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部——《欲望咆哮(上)》 第三回:解除束縛者

銀凌海和莎若雅二人沿著鐵梯攀下,發現自己站在水泥台子上,眼前是呈左右延伸的鐵軌,鐵軌上鏽跡斑斑,地上布滿積水垃圾,空氣雖沒有想象中般局促,但充滿陣陣黴臭氣味。

吸血鬼凝神集中意識,雙目快速地適應四周昏暗的環境,再把隨身的手電筒遞給莎若雅。

狼族戰士輕哼一聲,搖手拒絕,複道:“別以為只有你們才有夜視能力。”說罷,少女往左右兩方各看了一會,指指右方,道:“應該是這一邊。”

然後也不待銀凌海反應,領先往地道深處步去。

地道除規律的嗡嗡聲外,每隔一段時間,地面及四周都會傳來規律的震動,應該是由列車運行引起的,由此可猜想幽靈車站有某些地方和現存鐵路系統仍舊相連。

吸血鬼和狼族少女很快就發現,夜視能力在此地可有可無。

因為向前數十步後,牆壁處的輔助照明燈竟有不少還在正常操作,發出閃爍不定的黃白光芒。

“這兒怎會仍舊有電力供應的?”莎若雅問道。

“那種規律聲音加上不穩定的電壓,他們可能連用柴油作燃料的小型發電機也搬來了。”銀凌海想了想,道。

兩人再拐了個彎,眼前開闊,竟是一個老舊的地下鐵車站。

他們從路軌攀上月台,車站的架構和一般的沒兩樣,呈長方形。

整個車站異常殘破,地面凹凸不平,天花板露出鋼筋,泥石間歇地沙沙落下,不遠處的地上放著一盞發出微弱光線的殘舊防風燈,由月台中段至遠處卻是一片黑暗,更遠處傳來潺潺流水聲。

銀凌海左右觀察了一會,上前來到月台一角,一個約兩個電話亭大小,四面(包括門)都是透明強化玻璃,而且奇怪地還算完好的亭台,這應該是供月台站長工作的指揮室。

他拉門走進,看樣子此地被人當作儲藏室,盡是灰塵的小室內都堆放了書籍。

銀凌海拍拍書本封面上的塵埃,隨意拿起幾本書看看,發現都是些質疑現存制度的書籍,比如:《文明的荒謬》、《消費工業的騙局》、《大企業的黑幕》等等。

除此之外,其中一面牆壁上貼上一張約F4尺寸,似是從雜志上撕下來的圖片,上面更被人以紅色麥克筆畫上一個大交叉。

圖片上的是莎依娜。

“如此看來,此處應該是肯尼三人的秘密基地,而他們在失蹤後就是躲在這兒嗎?”銀凌海心忖,同時蹲下身子,打算作更詳細的搜索。

倏地探員如遭電擊般站直身子。

渾身顫栗感湧現,是他作為吸血鬼的“異能”,預知危險的能力

同一時間,莎若雅看著月台遠處,示警的低呼道:“銀探員,小心。”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黑暗中亮起數十道黃芒。

“是類似肯尼的氣場。”莎若雅神色凝重的道。同時半側身子,一手于前,另一手收于腰間,擺出某種武術架式。

腳步聲的主人們慢慢來到月台中央,竟是數十頭不同品種的犬只,它們的毛色暗啞而相互糾結,肮髒雜亂,應該是流浪狗一類。

眾犬後方是一名年齡和肯尼相若的少年,他發長及腰,手臂上的汗毛也異常地長約寸余。他在二人前方站定,滿臉敵意的瞪著兩名闖入者。

“慢著,你是……”銀凌海細看對方,想起調查資料上的照片,訝異的道:“你是丹。丹·麥連同學?”

少年沒有說話,一眾犬群卻全身的毛豎起,略微低下頭來,齜牙咧嘴,擺出一副隨時疾撲而上的姿態。

銀凌海看看身旁的莎若雅,對方搖了搖頭,低聲道:“這人不是那名迷失同胞,不過他散發的氣場和肯尼近似,應該都是被那同胞……呃……“影響”了的。”

“我不認識你,你們是什麼人?”丹·麥連忽然道,聲音沙啞低沉,如剛吃進幾顆炭。

“哼。”莎若雅冷哼一聲,露出隨時准備動手的姿態。

“你們是怎麼知道這兒的?你們來干什麼?”丹·麥連再問道,和著低吼。

“我是哥特市警察,來此並無惡意。”

銀凌海站前一步,故意擋在莎若雅身前,避免狼族戰士敵意的肢體語言再刺激對方。續道:“你的朋友肯尼出了點……意外,而我是來調查的。他身上有一些……呃,古怪的變化,和你有點類似。”

“肯尼到死也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這地方的事。”丹·麥連搖搖頭,語氣透出淡淡的悲哀,道:“他出發前說,那是屬于他個人的戰斗,你說他出了意外?他其實是掛掉了,對吧?”

銀凌海沒有直接回答,只道:“丹,我並非你的敵人,肯尼和你身上出現了一些不好的改變,你們需要幫助。現在告訴我,你另一個朋友嘉維斯在何處?是不是他用某些方法令你們出現這些變化的?”

“是我的朋友給我力量的,”丹低頭撫摸身旁的狗只,冷冷的回道:“除此之外,我沒什麼想說。”

“老天,這事情很重要,關乎很多人的生命。聽著,丹,你須要……”

“該死,已經有夠多的人告訴我該怎樣做。”丹打斷道:“條子,你說我有問題?你弄錯了,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的。

“那種釋放真正的自己,不用再在意身旁的人,完全操縱自己生命的感覺,我不用再聽身旁的家伙啰啰嗦嗦,從現在開始,只有丹·麥連可以決定丹·麥連該怎麼做!”

對方雙目異芒閃動,如肯尼般,透出一種有秩序的瘋狂:明白自己想要的,而且不理任何後果都要得到。

“丹,你……”

“況且我告訴你又如何?答案對死人是沒意義的。”丹忽然獰笑了一下,瞬間像狐。

“什麼?”

“就這樣讓你們離去的話,之後會有更多人來煩我的吧?”丹說罷,發出幾個低沉連續的咆哮。

眾犬如收到指令般,從立在二人面前改為往左右橫移,再迅速在外圍組成一個月牙形圈子,把銀凌海和莎若雅圈在中心處。

莎若雅冷冷道:“和他多說無益,這人和肯尼一樣,他已經不算是普通人類了。還有,這些也並非普通的流浪狗,你最好把他們當成獅子一般。”

“等一等,丹,我真的沒有侮辱你的意思,”銀凌海仍不肯放棄的道:“這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相信我,我沒打算傷害你們。”

丹沒再說話,包圍圈則在慢慢縮小。

“你不打算傷害他們,可是他們有打算傷害你。拜托你別那麼天真,好不?”莎若雅不耐煩的道。

說罷,少女在探員耳旁輕輕道:“我有方法應付這群敵人,但我須要約一分鍾時間不被打擾,你可以做到嗎?”

銀凌海疑惑地回頭看看莎若雅,點了點頭。

莎若雅遂不再答話。閉上雙目,露出凝神靜氣,集中精神的模樣,複以一種古怪的節奏呼氣又吐氣。

眾犬發出充滿原始欲望味道的低吼聲,繼續逼近。

地面忽地輕搖了幾下,是列車駛過引起的震動,一如賽跑開始的鳴笛。

數頭惡犬吼叫幾聲,從不同方向往銀凌海高速接近。

他暗歎口氣,一手伸進黑色大衣內,再伸出時,手中已多了一枝似是噴發膠般的東西。

銀凌海輕按罐上的按鈕,一團略帶棕色的氣體立時向攻來的幾頭狗噴去,他手中的原來是警方用作制服暴徒的胡椒噴霧。

自從成為吸血鬼,面對過幾次超自然犯罪事件後,銀凌海明白到,自己因不肯吸血而長期處于“營養不良”狀態,故在“覺醒狀態”後能保持理智的時間極短,而愈全面運用吸血鬼的異能,損耗得愈快。

所以在非必要時,他也盡量減少使用血族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使用藏在大衣下,各種特別准備的工具及非致命武器。

撲向銀凌海的各犬立時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慘號。因為犬科動物以爪和牙作主要攻擊武器,迎上胡椒噴霧,等于把眼睛和嘴巴主動湊上去。

