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西方曆一二七七年.
滿十二歲的艾爾涅斯帝•埃切貝里亞與他的童年玩伴——雙胞胎阿奇德•歐塔,亞黛爾楚•歐塔一起升上了騎士學系中等部,而他們的另一個童年玩伴——矮人族的巴特森•泰莫甯雖然一直待在鍛造學系,但最近受了艾爾的影響,似乎也開始對騎操鍛造師之路產生了興趣.不時可以看見他和艾爾湊在一起,討論關于幻晶騎士的設計,知識方面的話題.
說到艾爾涅斯帝,從他剛進萊西亞拉騎操士學園,就為了學習幻晶騎士的相關知識「出差」到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學系去上課.而在過了三年的現在,艾爾也修完了鍛造學系的課程,在他旁聽的次數多到數不清,求知欲獲得滿足之後,現在終于又更進一步地混入騎操士學系的教室里了.
說到騎操士學系,正因為萊西亞拉學園冠上「騎操士」三個字,可以看出它是學園的明星學系.為了成為騎操士,即使修完了中等部的騎士課程,也只有能力受到認可的學生才能升上騎操士學系.然而,雖然統稱騎操士學系,也並非所有人都是騎士出身,畢竟只有操縱者——騎操士一個人也無法讓幻晶騎士動起來.說穿了,幻晶騎士終究還是一種機械,需要其他維修機體的人員.
因此,才有騎操士學習操縱技術;鍛造師學習外殼,金屬骨骼的修理與制造;煉金術師學習結晶肌肉的制造與維修;刻印術師則學習魔導兵裝的整備方式.這些原本在中等部分門別類的學系,到了高等部則統合成一個騎操士學系.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騎操士學系的教育方針走的是徹底的實踐主義.借由實際操作學園所有的幻晶騎士,磨練各自的職業技能.萊西亞拉騎操士學園的騎操士學系持有二十架幻晶騎士,從數量看來,等同兩個中隊多的兵力,戰力比一個稍具規模的要塞還要完備.話雖如此,每架卻都是已經退役的舊世代機『薩羅德雷亞』,全是些二線等級戰斗能力的機體.
這些幻晶騎士曆經長年以來的修理再修理,持續使用至今,而且一架機體還需對應好幾名騎操士,讓他們輪流進行訓練,因此往往對機體造成極大損耗.破舊的機體需要頻繁維修,騎操士學系里真正辛苦的,幾乎可以說是後勤了.因為太過辛苦,最後甚至傳出了這樣的風評:從騎操士學系畢業的鍛造師,煉金術師,大多擁有一畢業就可以直接上前線工作的能力.
今天在萊西亞拉騎操士學園里供幻晶騎士使用的演習場上,也有幻晶騎士的戰斗訓練進行著.
競技場造型的石造建築物中央,紅色與白色的機體正在戰斗.它們各自拿著模擬戰斗用的鈍劍,上演一場激烈對決.校方准備的機體在駕駛座的軀干部分特別加厚了裝甲,這是重視騎操士的安全所做的設計.即使如此,全力戰斗的幻晶騎士仍然非常危險,因此模擬戰斗通常是以競技的方式進行,並使用抑制過威力的訓練用裝備,正式裝備的戰斗只有在對魔獸的實戰訓練上才能使用.
包圍演習場的牆壁上設有座位,各式各樣的人正從觀眾席眺望著場上對決的幻晶騎士.只有戰斗的訓練稱不上是訓練,對戰斗內容的分析也是不可或缺的.有人紀錄戰斗過程,研究騎操士的戰斗技術……有人依損害情況調配維修零件;也有人正在實地檢驗魔導兵裝的效果.
當然,在場人員大多是高等部的學生,但其中有個與這個場合不太協調的矮小身影.那個人不僅矮小,還有一副幾乎會被錯看成少女的可愛容貌,那個身影果然是艾爾涅斯帝.由于他個子矮小,為了不被人擋到而坐在最前排的位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幻晶騎士間的戰斗.
