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啦,京耶,我們回家吧!」
「……不好意思,我有事.」
「呣,又來了嗎.包括今天已經連續三天了哪.」
「我會補償你的.今天也會晚點才回家.」
「我覺得你差不多可以把理由告訴我了吧.」
「人家要我別講,你就別問了.」
「好吧好吧,真拿你這家伙沒辦法.」
「不好意思.」
「算了,那麼麻煩你幫我跟如月早香問候一聲.」
「好啊…………呃!」
「咯咯,你這家伙隱瞞秘密的技術真的爛到家了.」
黃昏的住宅街,把京耶駁倒得啞口無言的巴洛克,一手提著大環保購物袋和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天空被晚霞染成了鮮豔的顏色.
明明是好天氣而且是傍晚時分,路上卻不見半個同年代的學生和攜幼的家庭主婦.
她的銀發在紫紅暮色的照耀下閃閃發光,隨著六月微風搖擺.
和天色類似的紅色眼睛,搭配一致的紅色西裝外套,從長度偏短的裙子底下露出的雙腿和吊帶式膝上襪.
臉不紅氣不喘地在手上別著宣告『我是京耶的老婆』的臂章.
「咯咯咯,京耶.等你回家看到餐桌上的晚餐,肯定會渾身戰栗的.」
巴洛克面露邪惡的表情.感覺像是設下了什麼謊計般,賊頭賊腦的.
雖然那樣子也是很可愛啦……總之她就是露出那種不懷好意的表情.
她步伐輕盈,很明顯是在期待那個詭計能為她帶來什麼可看的好戲.
紅色的眼眸,有時候會飄向跟書包拿在同一手的環保購物袋上.
「我確實是答應你和早香兩人獨處.可是我可沒說我不會生氣喔.」
實在太蠻橫不講理了.
假如京耶在場的話,肯定會皺起眉頭露出可怕的表情,「呣」地發出呻吟吧.
「戰栗吧,京耶.今天的晚餐臨時改變菜色,換成你最喜歡吃的漢堡排了.而且是上面加了起司和荷包蛋的超級漢堡排.」
這實在太棒了.
假如京耶在場的話,肯定會皺起眉頭露出可怕的表情,「呣」地發出呻吟吧.
「可是等你坐到桌前就會發現,只有你的盤子是空的,只剩下配菜用的炒菠菜和紅蘿蔔!」
巴洛克一邊高歌著惡魔般的殘酷行徑,一邊露出邪惡微笑.
她忽然停下雀躍的腳步,食指放在小嘴前思忖.
「……盤子空空的好像也太可憐了點.給他半塊好了.」
巴洛克做了這般甜蜜的妥協後,心滿意足似地點點頭.
「就是這麼一回事.我還得趕回家做晚餐,有事的話就快點解決吧.」
巴洛克轉過身子.
系上了緞帶的銀色雙馬尾在空中飄舞.
紅色的眼眸捕捉到了那個少女的身影.
「聽到了嗎,『開膛手杰克』.」
遮住夕陽把影子投射在臉上的高禮帽,層次參差不齊的短發,發出宛如異常水晶球的光芒的雙眼.
深具少女情懷的粉紅色連身洋裝上披了件老舊的大衣.
右手握著一把宛如玩具般亮晶晶的大匕首.
「Fantastic.天使果然不簡單耶.」
『開膛手杰克』——占據了早香妹妹肉體的那東西面露小丑般的戲謔笑容,用掌心轉動著匕首把玩.
「欸,天使姊姊,有事要麻煩你,可以請你跟我走一趟嗎?」
「我拒絕.」
巴洛克冷冷地回絕.
「我的確是如天使般可愛的少女,可是我還得趕著回家准備晚餐呢.」
「咦咦咦咦咦咦,晚餐稍微慢一點煮有什麼關系嘛.」
「對我來說很有關系.如果那件事不能馬上解決的話,你就改天再來吧.」
巴洛克像在趕狗一樣揮了揮手.
「嗚嗚嗚嗚……」
杰克抿著嘴唇,發出像快哭出來的小孩一樣的聲音.
