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部——《欲望咆哮(上)》 第四回:羔羊圖卷

“也就是說……”

額上冒出道道青筋的銀凌海把撞歪了的門移正,邊以螺絲刀替其換上新的合頁,同時道:“教授你因為電玩卡關,所以才向大學請假?”

“沒有……沒有這樣的事……我只是……我只是研究流行文化中,神話傳說人物所象征的意識形態罷了。”站在一旁的老人不好意思的回道。

三人身處大宅的大廳中,四周都擺放了甚具古典風味的家具擺設。

但靠牆處卻格格不入的放著一台二十吋的電漿電視,還連著一部電視游樂器,屏幕上播出3D立體繪圖的游戲畫面。

“老天,教授,我一直也沒聽說過你喜歡電玩,你怎會突然沉迷起來?”

“這個……說來話長,我一直也不在意這種東西的。但大約二星期前,有學生以這個游戲作論文題目,被我痛斥了一頓,他卻反說我不了解流行文化,我心想只不過是玩樂的計算機程序罷了,能有多了不起,所以……”

“所以你就買了電視游樂器和電視機,誰知道一玩之下就不能自拔?”銀凌海低頭掩臉,一副被打敗了的神情。

“哈哈哈……也算是吧。”沃爾夫像個偷吃糖果被發現的孩子般,視線不敢接觸銀凌海。

“我的天,教授,你也老大不小了!那你剛才又為什麼慘叫?”

“我忘了保存紀錄啊,哪想到敵人這樣厲害,我一下子就掛掉了。嗚嗚,努力了整天的成果就這樣……”

銀凌海額上的青筋開始繁殖。

“好了好了,找我有什麼事?”老學者忙道:“對了,這位可愛的小女孩是誰?你的妹妹?”

“不,不是的,先生你太過獎了……我不是……我是……我的意思是……”

莎若雅瞬間面紅耳赤,好一會才以狼族面見長輩的禮貌語氣道:“我的名字是莎若雅,莎若雅?史賓利,是銀探員的朋友,很榮幸與你見面,尊貴的智者。”

學者古怪的笑了數聲,道:“智者?拉羅什富科(La Rochefoucauld)說過,最精妙的智慧能產生最精妙的愚蠢。我親愛的小姐,不若你就直接叫我沃爾夫,我叫你莎若雅吧。”

說罷,“謙虛”的學者引領二人來到書房中,書房活脫脫是他大學辦公室的翻版,仍是四周堆滿了古籍書本和文獻。

他示意二人坐下,道:“好了,我們重新開始吧,阿海,我猜你不可能專程來探望我這個老頭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銀凌海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道:“教授,我們這次來訪,是希望借助你的專長。”

探員說罷,看看莎若雅。後者點點頭,從背包中拿出卷成筒狀的羔羊圖卷,小心翼翼的在沃爾夫面前展開。

“這是……”

本來懶洋洋的老人有如換了另一個人般,立時站起,雙目放光,眼睛緊盯著卷宗上的圖案。

過了一會後,沃爾夫複抬起頭來,道:“這是如何得來的?”

莎若雅假咳了一聲,正襟危坐的道:“學者先生……呃,我是說,沃爾夫教授,這是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家傳之寶,不過祖先只說它很重要,卻沒有詳細解釋。”

“教授,這文書和警方在調查的案件有關,所以我希望你能解讀出紙上圖案的意思。”

“唔唔。”沃爾夫點點頭,又看了看桌上的文書,再彎腰到一旁的抽屜,翻出一對乳白橡膠手套和放大鏡。

老學者戴上手套的手輕輕托起文書,瞧瞧底部,複再放下,以放大鏡細細檢視上面的圖案。

二人保持沉默,連呼吸也盡量放輕,生怕打擾了他。

“奇怪,真的很奇怪。”

沃爾夫良久才放下放大鏡,道:“莎若雅,你說這卷軸是家族一直傳下來的,那有多久曆史啦?”

莎若雅想了一下,努力在真話和謊言間取得平衡,道:“我……我也不清楚,應該有接近百多年吧,我猜。”

“遠不止,”老學者搖搖頭,道:“這應該是一份古書手抄本,這種紙應該是紙莎草紙,但應該混合了另外某些植物的纖維,要不然不會如此薄而堅韌。”

他頓了頓,看看一臉呆相的二人,解釋道:“所謂紙莎草紙,是用一種叫紙莎草(Cyperuspapyrus)的植物的莖曬干而成,是古埃及、希臘及羅馬的主要書寫材料。

“一直到公元八至九世紀,才被其它植物的須根取代,加上其上書寫用的墨水,應該是一種古老配調方……

“若我沒猜錯的話,是由鞣酸鐵墨水和煙灰墨水混合而成,縱合這些線索,我才推斷它最少有五百年以上的曆史……”

沃爾夫深吸一口氣,也不容二人回應,續道:“但是老天,我真的難以想象,它竟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我甚至會認為它是一件高明的仿制品,但直覺又告訴我……嗯,如果能用碳定年法檢驗的話……”

銀凌海怕老學者在這問題上打轉,涉及太多關于黑暗世界的事,屆時有理說不清,遂道:“教授,這些可以稍後再研究,現在我真的急切想搞懂這古文書的意思……”

“你以為我這兒是麥當X嗎?”