他跳過原本該上的騎士學系課程,強行克服阻礙而得到了免修資格.所作所為大抵都很亂來的他,在某些奇怪的地方還是很講規矩的.
一開始,艾爾靠著可愛的外表和吉祥物一般的感覺獲准出入.原本他本人只打算在一旁乖乖見習,但之後不僅是戰斗,也開始參觀起後勤維修的部分,插得上嘴的范圍變得愈來愈廣.從他能輕松跟得上學長姊們的對話內容看來,三年來的預習還是沒有白費的.
能夠走出教室,在現場獲取第一手知識和經驗,簡直讓艾爾高興得手舞足蹈.他除了貪婪地參加各式各樣的作業流程,最感興趣的果然還是戰斗訓練.幻晶騎士——巨大機器人真實在眼前戰斗的光景,喚起了他心中難以形容的感動.模仿鎧甲騎士的巨大人型物體敲擊彼此的鋼鐵四肢,以巨大長劍互相砍殺,還不時射出強大魔法.艾爾經常用無比熱切的眼神凝視著模擬戰的情況,不肯錯過它們的一舉手一投足.
說句題外話,聽說有人因為看到那個幾乎讓人錯看成少女的美少年雙頰緋紅,癡癡望著幻晶騎士的樣子,差點被拉到另一個顛倒的世界去了——這是個好像有,又好像沒有的傳聞. 「唉呀——迪果然贏不了呢.」
騎操士學系的學生——海薇•奧柏里嘴里一邊嘟噥著,一邊紀錄模擬戰斗的情況,一陣吹過演習場的風呼呼地吹亂了她那頭自然卷的短發.
正在她們眼前進行的戰斗局勢已分,紅色騎士屈居下風.它雖然以二刀流裝備擺出攻擊架勢,但至今一連串攻勢下來,仍無法突破白色機體的防禦.
「噯,艾爾,你覺得這次的戰斗怎樣?」
原本一直和手中資料大眼瞪小眼的海薇,對乖巧地坐在身旁的艾爾問道.雙方的視線沒有一時半刻離開過場上.
「古耶爾的劍速看上去比以前慢了.我想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錯失好幾次得分攻擊的機會.」
「……原來如此.聽你這麼一說,這次的進攻動作有點草率呢.我還以為是騎操士的狀態不好.到底怎麼了呢?」
「右臂的動作不太靈活.我想或許是換了關節或結晶肌肉的關系吧.」
海薇拿出手中資料,確認那架被稱作古耶爾的紅色機體的維修記錄.上面的確寫著:由于右臂的結晶肌肉產生缺陷及疲勞現象,所以今天早上全部換掉了.至于動作僵硬的問題,大概是因為零件的運轉還不夠順暢吧.她也掌握了古耶爾動作僵硬的問題,卻沒看出右臂的狀態不佳,海薇不禁發出呻吟.艾爾在觀看訓練時,熱心又仔細的程度有時甚至超過了當事者.她總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不曉得他的熱心從何而來. 在演習場上與古耶爾對戰的白色機體——厄爾坎伯彈開了對手的攻擊,接著一劍刺向古耶爾的胸膛.這時,喇叭聲響起,宣告戰斗結束.教官作出了判決,這場模擬戰斗以厄爾坎伯的勝利作為結束.古耶爾似乎直到最後都無法補救之前提到的不佳狀態.
剛剛還在戰斗的機體進入演習場附設的維修工房,騎操士們從機體上下來.
白色機體——厄爾坎伯的騎操士是艾德加•C•布蘭雪,一名威風凜凜的高大男子.如外表所見,他的個性穩健剛毅,在騎操士中也算實力頂尖的.
紅色機體——古耶爾的騎操士是迪特里希•庫尼茲.他的外表與艾德加相反,是個留著長金發,身材瘦高的溫和男子.他的實力不容小覷,只可惜有點神經質,害得他往往因為一些小事亂了步調,因此表現總是不穩定.現在大概是剛輸了比賽的關系,他的表情蒙上一層煩躁的陰影.