倏地後方響起低促的咆哮聲,探員在激戰中略微回頭,兩人後方不知何時跑來數頭巨犬,它們和其同伴一樣,嘴巴溢出饑餓的唾液,一副悍然欲撲的樣子。

“什麼?”銀凌海此刻才省悟到,對方剛才是刻意引開自己的注意力,然後主力則繞遠道從後方偷襲,而一開始留空二人大後方的半月型包圍圈,本身已是個陷阱。

一頭雜毛巨犬發出響徹整個地底的吼叫,如疾電般領先向莎若雅撲去。

千鈞一發間,少女睜開雙目,如變魔術般,身上臉上各處都發出微微藍光,浮現奇異的刺青圖案來。

雜毛巨犬奔跑數步,已來到莎若雅面前。它朝前一撲,沾滿唾液的利牙往少女脖子高速接近。

莎若雅神色不變,順勢舉起膀臂迎向巨犬。

利齒毫無困難的噬著血肉,猛獸卻同時發出不慎咬到硬物的慘號。

莎若雅浮現刺青的手臂竟異乎尋常地堅硬,只出現幾道淺淺,似是擦傷的血痕。

少女趁對方吃痛時,使出和體格不符的驚人力氣,先以空出的一手抓著狗的後頸,兩手複同時運勁,猛地把巨犬壓至地上,雙手再緊抓犬頭用力往橫一扭,空中立時傳來清脆的頸骨折斷聲。

銀凌海看到莎若雅的戰況,略松一口氣之際,其它的狗只仍悍勇的再次攻向他。

其中一頭無視受傷,硬生生直往他噴灑著噴霧的罐子撲去,複一把咬住,然後再骨碌一聲,把仍在噴出噴霧的罐子吞進肚中,這才搖搖晃晃的倒下,瘋狂的行動完全違反了普通狗只的本能行為。

簡直是神經病!銀凌海不由心中暗罵一聲,右手從大衣里再抽出一枝伸縮警棍,深吸一口氣,眼中紅芒倏地閃現,然後手腕輕抖,警棍有如矛槍般,往撲來的各犬閃電刺出數下,異常地全數命中它們額頭中央,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力度令它們出現腦震蕩,倒地昏了過去。

瞬間的攻擊展現出他發動吸血鬼異能後,有如精密機械般的動作及瞄准能力。

這邊廂莎若雅大喝一聲,動作狠辣利落的解決了數頭擋路的犬只後,猛地向丹·麥連沖去。

“莎若雅,別殺……”激戰中的吸血鬼從眼角余光看到莎若雅的行動,忙高聲喝止道。

丹高吼數聲,嘴巴冒出尖銳犬齒,尖銳指甲的雙手五爪箕張,也向少女撲去。

往前沖的莎若雅沒半點避開對方的意思,身子忽地加速,讓對方攻來的利爪落空。左手一掌由下而上,避開對方利齒,利落的擊中丹的下頷。

丹瞬間整個身子被擊飛,再撞到主柱上,發出隆然巨響。

莎若雅得勢不饒人,往倒地的對手沖去。

“不要,莎若雅……”銀凌海揮棍擊倒另一頭撲來的狗,再次喝止。

丹眼中射出畏懼的神色,倏地發出數道帶著某種音節的嗥叫聲。

一直以銀凌海身體要害為目標的犬群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般,改為攻擊探員的手腳,而剛才被噴霧射中倒地的巨犬中,竟有一、兩頭勉強回複視物和活動能力,它們倏地前撲,不顧一切緊咬著銀凌海手上的武器。

其它體形較小的狗則以吸血鬼手腳為目標,拚命又抓又咬著,瞬間暫時癱瘓了銀凌海的行動能力。

同一時刻,丹往後退走,先是幾個跳躍拉遠距離,再轉身奔往月台深處。

莎若雅再怒吼一聲,緊隨其後,少女的奔跑速度極快,瞬間竟已追至離對方二、三個身位。

死命狂奔的丹腳步踉蹌了一下。他咒罵了幾聲,一回頭,看到莎若雅來勢洶洶,他大吼一聲,狗急跳牆的發起蠻力,把身旁一條有明顯裂痕的水泥柱子往少女方向推去。

隆然一聲巨響,柱子往一旁倒去,登時揚起大片灰塵泥沙,而在旁的是險險打滾避開的莎若雅。

丹的如意算盤打不響,狼族戰士和她的獵物只有不到兩米距離。

丹再畏縮的退後兩步。

忽地天花板上又再傳來數道隆隆的硬物碎裂聲,破舊不堪的月台天頂,在失去柱子支撐下,造成近似骨牌效應的崩潰效果。一瞬間,莎若雅頭項上方的一片巨大拱形裝飾水泥高速塌下。

比剛才更驚人的巨響及灰土再次于空中出現,不同的是這次少女來不及避開。

“莎若雅!”剛擊倒兩頭咬著雙腿的犬只的銀凌海,焦急的大喊。

丹呆望著眼前反敗為勝的奇跡,一時傻了眼。

突然間,水泥塊被一股巨力由內向外沖開,少女搖搖晃晃的從瓦礫中站起。

仍然生存的莎若雅並非絲毫無損,少女頭破血流,紅色液體順臉頰流下,和著其上的淡藍刺青,令她狀如沉迷殺戮快感中的狂戰士。

“別開玩笑了,我是狼族高貴的戰士,亞述·望的繼承人,怎可能在這兒倒下!”莎若雅抹去額上的血,向眼前的對手吼叫道:“過來啊!展現你的爪和牙吧,懦夫!”

自知逃生無路,丹低吼著,利爪向莎若雅腰腹劃去。

“唰!”攻擊順利的命中血肉,又或者是血肉的主人無法?無意閃避?

被擊中的莎若雅竟然笑了一下,硬碰硬地以招還招,呼的一聲一拳轟向對手的面門,少年立時再如斷線風箏般倒飛開去。

莎若雅身子搖搖欲墜,仍絲毫不停的前行,逼向對手。

少年再度站起,眼中透出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絕望眼神,忽地縱身一躍,往莎若雅撲去,是完全舍棄一切的拚死一擊。

“莎若雅,不要!”

連警棍也被群犬舍命攻擊而弄斷的銀凌海,終于擺脫了眾犬的糾纏,以高速奔至,欲阻止少女痛下殺手。

少女對銀凌海的呼喊充耳不聞,再次笑了起來,拳頭卻沒半絲猶豫,挾帶勁風往對手擊去。

急奔著的銀凌海開始喘氣,血液彷佛加溫沸騰,心中那種嗜血的欲望愈來愈強,心下更急,知道自己保持清醒的時間已接近極限,理智隨時崩潰。

倏地他在心中一愣,預知危險的直覺如排山倒海般再次湧現。

感覺和剛才面對丹時不同,是比他及犬群……更危險的東西。

異變再倏至。

車站內的所有日光燈發出啪啪聲響,接著全體盡數熄滅。

同一時間,丹攻來的雙爪接近莎若雅的脖子,少女的一拳也快和對方的臉作親密接觸。

少年上方的空間突然現出兩道黃芒,接著彷佛能破開疾風的利爪從其後方襲至,在觀者視網膜上留下一個巨大的交叉殘像。

半秒間,丹瞬間被分割的血肉肢體,如冰雹般朝狼族戰士灑去。

在半空展開的血花及肢體遮蓋了莎若雅的大部分視線,對方鋒利的左爪藉此作掩護,如剃刀般往少女脖子劃去。

“不!”銀凌海聽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尖叫,心中只剩下純粹的恐懼。

是那種看到身旁的人離去,只剩下自己孤獨一個的恐懼。

母親的出走、父親的自殺、養父莫凡的死亡等畫面閃過又消逝,意識底下最純粹情感的爆發,有如在心靈中開鑿出一道缺口,底下某些黑暗的東西開始慢慢湧出。

哼哼,有趣有趣……銀凌海內心深處傳來那道熟悉的沙啞聲音,再逐漸遠去。

然後時間彷佛被濃縮起來。

巨大的黑影劃過空間,有如超越時間法則。千分之一秒間,銀凌海突然出現在莎若雅身前。

對方的攻擊盡數落到當盾牌的他身上。莎若雅倉促變招的直拳也同時命中對手。

“砰”的一聲,對方中招後倒飛開去,撞在身後的一條水泥柱上,再發出一聲硬物碰撞的巨響。

“噗!”銀凌海則半跪于地,一記狹長的切口由脖子右側頸動脈斜向下至小腹側延伸,有如被一把巨大的刃物劈了一記,血花瘋狂湧出,要不是銀凌海身上的皮大衣吸收了部分沖擊力,身體甚至會被一分為二。

