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家訓(2)



第四條是習勞。曾國藩以為,能夠習慣于勞苦,則神仙也會欽敬。凡人之常情,莫不好逸而惡勞。無論貴賤、智愚、老少,皆貪于安逸而憚于勞苦,自古至今無不相同。《無逸》這一篇章,推論到勤勞則長壽、安逸則夭亡,屢試而不爽。若為自己著想,則一定要操習技藝,磨煉筋骨,遇到困惑便努力學習和實踐,認真思考,居安思危,而後可以增智慧而長才識。為天下著想,則一定要吃苦受累忍饑挨餓,一人沒有收獲,就應看作是自己的罪過。軍興以來,經常見到人有一才一技、能耐艱苦者,無不受到重用,顯赫于時。絕無才技、不慣勞責者,則受到唾棄,饑寒交迫而死。故勤勞則長壽,安逸則夭折。勤勞則有材,而為人所用;安逸則無能,而被人唾棄。勤勞則普濟眾生,神靈欽慕;安逸則無補于人,神鬼不佑。所以君子欲成為人神信賴之人,最關鍵莫過于勤勞。


曾國藩“立人達人”,將自己多年修身的四條心得,推及于家人。他對兒子說:“余衰老多病,目疾日深,萬難挽回,汝及諸侄,身體強壯者少。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強,而後有振興之象;必使人悅神欽,而後有駢集之祥。今書此四條,老年用自警惕,以補昔歲之愆,並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條相課,每月終以此四條相稽。仍寄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


這四條心得成為曾國藩教育子侄的重要家訓之一。除此之外,曾國藩說,吾教子弟,不離“八本”、“三致祥”。


“八本”是:


讀古書以訓詁為本;


作詩文以聲調為本;


養親以得歡心為本;


養生以少惱怒為本;


立身以不妄語為本;


治家以不晏起為本;


居官以不要錢為本;


行軍以不擾民為本。


三致祥是:


孝致祥;勤致祥;恕致祥。


曾國藩在多種場合反複發揮和解說了上述修身治家思想。


曾國藩修身治家的思想,應該說基于其父祖。曾家是中國傳統社會耕讀家庭的典型。曾國藩繼承了祖父、父母倔強剛毅的性格,又將他們拙誠、仁孝、勤勞的品格發揚光大。曾家的家規家訓在曾的祖父曾玉屏時已粗具形態。曾玉屏要求家人必須遵守家規:“男子耕讀,女必紡織。”耕,是生存根本;讀,乃入仕階梯。耕讀之家須以“讀”求取功名,以“男耕女織”維持生計。曾玉屏要求家人須謹行八件事:讀書、種菜、飼魚、養豬、早起、灑掃、祭祖、敦親睦鄰;疏遠六種人:風水先生、算命之士、醫生、和尚、巫道及寄寓他人家中者。曾國藩曾說:子弟之賢與不賢,六分本于天生,四分由于家教。我家代代皆有世德明訓,特別是星岡公之教,尤應謹守牢記。他將祖父曾玉屏的家規,編成八句話:


書蔬魚豬,考早掃實;常說常行,八者都好;


地命醫理,僧巫祈禱,留客久住,六者俱惱。


並告誡家人:此八好六惱者,我家世世守之,永為家訓。子孫雖愚,亦必略有范圍也。


後來,曾國藩將“八好”歸結為八個字: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後人戲稱為“八寶飯”;又將“六惱”歸結為三不信:不信者為“藥醫也,地仙也,僧巫也”。曾國藩說:


“吾父竹亭公之教人,則專重孝字,其少壯敬親,暮年愛親,出于至誠,故吾纂墓志,僅敘‘孝’之一事。吾祖星岡公之教人,則有八字、三不信。八者,曰考、寶、早、掃、書、蔬、魚、豬。三者曰僧巫,曰地仙,曰醫藥,皆不信也。”


“余與沅弟論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岡公為法,大約有八個字訣,其四字即上年所稱‘書、蔬、魚、豬’也;又四字則曰‘早、掃、考、寶’。早者,起早也;掃者,掃屋也;考者,祖先祭祀,敬奉顯考、王考、曾祖考;寶者,親族鄰里,時時周旋,賀喜吊喪,問疾濟急。星岡公常曰:‘人待人,無價之寶也。’”


書:就是讀書。耕讀文化是傳統農業社會的寫照。所謂“教子孫兩條正路,宜讀宜耕”。自唐宋以後,隨著地主經濟在社會經濟結構中占據主要地位,科舉制取代了九品中正制,于是耕讀成為實現個人發跡、家庭興旺的根本之路。耕,代表生存生活的物質基礎;讀,代表處世出仕的基本教育。除極少數外,但凡有一點條件的家庭,總要想方設法讓自己的子弟(甚至包括女兒)讀書,俗稱“三代不讀書,一屋都是豬”。曾國藩的詩作中,也多以“耕”、“薪”入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