「明明是天使卻這麼冷淡.人家會受傷耶,態度溫柔一點嘛……」「你這家伙真啰嗦.快點從我眼前消失吧.」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緒不安定的她一下子眼睛就浮出淚水,心有不甘似地直跺腳.
「不要不要不要!那我只好強迫你答應了!我要殺了你讓你乖乖聽我的!對啊我一開始就該這麼做的.不理我的人全都要殺光光光光!」
杰克眼神凶狠地瞪視巴洛克.
巴洛克反射性地擺出防禦架式,杰克高舉右手的匕首.
「幻象空間演算!展開!顯現!」
『開膛手杰克』的世界塗改了現實的世界.
一如一邊無秩序地潑灑萬色油漆,一邊畫出精美的圖畫般.
黃昏的住宅區變成了霧氣朦朧的深夜街頭.
「嘖,真會找麻煩.」
仿佛被拋入水中的浮游感.銀發輕飄飄地浮起.
巴洛克被吸進了經過轉變的杰克的世界.
『開膛手杰克』的世界——記憶中的倫敦,傳說中的東區.
石頭地板,石造的建築物,空間里彌漫著如煙般的薄霧和腐肉般的惡臭.
戴著高禮帽的短發,老舊大衣和粉紅色連身洋裝……不對.
穿在老舊大衣底下的,是粉紅色的中國旗袍.
而且是迷你裙式的旗袍.
「歡迎光臨我的世界丨」
杰克右手握著亮晶晶的匕首,大大地張開雙臂.
她現在心情會變好,應該是因為把敵人拉進自己的領域而有了安心感的關系.,
「唔,東區嗎?那時的移民確實把那里變得很複雜……」
巴洛克的服裝也變成了中國旗袍.
銀色長發紮成了丸子頭,仍殘留有稚嫩氣息的身體所穿著的中國旗袍,是有如烈火般的鮮紅色.
她的旗袍同樣也是迷你裙款式,長度只到大腿一半.胸部不大,凹凸不明顯的身體曲線在旗袍的襯托下非常明顯.
「太可惜了.如果京耶也在場,他肯定會樂瘋了……不管打扮得再漂亮,如果少了欣賞的人也沒有意義.」
巴洛克把杰克視若無物,只顧著打量自己換上旗袍的模樣.
「登出.」
「慢著!干嘛突然說走就走啊!」
「呣,指令不管用嗎?」
巴洛克不由分說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可是未能如願.
「你又把我當空氣了嗎!你不聽我說話嗎!喂,看看我!」
既然這招沒用,她所知的回歸現實世界的方法也所剩不多.
巴洛克宣言,呼喚那個名字,讓那個力量依附在自己身上.
「『幻象武裝·終焉的紅色』.」
一如過熟而皮開肉綻的果實般,兩邊掌心的十字形傷口裂開了.
「兵裝練成.」
鮮血自傷口滲出,像蛇一樣一邊扭曲一邊伸長.
右手是紅色的刀,左手是紅色的手槍.
象征盡頭的紅色——巴洛克那融有賢者之石的血液化成了武器.
「放馬過來吧,殺人鬼.我要宰了你.」
巴洛克握起紅色的刀,指著『開膛手杰克』露出微笑.
「想說你終于肯看我一眼了,結果卻說那麼令人傷心的話,你太過分了!你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殘酷!壞人!」
杰克淚眼汪汪.正確而言,她已經半哭出來了.
「沒想到竟然有殺人鬼罵我是壞人,我也算很了不起了.」
即便被羞辱,巴洛克還是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若無其事地聳起了肩膀.
杰克依然噙著眼淚,全身顫抖不止.穿著老舊大衣和粉紅色迷你裙旗袍的身體,從頭到腳都像個小孩子一樣在發抖.
因為她微微垂低脖子的關系,戴在頭上的高禮帽歪了一邊.
「不要吵!我最討厭你了!」
把臉抬高的杰克流下一串串的眼淚大喊道.
瞬間,霧變濃了.
能見度剩下不到一公尺的濃霧,充滿腐臭,血腥味的霧.
巴洛克眯起紅眼揮舞右手的刀,想要把霧驅散開來.
霧雖有飄動卻無法驅散,巴洛克的銀發隱隱搖晃.
