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凌華猛然一震,下意識的一扭頭,正看到凌昭那張喜滋滋的臉,分明是從小到大看了近十年的面孔,卻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心滿意足的神情。

小師弟幾乎從未在他面前露出過笑顏,師門中每次相遇,不是冷冷的瞪著他,便是視而不見般的擦身而過。如今對著那張唇角含笑,眉眼飛揚的面孔,頭一次知道,原來小師弟笑起來,這般好看。

眉目精緻如畫,酷似於那魔物的五官,卻未曾染上那種勾人心魄的妖冶之氣,尚帶著一抹屬於少年的青澀,頰邊映襯著淺淺的酒窩,竟有些可愛。凌華不由得呆了一瞬,可愛……自己竟會覺得小師弟,可愛?

察覺到那雙手試圖又要摸過來時,凌華急忙偏過身子,閃開了。凌昭摸了個空,有些不悅,心想難道便因為摸了他的臉,便生氣了?又不是大姑娘家被輕薄了,怎這般小氣!一雙手懸在半空,賭氣也不肯收回,仍執意向著他的方向探去。凌華無奈,想到從清早直到現在凌昭還滴水未進,便從腰間解了水囊下來,遞到了凌昭手內。

凌昭沒摸到那人,倒是被塞了個水囊在手內,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確實也是渴了,便拔下塞子連喝了好幾口水,然後那人又遞了些干糧過來,凌昭填飽了肚子後,便又開始纏著那人和他說話。

「你在此處修煉多少年了?」

那人只是默默的坐在一邊,吃著自己手上的乾糧。

「你叫什麼名字,為何一直不肯告訴我呢?」

那人原本自顧自的在喝水,被糾纏不過了,只得在凌昭手內寫下:待你傷好後,自會告知。

凌昭心想為何要等自己傷好後才肯告知他的名字?必是託辭。然而不管他怎麼追問,那人再不肯回應,凌昭不由得鬱結。轉念一想,自己如今目不能視,形同廢人,便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也做不了什麼,更遑論報恩了。罷了,他既不肯說,那便等自己傷勢恢復,雙目復明後,遲早能問出來。

凌華見凌昭終於安靜了下來,不由得在心底微微鬆了口氣。

他從來不知道小師弟,竟是這般難纏的性子。

以前也不見他這麼多話,一直追問不休。難道是受了傷後,連性子都變了?又一想,自己又瞭解小師弟多少呢?小師弟在自己面前沉默寡言,對他疏離冷淡,也許在其他師弟面前,又是另一副性子呢?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才十六歲的少年而已。

少年心性,原本便當是如此啊。

凌華想起自己當年,原本也是師尊口中的搗蛋鬼,和師兄師弟們一塊兒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時常偷懶不肯練功,無事便叼著草根睡在山坡上,悠然自得,是個散漫隨意的性子。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開始變了呢?變得滿腦子只有修煉二字,變得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身為凌門大師兄,絕不能在師弟們面前鬆懈半分。

是從經歷了魔物之禍那年開始的吧。

一夕之間,親如手足的師兄們盡數喪命,血染凌門,逼得他一夜間提早成人,從此不再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而是凌門內最強,最為穩重,也最值得依託的大師兄。

他從不覺得自己放棄了什麼,他只能不斷的逼著自己,變得更強。

不由得轉頭看了凌昭一眼,大約是自己一直不肯回應他,小師弟也覺得無聊,摸索著回到了那張樹葉鋪成的床上,閉著眼,想是已經睡了。也是,如今他雙眼看不見,行動不便,對著的又是個口不能言的啞巴,自說自話又有什麼意思呢。自然是吃飽了後,便只能去睡了。

那張安安靜靜睡著的面孔,睫毛如羽扇般輕翹,襯著淺淺的呼吸,恬靜而美好。


凌華的唇邊,慢慢的漾開了一絲淺笑。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後,轉開了眼。

陰山君臨走前對他說,你的心,亂了。

亂了嗎?覺得小師弟亦有可愛之處,便是亂了心嗎?

他不知道,他從不曾對任何人動過心,也從不曾有過這種牽舍不下的心緒。他只是覺得,便是這般,即使不能開口,什麼也不做,只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小師弟的睡顏,也覺得歡喜。

睡到半夜,凌華忽然被一陣奇怪的呻吟聲驚醒。急忙爬起,走到凌昭身旁一看,卻見他緊閉著雙眼,臉色發白,額上全是冷汗,正不住的發抖。

凌華不由得大驚,急忙將他抱起,凌昭整個身子都縮成一團,一挨到他的身子,便死死的纏了上去。

體內彷彿窩著一團火,卻又像含著塊冰,又熱……又冷……凌昭此刻便如同經歷著冰火兩重天一般,難受得痛不欲生。感覺到一個溫熱的身子貼近,便不管不顧,死命扒拉了上去,嘴裡不斷的呻吟著:「我好難受……」

凌華不知所措,搭上凌昭的脈搏,只覺他體內氣息不穩,脈象紊亂,難道是那血鱗草,對凌昭的身子造成了何種不適?

正想放手去找陰山君問個清楚,卻被凌昭緊緊抱住了身子不放。凌華一時間也不敢放任他獨自在洞內便離開,只得拚命安撫住他,並試圖向他體內灌輸些內力,看能不能讓他好過些。然而凌昭卻是扭動著掙紮不休,凌華出了一身的汗,也無法找準他背後的穴位。不僅如此,凌昭還死命拱在他懷內,扯開了他的衣襟,將臉貼在了他的鎖骨上。

「嗯……」輕輕的哼了一聲,凌昭忽然伸出舌,在凌華的頸側舔了一下。

凌華瞬間僵住了。

似是覺得舒服了些,凌昭雙手箍著他的腰,抱得更緊了。他只覺得體內彷彿冰火相遇,兩股氣息互沖互撞,找不到出口,非得用什麼法子發洩出來才行。如今懷內抱著個人,肌膚相貼,鼻尖嗅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檀香之味,一時頭腦昏昏沉沉,竟是張嘴用力一咬,腥甜的滋味霎時蔓延在唇齒間,說不出的甘美。

聽到那人發出了一聲悶哼聲,凌昭只覺一股說不出的興奮從骨子裡躥出。低低一聲輕笑溢出喉間,他用力吸吮著被自己咬出來的那個傷口,復而伸舌緩緩舔舐,順著那人的頸側,一路舔咬到了他的喉間。而一雙手也沿著他被挑開的衣襟摸了下去,手底下的肌膚,滑而不膩,如暖玉般,觸手生溫。

凌昭正覺得說不出的舒服時,忽然身子被猛力一把扯開了。猝不及防間被對方一掌劈在了後頸之上,凌昭的身子頓時癱軟了下來,然後被輕輕放在了地上。

凌華頭髮散亂,衣衫不整,一張臉青白不定,半晌,漸漸平復下心緒,看了陷入昏迷中的凌昭一眼,轉身出了山洞。

他不知道方才凌昭究竟是怎麼了,好似走火入魔一般,對著他連摸帶舔的,還把他給咬傷了。白天還好端端的,怎半夜就變成這樣了。

果然是那血鱗草的緣故吧?

他只能去找陰山君,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