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國舍命諫主(13)

滿朝皆吃一驚,不約而同望向門口。老相國白圭在公孫衍的攙扶下,踉蹌著走進宮殿。

公孫衍扶著白圭走進大門。白圭整一下衣冠,甩開公孫衍,剛行一步,一個趔趄歪在地上。公孫衍急忙上前扶住。

兩人一步一步地走到殿前。

全場寂然。

走至公孫鞅面前時,白圭的目光直逼向他,似要看透他的五髒六腑。公孫鞅心頭一顫,感到一股殺氣直逼過來,趕忙沉氣運神,護住丹田。

對于公孫鞅來說,真正的大戰就在眼前。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設計進行,唯一的對手就是這個白圭。

白圭慢慢跪下,叩拜于地:“老臣白圭叩見君上!”

魏惠王當然知道他是來干什麼的,眉頭略略一皺,甩出一句:“老愛卿欲奏何事?”

白圭朗聲說道:“君上萬不可聽信奸賊之言,置天下禮義于不顧,自毀先祖基業!”

魏惠王別過臉去,冷冷說道:“老愛卿,寡人不是讓你賦閑三日嗎,怎麼違旨上朝呢?”

“君上,請容老臣一言!”白圭頓首道,“天子之位,不是隨便就可坐的。周室雖衰,但王權神授,九鼎天鑄。自春秋以降,亂象紛呈,列強爭霸,強者攜天子以令諸侯,然而,君上可曾見過哪一家敢取天子之位而代之?雖有蠻楚南面稱王,可究其根底,蠻楚終為異族,非周室一脈。微臣敢問君上,中原列國可有認楚為王的?”

白圭之言擲地有聲,如一瓢涼水當頭澆下。魏惠王心頭一怔,嘴巴掀動幾下,竟是無言以對。

全場更是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從來沒有!”白圭略頓一頓,語氣堅定地自己答道,“中原列國只尊一個周天子!君上承繼先君基業已經多年,當知其中因由!”

朝堂越發靜得出奇。白圭抬起頭來,捋一把雪白的胡子,威嚴的目光掃過眾臣。朝中諸臣無不為白圭的德望和正氣震撼,即使魏惠王此時也是做聲不得。

公孫鞅知道,若是此時再不說話,就會功虧一簣,前功盡棄。他輕輕地咳嗽一聲,慢慢地睜開眼睛,目光緩緩地移向白圭,語調雖柔,殺氣卻是逼人:“好一個王權神授!請問白相國,商湯代夏之時,王權在哪兒?武王伐紂之時,神授又在哪兒?天下禮樂早已改變,白相國仍然抱著老皇曆不放,豈不是刻舟求劍嗎?”

公孫鞅字字如錘,句句屬實,縱使白圭,心頭也是一震,胡須抖動,無言以對。

就在此時,朝堂上突然響起一聲冷笑。笑聲雖輕,在這朝堂之上卻是刺耳。眾人無不吃驚,循聲望去,竟是跪在白圭身邊的公孫衍。

公孫衍將頭轉向公孫鞅,直盯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大良造如此強詞奪理,咄咄逼人,難道是欺我大魏無人嗎?”

白圭攪場雖為節外生枝,卻在公孫鞅的意料之中。這半路突然殺進一人,倒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事,心頭不由一震,眼望公孫衍:“閣下是——”

公孫衍道:“在下無名小輩,只不過看穿了大良造屈身使魏的真實用心而已!”

公孫鞅內心震動,面上微顯驚慌:“你——且說公孫鞅是何用心?”

公孫衍道:“大良造力勸君上稱王,名為臣服,實則使我大魏成為山東列國的眾矢之的!”

公孫鞅暗中運氣,強出一笑:“閣下言重了!陛下德威並重,南面稱尊,山東列國莫不臣服,何來眾矢之的一說?”

公孫衍再爆一聲冷笑:“這點道理小兒也能明白,大良造何作不知?魏與列國同為列侯,雖有大小強弱之分,卻無上下尊卑之別。魏國若是稱王,上下尊卑立現,列國豈能甘心?魏國稱王,列國必生救亡之志,何來臣服之說?列國既不甘心,又不臣服,勢必視魏為敵,群起相抗,魏國難道不是眾矢之的嗎?魏與山東列國爭端蜂起,大良造還能甘心臣服嗎?即使大良造甘心臣服,秦公他能甘心臣服嗎?即使秦公甘心臣服,與魏血仇數百年、更有河西之辱的老秦人能甘心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