月台受到連番沖擊,像是在發牢騷般,無數泥沙碎石開始從天花板處落下。忽而再傳來是啪啪數聲,燈光又漸次恢複,不過這次沒有如先前般燈火通明,日光燈或明或暗,閃爍不定。


帶著一雙黃瞳的身影緩緩站直身子。

莎若雅邊緊盯著對方,邊扶起銀凌海,少女深知自己方才是倉促變招,未能運足全力。加上身體已是強弩之末,這一擊給對手的傷害實在有限。

日光燈閃爍得更頻繁,忽“啪”的一聲,牆上的一個燈泡爆開,接著所有日光燈同告熄滅,唯一的光源只余下地上勉強發光的防風燈。

不速之客由黑暗處慢慢往光明處步去。

在閃爍及由下而上的光線底下,二人先是看到對方的下半身,如人類般兩足直立,穿著牛仔褲。一雙光腳丫子長滿毛發,趾甲尖長。

接著是手,同樣長滿毛發,猶帶血跡的指甲長如利爪,令人想到剛才他是憑此攀爬到牆壁上伺機偷襲。

緊接是身體,沒有想象中般龐大,甚至比銀凌海略矮,在陰影交錯下,傷疲交加的二人勉強只看到其胸部及小腹毛發糾結。上身只穿著一件鮮紅色皮夾克,衣袖處似是塗上某些夜光物料,發出陣陣詭異的青綠光芒。

此外,鎖骨下方還掛著一條骷髏狀珠子串成的項鏈。文明和野性的古怪配搭令人生出怪異的感覺。

“吼呀……”隨著充滿示威味道的低鳴,最後出現在銀凌海和少女面前的是他的臉。

在頸子以上是一顆長著銳利牙齒的狼頭,臉頰上的眼珠子發出幽暗的黃色光芒,有如一對透澈的純色黃玉。

而剛才被莎若雅擊中的左臉頰傷口,則有如吸血鬼般逐漸複原。

“很可怕,彷佛連萬物都吞噬的黑色氣場,你是嘉維斯,不,你就是“詛咒之狼”?”莎若雅一臉嚴肅的說了個銀凌海不解的詞語。

“吼!”一道狼的嗥叫響徹整個地下道,令人耳鼓發痛,大氣也似因此而振動,空氣中的血腥味更為濃烈,甚至蓋過了其它的臭氣。

“情況不妙,莎若雅,我們先撤退吧。”受重傷的銀凌海氣喘籲籲的道,巨大的痛楚反而令他冷靜下來,探員靜心分析現在敵我實力,得出走為上策的結論。

“不可以,不在這兒阻止他,讓他完成“月祭”就麻煩了。”一臉焦急的少女再次說出教探員莫名其妙的話。

莎若雅頓了頓,站在銀凌海身前,再道:“放心,我有對付他的終極絕招。”

“絕招?”

“嗯,雖然這招我從未成功過,不過現在沒時間考慮了。”少女說罷,咽了口唾液,露出如剛才般的冥想神態。

她身體上的刺青開始出現變化,如有生命般,先移動收縮,複往脖子下方處集中。

野獸“不語”,左足試探性的踏前一步,看二人猶立原地,步伐由慢變快,不住加速往二人沖來。

如雨般的灰塵泥沙落下得更頻繁,當中更夾雜著較大塊的混凝土,彷佛為戰斗制造背景音樂。

“等等,這兒可能會倒……”銀凌海這時才想到,月台本身已相當殘破,加上支撐的梁柱在剛才不斷被破壞,整座建築隨時會倒塌。

黃芒離二人只有約兩米距離。

同一時刻,“嘩啦”一聲傳來,上方的鋼筋、水泥及管線等如雪崩般開始塌下,眼看就要將三人壓成肉醬。

千鈞一發間,一道黑影如破開空氣般疾旋而至,半秒後,兩人被人硬生生從後拉抓而起,同時一道嬌嫩的女聲喝道:“走。”

“等……”莎若雅想喊些什麼,卻因被猛力後扯而咬到舌頭。

在如山洪爆發般倒塌的水泥塊下,銀凌海看到黃芒的主人也轉過身子,往與三人相反的方向逃走。其夾克背後的毒蛇纏繞十字架的圖案也在他眼前變小,但猶自發出青綠的詭異光芒,似是宣稱自己不會如此容易就掛掉。

野獸的殺戮還沒結束。

整個幽靈月台如骨牌般倒塌。

翌日,銀凌海的家。

新聞報導中的主播聲音從電視傳來:“接下來是本地新聞,今早在舊城區雷德街一帶發生的地陷,當局仍然在清理現場。初步調查後,懷疑與已廢線的舊鐵道有關。當局暫時找到一具殘缺不全的男性尸體,正進一步確認身分……”

空中響起《藍色多瑙河》的電子音樂,坐在沙發上的銀凌海忙拿起行動電話。

“嗯嗯,是這樣嗎?”銀凌海聽著話筒另一端的聲音,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你,阿高。”

身上多處包紮著的莎若雅看看他,露出疑問的目光。

“據我朋友打聽回來的情報,現場找不到第二具尸首,那個狼人……呃,我是說,你的同胞九成是逃掉了。”

“嗯,這次是我一時大意,”莎若雅咬牙切齒的道:“下次我絕不會讓他溜掉!”

銀凌海抓抓下頷,道:“從現有狀況推斷,狼人的真身很可能就是嘉維斯,他本身已被警方追緝,加上現下老巢被毀,可能會暫時躲起來避風頭……”

“不,他不可能這樣做,一旦狩獵開始,那種內在的執念會驅使他完成整個“月祭”……”莎若雅打斷對方,卻在話末時硬生生的打住。

“你說完成什麼?”

“不……呃,我是說……”

電視的電源忽然“啪”的一聲關上,二人回頭,發現是剛從房中步出的雯妮莎。

昨夜雯妮莎救了二人回銀凌海的家,並以古怪的“術”替兩人作了簡單的治療後,只說了句熬夜對皮膚不好,就躲回房中,直至現在。

換上一套黑色露臍短上衣,配黑色有折短裙的女吸血鬼,先神態優雅的打了個呵欠,再看看餐桌,不滿的道:“老天,你這笨弟子沒泡咖啡?你除了吸血外,連這些美妙的飲料也戒掉了嗎?”

“不是的,師父,因為我們在討論……”

“馬上去泡!”

莎若雅瞧瞧手忙腳亂的銀凌海,假咳一聲,先端正坐姿,複正容道:“雯妮莎大人,我莎若雅·史賓利代表狼族,感謝閣下出手相救。令你的弟子遭遇危險,我感到萬分抱歉……”

“夠了夠了,不老實的小鬼連寒暄也假仙得很。”雯妮莎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我……我不明白閣下的意思。”少女立時鐵青著臉,剛拿出泡咖啡用具的銀凌海也一臉愕然。

“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有人不老實,說謊也不打草稿。”

“雯妮莎師父,你在說什麼?”他停下手來,疑惑的問道。

雯妮莎瞪了銀凌海一眼,道:“我有說你可以停手嗎?你不會一心二用的嗎?邊泡邊聽我說,你這笨驢雖然比不上我,但總算有點小聰明。偏偏每次看到別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腦子就馬上停擺,也不想想對方話里的破綻。”

銀凌海渾身一震,雯妮莎一言驚醒夢中人,腦中登時想起莎若雅說過的話中,很多地方均矛盾重重,而自己卻是先入為主,視而不見。

“人並不相信真實,只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真實。”雯妮莎轉向莎若雅,道:“小丫頭,是時候說實話了吧。”

“我不……我沒有隱瞞什麼……”

“老天,看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而且你編的是什麼爛故事?”雯妮莎氣道:“你說什麼某個失心瘋的狼族四出亂殺人?拜托,他有三頭六臂不成?要同時出動四長老及最高階的祭師?

“況且若你們族人真有這種可以“影響”人類及其它生物心智,甚至令他們的肉體出現變化的能力,人類世界早就天下大亂啦。”

“我……”

“你提過對方每隔月相變化就要殺人,”雯妮莎頓了頓,喃喃的續道:“莫非這一切都和那個什麼古老傳說有關?”