老學者立時怒道:“曆史是無數經驗累積而成的,凡事要按部就班,這才可以一步一步靠近真理。”

“是的是的,是我失言了,很抱歉。”銀凌海知道對方如小孩子般的脾氣,忙不迭的道歉。

“所以我就是說,真理和時間就如……”

“教授,拜托你,我因為……呃,總之我也很迫切的想知道圖畫的意思。”莎若雅在旁勸道。

如被孫女哀求買糖果的爺爺般,沃爾夫立時軟化下來,道:“放心吧,莎若雅,你可找對了人,我一定會幫你的。”

說罷,老學者一邊從口袋中掏出一片口香糖——

竟然是黑色的!老人嚼了起來,邊用略微模糊不清的語調道:“這上面的圖畫,應該是一種相當原始的圖畫文字。

“依我看,每幅圖都是一個意符,用來表達個別的一個概念或意義,而它們整體合起來,似乎是表達某個具時序的事件,所以……”

老人頓了頓,口中吹出一個大泡泡,手指由右至左于文書上方作某種具節奏的移動,續道:“嚴格來說,這些符號可解讀成獨立而又互有關連的七幅或七組圖畫。”

“什麼?”

銀凌海不由湊上前細看,根據老學者的解說,認真觀看文書上的圖畫。

圖畫共分為七幅:

第一幅是一個披著獸皮的巨大男人,他一手持弓,另一手持刀一類的武器。其身體卻如透明般,體內有一個人及一頭近似狼或犬的動物,並且在互相纏斗著。

第二幅則是一頭近似犬科動物般,獸首人身的生物。它身旁有一具臥倒的人體,一手沒有了,胸部中心有一道塗黑了的痕跡,繪者應該是以此表達那是傷口。

獸人則手握一個似是心髒形狀的東西,另一手咬著或是吃著人的手,在上方則有一個中心留白的圓形。

第三幅圖,同樣是那頭半人半獸的生物,它如犬只坐姿般半立地上,似是野狼般在仰天長嗥。而在其身旁及四周也有很多相似的怪物,它們如野獸獵食般,以爪及牙襲擊人類。

第四幅圖,構圖和第二幅差不多完全一樣,唯一的不同是旁邊的圓形,這個是完全塗黑的。

第五幅圖,又和第三幅類似,最不的同之處是怪物的數目明顯多了,位置也較整齊,似是以挖心獸人為中心,呈放射狀般排列。

第六幅圖則和第二幅接近完全一樣,圓形符號也是中心留白。

及至最後一幅圖,與第三、五幅近似,但除了仰天長嗥的獸人外,四周再沒有其它怪物及被襲擊的人類。

只有其下方地上的一堆白骨,不過在獸人上方,繪有一名長發女子,女子予人一種浮在天上的感覺,身旁還有數十條以其為中心點,向外延伸的放射狀線條。

老學者瞧瞧二人,以似是下結論的語氣,道:“它們的共通點,不,應該說是這組圖畫的主題,是野獸與人,又或半人半獸。”

“獸與人?”

同一時間,哥特市,舊城區東部。

這一帶是建市後最早發展的地方,也保留了最多的舊式建築,無論行人道或是車道都特別狹窄。

四周盡是新舊交雜的建築物,往往一幢玻璃幕牆的商業大廈旁,就是一幢維多利亞風格的公寓。

有軌電車緩緩行駛著,偶而發出叮叮的聲響,警告沒留意到它的汽車。

依雙影所言,難得“早起”的雯妮莎緩緩的在街上散步,美麗又帶點高傲的少女,引來不少男性的注目禮。

雯妮莎剛要拐過前方彎角,路的另一端同時跑來一名小男孩,他以短跑沖刺的速度奔跑著,但一不留神,被路面一塊石頭絆著,立時往前跌去。

“哼!”

仍在空中的幼小身體瞬間似被一道黑風包圍。下一秒間,“啪”一聲,男孩的屁股神奇著地,本會摔個頭破血流的他竟然絲毫無損。

坐在地上的小朋友摸摸自己有點發疼的屁股,一臉不知所措的看著四周。待他的視線移向一旁的雯妮莎,像是感覺到什麼般,向少女投以好奇的目光。

“小鬼,跌倒了就要靠自己爬起來,有人讓你沒摔至重傷已經很幸運的了。”雯妮莎冷冷又惡狠狠的道。

小孩嚇了一跳,立時三步並兩步的轉身跑了。

雯妮莎又冷哼一聲,剛要舉步,某種怪異感覺倏地傳來,令她不由自主回頭一看。

一名女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面前。

她一頭灰褐色的頭發,身穿普通的黑色洋裝,一雙深靛藍色的鳳目,如最純淨的藍寶石,冷傲孤清,美麗得似是不屬于凡塵俗世。

是曾和銀凌海有一面之緣,並向其預言未來的卡珊德拉。

對方向雯妮莎微笑,道:““暗夜女王”雯妮莎閣下,吾僅代表全體“中立者”,向您問安。”

竟然這樣近才察覺到她的存在?