他一下機體,便和維修班吵了起來,似乎是為這次失敗的原因起了爭執,但與其說他們在討論原因,不如說從頭到尾都在推卸責任,一旁的人聽著也認為解決不了問題.最後是海薇看不下去了,決定介入.她針對剛才查明的手臂部分做說明,想平息這場對誰都沒好處的爭端.不過,迪特里希聽到一半便表情一亮,甚至露出諷刺的笑容.相較之下,負責維修的鍛造師們則是一臉的不痛快.
「哦,我就覺得今天動作特別僵硬,原來是這樣啊.真是的,維修班的家伙只會偷工減料呢.」
言下之意,就是「輸了不是自己的錯」的意思.一旁的艾德加則一臉嚴厲地奉勸他:
「迪,這麼說就太過分了.要是覺得手臂狀態不好,也該采用其他的戰斗方式應對吧.要是因此輸了也沒辦法,但你今天的動作也讓人覺得很不用心.全怪到維修班身上不太好吧.」
被人當面曉以大義,迪特里希原本臉上掛著的諷刺笑容一下子垮了下來.
「你還不是因為我的機體出問題才僥幸贏了,還真敢說啊.」
「模擬戰的內容比勝負更重要,我只是說必要的時候最好也反省一下.」
「是嗎?那下次讓你開故障機體來打就好啦!」
迪特里希露出一副不願奉陪的神色拋下這句話,然後就踩著粗魯的步伐離開了.留在維修場上的眾人像是已經習慣了,只能聳聳肩,在一邊旁觀的艾爾則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海薇摸了摸他的頭.這時,從學園鍾樓響起鍾聲,上課時間結束,要開始准備下一節課了.知道開心愉快的觀摩時間結束,艾爾好像有些不滿的樣子,不過還是向海薇行了一禮,然後趕往騎士學系的校舍. 「野外演習?」
回到中等部教室的艾爾聽到班上同學的問題,完全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聽起來似乎是某種活動.看全班都在討論的樣子,他似乎是錯過什麼了.大概是自己最近老往騎操士學系跑的關系.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清楚.可不可以請你們告訴我是什麼事?」
艾爾困擾地說.班上同學有一瞬間面面相覷,接著又馬上異口同聲地向他解釋.也不曉得是單純因為和艾爾說話很愉快,還是有事情可以告訴艾爾讓他們感到興奮.要把七嘴八舌的內容整理在一起,需要很大的耐心,但歸納起來大概有以下幾個重點:
•為了累積與魔獸的實戰經驗,騎士學系中等部的三個學年要一同參加遠征.
•目的地是揚圖甯附近,棲息許多較小型魔獸的山林地帶.
•一年級學生以學習野營等基本野外求生技能為主.
•為了以防萬一,騎操士學系將派出數架幻晶騎士做為護衛.
「原來如此,兩個禮拜後舉行是吧.」
「我說啊,你該不會現在才知道吧?」
「我想也是.畢竟你最近一～～直泡在高等部嘛?根～～本就沒有回來過嘛.」
艾爾不解地偏著頭.先不說奇德受不了他,連亞蒂也是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艾爾不僅是上課時間,連放學後都是一有空就往騎操士學系報到,導致最近和奇德,亞蒂一起訓練的時間不斷減少.
「亞蒂?呃,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哪～～有啊?完全沒有那回事呀.是你搞錯了吧?」
然而,她抱著胳膊的姿勢,以及強硬的語氣就像是在公開宣稱「我很不高興」.
「我實在不覺得是我搞錯了.我做錯什麼了嗎?」
「是啊——你什麼都沒做呢.反正你人根本就不在這里嘛～～」
所謂的束手無策,指的正是這種情況.這下連艾爾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對奇德投去求救的目光.奇德像是在說真拿你沒輒,不過還是試著強行轉移話題.
