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用人之道”為要



“用人之道”為要


曾國藩的成功之道關鍵在于知人善用。其“知人之鑒,為世所宗,而幕府賓僚,尤極一時之盛”。曾國藩能夠成就事功,賢才云集是一決定性因素。他的對手石達開對此深為折服,認為曾國藩“雖不以善戰名,而能識拔賢將,規畫精嚴”。左宗棠自視甚高,以當世諸葛亮自居,自號“老亮”,尤不服氣曾國藩,然論及識人用人,亦不得不承認:“知人之明,自愧弗如元輔。”有人評價說:“曾國藩首建義旗,終成大功,未嘗自以為知兵,其所自負獨在教練。”曾國藩“以‘懼’教士,以‘慎’行軍,用將則勝,自將則敗;楊岳斌、鮑超以‘無俱’為勇,以‘戒懼’為怯,自將則勝,用將則敗。”言雖詼諧,卻切中曾國藩成功之要害。


曾國藩認為,全才應德才兼備。“德與才不可偏重,譬之于水,德在潤下,才即其載物溉田之用;譬之于木,德在曲直,才即其舟楫棟梁之用。德若水之源,才即其波瀾;德若木之根,才即其枝葉。”若德才難以兼備,曾國藩更強調“德”,甯用有德無才,而不用有才無德之人。


曾國藩有知人之明。平素其為人威重,目光敏銳,見客時不喜多說,善于觀察他人一言一行。客人走後,曾國藩用心記其優劣,隨時備為采選之才。他第一次見江忠源後評價道:“此人氣度不凡,忠義血性,必以節烈死。”果然,江忠源任安徽巡撫時在廬州被陳玉成的太平軍擊斃。曾國藩好友郭嵩燾云:曾氏“以美教化育人才為己任,而尤以知人名天下,一見能辨其才高下與其人之賢否。公識量恢宏,望而知其偉人生平,取舍是非,求信諸心,一言一事研核無遺,尤務規其大而見其遠”。


曾國藩以八字總結用人之道,“得人不外四事,曰廣收、慎用、勤教、嚴繩”。他新到一地,首先遍貼告示,訪求人才。如第一次出師湖南,他發布的檄文主要涉及招攬本地英才,“倘有血性男子,號召義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為心腹,酌給口糧;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橫行中原,赫然奮怒以衛吾道者,本部堂禮之幕府待以賓師”。北上督師剿撚時,他又發布“尋訪英賢”帖,寫道:“淮徐一路,自古多英傑之士,山左中州亦為偉人所萃。本部堂久曆行間,求賢若渴,如有救時之策、出眾之技,均准來營自行呈明,察酌錄用。如有薦舉賢才者,除賞銀外,酌予保獎”。


曾國藩認為,得到人才首先須禮賢下士。“求人之道,須如白圭之治生,如鷹隼之擊物,不得不休;如蚨之有母,雉之有媒,以類相求,以氣相引,庶幾得一而可得其余”。湘軍名將塔齊布本為一不起眼的下級軍官,但他練兵認真,黎明即起,後得到曾氏大力提拔。其次要因材而用,不拘一格。“世人聰明才力不甚相懸,此暗則彼明,此長則彼短,在用人者審量其宜而已。山不能為大匠別生奇木,天亦不能為賢主更出異人。上等賢哲當以天緣遇之,中等人才可以人力求之。在上者提倡之則有,漠視之則無”。第三是唯賢是舉。曾國藩有識人本領,但並非僅憑面相,如早期湘軍第二號人物羅澤南“貌素不揚,目又短視”,卻被他稱為奇才。


曾國藩並未將延攬之才放任自留,而是時刻勤加督導。李鴻章便是一例。李鴻章辦團兵敗後投到曾國藩門下擔任幕僚。曾國藩有黎明議事、同吃早飯的習慣。李鴻章是江淮人,不習慣湘菜口味,且不願早起,堅持一段時間後就不想去了。有一天,他以頭痛為由,向曾國藩請假。曾國藩不准,命差人去請,李鴻章睡意闌珊,不願起床。一會兒,差人又來,對李鴻章說:“曾帥還在等你,一直等到大家聚齊才開飯!”李鴻章無奈,“披衣踉蹌而往”。曾國藩見到他,一言不發,陰沉著臉低頭吃飯。食畢,曾國藩正色曰:“少荃!既入我幕,我有言相告。此處所尚,惟一誠字而已。”從此,李鴻章改掉了睡懶覺的毛病。