裸露在迷你裙旗袍之外的皮膚,和令人厭惡的冰冷的霧直接接觸.
『開膛手杰克』的氣息自霧中消失.
不過巴洛克很清楚她並沒有逃走.
「霧……霧嗎,如果是我,我會使出什麼樣的伎倆呢……」
巴洛克聽京耶說過『開膛手杰克』的手法.
『開膛手杰克』的階級再高應該也只有三,那麼,她應該還有其他底牌還沒使出才是.她的斤兩應該不只這些而已.
什麼樣的『遺產』跟霧搭配起來最容易發揮效果呢?
霧的特征是什麼?
霧……氣象現象……事故的原因……蒙蔽視野……空氣中的水分……溫度與濕度……
靈光乍現.
紅色中國旗袍,迷你裙尺寸,裸露的肌膚,令人心驚膽跳的『冰冷』!
「我要把你碎尸萬段丨」
「原來是這樣嗎!」
霧里隱隱有了波動,宛如細線般的條狀扭曲.
一次六條,連續四波,合計共有二十四條.
軌道千變萬化.
有呈現一直線的線,有右彎的曲線,有左彎的曲線,有由上往下落下的線,也有由下往上竄升的線.
「——喝!」
面對一不小心很可能就會漏掉的『線』,巴洛克一邊用右手的刀揮砍,一邊用左手的手槍本體打落.
宛如薄玻璃破碎的聲響一共響起了十九次.
沒能成功攔截的『線』共有五條.
巴洛克身上多出了四道擦傷,旗袍的胸口被其中一條線割破.
從肚臍到脖子的衣服被割開一道裂痕,位在雙乳之間的『碎裂之心』刻印露了出來.
傷勢較重的地方有一處,左手的前手臂見血了.傷口被結凍的鮮血黏住.
想用左手精密操作手槍有其困難之處.
「嗚嗚嗚嗚嗚,你竟然躲掉了!真的很討人厭耶!」
「冰之匕首——不對,應該視作手里劍或飛盤之類的武器比較正確.以『開膛手杰克』為主,並以冷氣系『遺產』為輔的組合嗎.」
霧的另一頭傳來杰克那像小孩子在鬧別扭般的聲音.
可是依然無法感受到她的氣息,聲音也奇妙地不斷回響,難以掌握來源.
巴洛克自始至終都很冷靜,並沒有表現出無力回天的態度.
「『開膛手杰克』啊,太遺憾了.你的『遺產』碰上我是討不到便宜的.」
「哦,是這樣啊——那你露一手來給我瞧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丨．」
六片冰之薄刃一次連續施展六波,而且速度比先前更快.
「赤翼練成.」
巴洛克把派不上用場的手槍還原成鮮血.
背部的旗袍裂了開來,有如紅色的天使般白皙的背部長出了翅膀.
一陣狂風隨著翅膀的拍擊而成形.
藏在霧里的『線』連同四周圍的霧都被吹跑了.
『開膛手杰克』的霧,隨著吸附在冒牌倫敦東區里的惡臭一同消散.
「……風嗎,的確是我的霧的弱點.」
忿忿不平地咬牙切齒的杰克,出現在霧散後的空間.
或許是被剛才那陣狂風給吹跑了,戴在頭上的高禮帽不知被吹飛到哪去,老舊大衣和粉紅色旗袍啪沙啪沙作響地飄動著.
杰克把夾在手指與手指之間的冰刃砸在石塊地上泄憤.
冰刃是厚度跟線一樣薄,約莫掌心大小的圓盤.
砸在地上的冰刃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響四分五裂.
嘻哈——杰克露出瘋狂小丑般的笑容,發出奇怪的笑聲.
「你不會以為這樣就打贏我了吧吧吧吧吧吧吧吧.」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巴洛克微微側起腦袋.
紮成丸子頭的銀發,態度滿不在乎的紅色眼睛,從肚臍到胸部有一條長長的裂痕,露出白色肌膚和『碎裂之心』刻印的中國旗袍.
長在背上的紅色翅膀又大力拍動掀起了風.
「較量早就已經結束了.」
理當握在她右手上的刀不見了.
「咦?」
有一把刀刺出了杰克的胸口.