“你知道“詛咒之狼”的事?”莎若雅瞳孔因為驚訝而擴大。

“有所耳聞吧,”雯妮莎聳聳肩,一臉滿不在乎的道:“這麼多年我可不是白活,不過當然那些技術性的細節沒你那樣清楚。”

銀凌海看到師父狐狸般狡猾目光,暗地里搖了搖頭,曉得她用的是警察偵訊時常用的套話技巧——

先扮作所有事都了然于胸,一副說不說都隨你的樣子,讓對方放下心防。

雯妮莎忽瞪了瞪銀凌海,眼神堅決表達出“你敢說破我就把你的舌頭打結,雙重的死結”的意思。

“我……我……但族中規定……”

雯妮莎忽又柔聲道:“非常事情要用非常手段,我無意窺探你們族中秘密。但現在事態緊急,而我在黑暗世界度過漫長的歲月,對于“術”或“魔法”一類的事認識比你多,或許可以提供有用的建議。”

莎若雅臉上陰晴不定,忽歎了口氣,道:“雯妮莎大人,你的弟子在戰斗中表現了崇高的情操,我信任你們,祖靈在上,願祂們原諒我。”

說罷,莎若雅忽然脫下上衣,露出只穿上內衣、身材勻稱得沒有一絲贅肉的上半身。

銀凌海忙半轉過頭去。

莎若雅一手輕按自己小腹,閉上雙目。腹部的皮膚倏地現出一個似文字又像圖案的刺青符號,少女再瞪開雙眼,刺青已然不見,她不答話,忽猛力一把撕下自己小腹處的皮膚。

“你干什麼?”銀凌海再嚇了一大跳,忙想上前制止。

雯妮莎卻擺擺手,示意銀凌海少安勿躁。

探員這才看清,莎若雅撕下的其實是一塊和皮膚顏色相同,具黏性的假皮。少女把假皮翻轉過來,內里是一片深棕色的紙片。

“這是唯一記載我族“詛咒之狼”一事的文書,叫作“羔羊圖卷”。”莎若雅把紙片拿起再慢慢展開。

殘破的紙張甚薄,但既柔軟又堅韌,似是以某種植物的纖維所制。她把折迭的部分逐一攤開來後,竟有二十公分寬,近半米長。紙上則以墨水繪上各種人形、奇 -書∧ 網獸類及日月星辰等圖案。

莎若雅指指文書,解釋道:“此圖卷被曆代長老用秘術處理過,有彈性且防水,也能局部延緩自然老化,在折迭後體積會做某程度的縮小。

“而收藏的假皮是師父造的,貼于皮膚上會如變色龍般,變成和使用者一樣的顏色,並會把加諸其上的大部分傷害轉移到其人身上。”

雯妮莎看到假皮,不由得露出看到寶物,雙目放光的眼神,相較之下反而對圖卷顯得興趣不大。

她由左至右瞧瞧破舊的文書,指指上面繪有各種人獸建築等的圖畫,問道:“這些應該是圖畫文字(pictography)或是比較後期的楔形文字,但你們一族不是向來習慣不立文字,曆史及習俗都是靠歌謠代代相傳的嗎?”

“嗯,這是極少數祖先允許留存下來的文書,在祭師間一代傳一代,以往只有兩個族外人曾得長老允許閱覽過,不過那已是約一百年前的事。要不是有此先例可援,我也不敢如此……魯莽。”莎若雅不由得強調道。

“嗯哼,”雯妮莎現出思索的表情,道:“繼續吧,不過你先再說一遍有關那傳說的事,我不想浪費時間向身旁這個笨徒弟說明。”

莎若雅沒留意到雯妮莎用巧妙的語詞蒙混過去,遂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嘴巴以如蚊蚋的聲音,先輕哼了幾句由古老語言組成的歌曲,複向銀凌海道:“這是我們族最古老的故事,用你能理解的語言翻譯,嗯……大致上是這個意思——

““亙古以來,即存在一頭惡獸,叫作詛咒之狼。我們遠古的祖先與其相斗,雖然打勝了,卻始終無法將其完全消滅。逼于無奈下,遂將其封印于體內,因此惡獸被滅,族人及其它生物都得以過和平的日子。””

“這是用作欺騙大部分人的版本吧。”雯妮莎冷笑一聲,道:“如果真是這樣,你們今天就不會如此煩惱。”

“嗯。”

莎若雅不自然的改變一下坐姿,再道:“這是一般人所知道的傳說,但真相是……呃,其實惡獸肉體雖滅,其精神意識卻猶殘存,更隱藏于我們一族的血脈中,每隔大約一、二百年,惡獸會趁機在某名同胞身上複活……”

少女說罷頓了頓,先不好意思的瞧瞧銀凌海,複道:“正如我曾說過,長老預測到的,其實是詛咒之狼將會于此地再次複活,一名有我族血緣的同胞會受它的蠱惑,在每隔一次完全月相改變時,意即朔月及滿月時,于月光下“狩獵”另一名有我族血緣的同胞,吞食其心髒及血肉,此謂“月祭”。”

她深吸一口氣,道:“每成功一次,他的能力也會變得更全面。在完成連續三次“狩獵”後,“詛咒之狼”就會重現世上,屆時塵世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消滅他。

“故長老們及師父于此地集合,打算趁他羽翼未成時先下手為強,結果……剩下的你們都知道了。”

“能力?難道你指的就是“影響”其它人類心志及肉體的力量?”銀凌海對于那兩名少年的死始終不能釋懷。

莎若雅臉有難色的回道:“其實我剛才所講,都是師父告訴我的。理論上要等祭師正式交接,他才會把一切秘密以及圖卷交付。

“這次師父在臨行前卻一反常態,將相關事情大略及此文書的由來告訴我,又叮囑我把此卷宗貼身藏好,我當時已覺不妥……”

說至最後一句時,少女露出哀痛神情,卻旋又隱去,續道:“總而言之,此文書的詳細意思和“月祭”的細節,比如那同胞如何影響其它生物,“詛咒之狼”如何強大,什麼是“能力變得全面”等,我委實不知。

“請相信我,祖靈在上,我這次沒有任何隱瞞。”

“那個所謂影響,我猜可能是透過某種肢體的接觸或是體液的交流。”雯妮莎發揮對這方面的知識,道:“我猜這點和我們血族類似。”

銀凌海點點頭,想起肯尼在宿舍遇上狼人後說的話,複向莎若雅道:“根據你說的話,我有幾點不解的地方:首先,你說以往曾發生類似的事?那當時是如何殺……嗯,解決的?

“其次,你提及連續三次“狩獵”,那個……狼人不可以先暫停一下子,待風頭過後才靜靜行事的嗎?第三,他是如何找尋有你們一族的血緣,呃,或是說,有“殘留血緣”的族人?”

“是的,我也曾和你有相同的疑問。”莎若雅點點頭,道:“師父解釋過,在過往曆史中,“詛咒之狼”曾多次迷惑我族同胞,促使其完成“月祭”。

“那惡獸殘存的意志會間接影響宿主的精神,令他行事更大膽暴戾,也讓他能在適當月相出現時,感覺到附近擁有我族血緣的人。

“不過凡事有利也有弊,這也同時促成他心中那不理性,非盡快完成“月祭”不可的執念。最重要的是,儀式有不可逆反中斷的法則,所以他在下一個……呃,按時間推算,應該是朔月之夜,一定會再行凶。”

“儀式的法則?”銀凌海抓抓頭。

雯妮莎歎了口氣,忽身影一動,上前狠狼敲了銀凌海的頭一記。

“哎呀,師父,我說錯了什麼?”

“拜托,這是黑暗世界不移的定律,”雯妮莎道:“愈強大的力量,其限制及規定往往也愈多,不過有時會被施用者隱藏過去,甚或是化缺點為優點。

“不過重點是,這些我幾天前不是教過你了嗎?你這弟子就是不學好,師父說的老沒在聽!”

