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評說(2)



移居美國的近代教育家容閎在回憶錄《西學東漸記》中如是評價曾國藩:

“曾文正為中國曆史上最著名人物,同輩莫不奉為泰山北斗。太平軍起事後,不久即蔓延數省。曾文正乃于湖南招練團勇,更有數湘人佐之。湘人素勇敢,能耐勞苦,實為良好軍人資格,以故文正得練成極有紀律之軍隊。佐曾之數湘人,後亦皆著名一時。平定此大亂,為事良不易。文正所以能指揮若定,全境肅清者,良以其才識道德,均有不可及者。當時七八省政權,皆在掌握。凡設官任職、國課軍需,悉聽調度,幾若全國聽命于一人。顧雖如是,而從不濫用其無限之威權。財權在握,絕不聞其侵吞涓滴以自肥,或肥其親族。身後蕭條,家人之清貧如故也。總文正一生之政績……其正直廉潔忠誠諸德,皆足為後人模范。故其身雖逝,而名足千古。其才大而謙,氣宏而凝……而為清代第一流人物,亦舊教育中之特產人物。”

如上可見,曾國藩確為維護清朝統治立下汗馬功勞,因此得到大多時人的贊譽。然至清末,特別是隨著反清革命的不斷深入,曾國藩自然而然地成為人們攻擊的對象。

排滿斗士章太炎認為:“曾國藩者,譽之則為聖相,讞之則為元凶。既振旅,始為王船山遺書,可謂知悔過矣。死三十年,其家人猶曰:‘吾祖民賊。’悲夫!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後又指出:“昔曾國藩身為漢奸,狝薙同種,而衡陽遺書(按:即《王船山遺書》)數十種,素未現世,實國藩為之刊行,湘人父老相傳,以為國藩悔過之舉也。”

革命家陳天華在其膾炙人口的反滿宣傳手冊《猛回頭》和《警世鍾》里分別對曾國藩作出評說:

“列位呵!當道光、同治年間,我們漢人有絕好自立的機會,被那全無心肝的人,苦為滿洲出力,以致功敗垂成,豈不是那湘軍大都督曾國藩嗎?俺想曾國藩為人也很誠實,只是為那數千年的腐敗學說所誤,不曉得有本族、異族之分,也怪他不得。但可憐曾國藩辛苦十余年,殺了數百萬同胞,僅得一個侯爵。八旗的人,絕不費力,不是親王,就是郡王。而且才立大功,就把他兵權削了,終身未嘗立朝,僅做個兩江總督,處處受人的挾制,晦氣不晦氣!若是當日曉得我的世仇萬不可不滅的,順便下手,那天下多久是我漢人的,曾國藩的子孫如今尚是皇帝,湘軍的統領都是元勳,豈不好的多嗎?列位,你道可惜不可惜呢?”

“恨的是曾國藩,只曉得替滿人殺同胞,不曉得替中國爭權利。當初曾國藩做翰林的時候,曾上過折子,說詩賦小楷取士不合道理,到了後來出將入相的時候,倒一句都不敢說了。若說他不知道這些事體,緣何卻把他的兒子曾紀澤學習外國語言文字,卻不敢把朝廷的弊政更改些呢?無非怕招滿政府的忌諱,所以閉口不說,保全自己的祿位,卻把那天下後世長治久安的政策,丟了不提,你道可恨不可恨呢?”

然而,並非所有的革命家都認為曾國藩可恨。同盟會領袖黃興和宋教仁對曾國藩的崇敬之心溢于言表。黃興說:“曾某之志,雖與我不同,然治己之嚴,吾直宜奉以為法。”宋教仁稱:“曾國藩、左宗棠者,起自布衣書生,而能摧陷大敵,人奉為宗。其是非無足論,觀其識度,無忝英雄。”

護國運動主將、云南都督蔡鍔將曾國藩、胡林翼的軍事理論輯成《曾胡治兵語錄》,高度評價曾國藩的軍事思想:

“古人論將有五德,曰:智、信、仁、勇、嚴。取義至精,責望至嚴。西人之論將,輒曰天才。析而言之,則曰天所特賦智與勇。而曾、胡兩公之所同唱者,則以為將之道,以良心血性為前提,尤為扼要探本之論,亦即現身之說法。咸同之際,粵寇蹂躪十余省,東南半壁,淪陷殆盡。兩公均一介書生,出身詞林,一清宦,一僚吏,其于兵事一端,素未夢見。所攻之役,所事之事,莫不與兵事背道而馳。乃為良心、血性二者所驅使,遂使其可能性發展于絕頂,武功燦然,澤被海內。按其事功言論,足與古今中外名將頡頏而毫無遜色,得非精誠所感、金石為開者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