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嫣對世子妃的病情,全靠猜測和那點點的觀色,不過現在看的越多,她就越有把握世子妃的病是抑郁症.
大太太出去發了頓脾氣,看到丫鬟們全都連跑帶顛的開始忙碌起來,這才進來了,臉上本來帶著惱怒,但是看到世子妃同樣氣的冷笑不已,又覺著自己不應該在給她添氣,于是反而緩和了臉色勸她道:"丫鬟都是些欺軟怕硬的,看你現在病著,自然就想著偷懶,只這些都不是重要的,你且看她們能張狂著,等你身子好了,再要收拾她們,便是手到擒來的,因此倒真不用和她們置氣."
楊若嫣是最希望世子妃病能好的,從現在開始,因此馬上也點頭道:"是啊,大姐,跟別人置氣,反把自己氣的不輕,別的人毫發無損的,何苦呢?不如放寬了心,好好將養自己的身子."
大太太點頭附和:"你妹妹說的對,這些人配不上你跟她們生氣,騰出手了在教訓就是!"她說出來的話可就比楊若嫣說的厲害難聽多了,不過世子妃此時的心態,卻正能聽進去大太太這樣帶著挑撥戾氣的言論,因此大太太勸慰了一陣子,世子妃的臉色這才稍霽.
大太太一直到了天色將晚的時候才走了.
世子妃勉強的斜倚著說了半天的話,此時已經是很疲憊了,臉色灰白,神情萎靡.看到出去送大太太的楊若嫣又回來了,便有氣沒力的道:"你也回去吧,今晚上住著看看,缺了什麼明天只管和我說,我叫人給你補上……你同院住的那個廖大姑娘,若是去找你,你也不必和她親近,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楊若嫣笑著點了點頭,卻沒有走還是坐下了,輕聲問道:"大姐,我看你的病似乎是郁結在心,常年臥床引起的?大夫怎麼說的?可還有其他的病症?"
世子妃一聽不由得怔了怔,打了打精神道:"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你會看病不成?"她笑了一下:"不過大夫確實說的是郁結吧……"
楊若嫣也笑著道:"我小時候也是身體不好,看過一陣子的病,那大夫也是天天來診脈,我也是閑極無聊,跟那大夫學了診脈,之後身體好了,對醫術反倒是上了心,便找了些醫書來看,之後斷斷續續的,家里也有些大夫來往,我還跟著學了一陣子.直到大了一點,要避忌了,這才不在露面,但是醫書一直看著,自覺著醫術還是可以."
世子妃聽了大是驚訝:"真的?我從沒聽大太太提過?你真的懂醫術啊?"
楊若嫣便笑著道:"是真的懂,可那都是小時候閨閣中閑極無聊學的,長大了雖然也看書,可到底不是正經的女工,不敢叫父親母親知道,只是當成個喜好看看罷了.不過醫術卻也真真研究過幾年.大姐,我且不說別的,給你診診脈可行?"
她說的極婉轉的,世子妃自然是不能說不行,況且診脈也不是什麼大事,因此笑著點了點頭道:"這有什麼不行的."
身邊的丫鬟看世子妃點頭,便忙從旁邊拿出來一個粉色小迎枕放在了炕桌上,世子妃將胳膊放在上面,楊若嫣伸出兩指搭在她的脈搏上.
世子妃開始還帶著些隨意的笑,顯然是當成開玩笑一般了,但是楊若嫣給她把脈之後,臉色凝重,神情凝思,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世子妃就笑的有點沒意思了,等她把了一會兒脈便問道:"如何?"
楊若嫣心里點點頭,她之前的猜測加上觀臉色確實沒錯,世子妃身上確實沒什麼大毛病,完全就是郁悶引起的心情不好,生生把自己憋得病重.看這樣子,繼續下去還要把自己憋死算完.
還是沒回答,依然是神情凝重的診脈,楊若嫣也是要從一開始就給世子妃一個印象,自己是正經的大夫,不是開玩笑的.
"脈細如絲,起落搏指明顯,應是郁結沉疴,主氣血兩虛,諸虛勞損."又診了一會兒,楊若嫣這才收了手,說道.說完了這話,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世子妃臉上的失望,也看到了旁邊過來收迎枕的丫鬟臉上的不屑.
楊若嫣作為有經驗的大夫,自然是了解病人的心情,世子妃的想法就是一般病人的想法,一個之前沒給她看過病的大夫給她診脈,她最希望聽到了便是不同于之前大夫的診斷的話,希望聽見諸如,並沒有那麼嚴重啦,這病之前大夫看錯啦等等之類的這種話.