「野外演習要分組行動.艾爾,你要跟誰一組?」
「啊,這個……」
艾爾瞥了一旁掩飾不住好奇心的亞蒂一眼,說:
「沒有特別指定的話,我們幾個一組會比較好.聽起來,一年級好像是以基礎為主,所以我想隨便決定就可以了.」
「哦——那到時候可以在一起啊……」
亞蒂的心情明顯好轉起來.她繞到艾爾身後,像平常一樣環上他的脖子抱住他.
(或許不管到了幾歲,我都還是不懂女人心呢……)
包括上輩子的記憶在內,理當累積了不少人生經曆的他看著亞蒂,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戰栗. 大約兩個禮拜之後,艾爾涅斯帝等人在萬里無云的晴空下,正准備出發前往野外演習.
萊西亞拉騎操士學園前成排地停著大型公共馬車,中等部的學生們在老師引導下陸續上了馬車.
「路上小心啊——」
鍛造業的巴特森沒有參加這次演習,在他沒什麼干勁的送行下,騎士學的三人組走向馬車.
「艾爾艾爾,這邊啦!」
「不必那麼急,馬車不會跑掉的.」
舉行野外演習的目的地是一個叫『克羅克森林』的地方,那一帶遍布森林與略高的群山,棲息著許多力量相對較弱的魔獸.之所以利用馬車做為長距離移動的交通工具,是考慮到魔獸的強弱以及確保根據地等條件之後,認為克羅克森林既符合需求,也是非常合適的場所.依照計劃路線,他們首先會到離克羅克森林最近的城鎮——揚圖甯,在那里暫時進行物資補給,接下來才會前往克羅克森林.
不久後學生們終于全部就座,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出發了.絡繹不絕的大型馬車車隊在悠閑平穩的街道上行進.
車隊旁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架幻晶騎士護衛,一共有十架.那是高等部騎操士駕駛的機體.緋紅色與純白色的機體——古耶爾和厄爾坎伯的身影也在其中.
學園使用的幻晶騎士,是自軍方轉讓過來的機種,在學生們長年的自行維修下,逐漸被改造成奇特又有趣的外型.有的在鎧甲上刻滿沒有意義的複雜圖形,有的在頭部加上大得詭異的裝飾,還有的以莫名複雜的方式連結裝甲.盡是些自我風格強烈到讓人覺得「也太誇張了吧」的機體,外殼顏色也是五花八門.與其說是雄壯威武,不如說是一味講求華麗.
這次演習有很多騎士學系的學生參與.說到中等部,雖然還是些未成年的孩子,但好歹也是以騎士為目標的人,若是遇上一般魔獸襲擊,大概也不會有問題吧.即使是以演習為目的,也不能因為區區的小型魔獸就慌了手腳.在弗雷梅維拉國內,森林和山區里還是有很多數公尺到十幾公尺不等的中型魔獸棲息,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會在街上撞個正著,幻晶騎士便是用來以備不時之需的.
「哎呀哎呀,還以為在外面有機會和魔獸直接戰斗,沒想到這一路上還真無聊呢.」
坐在古耶爾駕駛座上的迪特里希•庫尼茲大聲地發著牢騷.他們在這里雖然是為了有備無患,但正如他所言,這條路走了好幾年都沒發生過什麼大問題.盡管騎操士們也被賦予『長距離移動訓練』的任務,但整體而言,這還是一趟與緊張感以及干勁無緣的旅程.
「欸,迪.我懂你的心情,但是你不可以說這種話.」
這回不是擔任紀錄員,而是作為騎操士駕駛幻晶騎士「特蘭德奧凱斯」的海薇•奧柏里這麼提醒他.幻晶騎士的駕駛座上裝有傳聲管,若是不特意關上,里面的聲音周圍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里面還設置了放大音量的裝置,以免說話聲被幻晶騎士的運作聲蓋過去,迪特里希的聲音很可能也會被中等部學生們聽見.