從背後刺進的刀刃貫穿身體從前面透了出來.
杰克並沒有擺出「好痛」還是「為什麼」之類的表情.
「Fantastic!」
反而像是見識到魔術表演的小孩一樣,充滿了欣喜.
「欸,你是怎麼辦到的啊?」
「跟風一起丟出去的,刀子繞了半圈又折回來刺進你的背部.」
「是這樣子啊.」
杰克轉頭往後看.
「啊,這把刀形狀好奇特.原來如此,你把它變成像回力鏢一樣.對啊,它本來是你的血變成的,所以要改變形狀也很簡單.」
杰克深表佩服,可是她的膝蓋忽然一軟——
「奇怪,我的下半身使不上力耶.」
然後直接倒在石塊地板上.
倒臥在自己的血泊中的杰克,掙紮著身子想要站起來.
「我還沒,玩夠,我要跟朋友,一起玩……起玩.」
「不是每個人都能懷著滿足的心情死去的,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付出全力毫無遺憾地死去.虛度光陰,沒有作為,死得沒有意義的人占了壓倒性的多數.」
巴洛克用冷焰般的眼神睥睨杰克,叩,叩地發出腳步聲走在石頭地板上.
「不過我跟那個不一樣,對人的生死沒什麼興趣就是了.」
她解除背上的翅膀和插在杰克身上的刀,修複身上的旗袍並重新制造出一把槍.
「總之,再會了.」
槍聲響起.
子彈被吞沒了.
忽然從東區石頭地板竄出的黑色泥巴變成盾保護了杰克.
「向我說聲『你好』,向你說聲『好久不見』.」
隨著淡淡的語氣,那個人從泥巴里現出了身影.
長到快碰到腳尖的黑發,像軍人一樣的黑帽,遮住右眼的黑色眼罩.
紅色的地方只有嘴唇,白色的地方只有皮膚.
無論旗袍,左眼,鞋子,通通都是黑色的.
跟巴洛克不相上下的嬌小個頭,遠勝巴洛克的雄偉胸部.
巴洛克開口叫了那個人的名字.
「我們差不多有五個月沒見了嘛,『因果律的死神』,『無名的黑暗』和『起源的混沌的領路人』,擁有自我意識的混沌.」
「請稱呼我京子就好.」
京子向巴洛克面露柔和的微笑.
她把手伸進黑發經過一番摸索後,從中掏出一頂高禮帽.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幫跪倒在地的杰克戴上了帽子.
「這麼重要的帽子,得好好珍惜才可以喔.」
「謝謝……可是我都快死了,也顧不了帽子了.」
「那可不行,你要吃蘋果嗎?」
「別管,蘋果了,快點救我……」
「開玩笑的,我馬上幫你治療.」
京子把手放在貫穿了杰克身體的傷口上.
她只是輕撫傷口,杰克的傷勢就痊愈了.
不過巴洛克看到的光景更是詳細.
有某種宛如黑泥般的物體從京子放在傷口上的右手湧出,把傷口填補了起來.
事後只看到後面破了個洞的大衣,和洞口底下毫發無傷的背部.
「好,已經沒問題了.」
「呼,謝謝你,京子.我撿回一條命了.」
有別于動作文靜的京子,杰克像跳起來一樣從地上爬起.
「現在我可以閃人了嗎?」
巴洛克不耐煩地解除了右手那把用血制造的手槍.
京子的背到處都是空隙,只要巴洛克有那個意思,早就可以朝她開好幾十槍.不過就算開槍射她恐怕也沒有意義.
有些事情就連巴洛克也不知道.好比說殺死眼前這名『死神』的方法.
話說,京子到底算是什麼東西?這可真是個大哉問.
以『游戲』為媒介介入人類,以人類為媒介介入現實的「這個」究竟是什麼?
「還不行喔,巴洛克同學.」
京子用黑色的眼眸注視著巴洛克,食指湊在嘴唇前面,不可思議似地側首納悶.
「本來就是我有話想跟巴洛克同學說,才要杰克把你帶來的,你們兩個怎麼會突然打起來呢?」
「咦?經你這麼一說,我為什麼會跟這個女的打架呢?」
原本用手拍掉大衣上的髒東西的杰克也跟京子一樣,把手指湊在嘴巴前歪著腦袋做納悶狀.