銀凌海掩著頭,想起每次提及黑暗世界的事,自己老是下意識的避開,甚或左耳入右耳出,苦笑起來,道:“嗯,師父,我會反省的了。”

“哼,知道就好。”

莎若雅靜靜的看看二人,先假咳一聲,續道:“正如我剛才所說,“詛咒之狼”過往曾多次意圖複活,但因為這些行動限制,縱或第一、二次狩獵時可隱瞞過去,但在第三次狩獵前,一定會被長老發現而被消……呃,導回正途。”

“但是這次出了意外?”雯妮莎坐回沙發上,輕撥幾縷垂至額前的秀發。

“是的,”莎若雅臉色難看的頷首,道:“上次“詛咒之狼”出現是大約九十年前的事,此次時間竟相隔這麼近,師父說是因為有外力介入。”

少女頓了頓,以困擾的語氣續道:“我記得說到這個時,師父的神態忽然變得很古怪,說什麼黑暗女……”

“一次解決一個問題,”雯妮莎忙打斷道:“總之先解決你們族中這個麻煩再說吧。”

“嗯,但……”

女吸血鬼忙不迭續道:“既然已知對方一定會在新月來臨時行動。那反過來說,在此之前他不會有什麼大動作。

“我要是你們,會趁這段時間先解讀這份文書,畢竟它現在是唯一有關詛咒之狼詳情的線索,搞不好可以找到有用的東西又或其弱點什麼的。

“對了,笨驢,你不是有個叫什麼沃爾夫,在大學教書,閑閑沒事干的朋友嗎?就找他吧。”

銀凌海皺了皺眉,向一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神態的雯妮莎道:“師父,既然現在莎若雅已說出一切真相,你可否……”

“想也甭想,”雯妮莎道:“避免兩個笨蛋變成肉泥,和像個傻瓜般滿街亂跑調查,這可是兩回事。”

“但你說過只要搞清真相就會出手幫忙……”

“我不是協助你們搞清事情始末,又提供專業意見了嗎?這些不算是幫忙?我沒按每個子音來收費已經很寬大的了。”雯妮莎懶洋洋的道。

銀凌海正想繼續游說,行動電話卻忽然響起,探員拿起話機接聽,雙眉隨即緊鎖起來,再簡單的說了幾句就掛了線。

雯妮莎無言的揚揚眉。

“是緊急情況,上司叫我馬上往現場支持。”

“嗯,原來是這樣嗎?”雯妮莎微笑道:“那你過來,我有事要告訴你。”


“呃?”

女吸血鬼再狠狠的敲了銀凌海的頭一記。

“師父,你干什麼?”探員掩著剛才相同的位置,痛呼道。

“你問我干什麼?是我問你在干嘛?”

雯妮莎怒道:“你是哪根筋不對啦?我只替你這營養不良的家伙作簡單的治療,你別以為自己外表還齊齊整整就真的沒事啦!現在你是中看不中用,別說傷口隨時會裂開,一個不慎更會立時失控。”

“我明白,雯妮莎師父,但我是警察,而我的同僚需要幫忙。”

銀凌海略微踉蹌的站起來,步向大門,複轉頭道:“我會盡量小心的。莎若雅,你就待在這兒休息一下。師父,拜托你了。”

“哼,驢子的話我聽不懂。”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匪徒車牌號碼……車型是黑色奧迪S8……疑匪人數四人……持有重型武器……車子往東碼頭街前進……”銀凌海車上的無線電傳來調度中心的指示。

“探員55699收到,正趕赴現場。”

銀凌海拿起電機應道,亮起警笛的車子完全超越路面時速限制,全速趕至哥特市東碼頭的貨物起卸區。

此區域位于貨運碼頭邊緣處,是屬于碼頭擴建前的部分,所以路面設計較窄,配套設施也較舊,使用率較低,部分大型貨倉甚至被分拆成小型貨倉出租。

銀凌海把車子停在某幢漆上“利氏有限公司”字樣的大型貨倉前,建築物附近已泊有幾輛巡邏警車和一輛私人汽車,數名制服巡警持槍戒備,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

距離建築物大門前不遠,警衛亭旁的矮牆處則停泊著一輛車頭凹陷的汽車,玻璃碎了大半,車身上滿是彈痕,車門大開,拍檔力高和另一名古巴裔的同僚卡查在旁小心查看。

銀凌海和其它人頷了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再步向棄車處。

車子的乘客席上躺著一具男性尸體,其胸部、小腹以及頭部均有中槍造成的傷口,襯衫及牛仔褲上沾滿了血跡。臉孔五官被射入的子彈撕裂拉扯,不似人形。

男人手上還握著一迭以紙條整齊捆著的大額鈔票,皮鞋也新簇簇的,沒沾上血跡,令本來可怖的景像平添某種諷刺味道。

三人視線相會,點了點頭,再步回大伙處。

“學長,情況如何?”其中一名較年長的巡警問道。

“實在太過分啦,情況就像你第一次和女朋友的父親見面,發現他竟然是你的心理醫生一樣糟。

“我對比過了,車牌、車子顏色及型號和調度中心說的賊車一樣,至于尸體方面,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力高指指車上那穿著略微過大衣服的男人,道:“應該是傷太重了,同黨丟下了他。”

“嗯,調度中心說車上共有四名匪徒,那剩下的三人跑到哪兒啦?”卡查邊說邊看著前方的貨倉。

“有工人說看到幾個人影跑進這貨倉內。”一名年輕巡警補充道:“我比較熟悉這一帶,這兒是舊貨倉區的盡頭,只有我們面前這一條路連接,貨倉後方就是海邊。他們要逃走,只有繞回這兒又或是跳海逃生。”

“又或是無可奈何下,躲在貨倉中。”銀凌海冷靜的道。

“那怎麼辦?”年輕巡警問道:“要進去嗎?”

“不。”銀凌海三人及較年長巡警搖搖頭。

從調度中心處得知疑匪持有沖鋒槍一類的重型武器,加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狀況下,嫌犯什麼也干得出來。

最正確的處理方法,應該是先封鎖附近一帶,待S.W.A.T(Special Weapon And Tactics)等機動部隊前來支持。

眾人正商議間,倏地吵耳的引擎聲音傳來,一輛附有警笛,大馬力的悍馬駛至。

車子停定後,一名高瘦,理一個小平頭,腰間掛著警徽的白人瀟灑的跳下車子,龍行虎步的走來。

“長官。”

眾人同時敬禮。不過力高,卡查和銀凌海三人在敬禮的同時卻臉上一寒,一副剛踩到狗大便的樣子。

來者叫強森,剛調來哥特市警隊約一個多月,據說有幾個學位什麼的。

他本來是非前線工作的政風處副主管,也不知他如何說服高層,讓他暫調來“了解前線人員工作”。

不過在指揮了幾次行動後,大家已知道他是典型的考試秀才,正所謂俗稱“高分低能”的人。只會根據標准程序照本宣科,完全不會根據現場狀況變通。

最糟的是,強森偏是那種沖勁有余,冷靜不足的人,令警隊內教徒的人數突然呈幾何級數增加。

“實在太過分啦,我突然很想看到“毒蛇”尼考爾。老天,你們說,是不是我壓力太大,內分泌失調了?”力高低聲道。

“不,阿高,我認為這是世界末日前的一種征兆,我打算信教。”銀凌海和卡查點點頭,後者再補充道。

此時強森聽了巡警彙報,聲如洪鍾的道:“各位,我剛從劫案現場趕來,情報表示,這幫人下手的是譚哥塢那群混混的其中一個秘密倉庫。”

““譚哥塢小子”?自從華人幫會的老大“惡鬼張”死後,他們借勢崛起,專營毒品及軍火走私,最近勢力擴展得很厲害……”熟悉黑人幫會的卡查道。

“嗯,這些我……我當然也知道,不,我清楚得很。”

強森忙不迭的強調道:“我們從幾名僥幸沒掛的黨羽中得知,他們除了錢外,還被搶了些重型武器,好像有魯格MP-9以及MP5型號的沖鋒槍什麼的……啊,還有一枚四十毫米的自動榴彈發射器。”

眾人立時臉都白了——銀凌海除外,成為吸血鬼後的他臉色蒼白,比較不顯眼,在如此人煙稠密的城市出現榴彈炮,簡直是超級神經病。

“那群混蛋在搞屁啊!”卡查怒道:“走私榴彈炮?他們以為這兒是阿富汗嗎?”

“罪犯都是自私而且愚蠢的。”強森裝模作樣的道:“好了,不論他們是黑吃黑還是什麼,大家聽我指揮,我們現在就進去抓住他們。”

“什麼?”

