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家訓(1)



家訓


同治十年,曾國藩于金陵督署中總結自己的修身之道,歸納四條,記入日記。


第一是“慎獨”。曾國藩以為,能夠做到“慎獨”——即使一人獨處、即使在內心深處,也保持和實行儒家的行為規范,才能使心靈達致“安靜”境界。他認為,修身之道最難在于養心。心雖然知道有善,知道有惡,卻不能實用其力為善去惡,這就叫做“自欺”。一個人內心深處方寸之地,自欺與否,別人是不知道的,只有自己清楚。所以,《大學?誠意》一章兩次講到慎獨:如若果真能夠好善、嫉惡,力去人欲,以存天理,則《大學》中所講的“自謙”,《中庸》中所講的“戒慎恐懼”,就都能切實做到。曾子所言“問心無愧”,孟子所言“俯仰天地,不愧不怍”,“養心莫善于寡欲”,都不外乎此。能夠“慎獨”,則心懷坦蕩、內省不疚,可以對天地、質鬼神,斷無“行有不慊,于心則餒”之時。人無一內愧之事,則心泰然,始終感到愉悅滿足、寬平甯靜。因而“慎獨”乃人生第一自強之道,第一尋藥之方,也是修身的首要之務。


第二是“主敬”。曾國藩以為,能夠“主敬”,則可致身體強健。他說,“敬”之一字,孔門持以教人,春秋士大夫亦常言之。至程、朱則千言萬語,不離此旨。內而專靜純一,外而整齊嚴肅,是“敬”的功夫。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是“敬”的氣象。修己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是“敬”的效驗。程子謂:“上下一于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四靈畢至,聰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天饗帝。”做到了“敬”,則無美不備。“敬”的切近之效,尤在于“固人肌膚之會,筋骸之束”。莊重恭敬,則精神飽滿;懶散隨便,則松弛泄怠,這都是自然的反映。即便是衰朽病軀,一遇壇廟祭獻之時,戰陣危急之際,也不覺神為之悚,氣為之振。這便足以證明,“敬”能使人身強矣。若人無眾寡,事無大小,一一恭敬,不敢懈慢,則身體變得強健,又有何物可疑?


第三條是求仁。曾國藩以為,能做到“仁”,便可獲得人們心悅誠服的擁戴。他說,每個人都是“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氣以成形”。百姓及世間萬物從根本上講,同出一源。如果只知私己,而不知仁民愛物,那就違背了大本一源之道。至于享受優厚俸祿、高居人上的大官,則有拯民溺、救民饑之責;每日讀書學古、粗知大義的文人,則有覺後知、覺後覺之責。若只知自我完善,而不知教養百姓,則大大辜負上天厚待眾人的本心。儒家教人,最緊要的莫過于教人“求仁”。自己若想成就事業,首先要幫助別人成就事業,自己若想顯達,首先要幫助別人顯達。已成就事業之人,不擔心自己能否成功,如同富人百物有余,不需外求。已顯達之人,四通八達、路路暢通,如貴人登高一呼,群山四應。人們誰不願成就事業以致于顯達呢?若能推己及人,使別人也能成功顯達,則可與萬物同春那樣美滿了。後世論求仁者,莫精于將天下蒼生視為同胞,宏援廣濟。惟如此,才算得上是“仁”,否則即有悖于“德”,有悖于做人的准則。如真做到這些,雖成事顯達,卻任勞任怨,天下人眾望所歸,有誰會不心悅誠服地擁戴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