山:“別動,那可能是警察,全撤,都回家給我等著。”

警察?這麼快?我的心一涼,警察找到他一定會問關于我的一些事情,盡管我做的一些事情閻坤不一定全知道,可他多少了解我的底細,萬一他跟警察胡說八道,那可就麻煩了,盡管對付警察我有一套,可萬一羅嗦起來那也不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首先我有槍,而且是他給我的,這把槍小傑在敲詐李本水的時候用過……我不敢往下想了。

這里不能再呆了,我一撐大腿站了起來:“俊海,趕緊幫我辦理出院。”

李俊海不解地問我:“你能行嗎?拆線才幾天。”

我提著他的衣服將他拉了起來:“聽我的,快去。”

李俊海似乎猜到了什麼,一個箭步沖出門去,把進門的芳子撞了個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