這次眾人下頷都差不多要掉到地上,現在確定了對方持有如此強大火力的武器,還要貿然沖進去,不啻等同送死。

“長官,是不是該等支持來比較好?”力高馬上道。

“還等什麼?兵貴神速,這些小毛賊我們自己可以解決。”強森信心滿滿的道,腦海中全是自己上任不到三個月,就抓獲一批持械悍匪的風光畫面。

“長官,至少我們得先搞清楚倉庫放的是什麼東西,好嗎?”銀凌海指指空無一人的警衛室道。

負責看守倉庫的警衛亭內,即使沒有貨物紀錄,最少也會有倉庫持有公司的聯絡電話,如此可確定庫內沒有易燃物又或炸藥一類的危險品。

“怕死的話別當警察,”強森吆喝道:“我說進去就進去,這是長官命令。”

銀凌海和力高二人互相打個眼色,心中歎了大大一口氣,警隊始終是紀律部隊,上司的命令是絕對的。

同一時間,銀凌海的家。

莎若雅試試伸展手臂,卻似牽動了傷口,登時露出吃痛的表情。

“坐下專心養傷吧,我和笨驢是同一血裔的,治療比較有效,那笨蛋現在才可以像發情的野鹿般滿山跑。”雯妮莎喝著銀凌海泡的咖啡,淡淡的道:“你可不同,沒掛已經很幸運的了。”

莎若雅暗歎一口氣,如言無奈坐下。過了好一會,她深吸口氣,道:“雯妮莎大人,這次我真的深感歉意。”

“安·比爾斯(Ambrose Bierce)說過,道歉就是為將來再次冒犯而打下伏筆。小鬼,你要說什麼就直講吧。”

“嗯……為了救我,令你身上詛咒造成的傷勢惡化,我感到非常非常抱歉,我在本族的秘巢藏有些特別草藥,應該可以減輕發作時那種痛楚……”

“小鬼你在胡說什麼?”雯妮莎立時厲聲道。

“雯妮莎大人,我無意冒犯。不過我有“靈視”能力,可以看到人類及某些黑暗生物的氣場。雖仍沒完全練成,但即便如此,竟也能看到閣下發出的暗沉氣場,那麼說大人您的傷勢已……”

“嘖,小女孩有很不錯的眼力嘛,”雯妮莎再次打斷對方,道:“作為“忌子”,真的很出色。”

這次輪到莎若雅臉色大變。

“是亞述那家伙用“術”那一類東西替你掩飾的吧!”

雯妮莎嬌笑數聲,站起來,轉身步進房中,同時道:“你放心,這種對抗孤獨命運的勇氣還有悲慘的生命,我很喜歡。”

她頓了頓,續道:“小鬼你要是真的這樣閑,那就到醫院看看亞述吧,省得在此吵我補眠。”

“但師父他……”

“小女孩,亞述並沒你想象中那麼弱不禁風,這些小傷才難不倒他啊!”雯妮莎哼了一聲,緩緩把房門關上。

就在門差一線要完全關上時,暗夜女王忽地聲調轉低,瞬間氣溫似下降至冰點,她再續道:“還有,我的事你少管。而且絕對不許對那笨驢多嘴多舌,懂嗎?”

“是……是的,對不起。”對方發出的強大殺氣,令狼族戰士頓時噤若寒蟬。

眾人分成兩組,從左右小心翼翼地接近倉庫。

倉庫的兩扇大門已朝左右橫移敞開。

各在隊伍前方的力高和銀凌海倚在入口旁,盡量用有限的視角觀察室內,確定了待會自己的立足點,互相打了個眼色,一先一後沖進室內,在門外左側的力高朝右沖,右側的銀凌海朝庫內的左側沖,二人采交叉路線,以對角直線方式進入建築物。

沒有伏擊,兩人的警戒范圍內沒有任何敵人。

銀凌海作了個安全的手勢,其余眾人迅速進入室內,互相掩護下各自散開,各自找尋掩體。

這兒應該是個存放紙品的倉庫。

除了不少木箱外,各處都是一捆捆的印刷品,比如舊報紙、雜志、書刊等,還有外表如一卷巨人用的衛生紙的白紙卷。遠處還有幾個頂端開啟的鐵籠子,裝滿了大量碎紙,應是回收作再造紙用。

幸運的是倉內有數個接近天花板高度的大窗戶,引入室外陽光,加上電燈也開啟了,各人的眼睛很快就適應了現場光線。

“連燈也沒關,那班家伙鐵定慌得躲在某個角落內發抖啦!”強森興奮的道,身旁的卡查則因同時肩負保護“指揮官”的責任,一臉緊張。

銀凌海心下不安,在如此惡劣的狀況下,最需要的就是自己吸血鬼的異能。偏偏自受傷後,骨子內充斥著一股古怪的疲憊感。

而且現下稍為動念,體內立時傳來強大,似要吞噬身旁一切的饑餓感,這才明白到雯妮莎那語重心長的警告。

想當人類時就是吸血鬼,需要吸血鬼異能時卻是人,真是充滿黑色幽默感!銀凌海心忖。

“哥特市警察!里面的人馬上放下手上武器投降!”強森在毫無先兆下,忽然大喊道。

眾人幾乎把心髒都吐出來。

老天,訓練手冊上是說行動時要先表明自己警察的身分,但也要看看時機,好不?各人心里登時直罵娘。

不遠處一堆鐵桶後方,忽地傳來重物墮地以及喊痛的聲音,像是有人摔倒了。

“在那兒!”

強森毫不猶豫,手中的葛拉克17立時開火。

“別……”銀凌海等有經驗的三名警探來不及制止。

在如此巨大壓力的環境及心理狀態下,強森的一槍促使了所謂傳染射擊效應,其它人不由得跟著長官開槍,對方也自然響應還火。

瞬間,無數子彈和著槍鳴在空中來回往返。

在鐵桶後方應該有二至三人,他們如被驚嚇的動物般,各自握著九毫米沖鋒槍胡亂向四周掃射,不過不知是自暴自棄或是一時慌亂,子彈大半都射空了,落在無人或是近天花板處。

銀凌海抵在某個木箱後方,知道雖然現場堆放了大量可作掩護的雜物,但大都是柔軟的紙品,嚴格來說只是“掩蔽物”,不是“掩護物”,沒法擋掉對方大口徑的子彈,這樣的情況對己方甚為不利。

不遠處的力高向他,以及剛把強森推到某個堅固機械後方的卡查打個手勢。

二人會意,分別又向其余人打手勢,然後眾人再分左右兩邊,邊還火邊冒險沿著匪徒所在處的外圍移動,到對方察覺時,眾人已分占有利的掩護地點,從兩個相異方向同時朝目標作交叉射擊。

這是利用己方人數優勢,從不同方向同時攻擊,形成交叉重迭的火網,使敵人無法同時兼顧兩面,是與匪徒火並時常用的戰術。

一個把身子探得太前的匪徒小腹中了槍,卻沒有倒下,反而更像被激起凶性般,索性直起身子,如戰爭電影中的主角,一手握沖鋒槍槍把,另一手握著握把後方的槍托,向卡查那一方瘋狂掃射。

“啊!”卡查大腿冒出血花,中槍倒地。

銀凌海那一邊的巡警連續開火,對方背部連中兩槍,終于倒地身亡。

另外的兩名匪徒奇怪地沒有絲毫膽怯,發出有若野獸的原始吼叫聲,悍不畏死地以手中的重火力武器向眾人禮尚往來。

銀凌海看到對方的神態,心中一愣,沒來由的想起昨夜那群凶猛的犬群。

不,是我想過頭了,而且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

“啊啊!”強森看到已擊倒一名敵人,忽然熱血地沖上前方,緊貼在一個更接近匪徒,約半個成人高的機器後,伸出頭來向對方連續射擊。

“不好,這個距離太……”銀凌海眼角看到上司的行動,正想阻止,對方已向強森所在的掩體瘋狂開火。

“媽的!”

強森正想舉槍還火,一枚擊中堅硬掩體的子彈反彈開來,擦過了熱血指揮官的肩膀,吃痛的他失去平沖,半邊身子跌出機器外。

雖然槍戰時靠近掩護物是常識,但此刻和敵方是處同一水平位置,子彈在擊中一些低矮掩體如車輛引擎蓋時,容易反彈,變成跳彈或是近失彈,造成本可避免的傷害。故和敵方占據高位置時盡量貼近掩護物不同,此情況下要和掩體保持一定距離。

千鈞一發間,力高冒險從木箱後撲出,邊沖前邊開火,意圖吸引對方火力。

接近強森的一名匪徒猝不及防下,胸腹同時中槍倒下。

不過本來面向銀凌海等人方向的另一名匪徒卻受此影響,雖然他的下腹剛剛吃了一槍,但竟能抵受著痛苦及子彈的沖擊力,同時將槍管改而指向力高及強森的方向,扳機聲就要在下一秒響起。

“阿高!”

看到對方如無畏槍炮般,銀凌海心下一急,拚盡吃奶力氣猛沖上前,一把將其撲倒。“撲通”一聲,兩具人體同時倒地。

對方手中的MP5飛脫離手。

“不許動!”銀凌海大聲吆喝道,同時咬緊牙關壓著仍在掙紮的對手。

余眾此時紛紛上前,其中兩名巡警連忙跑來協助銀凌海,一個幫忙壓著仍不住掙紮的匪徒,另一人把對方的手屈向後方上手銬。

銀凌海見匪徒已受制,坐倒一旁,喘了幾口氣。又連忙上前查看卡查大腿的傷勢,同時替他作簡單的止血急救。

“老天,我認得這幾個家伙,他們是城東五街一帶的毒蟲,一向最多只會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想不到會突然如此大膽。”卡查痛得滿頭大汗,咬著牙的道:“怎麼樣,你這個得到康薇爾真傳的家伙,我可不可以提早退休?”