這也是人之常情,前面大夫說病重沒救了,換了個大夫,病人自然是希望能聽見好消息,說自己有救,沒那麼嚴重的消息.
至于那小丫鬟,楊若嫣權且不去管她.
楊若嫣看著世子妃道:"大姐此病,只能寬心將養,大夫也會給你開些和中發散的藥,助你調節氣虛.不過大夫肯定也會告訴大姐,此病實乃心病,若是放松情緒,寬心舒神,吃著和中發散的藥,此病便能好,若是繼續郁結下去,恐怕就是沉疴難治……"她看著世子妃笑著問道:"大姐,我說的可對?"
世子妃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倒是分毫不差,前後兩個大夫確實是這樣說的."
楊若嫣便問道:"大姐,你是怎麼想的?認為大夫診的對是不對?"
世子妃聽了就好笑道:"當然是對的呀!大夫說的話能有錯了?我也確實是覺著郁結……不過說吃藥便能好了,這卻不大准,你也看到了,我並沒有多好,越來越……"說著她搖了搖頭.
楊若嫣看了那個收回迎枕的丫鬟,對她輕聲道:"這位姐姐,去給我倒杯茶來如何?"
那丫鬟臉上一下子就愕然了,看了看桌上擺著的楊若嫣的茶杯道:"姑娘,你的茶在桌上,奴婢給你端來?"說著欲伸手端那杯茶.
楊若嫣笑著看著她好整以暇:"這杯涼了."
那丫鬟大是愕然起來,神情間就有些不自在,還有些憤憤然,看了世子妃一眼,看世子妃沒打算說什麼的樣子,只能伸手將楊若嫣的茶杯端著往外走,臉上已經很明顯的呈現了不高興的憤然.
世子妃雖然性子暴躁,可到底也是不傻,楊若嫣和自己說了一半的話卻轉向了丫鬟,她當然知道有別的含義,況且丫鬟不高興也是沖著楊若嫣,在她還沒有把楊若嫣徹底看成自己人的時候,自己的丫鬟對楊若嫣不那麼的恭順,其實是附和世子妃心中所要求的.
楊若嫣支走了丫鬟,這才對世子妃輕聲道:"大姐,你也是和尋常病人一樣,只以為有病吃藥便能好,若是吃藥好不了,那就干脆好不了了.你卻忽視了大夫說的那句話,心病要心藥醫,要寬心靜養.以我給你診脈的想法,若是能真的靜心將養著,恐怕不用吃藥,這病也能好了."
世子妃一聽,滿臉的不信,想了想靠在了靠墊上,半天才道:"靜心將養,我一直都這樣啊,也沒見病好了多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急,你的一片好心,我都領了……"
楊若嫣笑著道:"大姐,你不覺著你這周圍的人,這些丫鬟們,身上全都有股子戾氣?"
世子妃眼臉本已經垂下了,她心中已經微微後悔,自己為什麼沉不住氣叫這個一點醫術也不懂的妹妹給自己診脈?倒好像自己多麼怕死的一樣,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了!現如今這個妹妹必定是打聽了自己的病情,又拿了大夫說過的話來說一番,診病是虛,勸解是實,說到底不過就是為了邀功罷了!
這樣想著,世子妃已經想著要怎麼開口送客了,卻猛地聽了楊若嫣最後那句話,眼皮子猛地抬起來看著她:"你說什麼?"
楊若嫣就是要一語點醒了她!她盯著世子妃,一字一字的道:"大姐,依我看,你這屋里的丫鬟們,每個人身上都帶著股戾氣!這股子戾氣,或許是因為你久病不耐,或者是因為丫鬟們之間互相感染,總之,一屋子的人包括大姐你都是滿腹的牢騷戾氣,在這樣的環境下,你的病哪里能好了?正是會越來越重!"
這番話說完,世子妃滿臉的驚訝.楊若嫣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實在是很驚訝!
正好,那個被支出去的丫鬟端了茶回來,將托盤往桌上放的時候,聲音略微重了點,不說聲音很大,但是絕對不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伺候人時該發出來的聲音.
楊若嫣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丫鬟.而盯著她看的世子妃便也將眼睛轉向了這個丫鬟.丫鬟尤還不知,只知道自己給這位三姑娘一點臉色看看,世子妃是默許的,因此沉著臉依然的不高興,憤憤然.
世子妃默然的盯著那丫鬟將茶杯放下,提著托盤又出去,另一個丫鬟進來,站在門口便斜睨著楊若嫣.
世子妃又低垂下了眼瞼,這一次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了,她倒要看看,丫鬟們拿著雞毛當令箭,能做到多過分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