「唔,我也完全不記得了.」
巴洛克聳聳肩膀裝傻.兩人之所以會一言不合開打,原因就出在她的挑釁.
對巴洛克來說,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准備晚餐.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對在此時此地登場的京子感到興趣.
稍微耽誤一下准備晚餐的時間也無所謂,先聽聽她怎麼說似乎也未嘗不可.
「話說這個組合也太奇妙了.你跟那個杰克是一伙的嗎?」
「我有向她提供協助.因為這是她的願望.」
京子代替仍歪著腦袋自問自答的杰克回答道.
她把手伸進戴著黑色軍帽的黑發里面,取出一張宣傳單遞給巴洛克.
「雖然跟今天的事沒有直接關聯,不過我成立了這個社團.有興趣的話請收下.」
「……『日行一善會』?志工組織?抱歉,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眯起紅色眼睛,收下宣傳單看了一眼後,巴洛克又把它退還給京子.
京子把被退還的單子塞進頭發里面的同時莞爾一笑.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我們社團雖然上個月才剛成立,可是還滿有名的呢.日雁高中也有我們的會員.」
「像你這樣的『死神』為什麼會成立這種東西,還真令人搞不懂.」
「你知道嗎,那種隨處可見的平凡人其實可是很厲害的喔?」
不只黑色瞳孔平靜得可怕,就連她的語氣也是平靜得嚇人.
白色的地方只有皮膚,紅色的地方只有嘴唇,黑色帽子和遮住右眼的黑色眼罩,清一色黑的衣服.
京子向巴洛克投以平靜,祥和,深黑色的笑容.
巴洛克冷哼了一聲.
現在紮成了丸子頭的銀發底下,那雙紅色眼眸閃爍著炙熱的光芒.
她雙手扠在跟眼睛一般火紅的旗袍腰部上,一如要強調平平的胸部似地,向後弓起身子做出宣言.
「不知道!坦白說,人類之中,我只對京耶有興趣!」
雖然是相當沒有水准的發言,不過京子仍感到佩服似地輕輕拍手.
因為拍手的聲音有些太小了,她還刻意用嘴巴模擬掌聲.
「啪啪啪啪啪.真不愧是巴洛克同學.我也一樣很喜歡京耶同學喔.」
「啊,還有我還有我,我也喜歡京耶!」
杰克高舉雙手揮舞,強調自己的存在.
然後她一如突然想起般指了巴洛克.
「對了,京子,我按照你的要求把她帶來了.可是這個人一點都不像天使啊?我應該沒有搞錯人吧?」
「把跟天使一樣可愛的我抓來這里還說這種話,真是太失禮了.」
「跟天使一樣可愛,不就表示你不是天使嗎?」
「不,你沒搞錯人.巴洛克同學就是天使.」
暗黑色少女注視著銀色少女的紅色眼睛說道.
「來自高次元的使者,與《生命之樹》共存的存在,神聖絕不可侵犯的純白,人類的救贖者,永恒的存在,乙太生命體——雖然稱呼形形色色各不相同,但本質是一致的,就是從上層世界到來的『天使』.」
「啥?」
杰克微微側起腦袋.
「是嗎,這麼說來你自己又該怎麼稱呼呢?」
巴洛克抄臂抱胸,露出目中無人的笑容.
「從下方的深淵爬上來,與《深淵之樹》共存的存在,萬物之母的起源的混沌,因果律的死神,無名的黑暗,起源的混沌的領路人——連名字也沒有的你,身為來自下方世界的侵略者的你,究竟是什麼人?」
「啥?」
杰克整個腦袋側向了一邊.
「巴洛克同學,原來我的事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嘛.」
京子輕輕地笑了出來.
「那當然.如果你對我的描述都沒錯,我沒有理由不知道.」
「欸～欸～我聽不懂啦.京子她怎麼了?她不是好人嗎?」
巴洛克瞟了一頭霧水的『開膛手杰克』一眼,聳起肩膀.