“甭想,”銀凌海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道:“傷口沒有大量出血,應沒有傷及主動脈,你那痛苦的警察生涯還漫長得很。”

此時力高慢慢扶著強森站起,滿頭冷汗的指揮官看看四周,笑道:“很好,在我英明的領導下,成功阻止了三名持械匪徒,大家干得好。”

銀凌海及卡查聞言,互相作了個鬼臉。

“長官,我們是否需要徹底搜索此地,以防有什麼遺漏?”力高沒好氣,故意打斷的道。

按一般辦事程序,此時雖然已經大致控制場面,但為安全考慮,仍要對現場作一次搜查。

“啊,對對,這些你們來干吧,”強森一副大局已定,老神在在的樣子,道:“該死,我的肩膀痛死了,快給我叫救護車,還有,找人扶我到大門,可能有媒體來了……”


此時三匪中仍生存的一人開始因痛苦而呻吟起來。

銀凌海上前替對方作止血處理,邊道:“忍耐一下,救護車快要來了。”

就在他扯開對方夾克,欲再撕開其上衣替傷口作緊急處理時,心中猛地一愣,動作也登時頓住。

匪徒的夾克下是一件淺藍色,式樣近似巡警的制服,胸前口袋處還印有利氏公司的字樣及標志。

“是這倉庫警衛的制服,他原來是這兒的警衛嗎?不,卡查說他們是沒有正職的毒蟲,那他……對了,莫非他是拿了制服來穿,但為什麼?”

門外空無一人的警衛亭,車上尸體身上過大的衣服,看不清臉孔的槍傷以及和襯衣牛仔褲格格不入的皮鞋。種種影像在探員腦海中閃過。

“不好!大家小心,匪徒仍是四個人,還有一個躲在這兒!”銀凌海立時警告道。

“銀探員你在說什麼?”強森茫然的問道,其它人也是一臉疑惑。

“大門外車上的尸體是警衛的,他們大概強迫他調換衣服後,再射殺他,所以尸體身上衣服才會有點過大,而鞋子因為不合腳,故沒有換。

“他們又把一迭錢塞到尸體手上,造成其中一名匪徒已死的假象,藉此拖延我們調查的時間,方便逃……”銀凌海急忙解釋道。

躺在地上的匪徒忽地格格大笑起來,聲音充滿嘲弄味道。

同一時間,離眾人位置稍遠,堆滿了碎紙的回收鐵籠內,倏地冒出一名小腹處血跡斑斑的男子。他撥開用以藏身的碎紙,腰際夾持著一枚德國HK公司HK69A1的單發榴彈發射器。

准星瞄向眾人。

事出突然,在這一秒間,眾人呆若木雞,沒人反應過來。

除了他們當中的一頭黑暗生物。

吸血鬼異能瞬間發動,銀凌海眼中紅芒暴現,手中的葛拉克17連續發出兩聲怒吼。

就在男人手指扣向發射鈕前的瞬間,其心髒及額頭中央先後爆開兩朵血花,身子再隨沖擊力往後跌,倒在軟趴趴的紙片上,發出“啪”的一聲。

危機解除。

銀凌海身子一軟,整個人跌坐地上,像是落在岸上的魚兒般,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眾人以為他因為剛才險死還生,精神還沒回複過來,遂上前感激的拍拍他肩膀。

只有吸血鬼自己知道,剛才不顧一切,勉強進入“覺醒狀態”,雖不過短短數秒,但體內那股嗜血的沖動卻馬上如山洪爆發,令他要用體內所有的理智壓制著。

此時被壓在地上,雙手被手銬反剪綁著的匪徒突然抬頭,直勾勾的瞪著眾人,眸子帶著某種饑渴和狂亂,低吼一聲,不顧傷勢的掙紮起來,咆哮道:“我會殺了你們,我會吃了你們,我會把你們撕碎……”

兩旁的警員馬上更用力的制住他。

“我殺死你們……”對方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

在房內沉睡的雯妮莎倏地睜開雙目。她半支起身子,看著前方牆壁一道由盆栽投射而來的影子。

黑影突然如卷麻花般扭曲,再擴大,然後慢慢形成一個男人的形狀。

黑暗世界的行商,雙影。

好一會後,影子“傳來”一道男性聲音:“日安,我親愛的女士,你最近好嗎?”

“本來還不錯,要是雙影你不出現的話,感覺會更好。”

“噢,這些久違的問候話真的令人溫暖。”

“少說廢話,找我有什麼事?是關于“女神”的消息嗎?”

“嗯,最近不少地方都有看到“女神”的傳聞,又或受她的力量影響的黑暗生物出現。事情真的一團糟,暫時最高興的可算是“獵人公會”那群家伙啦。”

“還有你們這些瞳孔都是貨幣符號的黑暗行商,給我入正題,雙影。”

“好啦好啦,我說我說,其實是有人托我當個中間人,想與你見個面。”

“是什麼家伙?”

“就是那群中立的預言者。但你也知道我很愛惜小命,可不敢亂直呼她的真名,她現在自稱“卡珊德拉”。”

“嗯哼,”雯妮莎冷笑一聲,道:“希臘神話中作出准確預言,但沒人相信的女預言家?她可甚有自嘲的勇氣啊。不過你們原來這麼熟絡的嗎?”

“商人的原則是盡量少樹敵,所謂和氣生財嘛,和她見個面吧,你又不會少塊肉的。”影子扭曲了一下,續道:“喂,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的啦。”

“哼,何時?在哪兒?”

“女士,你也知道他們的行事方式,你只要四處隨便逛逛就行了,他們認為時機適當,自會出現。”影子說罷,頓了頓,隨即開始收縮。

“等一等,”雯妮莎叫住對方,道:“關于“女神”的事……”

“放心吧,行商信譽無價,有什麼異動或是特別情報,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趕來的警車、救護車及傳媒采訪車,幾乎把碼頭大半的道路都塞住。強森面對一堆鏡頭及麥克風,正侃侃而談自己英勇與匪徒火拚的經過,又不忘炫耀肩膀上那不過是擦傷的傷口。

“實在太過分啦!情況就像你和女友在房內嘿咻時,她那不知情的五歲弟弟在門外打拍子一樣,令人憤怒又不好發作啊!”倚在救護車旁的力高忿忿的向銀凌海道:“老天,那一記子彈要是准一點多好。”

此時兩名救護員把躺在擔架上的卡查抬上車,他向兩人作了個鬼臉,道:“笨蛋阿高,記著找些美眉來醫院探望我。”

“嗯,我盡力吧,不過要找到肯來看你的女孩子,我想我需要組織一支龐大的探險隊。”

救護車瞬速遠去,力高轉過頭來,向仍是臉青唇白的銀凌海笑道:“兄弟,你沒事吧?你一副貧血的樣子,要不要馬上找個美女護士,替你作特別的輸血服務?”

“血?好的……”

“老天!你竟然響應我的笑話?說,你到底是誰?你把我的好朋友阿海怎麼了?”

“呃……對不起,阿高,你剛才在說什麼?”

“實在太過分啦!你的幽默感和你的演技一樣糟糕,”力高沒好氣的道:“不過算啦,我會原諒那些長得沒我帥的同性。對了,說歸說,我真的弄不懂那班家伙在搞什麼。”

“嗯,我猜想伏擊我們的男人早已受傷,故他們打算先引開警方注意力,好掩護同伴逃走,此時我們卻碰巧出現……”

“我不是指這個,”力高打斷銀凌海,道:“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嗎?正如卡查所說,他們不過是街頭混的毒蟲,卻突然神經病似的跑去打劫幫會?

“另外,剛才槍戰時那幾個人吃了這麼多槍還站得起來,即使嗑了藥也太離譜了吧?老天,簡直就像前幾天那個家伙般。”

“你說前幾天?你的意思是還有相似的事件?”銀凌海立時緊張的道。

“嗯嗯,不過可能是我想太多啦,”力高抓抓後腦,道:“你記得前幾天我和那菜鳥米高處理的那宗劫殺案吧?凶手是附近的流浪漢,他闖進一間餐廳,用菜刀斬死了店主夫婦的那一宗。”

“嗯哼,他不是因為反抗而當場被擊斃了嗎?”銀凌海想起那幾天他都忙于私下追查狼人的案子,對此案只隱約有點印象。

“當時我也在現場,”力高露出回憶的表情,道:“我們接報沖進去時,那家伙還在廚房內拚命吃著賣剩的食物,那時他的眼神……很怪異……就像是……唔,怎麼說好呢?”