「你們兩個認真點.就算現在什麼事都沒有,這也算是訓練的一環.」
從後方追上的厄爾坎伯來到特蘭德奧凱斯和古耶爾旁邊,可以聽到艾德加•C•布蘭雪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哎呀哎呀,不愧是系上最優秀的騎操士,說的話就是不一樣呢.」
「迪,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啊——你們兩個小聲點.大家都聽到了.」
古耶爾和厄爾坎伯聽了海薇的話後沉默下來,馬上回到隊伍里去了.她一邊駕駛著特蘭德奧凱斯,一邊為不安的前景傷透了腦筋. 不曉得怎麼打發時間的人不只有他們.
「我知道這也是沒辦法啦,不過這也太無聊了吧.」
坐在馬車上搖晃了大約半天左右,老實說奇德已經無聊得快掛了.不只奇德,四周其他學生也有同樣的感覺.還有大約四天才會到達目的地,這段期間基本上都是靠馬車移動,因此坐在上面的學生都會有很多空閑時間.雖然可以悠哉聊天,但在無法盡情伸展四肢的馬車上也很快就膩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那麼,奇德你要不要也看看外面的風景?看風景就不會膩啰.」
「不,能靠著看風景感到滿足的只有你而已.是說你還真不嫌煩,到底看了多久啊?」
奇德望向艾爾,眼神像是有些受不了他.艾爾從眺望窗外風景的姿勢回過頭來,輕巧地重新在位子上坐好.那副微傾著頭,陷入沉思的樣子非常可愛,周遭的氣氛在一瞬間就緩和了下來.
「那麼,要看我帶來的書嗎?我想這多少可以打發時間.」
「書啊……我比較想動動身體啦.哎,算了.你帶了什麼書?」
「《煉金術概論•上卷》.」
「那是課本吧?如果要用那種東西打發時間,干脆去睡覺不是更好?」
「話是這麼說,但是在這種地方真的沒什麼事做呢.你可以學亞蒂,乖乖睡個覺或許也不壞喔.」
在奇德狐疑的視線前方,可以看到亞蒂睡的正香.她那張在某種意義上和無聊沾不上邊的安詳睡臉,讓奇德忍不住仰望天空.他維持著相同姿勢,接著突然像想起什麼似地抬頭往上看.
「哎,好歹可以打發時間吧?」
他們爬上馬車車頂.車頂上載著學生們的行李和旅行物資.雖然這里和車廂里不同,沒有椅子,不過只是坐著的話還不成問題.
「這里的景色比較好呢.」
在晴朗的天空下,馬車在悠閑甯靜的街道上前進,車頂上飄蕩著一股悠閑自在的氣氛.一陣風吹拂過街道,掠過艾爾的銀發使之搖曳.他在行李的空隙間占了好位子,很快就進入了欣賞風景的模式.
「啊——結果還是很閑啊.哎,不過還是比狹窄的車廂好吧.」
反正也沒事干,在藍天下打盹也是一種樂趣.奇德開始覺得自己什麼事都不想管了.
「啊,你們在這里呀.」
這時,亞蒂從馬車里探出頭來.
「你醒了啊?」
「嗯,你們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都不見了.」
亞蒂這麼說著,來到艾爾身邊,然後直接躺到他的膝蓋上,再次擺好睡覺的姿勢.
「陽光好溫暖,這邊比較好睡呢.」
「想睡是可以,但為什麼要把我的腳當枕頭呢?」
「因為這樣比較好睡.」
艾爾還在驚訝的同時,亞蒂早已踏上前往夢境的旅程了.艾爾拿她沒辦法,只好開始讀書,偶爾看看風景.奇德東想西想了好一會兒,然後像是覺得很麻煩似地,干脆把行李當成枕頭睡了起來.
他們的旅程就這樣悠閑地持續著. 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地過了三天.萊西亞拉騎操士學園•騎士學系一行人終于抵達了弗雷梅維拉王國中央最大的城市——揚圖甯.