雯妮莎心下暗吃一驚,她像是生怕剛才的善行被發現般,立時怒道:“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就是想見我的那個什麼……”

“我現在的化名是卡珊德拉,希望您體諒。”女子打斷道。

雯妮莎嘲弄的笑了數聲,複看看四周,道:“好吧,卡珊德拉,你要談什麼?不過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吧,這兒人來人往,很麻煩。”

“這點請不要擔心。”卡珊德拉微微一笑。

雯妮莎忽地一愣,一種古怪的感覺突然傳來。

四周的大氣,不,應該是周邊的人、物在瞬間都如泛起了一陣漣漪般,影像扭曲了一下,但又馬上回複原狀。

一秒後,異變倏至。

沃爾夫沒直接回答銀凌海。

他忽地站起身來,踱到一座直抵天花板的巨大書架前,邊翻找邊道:“半人半獸,這種概念可以回溯到大約五萬年前,完全的現代人第一次出現在非洲的時候。

“當時人和動物很親近,不,可說是依賴動物維生,彼此關系密切。

“人自然對動物的特質有興趣,希望擁有它們表現的各種人類沒有的能力,比如熊的力氣,馬的速度,鳥的飛行能力等。

“這種幻想可以見諸各種地方,例如在非洲、澳洲等地發現的岩畫,各種出土文物、雕塑上都可以找到不少人獸混種的圖象,當然,自然包括各種人獸混合的神怪傳說。”


“那麼這文書指的就是狼與人類?”銀凌海問道。

老學者點點頭,續道:“其中“狼人”是相當有名的一種,所謂“狼人”,俗稱作“Werewolf”,較正式的名稱叫“Lycanthropy”,不過這個字現在已被用于精神病學方面……

“嗯……對了,狼人最早的傳說,可是與吸血鬼密不可分,不,彼此可說是同宗同源……”

銀凌海下意識地咽了一沬唾液。

一涉足到自己擅長領域,老人開始滔滔不絕起來,道:“傳說可向上追溯至公元前一千六百年的古希臘文明。

“當時的希臘人認為某些人,例如自殺或是被開除教籍的人,死後沒有埋葬在宗教儀式祝禱過的土地上,故靈魂不能離開肉體,稱作“vrykolakas”。

“不過此類靈魂對人無害,只是想脫離肉體的軀殼,這類僵尸或是活尸的傳說,慢慢在各地傳播,分別演變成狼人及吸血鬼兩種不同的傳說。”

他頓了頓,從書架中抽出一本厚重發黃的書本,拍拍上面的塵埃,續道:“一直到中世紀,這種傳說仍以一種鄉野傳聞的形式流傳。

“後來當時的鬼神學(demonologie),開始正式紀錄狼人的存在,認為他是一種有人形但可以變成狼。

“甚至在一四一四年,匈牙利國王西吉斯蒙德(sigismond)更在大公會議上,促使教會正式承認狼人的存在。”

沃爾夫又翻開書中其中一頁,向二人展示。

圖畫有幾幅,像是木刻版畫,不過明顯的風格不同,應該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筆。但主題都一致,是一個狼頭人身的東西,四肢著地,正在攻擊或噬咬人類,和圖卷上的有點類似。

學者接著解釋道:“在世界各地,不同的國家民族中,都有關于這些“狼人”襲擊人類的紀錄。

“至于他們是怎麼來的?有幾種說法:人和狼的混種、巫師以魔法把人變成狼、被狼咬過、祖先的遺傳等等。

“傳說又謂,狼人能任意變化形體,他們在晚上滿月下變成狼,吞食動物、人或尸體,在白天又變回人形,而被狼人咬過的人也會變成其同類。”

銀凌海指指古文書上第三幅及第五幅圖畫,道:“那麼這些和你那古書上的刻畫,都是表達這些……呃,怪物襲擊人類的事?”

“沒有如此簡單。”

老學者指指第二及第三幅圖,道:“我認為這其中表示某種因果關系……嗯,不過我還是按順序說吧,這樣你這個大外行會比較好懂……”

沃爾夫頓了頓,開始在細節地方滔滔不絕的道:“啊,還有,為方便解說,我暫時用“狼人”或是“獻祭者”這稱呼,雖然在學術討論上,這個詞語實在是不夠嚴謹……”

“明白了明白了,我想知道的不過是……”銀凌海正想催促對方,不過想想老學者的脾氣,立時打住。

幸好沃爾夫這次直接進入主題,道:“第一組圖畫,應該是解釋之後其它圖畫的主旨、由來,緣起或目的。

“但在男人體內的一人一獸,是什麼意思呢?是說他吃掉了它們又或是孕育著它們,這一點我尚沒想通。”

知道事情原委的銀凌海忙道:“這個無妨,教授,那不如先說你想明白的部分吧。”

老學者瞪了銀凌海一眼,道:“之後那幅狼人殺人的圖畫,應該是表示人祭的儀式,意思是把人的生命奉獻給神。

“在某些古文化中,殺害一個人,或者以一只動物替代人,是意圖與神交談,並參與神的生活,又或是應該祈求某種東西。

“比如古代的阿茲特克人就會每年獻祭數千人(通常是奴隸或戰俘)給太陽神,印加人則在統治者就任時獻祭。另外,塞爾特人、日耳曼民族及中國人也有近似的傳統。”

銀凌海心中不由想起宿舍那死去女孩的樣子,心中不由歎了口氣。

學者續道:“你們可以看到那獻祭者,也即狼人,取出祭品的心髒及其血肉肢體,再吞噬之。

“原始的人類認為,人的某些正面素質如勇敢、機智等是來自于身體的某些特定部分,而只要吃下該物,就可以吸收該人的靈魂,從而得到更強大的力量。

“例如東南非洲的山居部落,認為肝是勇敢的所在,睪丸是力量,耳朵代表智慧,前額皮膚是忍耐。而他們把敵人殺死後,會把這些部分割下來燒成灰燼,再放進挖空的牛角保存,在祭禮時給青年吃。”

銀凌海邊聽邊看著文書,他指指獸人旁的圓形符號,道:“那麼這個是否代表月亮?”