這時另外兩名法醫助手把一個長條型的綠色尸袋抬上車。那是剛才被制服的匪徒,因為子彈命中要害,待救護車來時已經失血過多而死。

“對了!”力高“得”的一聲彈了彈手指,道:“就像剛才那家伙般,目光像野獸,看人像看肉。”

“……”

“實在太過分啦!我可憐的朋友,我不是告誡過你,裝憂郁耍帥在真正的帥哥面前,是毫無意義的嗎?”

“……”

“啊,我險些忘了……”力高賊笑起來,道:“你那上次在酒店救了黑暗福音樂團和天籟唱片公司的人,他們有說會怎樣回報你嗎?”

“他們好像提過可以給我簽名或表演門票什麼的,”銀凌海有點沒好氣的道:“不過我拒絕了。”

“實在太過分啦!你知道樂團的主唱莎依娜可是被譽為色藝俱佳,本年度最有潛力的新人嗎?”力高露出標准“粉絲”表情,道:“幸好他們把主唱換成了莎依娜,簡直是脫胎換骨,比從前那個穿著發光衣服的怪人強多啦,對了對了……”

力高頓了頓,臉上忽然露出異常正經認真的表情,續道:“銀探員,有一件罪行,我們身為人民的公仆,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你在說什麼,阿高?”

“最近不是在網上流傳莎依娜在更衣室被偷拍的照片?又有傳言說她被瘋狂歌迷跟蹤嗎?”

“阿高,你流鼻血了。”

“別介意這些小事!我說,反正你救過他們,可否提議他們找一位經驗豐富的探員,提供一些保安上的建議,又或是索性要求那名探員作二十四小時的貼身保護。至于人選嘛,最好像我這種年輕有活力又有干勁……”

銀凌海瞬間沉默,幾道青筋在額角處浮現。

“好吧好吧,我……我說說笑罷了,”力高看看銀凌海的表情,忙道:“你不是很關心肯尼那宗案子嗎,我知道其它同僚還在追緝嘉維斯,要我替你豎起耳朵嗎?”

銀凌海想了想,道:“好的,謝謝你,阿高。”

“別客氣,關于我剛才的提議,你確定他們真的不需要……”

“阿高!”

“OKOK。”

稍後。哥特市近郊。

銀凌海的車子沿著公路向郊外飛馳著,坐在副駕駛座的莎若雅則沉默不語,靜靜的看著兩旁急速往後飛退的景物。

時近黃昏,但因為尚算是夏末,日長夜短,故路旁的景色在日光下仍是清晰可見。

“凱阿姨,”銀凌海邊駕駛邊向耳朵上的藍芽道:“剛才在倉庫那宗槍擊案……是的,就是那宗,犯人的尸體應該已運來了,我希望你能詳細檢查一下……嗯,我不肯定,總之是有某些異常的地方……

“還有,在早上地下車站發現的,那少年尸體以及……呃,那些犬只,我也希望作同樣檢查,如果可以的話。”

電話另一頭的首席法醫疑惑的道:“阿海,詳細檢查是沒問題,不過你可以給我一個方向嗎?你想確定他們的死因?比對造成傷口的凶器形狀?又或是體內是否有某種藥物?”

“這個……”銀凌海思索了一會,想起現時手上模糊的情報,道:“我不肯定,但可以從他們的體液樣本開始,我猜……”

“阿海,你到底在懷疑些什麼?”

“凱阿姨,我暫時真的沒法回答你,”銀凌海歎了口氣,道:“待我肯定了一些……一些事後,我會給你一個合理解釋的,好不?”

“嗯哼。”

凱阿姨頓了一會才道:“好吧,不過阿海,你記著萬事要小心。”

“我會的,凱阿姨。”銀凌海掛斷電話。

一直不語的莎若雅待探員通話完畢後,道:“銀探員,我下午時去看過亞述師父了,感謝祖靈保佑,他的傷勢開始好轉了。”

“那很好啊,莎若雅。”

“我不知如何表達……嗯,謝……謝意,”莎若雅期期艾艾的道:“我答應你,我一定不會再讓他傷害其它人的,我以我的性命起誓。”

“我會全力阻止那狼人再行凶,但不代表一定要某個人犧牲什麼的,”銀凌海聽出少女話中意思,有點氣道:“我很確定我……呃,或是任何人,都不需要你這種報答方式。”

少女再次沉默下來,對銀凌海的話不置可否。

此時探員的車子已沿著一條支道駛近盡頭處,在拐過一個彎道後,前方赫然出現一間屋子。

銀凌海把車子泊在屋前院子外圍,二人隨即步出車外,眼前是一幢英國都鐸式建築的房子,凸肚窗前爬滿了長春藤植物,牆身由雕著渦卷形花紋的磚組成,不過屋子看來相當殘破,外牆、窗戶等各處都缺乏修葺。

屋前院子是一大片花田,和屋子比較,明顯花田有人定時打理,上面長滿了無數帶著紫色花穗的花,在晚風吹拂下,彷佛無數剛睡醒的夜精靈,在輕輕打著呵欠。

這兒是沃爾夫·亞門教授的家。

他是哥特市立大學宗教系及人類學系的教授,性格古怪。雖對探員的“真正身分”及黑暗世界一無所知,但一直對超常現象有濃厚興趣,而且相當博學。故以往發生過的超自然犯罪事件,銀凌海也曾向其請教過意見。

當銀凌海一如以往般,打算到大學找老學者時,卻得知沃爾夫請了事假,已經三天沒上課了。

“銀探員,這兒很特別,給我一種安甯的感覺。”莎若雅罕見的出現情緒波動。少女說罷,步至花田中央處,眸子移往西方正燃燒著的落日。

天際盡是一片嫣紅,夕陽把花田、小屋和少女鍍上了一層金光。狼族戰士輕攏秀發,回過頭來,道:“銀探員,你知道嗎?對我們來說,死亡只是一個過程,並不是終結,就如日出日落一般。假如生命是場祝福的話,死亡也是。”

莎若雅說罷,再次轉頭面向落日。複閉上雙目,喃喃地似是背誦某些遠古詩歌道:“如吾時日已臨,願吾埋骨處有如斯美景。”

太陽終于被大地吞沒,黑夜再次降臨。

好一會,少女倏地像是從某個美夢中醒了過來,有點焦急的道:“這是我們族中流傳的詩句,我剛才……一時胡言亂語,很……很抱歉,請不要介意。”

“不要緊,我不……”

毫無先兆下,一道慘叫聲忽然自屋中傳來,某種程度上打破了這尷尬的場面。

同一時間,法醫大樓,地下室的太平間。

地下室的空調仍是冷得讓人有如置身南極般,空氣中飄散著一陣消毒水混合福爾馬林的特殊味道。在房間中央的數張解剖床上,都各放了一具尸體,接近牆邊的一張則放著一具失去生命的犬只。

首席法醫康薇爾用鉛筆在膠手套的包裝紙上作了些簡單筆記後,歎了口氣,似是太疲勞般拍拍自己的肩膀,再拿起工具,打算為眼前尸體的Y型切口做縫合工作。

寂靜的空間忽然響起行動電話的鈴聲。

“喂,我是凱。”

“凱,是我,阿祖。”電話另一頭傳來一把帶點焦急男子的聲音。

“啊,好久不見了,阿祖,你最近好嗎?”

“一點也不好,”叫阿祖的男人連珠炮發的道:“我剛才遇到來這兒開醫學會議的斯頓,聊了幾句後才知道你腦內的腫瘤……老天,這麼大條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

“天,老斯頓那個多嘴怪。”

“凱,聽我說,要動手術的話就要盡快,我這兒半點問題也沒有……”

“謝謝你,阿祖,但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有很多事情要解決。”

“老天,有什麼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阿祖,我請你諒解我。”

“好吧,”對方深吸一口氣,道:“你也是醫生,知道時間急迫。這樣吧,你一決定的話,我馬上訂機票過來。”

“謝謝你。”

康薇爾掛上行動電話,又歎了口氣。她重複檢查一下放有尸體采樣標本的載玻片上的標簽,正打算交給助手詳細化驗,忽地心中一動,把其中一份組織切片放在雙眼顯微鏡下,再把眼睛湊上去。

向來冷靜的女法醫皺起眉頭,喃喃道:“老天,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