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國舍命諫主(14)

公孫衍一串設問點出了稱王之舉的可怕後果,滿朝嘩然。縱使魏惠王,心頭也不免一震,兩眼微微眯起,眼角瞥向公孫衍。

白圭朗聲接道:“君上,公孫鞅蠱惑君上稱王,意在使君上引火燒身,與天下列國為敵,然後趁我與列國鷸蚌相爭之時,坐享漁人之利。公孫鞅用心險毒,罪在不赦。老臣懇請君上誅殺此人,以儆後世歹惡之徒!”

魏惠王臉色陰寒,身子朝後微仰,目光漸漸落在公孫鞅身上。

朱威知道火候到了,趕忙走到白圭身邊,跪下叩道:“君上,微臣贊同白相國所言,懇請君上從長計議!”

龍賈亦叩拜于地:“君上,秦人圖我河西之心從未死去,在我大軍行將征伐之際,公孫鞅突然表示臣服,且力勸君上稱王,其心大是可疑,微臣懇請君上三思!”

更多老臣紛紛出列,跪在白圭身後,七嘴八舌,紛紛要求誅殺公孫鞅。

望著紛紛叩拜于地的老臣,魏惠王的眉頭緊皺起來。他知道,剛才他們跪在地上口稱陛下並非真心,此番所奏卻是心里所想。眾怒難犯,魏惠王陷入沉思,有頃,抬起頭來,目光射向公孫鞅。

所有目光一齊射向公孫鞅。

公孫鞅半閉著的兩眼慢慢睜開,眼角微微斜向公孫衍,語帶譏諷地緩緩說道:“堂堂大魏朝廷,當真是什麼人都能登場啊!”

公孫鞅轉移視線的這一招極其險毒,也虧他能在如此危急關頭觀察到如此微末的細節。公孫衍一向放浪形骸,原不講究衣著,這日因沒想到會來此地,因而未曾換上他的士子服飾,依舊是平素的門人打扮。時下列國流行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只有士大夫可以上朝,門人地位甚低,等同于臣仆,是根本不能上朝的。同當年公孫鞅在魏痤府中一樣,公孫衍雖為士子,在相府里並無官職,依舊是個門人。方才上朝,是因為他要攙扶相國。

而這一小小破綻,偏巧被公孫鞅抓個正著。經他這麼一提醒,場上的所有目光立即落在公孫衍身上,也紛紛注意到了他那身隨便的衣飾。

白圭、公孫衍的意外攪局本使魏惠王頭疼不已。只是他們說得也還有理,他心里有火,也不好發不出來。此時聽公孫鞅這麼一說,他登時眉頭緊皺,扭頭轉向陳軫:“此是何人?”

陳軫也緊緊抓住這個機會:“回稟陛下,此人是相國府里的下人,名叫公孫衍。在孟津時,天子賜宴那日,他是侍酒!”

魏惠王震怒,拍案叫道:“下人也敢咆哮朝堂,令列國恥笑!”

幾個侍衛聞言,立時沖上前去,一把扭住公孫衍。

白圭見狀大急,猛叩于地,涕淚交流道:“君上——”

跪在地上的朱威、龍賈等眾臣紛紛再拜求情。

魏惠王掃一眼老白圭、龍賈和朱威,臉色和緩下來,冷冷說道:“公孫衍,寡人念你是相國門人,權且饒你擅亂朝綱之罪!轟出去!”

公孫衍掃視整個朝廷一圈,一把甩開侍衛,仰天爆出一聲長笑,扭轉身子,昂首而去。

白圭望著公孫衍走出宮門的背影,心如刀絞,顫聲喊道:“犀——首——”

猛然,白圭轉過身子,全身顫抖,手指公孫鞅破口罵道:“公孫鞅,你——你這個魏國奸賊,設圈布套,賣魏求榮,為虎作倀,欲陷君上于不忠不義,置大魏于刀尖火海,你——你你你——”

老相國陡然間狂怒至此,全場無不駭然。

看到老白圭已是語無倫次,公孫鞅神清氣定,勝券在握,不緊不慢地說:“白相國一生明智,為何越老越糊塗了呢?請問白相國,公孫鞅本為衛人,何談魏國奸賊?公孫鞅在魏之時一心事魏,在秦之時一心事秦,何談賣魏求榮?秦孝公以百姓為念,用鞅除舊立新,為民謀利,何談為虎作倀?公孫鞅事秦十年有余,一向與魏睦鄰友好,未使秦人一兵一卒犯過魏土,何來危害魏人、陷陛下于不忠不義之說?”

白圭本是求真務實的生意人,狂怒之下出言不遜,自然經不起公孫鞅有理有據的反駁,一時語塞,布滿青筋的老手哆嗦著指向公孫鞅:“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