“很好的猜想。”

沃爾夫先白了銀凌海一眼,再點點頭,道:“月亮,和大部分魔法儀式都有某種關系,被相信和豐收、直覺、女性、黑暗力量及情緒有關。

“而月亮相位不同,被認為會影響人類的生活,比如上弦月代表需要冷靜判斷的時間,缺月代表和身邊的人及世界溝通等。

“故此,我也認為這符號指涉的是祭祀儀式舉行的時段,在第二幅及第六幅獻祭圖畫上留白的圓形,應該是指月亮。

“若是太陽的話,通常會加上一些放射線表達陽光。而若與第四幅圖塗黑了的圓形一起考慮……如我沒猜錯的話,前者指的是滿月,而後者則喻作朔月。”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深思的表情,續道:“以上這些都沒有太大問題,不過接下來的,倒是個有趣的挑戰。

“正如一開始我就說過,“人祭”與之後的第三、五及第七幅圖畫都有因果關系,應是表示該儀式後出現的結果。

“但實際上表達的是何意?是會出現一群如祭祀者一樣的生物?而圖畫彼此間的差異是否又含有特別意思?不過最重要的是……”

老人忽地猛咳了幾聲,才續道:“最重要的是第七幅圖,那堆白骨可能暗喻死亡或毀滅,但最令我在意的是在獻祭者上方的女性。

“從位置、姿勢及其身上的放射線推測,繪者想表達該女性並非人類,而是神明一類的存在,但指的是哪個宗教的神明呢?她的意義又是什麼?”

沃爾夫頓了頓,皺起眉頭又舒展,自問自答的道:“很有趣,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挑戰。”

老學者說罷,看了看莎若雅,誠懇的道:“莎若雅,這文書我還有很多不解之處,你可以讓我複印一份好好研究嗎?”

莎若雅默然看了老學者一會,搖了搖頭,道:“不,教授,這段時間我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忙,這文書放在家里或是身上都有點不便,老伯你正好可以幫我暫時保管。”

沃爾夫饒有深意的看看莎若雅,慈祥的笑了一下,再拍拍少女的頭,用彷佛看透一切的語氣道:“你是個堅強又善良的孩子,我知道。”

說罷,老學者看看銀凌海,用對著不肖子孫的冷硬語氣道:“我會仔細研究這文書,有新發現會聯絡你的。”

銀凌海知道這是沃爾夫式的逐客令。遂站起身子,說了聲“麻煩你了”,便和莎若雅步向大門。

“等等,莎若雅。”

沃爾夫忽地叫住少女,老人先示意銀凌海遠離數步,附耳到她耳邊喃喃不知說些什麼。

莎若雅登時臉頰紅了紅,搖了搖頭,複道:“不是的,你誤會了,而且我不……總之這是不可能的。”

“孩子,歲月讓我知道沒有“絕不”、“永不”這些傻事,”老人溫柔的拍拍莎若雅的手,道:“我希望你記著,幸福總是喜歡以不同的面貌出現。”

“我……”莎若雅期期艾艾一會,複道:“雖然我肯定你搞錯了,但還是謝謝你,沃爾夫老伯。”

老學者笑笑,也不送二人出門,就徑自轉身翻找書櫃上的書籍典冊。

“喂,阿海。”

待銀凌海步至門前,背向二人的老學者又忽然叫喚探員,似是另有所指的道:“玩了這麼久的電玩,我開始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沉迷于所謂角色扮演這一類游戲了。”

“呃?”

沃爾夫頓了頓續道:“因為這個世界,其實就像是個巨大的角色扮演游戲。

“可惜的是,你不過是一枚棋子,決定你的角色、能力及際遇的玩家另有……另有其人,你不能擺脫自己的角色,故只好另做一個可以控制的,好平衡自己的內心。

“那種不用再受他人左右,完全掌控自己生命的感覺,大概就是這些游戲最迷人的地方吧。”

“教授,你……”

沃爾夫沒有再說話,也沒回過頭來,只是隨意地向二人揮了揮手,示意不想再說下去。

在雯妮莎和卡珊德拉所身處的一段大街之右邊轉角處,倏地步出兩名工人,他們一前一後,手上捧著一塊長方型,約兩米長的裝飾玻璃。

二人滿頭大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們邊高聲吆喝,警告路人小心讓開,邊小心翼翼如螃蟹般橫移身子,慢慢捧著玻璃拐過狹小的街道。

同一時間,左邊的轉角處,本來停泊著一輛混凝土車。其滾筒內的混凝土忽然自管內瀉出,流滿了一地,車上的司機說了句粗話,慌忙下車查看。

玻璃工人和混凝土如約定好般,同時截斷了大街兩邊,整段路面突然只剩下雯妮莎和眼前的神秘預言者。

“我曾和令子嗣見過面,當時曾向他提出警告,”卡珊德拉歎了口氣,道:“可惜到最後仍是……”

“這個我倒不怪那個笨蛋,你們每次作出的預言,不是隱晦不明,就是模棱兩可。說了等于沒說,和猜謎沒兩樣。”

對方搖了搖頭,沒理會雯妮莎的諷刺,單刀直入的道:“雯妮莎閣下,我這次來,是為了作出警告的。

““詛咒之狼”是黑暗女神的守護獸,也是她完全複活前的其中一個征兆。世界的混亂已經展開了序幕。”

“……”

“而另一方……嗯,用你們的說法,是光明那一邊,他們當中部分人已察覺到此事的嚴重性,決定介入。

“他們中的某個……呃,比較強大的存在,已來此途中,若情況失控,他們會不惜玉石俱焚,毀掉這兒及周遭的一切。”

雯妮莎皺起眉頭,道:“中立者,我比較有興趣知道的是,為啥你哪個不挑,盡是在我面前啰哩啰嗦?”