曾國藩勤于身教使幕僚們受益匪淺。吳汝綸回顧自己在曾國藩幕府和李鴻章幕府的日子,慨然曰:“吾壯時佐曾文正幕,四十以後佐李文忠幕,遭際亦幸矣。然佐曾公時,日有進益,而佐李公幕十余年,則故我依然。何者?蓋曾公每辦一事,無適莫心,無人己見,但詳告事由,命諸同人各擬一稿以進,擇其最善者用之,且遍告曰:某君文佳。倘皆不合,始出己文。如有勝己者,則曰:吾初意云云,今某君文勝吾,吾用之矣,即將己稿棄去。于是人爭自琢磨。事理愈細,文思亦愈精。李公則不然。每辦一事,必出己意,曰:吾欲云云。合其意者用之,不合其意者擯之,無討論,無切磋,于是人爭揣摩其意、無越范圍者,而文思乃日隘。二公之度量性情于此可見,而其能作人與否,亦于是焉殊矣。”


曾國藩對人才要求嚴格,決不姑息。李元度是曾國藩很賞識的人才。靖港戰敗,曾國藩投水自盡便靠了李元度在旁解救,算得上救命恩人。有一次,曾國藩派李元度駐防徽州,臨行前特地交代切不可輕易出兵。然李元度到徽州後卻輕易進兵,結果全軍覆滅。曾國藩不顧師生情面,將李元度嚴參革職。

曾國藩對勤勉有識之員則極力舉薦,恩恤有加。名將李續宜死歿,曾國藩心痛萬分,手書挽聯:


我悲難弟,公哭難兄,舊事說三河,真誠萬古傷情地;


身病在家,心憂在國,彌留當十月,正是兩淮平寇時。


李鴻章、左宗棠二人發跡均出于曾國藩的保薦:“蘇浙兩省,群賊縱橫,安危利鈍,系于巡撫一人。王有齡久受客兵挾制,難期振作,欲擇接任之人,自以左宗棠最為相宜。至江蘇巡撫一缺,目前實無手握重兵之人可勝此任。查道員李鴻章,勁氣內斂,才大心細,若蒙聖恩將該員署江蘇巡撫,臣再撥給陸軍,便可馳赴下游,保衛一方。”


曾國藩其時可謂時代翹楚,群英領袖。“當時各處軍官聚于曾文正之大營者,不下二千人。總督幕府中亦有百人左右。幕府外更有候補之官員,懷才之士子,凡法律、算學、天文、機械等專家,無不畢集”。


薛福成將曾氏培養之才分為四類。第一類為“治軍事、涉危難,遇事贊畫者”;第二類為“邂逅入幕,或驟至大用,或甫入旋出,散之四方者”;第三類為“以宿學客戎幕,從容諷議,往來不常,或招致書局,並不責以公事者”;第四類為“凡刑名、錢谷、鹽法、河工及中外通商諸大端或以專家成名,下逮一藝一能,各效所長者”。


容閎是第一批自費赴美留學的中國人。學業完成後,他決心回國實現抱負。1860年,容閎來到天京,拜會了在太平天國主政的干王洪仁玕。他向洪仁玕提出施政七策,內容包括改練新軍、實行新政、設立銀行、改制學校等。洪仁玕曾在香港多年,對西方的風俗制度有一定了解,故對容閎之策頗感興趣。不久,洪仁玕差人告知,他的建議太平天國無法采納。容閎乘興而來,掃興而歸。離開天京後他決心投身商務,以商興國。這時他接到曾國藩的邀請,希望能到安慶軍營面談。曾國藩與容閎一見如故,對其提出的采買外國設備以興辦機器制造廠等建議欣然接受,且當即委容閎以重任,由他負責操辦。曾國藩又在容閎的建議下,促成了第一批官派留學生赴美留學。容閎對曾國藩評價極高,認為“其才大而謙,氣宏而凝,可稱完全之真君子,而為清代第一流人物”。此事不難看出,曾勝洪敗之曆史結局絕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