「哪里還有怎麼了,這家伙根本不是人類,只不過空有人類的軀殼罷了.」
「咦,是這樣嗎!」
「對,我不是人類.」
「嗚啊,我完全不知道耶.不過我覺得沒什麼關系啦,反正人類的重點也不是內在.軀殼里面裝的也只有內髒而已啊.」
「謝謝.」
杰克發表了非常微妙的看法,或許是想安慰京子吧.
能若無其事地答謝的京子也不簡單.
「天使姊姊,不然京子是什麼啊?」
「為什麼我必須跟你說明這種事?」
「……哼,有什麼關系嘛.只有我一個人不懂,我不喜歡這樣.」
杰克鼓起腮幫子的舉動就跟小孩子一樣.說穿了她的精神也很稚氣,況且這副肉體本來就不是她的,說不定她本來真的就是小孩子.
「好吧.」
巴洛克判斷,萬一把她弄哭引來殺身之禍,也只會耽誤自己回家的時間而已.
右眼戴著眼罩的京子只是面露溫和的微笑旁觀兩人的互動,似乎沒有阻止或親自說明的打算.
「生命是來自何方呢?」
「我知道!是送子鳥帶來的!」
「你說的跟我說的是兩回事,你給我閉嘴.」
「咦!」
杰克一臉非常震驚的表情,她很有可能——或者應該說她是當真這麼認為.
雖然一開頭就被打斷,不過巴洛克干咳了幾聲後重新發言.
「真是的……在這個世界的下一個階層,有個名叫起源之海的場所.那里是所有生命誕生的地方,和所有生命凋零後所前往的高次之海相反.」
「是嗎～」
杰克露出完全狀況外的表情點點頭,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聽懂.
「生命在這個世界成形前,人變成人,鳥變成鳥,花變成花之前,全部都只不過是一團黑色的『泥巴』,充滿了起源的混沌.」
巴洛克倏地伸出手指指著京子.
「你就是來自那個地方的『泥巴』.你是『泥巴』跟『某個人』結合而成的『某個東西』.哼,沒想到按理說除了侵蝕以外一點思考能力也沒有的『泥巴』,竟然會擁有意識.」
「啊,我想起來了!」
杰克忽然擊掌大聲嚷嚷.
「我以前有在教堂聽過,就是那個啦——『神用泥巴創造了人類的的祖先亞當』.嗯,我也很厲害呢,到現在還記得這麼清楚.」
「……在你的本體活躍的那個年代,不上教堂的人反而比較少見就是了.嚴格說來並不一樣,不過那樣的解釋也沒有錯.」
「不一樣……可是沒有錯?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說不上來.」
巴洛克像不願再說明般,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
京子從旁打岔緩頰.
「算了啦,『開膛手杰克』小姐.其實只是很小的差異,沒什麼好在意的啦.」
「好吧.既然京子都這麼說了,我就不放在心上了.」
杰克很干脆地停止了煩惱.完全就像個小孩子似的.
若非她是殺人鬼,這一幕或許會讓人覺得還挺好氣又好笑的.
「對了對了,我差點都忘了.謝謝你依約帶巴洛克小姐來.這是我答應要給你的東西.」
「哇～謝謝!」
京子從長到快觸地的黑發里面掏出一張小紙片遞給杰克.
杰克收下紙片後,不禁樂得手舞足蹈.
「那是什麼?」
「京耶同學的手機號碼和信箱位址.」
「有了這個,我就能隨時跟京耶聯絡了!」
巴洛克露出非常古怪的表情——仿佛夾雜了憤怒,錯愕和迷惘.杰克則蹦蹦跳跳地繞著巴洛克和京子跳來跳去.
頭上的高禮帽上上下下地彈動,老舊大衣和粉紅色旗袍飄搖晃蕩.宛如歡天喜地的小孩.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這就去把我的可愛照片寄給京耶!」
就像要阻止正在興頭上的杰克一樣,京子說道:
「『開膛手杰克』小姐,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咦～?又有什麼事了嗎?好是好啦.」
「事成後我會給你獎勵的.」
「有什麼問題盡管說吧,京子!」
兩人的對話就像母女一樣.