“平衡唯一。因為光明的那一邊已收到相同的警告。”對方平靜的道。

“而至于我為何找上閣下?你恐怕弄錯了,不是我選擇你,而是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雯妮莎一副“老天,又打啞謎”的神情,道:“我沒興趣和你那些吊詭的句子糾纏。你想我幫忙對付“詛咒之狼”?

“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可沒意思當什麼正義英雄。”

她頓了頓,怒火開始冒出,再續道:“老天,我討厭你們。你們自己想干些什麼,卻老是躲在一旁,借用別人的手。一邊看著其它人盲目團團亂轉,一邊享受知道一切的快感。天,這令我想吐!”

“我們尊重人的自由意志,選擇權永遠在當事人手上,這是我們一貫的做事方式,也是我們一眾的信念,如引起你的不快,我感到相當抱歉。”預言者仍是不慍不火的道:“為表示我的歉意,請容我多說一句……”

卡珊德拉忽地頓了頓,四周的空氣似于瞬間凝結,朱唇再輕啟,帶著奇異旋律的句子緩緩吐出:“在紅雪紛飛的那一天,若那四足動物越過界線,它的淚水必教你當年的誓言應驗。”

女子聲音回複平靜,再道:“這是我對“暗夜女王”雯妮莎所作的預言。”

女吸血鬼不語,臉上是不明所以的古怪表情。

言畢,卡珊德拉輕拂幾縷于額前垂下的秀發,轉身欲走。

“慢著!有關“女神”的事,你們知道多少?”雯妮莎立時急道。

預言者沒有理會對方,仍繼續自己的步伐。

雯妮莎一時情急,舉步上前欲抓住對方。

女子沒有回頭,輕聲吐出一句話:“退開。”

空氣彷佛再次振動了一下,雯妮莎反射神經般往後一躍。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一個花盆不偏不倚落在少女剛剛站立的位置上。


“老天啊——”

樓上的公寓露台傳來一道尖叫,一名拿著花剪的婦人神情慌張,向著雯妮莎連聲大呼:“天啊!小姑娘,你沒事吧,我不是有意的,我剛才想拿起那盆花……”

雯妮莎向婦人揮揮手示意自己沒事,回過頭來,才發卡珊德拉芳蹤已然不見。

此時捧著玻璃的兩名工人終于順利拐過彎角,同時混凝土車的司機也找來一把鏟子,把擋路的混凝土推到一邊。

街道恢複原來模樣,行人匆匆而過,令雯妮莎也不由得生出怪異的感覺,剛才和卡珊德拉的對話彷如一場白日夢。

驀地耳中傳來卡珊德拉的聲音,聲音極微弱,似有若無的道:“雯妮莎閣下,你問我何以不把預言說得更清楚?其實我已把看到的東西都告訴你……”

聲音頓了頓,一道充滿無奈味道的歎息聲再傳到耳中。

“未來模糊,因為人皆愚蠢……”

晚上,哥特市立醫院,職員餐廳。

銀凌海和莎若雅二人離開沃爾夫的家後,後者與妹妹有約。而銀凌海則來到康薇爾工作的地方。

坐在角落處的探員抓了抓頭,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女法醫道:“真的不好意思,凱阿姨,因為我的要求令你加班得這麼久。”

說罷,銀凌海又看了看對方托盤上近乎原封未動的食物,續道:“凱阿姨,你沒食欲?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不,我很好,沒什麼。”康薇爾簡短的回道。

“那麼凱阿姨,是不是驗尸時發現了什麼……呃,特別的東西?”相處多年,銀凌海迅速察覺到養母的古怪神色。

“這……”

康薇爾欲言又止,好一會才續道:“我也不肯定那是否我想象中的東西,不過我已把樣本交給專家,請他們再詳細化驗,最快的話明天該有結果,到時我再通知你吧。”

“嗯,好吧。”銀凌海帶著疑惑和不解的眼神道。

他頓了頓,又道:“對了,你的臉色很蒼白,凱阿姨,是工作量太大了嗎?你確定你真的沒事?”

“你現在終于體會到,我看到你經常連飯也不吃的心情了吧?”康薇爾忽然頑皮一笑,道:“你放心吧,我沒有事,倒是你,工作時要小心一點。”

“放心吧,我會的。”

銀凌海再次重複這句在養母面前說了數百次的話。

“我說真的,萬事要小心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

同日晚上,天籟唱片公司,會議室。

“嗯,就這樣決定了,這音樂會是難得的機會,你們要好好把握。”一名穿著名牌西服的中年男子站起來,道。

身旁另一名胖子也立時站起,陪笑起來:“明白,我當然明白。”

“是的,我明白市慶那天是個大日子。而且那天對我很重要,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坐在一旁的莎依娜也低頭謙虛的道。

“很好很好,好了,就談到這兒,我約了康絲蒂吃晚飯呢,哇哈哈。”中年男子笑著道。

“就是那個三屆影後康絲蒂?老天,真的教人羨慕,有傳聞說你們……不知是否真的?”胖子也笑哈哈的道。

“傳言而已,傳言而已。”

“來來,我送你出去。”

“客氣客氣。”

二人慢慢遠去。

“啊啊,真的受不了社長和那個什麼電視台制作人的臭屁樣子。”

莎依娜向二人離去的方向吐吐舌頭,複道:“還要談這麼久,看看,所有人……呃,連秘書小姐都回家啦!”