揚圖甯之所以名列國內屈指可數的大城市,是有原因的.它正好位于國土西側,跨越歐比涅山地與他國連結的輸送路徑,以及國土東側,從博庫斯大樹海的要塞和糧倉地帶運送貨物的路線的轉運點上.更由于它地處交通要沖,這座城市甚至被賦予僅次于王都的軍備,城市四周圍繞著堅固的城牆,牆外還圍了一圈護城河.不僅如此,都市里還有相當于一個旅(約一百架幻晶騎士)規模的大型騎士團進駐.這據點再怎麼重要,這樣的兵力對一個城市而言也太多了,不過這是考慮到可以利用地利之便,派遣戰力到城市外圍的緣故.實際上,往往有三成左右的兵力會接到巡邏,戰斗等任務而不在城里.
萊西亞拉騎操士學園一行人抵達揚圖甯時,已經過了中午了.
圍繞揚圖甯的城牆擁有極為驚人的規模.這個時代由于有魔獸的存在,導致少數人的長距離移動變得很困難,因此有很多學生都是第一次看到萊西亞拉之外的大城市.大家都對這座城市感到好奇,可謂這趟旅程的壓軸.
「好壯觀的城牆喔,到底是要和什麼戰斗呢?」
「他們的假想敵是現存的魔獸……或者該說建國時的魔獸吧?那時候凶惡的魔獸好像也比現在還多.」
「原來如此——所以才蓋得這麼厚實呢.」
見識到通往城牆內部的巨大城門,學生們全都雀躍不已.然而,他們的馬車沒有穿過城門,而是在城門前的廣場集合起來.
「搞什麼,我們不去揚圖甯喔?」
「之前也說明過,我們來揚圖甯的目的只是為了補充物資而已.」
雖然大家可以離開馬車到外面休息,不過一旦裝好貨物後又得繼續上路了.原以為可以從無聊的旅途中解放的學生們,不約而同地大聲抱怨起來,雙胞胎也瞪著巨大的城門大發牢騷.
「什麼嘛,真無聊.讓我們進去城里看看又不會怎樣!」
「對啊,好想到處晃晃喔.」
「不,這次旅行的目的並不是那個……」
「你不想看嗎?」
「我是很有興趣啦,可是要帶著這麼一大群學生觀光,想必會變成一件很可怕的事喔.」
說著,艾爾看向一旁.大概是事先安排好了吧,有人把從城里出來的商人那兒收到的貨物陸續裝到馬車上.
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很快地到了出發時刻.馬車載著對揚圖甯依依不舍的學生們,再度朝著目的地——克羅克森林出發. 從揚圖甯坐馬車走個一天左右的路程,就到了克羅克森林.這條往東方國境線延伸的路面幾乎沒有經過鋪修,辛苦震蕩了一整天,最後在道路前方出現一座茂密森林的入口.
馬車剛駛入森林,就在附近林木稀疏的空地陸續停了下來,那里是往年用來舉行野外演習的據點.
「好——把行李拿下來以後,各組先搭帳篷,搭好以後就可以吃晚飯啰——」
在老師一聲令下,學生們紛紛動手開始搭起睡覺用的帳蓬.順帶一提,他們一路走來,就連晚上睡覺都是待在馬車上的.因為他們走的是主要干道,也不曉得魔獸何時何地會發動突襲,為了能在有個萬一時立刻逃跑,才會留宿在馬車上.而他們會連續好幾天在這里進行演習,再怎麼樣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馬車上,他們便是為此搭設帳篷,把這里當成露營的據點.
高年級學生有過好幾次經驗,熟練地逐步搭好帳篷.在騎士學系,除了這種演習之外,還會不時找機會進行露營.既然總有一天會成為騎士,在行軍時設置據點便是不可或缺的技能,騎士學系不只教授劍與魔法,學習這種技能也可說是他們的特色之一.可是,這對一年級學生來說卻不是那麼簡單.雖然在野外演習前有先對大家說明,也進行了練習,但原本就經驗不足的他們,實在不能說做得很好.就算老師從旁協助,還是有好幾個小組延遲進度,搞得他們拖到很晚才吃晚餐.