「最近賽菲洛特的走狗在調查我們社團的情報,麻煩你幫我除掉.」
「OK,有很急著要除掉嗎?」
「對,感覺那些走狗會妨礙到送禮.」
「既然這樣我馬上就去收拾吧,掰掰啰!」
只見精神煥發地揮舞雙手的杰克還原成光的粒子消失不見.應該是電波的訊號無法從『遺產』內部傳到外界,所以登出了吧.
「……喂,慢著!你走了,我要怎麼回去啊!」
面露難以言喻的表情,關注著京子和杰克那微妙互動的巴洛克緊張地大叫.
「不用擔心.等談話結束,我就會送你回去的.」
「唔,你這人雖然不可信,但我還是姑且當成最後手段好了.」
京子露出祥和的笑容要巴洛克別緊張.
巴洛克一如吃到什麼很苦的東西般嘴巴歪了一邊,非常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答應.
「既然如此……」
巴洛克抹去臉上的表情,把手扠在紅色旗袍的腰上話鋒一轉.
「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起源的混沌.」
「說得也是,彼方的天使.」
京子戴著一頂黑帽,別上黑色眼罩遮住右眼.
臉上掛著祥和的笑容,她輕輕地點點頭.
「我要為『開膛手杰克』實現願望,你願意幫忙嗎?」
「不要.」
「那個人的願望是『和京耶同學成為朋友』.」
京子無視斷然拒絕的巴洛克說道.
巴洛克像稍微被激起了興趣般發出一聲悶哼.
「殺人鬼竟然也想交朋友,雖然聽起來很像在開玩笑,不過……」
從杰克那充滿孩子氣的氛圍來看,感覺也未必是假的.
「若要說得更精准點,她是想要毀滅京耶同學.她的目的是逼他破除殺戒,使他蛻變成有資格和殺人鬼的她平起平坐的朋友——也就是死神.」
「很遺憾,京耶似乎沒有想殺人的打算.就連在游戲里面他對殺人也沒什麼興趣……雖然只是沒什麼興趣啦.」
「所以『開膛手杰克』小姐只要設法把他逼進非殺不可的狀況就行了.我們現在就是要幫她設計出那樣的狀況.」
「你打算做什麼?」
巴洛克的銳利眼神閃爍著敵意.
京子不改祥和的微笑,毫不畏縮地面對那個眼神.
「我要打敗賽菲洛特公司的天使,把『游戲』據為己有.請你提供援助.」
「哦.」
巴洛克發出佩服的驚歎聲.
「我要改變規則,創造新的『游戲』,不,或許該稱為新世界比較正確.在那里,京耶是全世界的公敵,每個人都憎恨他,想要奪走他的性命——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京耶有辦法能永遠不破殺戒嗎?」
「原來如此,該怎麼說呢……」
巴洛克像喉嚨在抽動似地發出咯咯的笑聲.
因為她垂低了臉,所以看不見她面露什麼樣的表情.
身著紅色旗袍的肩膀隨著笑聲上下抖動,少數幾根從丸子頭里散落出的銀發也搖搖晃晃.
「計劃本身還滿有趣的.問題是你打算怎麼施行呢?」
「只要獲得賽菲洛特公司所持有的乙太和『游戲』系統,問題就解決了.掌握創造出和高次元低層相鄰的世界的擬似『遺產』,以及只要有手機就能成功登入高次元的『原罪刻印』和『遺產連接程式』——打造『京耶是全民公敵的世界』,然後用刻印和城市的力量把平凡無奇的凡人給送進那個世界里.賽菲洛特公司的天使設計出了很有意思的東西呢.」
「原來如此,不過你有勝算嗎?」
「嗯.」
巴洛克的肩膀還在抖動.京子點點頭.
幾乎碰觸到石頭地板的黑色長發似乎動也沒動,臉上依舊掛著慈愛的笑容.
「勝算是零.」
京子鐵口直斷地說道,
如果單純用戰力做比較,很難相信京子那方勝算會是零.
賽菲洛特公司尚未擺脫一年前的重創重新站起.『十席』在一年前還是由經驗豐富的人員擔任,如今卻換成平均年齡未滿十八歲的生面孔,這就是最好的證據.而且『十席』現在只剩一半,人力面臨了嚴重短缺的問題.
京子方面則恰恰相反.
