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國舍命諫主(15)

他猛然轉過身來,朝魏惠王連連叩首:“君上,魏、秦血海深仇數十年,秦公怎能輕易忘記呢?公孫鞅設下的是連環計,其意不在睦鄰,不在尊王,只在奪回河西啊,君上!”

公孫鞅正欲反駁,公子卬跨前一步說道:“啟奏陛下,秦公誠心結盟,主動聯姻,我們卻在這兒疑神疑鬼,兒臣以為有失大國氣度!”

陳軫亦出列奏道:“陛下,上將軍之言不無道理。魏、秦唇齒相依,爭則兩傷,和則兩旺。秦公既已表示臣服,願尊陛下為上,重續秦晉之好,陛下若是一味視其為敵,何能威服天下列國呢?”

白圭站起身子,手指顫抖著指向陳軫,怒罵道:“你——你你你——你們,大魏江山早晚要葬送在你們這群敗家子手里!”

這一罵,顯然捎帶了公子卬等,甚至也包括魏惠王在內。魏惠王當下震怒,拍案叫道:“白圭聽旨!”

白圭也覺得過分了,當下轉過身來,叩拜于地:“老臣在!”

魏惠王道:“身為重臣,竟然如此目無寡人,咆哮朝堂,你可知罪?”

白圭泣道:“老臣知——知罪!”

魏惠王道:“念你為相多年,治國有勞,寡人權且饒你這次!只是你年事已高,不宜再居相位。寡人准你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白圭聞言,傷心欲絕,聲嘶力竭地說:“君——君上,老臣——老臣——”

突然,白圭從地上掙紮著站起來,顫巍巍地晃了幾晃,一頭撞向一旁的庭柱。跪在他身邊的老將龍賈猝不及防,待到反應過來,急忙伸手去攔,已是不及。白圭的腦袋“冬”的一聲撞在庭柱上,倒在地上。

滿朝文武都驚呆了。魏惠王一下子站起來,失聲叫道:“老愛卿,你——”

龍賈上前一步,扶起白圭,見他已是昏厥于地。

這日大朝以老相國白圭頭撞庭柱、以死諫阻魏惠侯稱王而匆匆結束。

白圭雖是抱下必死之心,但因年老體衰,腳底無力,撞柱的力度並不很大,是以沒有完全氣絕,被龍賈按住人中後沒過多久,就又緩過一口氣來。魏惠王見白圭活轉過來,吩咐毗人召禦醫替白圭療傷,自己板了面孔,拂袖而去。

龍賈等七手八腳地將白圭送回相府,候至黃昏,白圭仍然昏迷不醒。公孫衍請來安邑幾個有名的大夫把脈,但此時的白圭已如油盡之燈,縱使神醫,也徒喚奈何。眼見天色已晚,相國仍未醒來,眾臣只好告辭,白圭榻邊只剩下公孫衍、老家宰、龍賈、朱威四人,過門不到一年的兒媳婦綺漪隔了一道女牆,抽抽噎噎,哭得如同淚人一般。

人定時分,魏惠王派來的禦醫才匆匆趕到,為白圭把脈。把有一刻,老家宰看到禦醫的眉頭漸漸擰起,知道凶多吉少,焦急地問:“主公的脈相如何?”

禦醫肯定地說:“相國怕是不行了,准備後事吧。”

老家宰痛哭失聲:“主公——”

公孫衍抬起頭來:“主公他——還能醒過來嗎?”

禦醫從一只黑漆盒子里取出一粒藥丸,緩緩說道:“這粒救心丸相國若能服下,就可醒過來。至于能挺多久,在下說不准了。”

公孫衍舀來一碗開水,禦醫扶起白圭,撬開他的嘴巴,將藥丸塞進白圭口中,喂一湯匙溫開水。白圭嗓子一動,竟是服下了。

禦醫將白圭重新放到榻上,眾人目不轉睛地直望著他。過有一頓飯光景,白圭果然悠悠醒來,緩緩地睜開眼睛。

公孫衍哽咽道:“主公,您可醒了!”

白圭將眼睛閉上,又過一刻兒,重新睜開,目光望向公孫衍,然後移動眼珠,轉向龍賈和朱威,最後落在老家宰身上,吃力地說道:“你們都在,這就好!”

龍賈道:“老相國,您有什麼話,說給我們吧!”

白圭點點頭,目光仍在老家宰身上,輕聲問道:“混小子在哪兒,也——也叫他來!”

老家宰略怔一下,囁嚅道:“剛才還在這兒,怎麼一晃就不見了。老奴這就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