森林入口處排滿了帳篷,呈現一幅有如露營區的樣貌.四處生著篝火,照亮了昏暗森林里的一隅.順帶一提,二年級以上的學生需要輪流守夜,這是他們實習課程的一環.畢竟有這麼多人,光靠老師也沒辦法一一照顧到每個人,于是學生自己也負責警戒四周,順便當實習.
艾爾他們比其他小組更快搭好了帳篷.一方面是因為他十分清楚步驟,另一方面也因為雙胞胎比同年紀的孩子們更高大,正好有了大展身手的機會.搭好帳篷的兩人接著去幫忙其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小組,艾爾則獨自走向露營地外圍.
(基本工作都做完了,我絕不是在偷懶喔……啊,有了有了.)
中等部的營地旁,是高等部騎操士和他們的幻晶騎士的駐紮據點.用幻晶騎士巡邏的那幾天,沒有比它們的腳步聲和運轉聲更妨礙睡眠的東西了,所以他們才會在這里待機,以防不時之需.
十架幻晶騎士一字排開,做出單膝下跪的待機姿勢.那雄偉的身影在篝火火光照耀下浮現于黑暗中,讓人無法一眼望盡,甚至比白天來得更有魄力.一般人大概會覺得很有壓迫感,不過艾爾只是帶著滿臉笑容,環視這些一語不發,坐成一排的鋼鐵巨人.
(啊啊,巨大機器人果然很棒呢——這才是心靈綠洲,家家都該有台機器人才對.)
連這個世界都不存在那種恐怖家庭,但遺憾的是,在場沒有人可以吐槽艾爾的想法. 「喂,那邊……銀色頭發?是艾爾涅斯帝嗎?」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有人從後面叫住沉浸在神秘療愈中的艾爾.他一回頭,便看到厄爾坎伯的主人——艾德加.
「晚安,艾德加學長.稍微打擾一下.」
「果然是你.你為什麼……這問題問了也是白問吧.」
艾爾在騎操士學系早已是名人.同時,他那種極為反常的行動理由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學長負責待機嗎?」
搖曳的篝火火光映照下,艾德加聽見艾爾的問題,臉上泛出有別于剛才的另一種苦笑.他搖搖頭.
「不,剛剛還在決定待機順序……哎,迪和之前一樣,又在鬧別扭了.」
「迪特里希學長?」
「對啊.簡單來說,他就是嫌待機任務麻煩,狠狠發了一頓牢騷啊.我們身為萊西亞拉最高學年的騎操士,明明看照學弟妹也是很重要的任務……不過那家伙還是老樣子,反複無常的.」
即使說些任性的話,最後還是得執行任務,就算鬧翻天也是沒用.不過,迪特里希卻仍是叫罵了好一陣子.
「我懶得陪他發牢騷,想轉換一下心情,順便來看看這家伙.」
然後,他倆一起抬頭望向「那個」.篝火火光映出覆蓋純白鎧甲的巨大騎士——幻晶騎士厄爾坎伯.這架沒有特別加工裝飾,忠于原型,經過紮實調整的機體沒有什麼突出的特點,性能卻極為溫馴,能夠確實配合在學園騎操士中實力亦屬頂尖的艾德加,這兩個搭檔在騎操士學系中也是以最強等級而為人所知.
「學長也喜歡幻晶騎士嗎?」
「唔?與其說喜歡……這家伙既是我的武器,也是伙伴啊.只要和它在一起,心情就會平靜下來.像剛才心情煩躁,或是覺得很累的時候,我經常會來找它.」
我大概不太適合做這種事吧——艾德加搔搔頭.
「不,我認為有個值得信賴的伙伴是一件非常棒的事.」
「你很喜歡幻晶騎士啊.對了,要是你像這樣作為騎士繼續努力下去,早晚也會得到自己的伙伴吧……啊啊,我們聊得太久了,一年級的趁夜深前快點回去.」
于是,他們互相道別,各自走上來時的路.
「……好了,迪也差不多該冷靜下來了吧.」
艾德加目送走進黑暗中的銀色光輝,一個人自言自語著,做好像是要上戰場一般的干勁准備後才回去.