雖然積極活動才開始一個月沒多久,可是混沌人的數量卻持續加速度增加中.那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比起會主動采取行動救人的人,和思想叛逆不希望得到救贖的人,渴望能獲得救贖的人占了壓倒性的多數.
得到京子救贖的黑色泥巴——變成了混沌人的那些人,會引發讓其他渴望得到救贖的人也受到吸引的連鎖效應.
那麼,是什麼因素顛覆了賽菲洛特公司和混沌人的戰力呢.
答案就是賽菲洛特的『天使』——擁有兩雙四枚純白翅膀的賽菲洛特本人.
因為有賽菲洛特在,所以賽菲洛特公司即便戰力薄弱也無所謂.
「沒有任何一種生命可以殺得死『天使』.無論是我還是服從我命令的混沌人,因為我們都是生命,所以殺不死『天使』.」
「可是相反的,天使也無法擊潰『泥巴』.『泥巴』是純粹的生命集合體,天使殺不死.每隔幾百年,『泥巴』就會趁機跑上來企圖塗改世界,天使的責任就是把『泥巴』趕回下方世界,可是不會殺害它們.」
「簡直就像編好的劇本.」
京子暫時打住話頭後繼續開口.
「『泥巴』無法殺死天使——但若是天使的話就可以殺死天使.如果能拉攏可以殺死賽菲洛特公司天使的天使加入我方,我們的計劃就能成功.」
『死神』向名為『無秩序』的少女如此說道.
天使低著頭,忍不住發笑.
「你以為我會答應這種事嗎?我和你是水火不容的存在.更何況我根本沒把『開膛手杰克』放在眼里.」
「是的,我相信你一定會答應.」
「完全沒錯——」
巴洛克抬起了臉.
纏住丸子頭的發帶斷落,長長的銀發整個散了開來.
「如果說那是個所有人都痛恨京耶的世界——」
稚氣未脫的少女面孔,浮現出了和她名字意義一致的『扭曲』的笑容.
「那也就表示,在那個世界里,只有我會繼續支持京耶.」
戀愛少女的紅色眼睛,天使之羽的銀發,如惡魔般邪惡冷酷地上揚的嘴角.
巴洛克懷著歡喜之情大笑.
「愛人啊,我會永遠陪伴在你的身旁.」
只見她弓著背抖著肩膀,一頭銀發不停晃動,帶著熱情頌揚喜悅.
她用不成聲音的聲音,在內心里發出靈魂的呐喊.
「所以這次你也要好好地愛我!」
巴洛克滿腦子都塞滿了只有她跟京耶兩人的未來想像畫面.
平時的冷靜都被那如夢似幻的幸福想像給吹跑了.
「好,我答應參加你的計劃!賽菲洛特就由我來殺死.所以你負責制造出把京耶當公敵的世界吧!」
其他的一切都被巴洛克拋到了九霄云外.
巴洛克很清楚.現在的她只不過是單戀而已.
京耶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人.他把她放在身邊,可是沒有疼惜也沒有愛她.
他不愛她的證據就是——
京耶對巴洛克一無所知,也沒有想深入了解的意圖.他從沒想過要踏入巴洛克的內心世界.
就連『無秩序』這個名字是否真的是她的名字,京耶也都沒問過半次.
對她的過去完全沒有想深究的興趣.
「太好了.這次我們似乎可以和平相處了呢.」
黑暗色的少女只是平靜地,而且純潔無瑕地微笑著.
銀色少女面露扭曲的笑容回以微笑.
「就只有這麼一次,我們應該是可以和平相處沒錯.」
巴洛克握住京子伸出的右手.
瞬間,京子那幾乎快觸地的黑發忽然蠢動起來,纏住了巴洛克的腳.
黑發就像泥巴一樣在巴洛克的腳邊擴散,她一如陷入泥沼般——腳踝被黑發吞沒.
「你這是想干什麼?」
京子沒有回答巴洛克的疑問.
她只是一直面露純潔無瑕的笑容.
巴洛克整個人被拖進了黑色的泥巴之中.
黑色的泥巴不斷在石塊地板擴散,慢慢吞噬碰到的一切.
在一片幽暗中,就連全黑的京子也被吞沒.
最後什麼也沒剩下.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