“莎依娜,你也知道現在的難處,加上我們又……”在旁的本雅明道。

“唉,”莎依娜如虛脫般往後倒在沙發上,打斷對方,道:“我還要忍受這些東西多久?”

“快了快了,忍耐一下吧,建市紀念日那天的音樂會就是機會啊,在此之前,要忍耐忍耐。”

“煩死人啦!”莎依娜大叫道:“我要吃零食!”

“嗯,在櫃子內好像有些馬鈴薯片……”

“我不要那些!”

莎依娜坐在沙發上,雙掌托住下頷,手肘支在膝蓋上,續道:“本雅明,街角處不是有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嗎?拜托你到那兒買些零食好嗎?”

“嗯,好吧,”本雅明抓抓頭,道:“你想吃些什麼?”

“你聽好,我只說一遍,可不要買漏喔,我要的是巨人牌牛肉味薯條、小矮人牌的山葵口味薯片、美巧牌的牛奶巧克力,可別買錯有果仁的那種,還有……”

莎依娜接下來如繞口令般,連珠炮發的說出一大堆各種品牌的零食名字,加起來竟有接近五十種之多,完全考驗本雅明的速記能力。

“都記好了,嗄嗄……還……還有嗎?”好一會後,年輕男子一手緊握著墨水用掉了大半的筆,右手擦擦額頭上的汗,問道。

“嗯,再追加一瓶原味的乳酸飲品,好,就是這些,拜托你了,偉大的經紀人先生,快去快回。”

“嗯哼,莎依娜,請你盡量不要吃那麼多甜食,好嗎?”本雅明整理一下筆記本,道:“況且你待會不是約了你姐吃晚飯的嗎?在這之前還……”

“我不理啦,在那大日子前,我可是累積了很多壓力喔,麻煩你啦,快點去買回來。”莎依娜打斷對方。

本雅明歎了口氣,轉身吧跶吧跶的走了。

莎依娜笑了一下,站直身子伸個懶腰,忽然一道男子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不錯嘛,這麼會使喚人,已經有大明星風范了。”

“誰?”

莎依娜連忙回頭,看到眼前來人,登時臉色大變。

搖搖晃晃走進來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臉色蠟黃、鼻頭通紅,隨著呼吸和移動,陣陣混合了廉價酒精、尼古丁及汗臭的味道瞬間充斥附近的空氣中。

“是……是爸爸,你怎麼來了?”莎依娜有點口吃的道。

“哼哼,你以為搬了家,我就找不著?”莎依娜的父親噴出充滿酒味的一口氣,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不會來公司找你的嗎?”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好了,你這賠錢貨,給點錢來花花,我佛瑞德大爺好歹也是星爸,行頭不能太寒酸。”男人說罷,向自己的女兒伸出手掌。

“我身上沒有太多……現鈔……”莎依娜邊說邊掏出皮夾。

佛瑞德一把搶過,看了看皮夾內幾張百元鈔票,一把將其塞到口袋中,再怒道:“媽的,堂堂大明星身上只有一百幾十,你騙誰啊?快說,錢在哪兒?”

“爸爸,拜托你,我身上只有這些……”

憤怒的男人卻上前一把抓著莎依娜的頭發,帶著惡臭的氣息噴到莎依娜臉上,道:“你和你老媽都是一個樣,嫁給我,心中卻老是想著從前的那個男人。

“我是什麼?我不是他!更不是代用品!他奶奶的她好運死得早,要不然我一定把她……”

“爸爸,已經夠了,請你別再說媽媽的壞話,媽媽是很愛你的,曾經是。”莎依娜忽然道。

“你!”

佛瑞德氣極,不由分說,一巴掌就往莎依娜摑去。

“啊!”

手到中途,使用暴力的男人手腕突然被人猛力緊握著。怒漢頓時感到自己的手腕如被鐵鉗緊箍,更發出像是折斷樹枝般的啪啪聲音。

“哇啊!很痛啊,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佛瑞德邊罵邊回頭,立時臉色煞白,期期艾艾道:“是莎若雅,為什麼你會在這……”

“是的,我回來了,我親愛的繼父。”

莎若雅冷冷說著,同時邊緊箍著對方的手腕,邊貼近其臉部,雙目平視其兩眼,再一字一句緩緩續道:“你聽好,我只說一次。

“你要是再敢動手打莎依娜,你身上的二百零六塊骨頭,還有半塊是完整的,我莎若雅的名字倒過來寫!”

莎若雅說罷,再猛力摔開繼父。

佛瑞德呼痛的按著自己的右手腕,正想反唇相譏幾句。但當接觸到少女的目光,又硬生生把剛到嘴邊的話吞回肚子里。他又瞪著莎若雅一會,哼了一聲,手揉揉左肩,接著轉身離去。

莎若雅盯著背影好一會,又哼了一聲,向妹妹道:“老天,小妹,這是第幾次了?這次幸好我湊巧在,要不然……”

“放心吧,姐姐,這次不過是碰巧中的碰巧。本雅明先生等人恰巧不在,總之我……我有方法應付的。”

莎依娜拍拍身上的衣服,歎了口氣,道:“老實說,其實我很明白爸爸的心情,大家都希望本來的自己被肯定,沒有人喜歡扮演自己討厭的角色……”

她頓了頓,看看一臉不以為然的姐姐,忙改變話題的道:“放心吧,老姐,這只是暫時的,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變成不用倚靠任何人,也可獨立存在的人。”

莎若雅沒回答,只以右手手心貼著妹妹的後腦。

“呃?”