天已全黑,新生們在黑暗中吃完遲來的晚餐後,也各自回到帳蓬里去了.一年級學生晚上沒什麼特別要做的事.匆忙移動加上駐紮營地,感到疲勞的他們沒多久就各自裹著毛毯睡了.就在大家剛睡著的時候——
從森林中傳來一聲悠遠,響亮的野獸嚎叫.大概是狼吧.一匹起頭之後,林中四處也陸續傳來回應的叫聲.站哨的高年級學生一瞬間提高了警覺,看向森林的方向.如果只有嚎叫,倒是經常聽得到,所以他們又很快沒了興趣.然而,也有些人沒辦法當作沒聽見.因為那聲嚎叫,第一次來參加野外演習的一年級生才再次體認到自己的處境.這里不是安全的鎮上,也不是可以立刻逃跑的馬車上,而是魔獸潛伏的森林正前方,他們在這里搭好帳篷,還睡在里面.
即使克羅克森林的危險度再怎麼不高,加上有學生監視,這里仍是稱不上安全.因為安全地抵達這里,一路上總覺得氣氛有些輕松的他們,只因為一聲嚎叫就緊張起來了.疲勞產生的睡意全消,反而變得更清醒了.
在艾爾他們的帳篷里,奇德也躺著搖搖頭.即使程度有別,他也多少覺得有些不安,看樣子沒辦法馬上睡著.
(還以為自己膽子更大些,看來我也滿緊張的.)
微弱的篝火火光照了進來,昏暗的帳蓬內彌漫著一股心神不甯的氣氛.奇德忽然想到,睡在旁邊的艾爾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感到不安,于是小聲叫他:
「欸,艾爾,可以問一下嗎……呃.」
艾爾早就睡著了.他也並非對這情況無動于衷,只是上輩子曾在地獄的最前線作為戰士戰斗,再不甘願也明白養精蓄銳的重要性,就此養成了不論在任何狀況下都能睡著的能耐.
(……雖然之前就這麼想,不過他真的太強了,也太不在乎了吧.)
聽到奇德的聲音,同樣睡不著的亞蒂轉過頭來,盯著艾爾香甜的睡臉.
「唔,真狡猾.」
也不曉得狡猾的點在哪,總之亞蒂窸窸窣窣地移過去,直接把艾爾攬進懷里,就是所謂的『抱枕』姿勢.突然被人抱住,這下連艾爾也醒了過來.他一發現是亞蒂,就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又墜入夢鄉了.亞蒂或許是因此感到安心,過了一會兒也傳出了均勻的鼻息聲.看他們兩個的樣子,奇德開始覺得睡不著的自己很蠢,不禁苦笑起來.
(總覺得只有我一個人這麼緊張,不是很白癡嗎?)
沒錯,他也決定不再為此心煩.過了不久,他也進入了夢鄉. 隔天早上,日出後過了一會兒,學生們紛紛起床.
很多學生睡眠不足.在這種一大早就無精打采的氛圍中,艾爾他們卻迎接了神清氣爽的早晨.每次露營總會有學生睡不著,不光是在城市里,在野外實際體驗這種緊張感也是演習的目的之一,只不過老師們也不願勉強沒什麼體力的一年級學生,所以他們的工作內容相對來說比較輕松.學生們吃完用保存食品做的簡單早餐後,便在老師的號令下分學級各自集合.
老師簡單地做了一番說明後,二年級以上的學生們便分組往森林深處出發.這次演習最大的目的,就是要與棲息在森林中的魔獸實際戰斗,並狩獵一定以上的數目.一年級學生則先前往森林外圍,視情況也有可能戰斗.
初次踏進森林的一年級生們很緊張,高年級生則懷著另一種不同的緊張感往森林前進.不久,他們穿著的鎧甲所發出的聲音也逐漸遠去,森林又恢複了寂靜.
就這樣,將令所有騎士學系的學生們終生難忘的漫長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