少女忽以額頭輕輕撞向妹妹的前額。

“哎唷,姐姐,很痛啊。”莎依娜登時呼痛的道。

“你這傻瓜聽好!”

二人額頭相貼,莎若雅一雙充滿活力的眸子看著莎依娜,一本正經的表情,道:“我只有你這一個妹妹,任何想傷害你的人,都要先過我這一關。”

莎依娜愣了一會,笑了起來,道:“嗯,我也只有你這一個秀逗的脫線姐姐。對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

“建市紀念日那天會舉行一個慈善音樂會,這類節目一般只會邀請些大公司的主流歌手參加,但今次卻破例加入了很多地下歌手及小公司的歌星。

“還新增了觀眾的實時電話短訊投票,最高票數的那個藝人可獲安排在哥特市最大的音樂藝術館作一場表演。啊,真是想想也教人興奮!”


“嗯,太好了,恭喜你啊,莎依娜。”莎若雅由衷的道。

“姐姐,你屆時一定要來啊。”

“我……我會的,那是什麼時候?”

“氣人,剛剛不是說過了,就是建市紀念日那天啦,從現在算起即是第……”

莎依娜吐吐舌頭,道:“哎呀,算啦,反正我數學不好。我會叫本雅明再通知你詳情的,你要來看喔。16 k 小 說 wWw.16K.cn 首發那音樂會是在晚上舉行,于月光下唱歌喔,酷吧?”

翌日上午,中央警署,職員餐廳。

一名樣子標致的女性輕撫著力高的臉龐,柔聲道:“別傻了,阿高,我怎會生氣呢。”

力高一臉癡迷,道:“真的?太好了,親愛的,我保證,昨晚西兒只是到我家借書,我們……呃,是的,我們其實是同一個讀書會的。”

“我當然相信你,即使那時你們沒穿衣服的躺在床上,這也是某種神秘哲學討論的方式,對不?”

“噢,當然了當然了……”

“老天,阿高,你真的很帥,有人說過你很像貝克漢嗎?就是那個很帥的足球員呢。”

“真的,有這樣的事?”

“是啊,你知道是哪一處最像嗎?”

“哪一處?”

女性忽地狠狠的一記膝撞,擊中力高丹田下方某個掌管繁殖能力的器官。

黑人青年無聲,嘴巴張成O型,倒地。

“哪一處最像?當然是你倒地慘叫的樣子最像。”女性冷哼一聲,轉頭離去。

路過或進食的眾人看了幾眼,見怪不怪的轉過頭去。

銀凌海邊喝著餐廳內一貫難喝的咖啡,邊走到倒臥地上,背朝天的好友身旁,淡淡的道:“阿高,早上好。”

“早……早安……兄弟。”

“這次比上次快了呢,力高。”

“是意……意外,罕見的意外。”力高抬頭,道。

“你翻白眼了,力高。”

“我……我沒事的,快點!拼命和我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說什麼都好,快!”

“嗯,對了,有關肯尼或是狼人的案子,你不是說要幫我打聽情報的嗎?有沒有消息?”

“有的,肯尼他們那三人組,肯尼掛了,那個什麼丹·麥連在地下車站內也死了,剩下的那個嘉維斯……”

“嗯哼,力高,要先扶你起來嗎?”

“不,別動,別動我,我正和這個大地作心靈的交流……快,繼續和我說話。我們說到哪兒了?”

“嘉維斯。”

“對,已經找到他的藏身地點了。”

“什麼?找到……啊!力高,那些滲出來的……是血嗎?”

“不,那是紅色的汗,汗水代表活力,紅色代表熱情,像我。該死,別再引導我的注意力回到自己的身體上,我們繼續討論罪惡。”

“好吧,找到嘉維斯了?”

“不完全是。昨晚在上城區的夏威夷花園發生了宗擅闖民居案。

“屋主出公差約半個月,昨晚回家時發現家里遭小偷,一些現鈔和食物都不見了,連忙報警。”

力高說罷,又哼哼了幾聲。一手在外衣口袋掏了掏,拿出五、六張折迭起來的紙張,道:“這是這案子的調查紀錄,不過是縮小了的複印本,看了後撕掉,而且當成沒看過,OK?”

銀凌海心中一陣感動,知道好友為了自己,在職務的危險地帶上打轉,道:“對不起,阿高,麻煩你了。”

“靠,別對你的拍檔說這種廢話。”雙手掩著下體的力高,努力保持帥氣的道。

以雙面彩色複印的紙上是詳細調查紀錄,包括屋主供詞、犯罪現場內部、外觀及附近四周一帶的照片、現場鑒識報告等。

從各張照片中可以看到,住宅區內的屋子多為半獨立單幢建築,屋與屋之間都有樹木等巧妙分隔,阻擋大部分視野。

主出入口有漆上該住宅區特有棕櫚樹標志的華麗鋼閘,一旁更有門衛駐守。

仍半跪與大地作心靈交流的力高道:“雖然出入有限制,但那兒接近河堤及引水道,要避開警衛耳目的話,是有辦法的。”

“但調查的同僚怎麼確定那小偷就是嘉維斯?”

“嗯,雖然負責的是那超級菜鳥米查,但他再笨也有個譜兒。他發現闖入者有在那兒居住過的跡象……

“那小鬼倒也機伶,曉得從地下室的氣窗鑽進去,避開防盜系統,可能是想弄些食物和錢吧,不料卻讓他幸運的找到個臨時避難所。”

他頓了頓,再道:“況且那屋主裝了自動定時亮燈裝置。只要夠小心,不弄出任何聲音的話,即使鄰居明知屋主不在,看到燈光也不會覺得奇怪。”

“嗯嗯,”銀凌海抓抓頭,有點疑惑的道:“那報告上寫找到了嘉維斯的指紋,是怎樣發現的?”

滿頭大汗的力高開始緩緩爬起來,道:“他們在沙發底下找到一個裝綠茶的寶特瓶。鑒識組分別在瓶身、瓶蓋及瓶蓋內側找到指紋。

“用AFIS(指紋自動鑒定系統)比對過,瓶蓋內側那個沒相關紀錄。不過其它的都有比對出來。”

“而指紋屬于嘉維斯……啊,阿高,要我扶你嗎?”

“不!男人要靠自己的力量站在大地之上!”

力高手撐在一旁的餐桌上,喘了口氣,道:“那小子數年前曾無照駕駛還撞到了人,留有前科。不過,那不是重罪也並非性犯罪,所以瓶口的唾液沒法用DNA數據庫對比。”

“所以確定了他曾到過那兒?”

“嗯,”力高點點頭,道:“這個可能性很高,不過老實說,那小子干得倒滿乾淨利落的,走時還大致清理過現場,垃圾箱內只找到些廚余……啊,說到這個,有一點比較有趣。”

力高頓了頓,又喘了幾口氣,再拍拍自己的臉,忽大聲道:“哇哈哈!我力高·阿柏奇又複活啦!全世界的美女們,你們不用擔心。”

“我覺得她們現在會更擔心。”銀凌海平靜的道。

“阿高,你說有趣地方是……”

對方聞言,再拿出兩張立可拍照片,內容是半張皺巴巴的報紙的前後兩面。

“箱內還找到半張撕下來並揉成一團的報紙,不過上面沒有指紋也沒字跡,這是我叫證物房的美兒……呃,朋友替我拍下來的。”

銀凌海湊近細看,發現照片上,紙的一側有不規則的撕裂痕跡,應該是從整頁F4大小的報紙撕下來的。

那報紙一面是全版的超市大減價廣告,另一面是印有美女樣子的化妝品廣告。

“嗯嗯。”

銀凌海拿出PDA,想記下版次及日期,准備稍後查閱報紙的完整版本。

“不用忙了,”回複過來的力高一副得意的樣子,道:“這些事我神探力高早就留意到了。

“報紙不見了的部分是哥特市《前鋒日報》的娛樂新聞版,我找回那天的版面,打印出來了。”

說罷,一副大偵探神態的黑人青年從懷中拿出一份縮小了的打印本,遞給銀凌海。

報紙的其中一面同樣也是廣告,但另一面則是有關明星藝人的內容,占了三分之二版面的是某女明星秘密懷孕。

其余下方三分之一則有兩篇報導,左方是某男藝人在法國撞車受傷,而右方則是即將舉行的建市紀念日音樂會的詳情。

探員重複看著報紙,思索起來。

“確定了嘉維斯身分後,米查等人已拿著他的照片向那小區一帶的住戶詢問,不過沒有人有特別印象。”

力高頓了頓,忽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再道:“對了,這次我力高大爺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來幫你的喔。朋友,你知道規矩吧,嘿嘿嘿……”

銀凌海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道:“我明白了,下次的那些什麼泡妞作戰計劃,我全力配合就是。”

“銀凌海!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你很重要嗎?我告訴你,地球並不是為了你而轉的啊!”力高忽怒道。

“呃,我不是這意思……”

“地球其實是為了我而轉的啊!”力高拍拍自己胸口,毫不猶豫的道。

銀凌海忽地如虛脫般,以手撐著一旁的桌子。

“阿海,你沒事嗎?你的臉扭曲了。”

“不,沒什麼,是我不好,你繼續,阿高。”

“嘿嘿嘿,你不是說過,天籟唱片公司的人要報答你的嗎?那個將要舉行的市慶音樂會……我也不貪心,只想要兩張票而已。”

“但那個音樂會不是在中央公園舉行,是露天的,而且自由入場的嗎?”

“嘿嘿嘿,你是知一不知二,通常這些露天音樂會,都會在接近舞台的正前方特意圍起一個特別區域,供VIP欣賞的,那些名歌手更會跑下台,和這些VIP握握手。兄弟,我就是想要這些VIP的票啊!”

“是嗎……”

“求求你,卡蓮說很想去這個音樂會啊,我們是在那個什麼音樂短片網站認識的,老天,這世上難得竟然有人在音樂和電影的喜好與我如此相似,我力高的下半身……呃,我是說,下半生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手上啦。”

“……”

“只要在那天晚上逗她高興,我就可以,就可以……”

力高開始陷入妄想狀態中,道:“我不會虧待你的,兄弟。啊,對了,聽說過幾天有個犯罪心理學家來警隊作講座,聽說好像是女的。我知道你喜歡知性感覺的那類女性,待我替你搜集情報……”

“……”

“喂!你怎麼啦,兄弟,干嘛拚命用頭來撞牆?你不要有事,最少也要給我弄到票後才掛啊……”

——欲望咆哮 上 全文完